五
滨洋，即当下京城。
朝臣一排排入列，宫内钟鼓声响，向那最高位置之上的人，跪伏而下。
秦尚！
此刻的他黄袍加身，坐在那天下之首的位置上，俯视着所有人，天下苍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传遍皇宫，久久不绝。
看着这跪伏在地的人们，秦尚的心……狠狠的颤抖了。那些他曾经只能仰望的人啊，如今，他们却跪伏在自己面前，高声唤着那句“万岁”。
曾经的一切屈辱，比起此刻的荣耀，竟也是显得相得益彰。
唯独……那以逝去的人，再回不来了……
真像啊，和那梦境一样……
回首之时，白骨累累！
秦尚抬起头，目所能及之处，是一座塔，名为九重塔，传闻在那里，可以观尽天下美景。但是，纵然是观尽天下美景，自己又何尝不是锁在九重宫影之中？又何尝不是自己如今的境地？
秦尚目光再次回到众臣身上，语气平淡“众卿平身。”
此刻的秦尚坐在高位，无人看的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笑了。
无论昔日受了多少苦楚，无论这条路上流了多少血，埋下多少人的尸骨，今日他秦尚——君、临、天、下。

八
秦尚仰着头，看着日落月升，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耳畔……是回忆尽头，依旧凛冽的风声，哪怕只是区区几年，对他而言，依旧是太过遥远的岁月，他再看不清任何人的眉睫，他不想再等了，他怕连她也忘却。
……
夜，深了。
他几乎从未一人独眠过，因为那杀伐之声总是不停歇的回荡在耳边，他怕有人……来找他。
月……被云遮掩住。黑暗袭来，风声瑟瑟。他神情逐渐慌乱起来，草木皆兵！慌乱的站起身，满目仓惶，仿佛四面皆是悲歌。
隐约之间，他想起了戴秀和秋为，那是他第一次逼死的别人，直至今日，他依旧对所杀之人有着不忍之心，若是从来，他绝不会那样选择！
恨啊……为什么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却留不住昔日的晨光……
回想起故人遗忘一切之前，无力而又一字一句清晰的写下他的最终与最初……那些已经模糊的面孔的一生快意恩仇仿佛历历在目……是啊，他曾悲欢，她曾喜怒……
他们临终那或安详或狰狞的面孔不断回荡在脑海里，秦尚骤然止住脚步，近乎疯狂的嘶喊“我便是杀了你们又怎样啊！我便是杀了天下人又怎样啊！十七年了！十七年！究竟是谁辜负了谁啊！”
竹林之中，回应的就只有阵阵回声，此刻，这个少年近乎疯狂的宣泄着已经压抑了十七年的情感，十七年冬雪春风……究竟……是谁把谁辜负啊……
秦尚滑坐而下，久久不语。
月光渐渐显露出来，秦尚就这么一直仰望着天空，直至接近黎明。
一夜了……

九
无意之间，秦尚转过身，骤然呆住，那惊鸿一瞥……不会错的，那是……周雅依的脸！
打满补丁的衣裳穿在那个女孩身上，毫不掩饰那份素雅，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容，更为那原本清丽的容颜更添一笔。
秦尚口中坚涩的吐出两个字“雅……依……？”
是她吗？她不是被车裂而死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踏出的那一刻，秦尚突然站住了……她是死了啊，被车裂而死，她的头颅还是自己亲手埋下的啊。
秦尚就这样，看着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丛林中，脑海里，是自己与她的点滴。
“本以为公主殿下是位很难相处的人呢。”
“我与驸马之前没有见过，亦是常情。”
……
“我回宫几日，等你回来。”
“随你。”
……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是周建德的女儿，我做错了什么吗？”
……
“够了！你是来做什么的我还不清楚吗？”
“对！我就是来监视你的！你又能怎样？！”
……直至那一夜。
血流成河。
见不到那站在王城巅峰那高傲的她，他只能见到的是那被车裂而死，依旧死不瞑目的狰狞的脸。直至自己破城而入，眼见着吕家的旗帜倒下。吕戈的血染尽自己的衣袍，洗去昔日的耻辱。
回首之时。
她终于闭上眼睛。
“周雅依！”他嘶喊着“周雅依！”他的手，死死的握着，狠狠的打在树上，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
这是代价，当他选择复仇这条路时，就以注定了这场离别。

