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明月下，一道浅紫色人影独立山巅的八角亭中，几多徘徊，似在等人。
时近夤夜，倏忽一抹剑影蓝光降临亭外，化作一名蓝衣白发的男子。“涵素？大半夜的，你竟然跑到这山头上来，害我好找。”
那紫衣人回头看向他笑道：“我相信找人这种小事难不倒你紫胤的。”
紫胤闻言哼了一声，抖开随身带来的一件披风给涵素披上。“夜里风大，多穿些，你自上次病愈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别再着了凉。”
涵素一脸享受的任紫胤给自己系好披风。“我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有点小病小灾的不稀奇，你也不必大惊小怪的。”
紫胤白了他一眼。“你在我面前自称老人家？还一把年纪？”
又被紫胤鄙视了，涵素有些尴尬。“咳，好啦，你不要拿仙人的标准来衡量我好不好……你年纪倒是大，我喊你声爷爷你可愿意答应？”
“……”紫胤一挑眉，露出一种让人觉得很危险的表情。
涵素忽然觉得背上窜起一阵寒意。“……我错了。”
“哼，好乖孙。”
“……”
“好了，有这功夫耍嘴皮子，赶紧回去休息。”
涵素的表情顿时有些幽怨。“紫胤你当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看紫胤一脸如假包换的茫然，涵素无力的叹了口气。“今天八月十五，是仲秋……”
“哦……”紫胤看出涵素内心的失落，歉然道，“我一向不太在意这些节日，也不爱凑热闹的。”
“来，陪我坐会儿。”涵素一边拉着紫胤坐下，一边念叨，“神仙就是神仙，我们凡人过日子论天过，你们论年过，自然懒得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节。”
紫胤听得又想翻他白眼。“你自己私心杂念太多修不成仙，怪我？”
不怪你怪谁？我私心杂念里可全都是你。涵素撇了撇嘴，到底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唯恐说出来会被紫胤赏一记空明幻虚剑。“本来我也挺遗憾自己不是仙身，但是后来也想通了，神仙固然有神仙的厉害，凡人也有凡人的好处。尤其是爱上神仙的凡人，好处还要多一个。”
“什么好处？”
“至少不用担心对方会死在自己前头。”
“……”紫胤心头一窒，抬头看了一眼涵素。只见他径自从身旁食盒里取出糕点酒食，摆上亭中的石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已刺激了紫胤。
涵素取了一壶桂花酒，先给紫胤满上，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来，仲秋赏月，岂能无酒？陪我喝两杯。”
紫胤恍惚地举起酒杯凑到唇边，呆了一阵却又放下。“涵素，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已经一杯酒下肚的涵素不知紫胤为何问起这个。“怎么了？”
“算了……”
涵素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十五岁的时候，不过若论相识，应是我入门第二年的春天，那时我奉掌门之命，去问你为新弟子铸的剑进展如何了。到如今，正好是一甲子。”
原来，已是一甲子的岁月了……
看紫胤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涵素琢磨着怎么才能哄他开心一下，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只得掂起一块月饼递到紫胤手里。“哎，紫胤你尝尝这月饼，枣泥馅儿的，怕你不爱吃太甜的东西，我特意嘱咐芙蕖少放糖来着。其实我本想亲手做，可惜芙蕖那丫头嫌我岁数大，怕我眼神儿不好把盐当糖使，硬把我赶了出来。”
涵素不甘被女儿嫌弃的表情终于令紫胤弯了一下嘴角，他接过那小巧精致的月饼，掰了一块细细品尝，只觉丝丝清甜瞬间溢满口腔之间，甜而不腻，唇齿留香。“不错。”
见紫胤爱吃，涵素高兴得像是个得了表扬的孩子，笑弯了眉眼。“你若喜欢，下次让芙蕖再给你做。”
“不，你来做。”
涵素有点惊讶，“我来做？你不怕我当真眼神儿不好把盐当糖使？”
“那也无妨，咸月饼还吃不死我。”
“嗐，你啊，难得说个笑话也是冷飕飕的。”
两人就这样饮酒赏月直到后半夜，月饼吃完了，酒喝光了，月亮也沉到了乌云后面，没再出来。醉醺醺的涵素伏在石桌上，双眼迷离，似睡非睡。
这个仲秋也算过得尽兴了，紫胤扶起醉意朦胧的涵素道：“别在这儿睡，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回去再睡。”
“嗯……”
涵素这副样子已是不可能亲自御剑下山了，紫胤叹了口气，干脆将他打横抱起，随后化作一道如虹剑光，直奔山下涵素隐居的草庐。
“涵素……”站在草庐的竹篱外，紫胤唤了一声怀中人的名字。
“嗯……？”涵素睁了睁眼，又闭上，“是不是想说……我太沉了……”
“不是，很轻。”出人意料的轻，明明涵素比自己还高半个头，怎的身子却这般轻？紫胤有些疑惑，但旋即又想起那“一甲子”，也就恍然了。这人早已不是少年，身形不复当年的高挑挺拔，骨骼分量有所清减也在情理之中。
紫胤怀着莫名的怅惘，摸黑将涵素抱进屋里，轻轻放在榻上，剥去外衣挂在床头，拉过被褥给他盖好，一切整理妥当就要离去。
这时，涵素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袖。
紫胤回头，只听涵素低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紫胤下意识附耳过去。
循着紫胤的呼吸，涵素趁黑在紫胤唇边啄了一口，一触即收，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纠缠。
紫胤的动作因这个蜻蜓点水的浅吻顿了片刻，随后便若无其事的退出草庐，掩门而去，竟然不曾为涵素这有些逾越的举动恼怒。
毕竟执著一生，若这是他只有趁着醉意和黑暗才能鼓起勇气做的事，那么，纵容一下，又有何妨？
（—完—）
时近夤夜，倏忽一抹剑影蓝光降临亭外，化作一名蓝衣白发的男子。“涵素？大半夜的，你竟然跑到这山头上来，害我好找。”
那紫衣人回头看向他笑道：“我相信找人这种小事难不倒你紫胤的。”
紫胤闻言哼了一声，抖开随身带来的一件披风给涵素披上。“夜里风大，多穿些，你自上次病愈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别再着了凉。”
涵素一脸享受的任紫胤给自己系好披风。“我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有点小病小灾的不稀奇，你也不必大惊小怪的。”
紫胤白了他一眼。“你在我面前自称老人家？还一把年纪？”
又被紫胤鄙视了，涵素有些尴尬。“咳，好啦，你不要拿仙人的标准来衡量我好不好……你年纪倒是大，我喊你声爷爷你可愿意答应？”
“……”紫胤一挑眉，露出一种让人觉得很危险的表情。
涵素忽然觉得背上窜起一阵寒意。“……我错了。”
“哼，好乖孙。”
“……”
“好了，有这功夫耍嘴皮子，赶紧回去休息。”
涵素的表情顿时有些幽怨。“紫胤你当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看紫胤一脸如假包换的茫然，涵素无力的叹了口气。“今天八月十五，是仲秋……”
“哦……”紫胤看出涵素内心的失落，歉然道，“我一向不太在意这些节日，也不爱凑热闹的。”
“来，陪我坐会儿。”涵素一边拉着紫胤坐下，一边念叨，“神仙就是神仙，我们凡人过日子论天过，你们论年过，自然懒得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节。”
紫胤听得又想翻他白眼。“你自己私心杂念太多修不成仙，怪我？”
不怪你怪谁？我私心杂念里可全都是你。涵素撇了撇嘴，到底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唯恐说出来会被紫胤赏一记空明幻虚剑。“本来我也挺遗憾自己不是仙身，但是后来也想通了，神仙固然有神仙的厉害，凡人也有凡人的好处。尤其是爱上神仙的凡人，好处还要多一个。”
“什么好处？”
“至少不用担心对方会死在自己前头。”
“……”紫胤心头一窒，抬头看了一眼涵素。只见他径自从身旁食盒里取出糕点酒食，摆上亭中的石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已刺激了紫胤。
涵素取了一壶桂花酒，先给紫胤满上，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来，仲秋赏月，岂能无酒？陪我喝两杯。”
紫胤恍惚地举起酒杯凑到唇边，呆了一阵却又放下。“涵素，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已经一杯酒下肚的涵素不知紫胤为何问起这个。“怎么了？”
“算了……”
涵素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十五岁的时候，不过若论相识，应是我入门第二年的春天，那时我奉掌门之命，去问你为新弟子铸的剑进展如何了。到如今，正好是一甲子。”
原来，已是一甲子的岁月了……
看紫胤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涵素琢磨着怎么才能哄他开心一下，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只得掂起一块月饼递到紫胤手里。“哎，紫胤你尝尝这月饼，枣泥馅儿的，怕你不爱吃太甜的东西，我特意嘱咐芙蕖少放糖来着。其实我本想亲手做，可惜芙蕖那丫头嫌我岁数大，怕我眼神儿不好把盐当糖使，硬把我赶了出来。”
涵素不甘被女儿嫌弃的表情终于令紫胤弯了一下嘴角，他接过那小巧精致的月饼，掰了一块细细品尝，只觉丝丝清甜瞬间溢满口腔之间，甜而不腻，唇齿留香。“不错。”
见紫胤爱吃，涵素高兴得像是个得了表扬的孩子，笑弯了眉眼。“你若喜欢，下次让芙蕖再给你做。”
“不，你来做。”
涵素有点惊讶，“我来做？你不怕我当真眼神儿不好把盐当糖使？”
“那也无妨，咸月饼还吃不死我。”
“嗐，你啊，难得说个笑话也是冷飕飕的。”
两人就这样饮酒赏月直到后半夜，月饼吃完了，酒喝光了，月亮也沉到了乌云后面，没再出来。醉醺醺的涵素伏在石桌上，双眼迷离，似睡非睡。
这个仲秋也算过得尽兴了，紫胤扶起醉意朦胧的涵素道：“别在这儿睡，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回去再睡。”
“嗯……”
涵素这副样子已是不可能亲自御剑下山了，紫胤叹了口气，干脆将他打横抱起，随后化作一道如虹剑光，直奔山下涵素隐居的草庐。
“涵素……”站在草庐的竹篱外，紫胤唤了一声怀中人的名字。
“嗯……？”涵素睁了睁眼，又闭上，“是不是想说……我太沉了……”
“不是，很轻。”出人意料的轻，明明涵素比自己还高半个头，怎的身子却这般轻？紫胤有些疑惑，但旋即又想起那“一甲子”，也就恍然了。这人早已不是少年，身形不复当年的高挑挺拔，骨骼分量有所清减也在情理之中。
紫胤怀着莫名的怅惘，摸黑将涵素抱进屋里，轻轻放在榻上，剥去外衣挂在床头，拉过被褥给他盖好，一切整理妥当就要离去。
这时，涵素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袖。
紫胤回头，只听涵素低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紫胤下意识附耳过去。
循着紫胤的呼吸，涵素趁黑在紫胤唇边啄了一口，一触即收，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纠缠。
紫胤的动作因这个蜻蜓点水的浅吻顿了片刻，随后便若无其事的退出草庐，掩门而去，竟然不曾为涵素这有些逾越的举动恼怒。
毕竟执著一生，若这是他只有趁着醉意和黑暗才能鼓起勇气做的事，那么，纵容一下，又有何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