九
无意之间，秦尚转过身，骤然呆住，那惊鸿一瞥……不会错的，那是……周雅依的脸！
打满补丁的衣裳穿在那个女孩身上，毫不掩饰那份素雅，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容，更为那原本清丽的容颜更添一笔。
秦尚口中坚涩的吐出两个字“雅……依……？”
是她吗？她不是被车裂而死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踏出的那一刻，秦尚突然站住了……她是死了啊，被车裂而死，她的头颅还是自己亲手埋下的啊。
秦尚就这样，看着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丛林中，脑海里，是自己与她的点滴。
“本以为公主殿下是位很难相处的人呢。”
“我与驸马之前没有见过，亦是常情。”
……
“我回宫几日，等你回来。”
“随你。”
……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是周建德的女儿，我做错了什么吗？”
……
“够了！你是来做什么的我还不清楚吗？”
“对！我就是来监视你的！你又能怎样？！”
……直至那一夜。
血流成河。
见不到那站在王城巅峰那高傲的她，他只能见到的是那被车裂而死，依旧死不瞑目的狰狞的脸。直至自己破城而入，眼见着吕家的旗帜倒下。吕戈的血染尽自己的衣袍，洗去昔日的耻辱。
回首之时。
她终于闭上眼睛。
“周雅依！”他嘶喊着“周雅依！”他的手，死死的握着，狠狠的打在树上，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
这是代价，当他选择复仇这条路时，就以注定了这场离别。

秦尚走到了竹林尽头的溪流处。
他没有再犹豫，他想要接她回宫，把自己没给她的，给这个女子。
看了看满是血污的双手，秦尚想起儿时下人的话：“血，不是用热水能洗下去的。”
因为，当你染上血时，就失去了从前的一切，只能埋葬过去。
褪下衣衫，秦尚走入冰冷的水中。
他想在这破晓之前，洗去所有罪孽，起码……想起她时。
还记得在邺安城中的日月，蝉鸣之后，又逢小雪，是他与她的初见，那时，春风亦是绿过柳叶之时。
秦尚体会着与昔年一样的温度，只是几年而已，心境却以不似从前。不禁唏嘘……当真是可怕啊，这三年光阴，转眼便逝，只怕自己再一次回想起今日是，已然是满头白发了。
从水中走出，他穿好衣衫，跨过还残留未化的雪迹。
“逝去的……已冰冷，飘零的……未了结吗……”秦尚呢喃着，突然抬起头“……下雨了。”
遥望着不远处，雨点拍打着屋檐，让时间几乎凝结在了这一刻，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她，她依旧是那素雅的白衣，与昔年没有半分差别。
屋檐细雨，停在他们初见的季节。
他闭了闭眼睛，转过身：“终还是诀别啊……”仰起头，感受雨水在脸上的那份清凉，睁开双眼。
长夜，正在褪色。

前排

十一
秦尚站在城楼的最顶端，静静地看着火焰逐渐扩散，凄历的照亮长夜。
他骤然紧紧的握住了身旁女子的手，仿佛她随时会离他而去一般，就好像……三年前的那一天一样……
火焰熄灭之后，一切都化为了灰烬，无论是那些风流倜傥贵族子弟，还是那繁华无限的皇宫。
曾经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都被活活烧死，或是被早已堵在门外的士兵乱剑杀死，看不清昔日容颜。
那些人曾经是何等风光啊，可如今横尸遍地，任人践踏！在这人间地狱里，那些曾经的忠仆全部弃主而去，只留下还在舞文弄墨的他们。
秦尚坐在马背上，看向那具……熟悉的身体。
周雅依！
她已经被车裂而死，挂在木桩上，高高吊起，可她依然没有闭上眼睛，她还再看着这一切，是的，她要看着这一切！看着昔日的臣子如何反君为王！看着昔日忠心的奴仆在别人脚下苟延残喘！看着它堂堂章国就此覆灭！看着这座城池化为废墟！看着这邺安城，竖起他吕家的旗帜！
死不瞑目！
秦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用此生从未有过的语调向着那已经死去的少女：“你若在天有灵……便看着吧，雅依。”他咬了咬嘴唇，忽然他喊了一声，“雅
依！”
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他的名字，回声阵阵，良久不散。
木桩之上，少女的眼睛缓缓闭上，似是回应一般。
她若魂魄能知觉，到了黄泉下，也会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