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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都亲吻这些玫瑰花，直到它们凋谢为止。[1]
冬季与秋日的尾韵残存的阳光之间界限模糊，例行以一场雨的冲刷来分划别离。如同生来便失了光明的盲眼那般了无生机的浊灰覆卷天空，棉絮一样绵延向远方天际微弱的白。
一月十四日，今日雨。
小心待到同学基本都陆续离开之后才挎好画板同老师道别。应付着老师对于前一阵子突然旷课的疑惑，直到阖上门扉才对雨的到来后知后觉。他慢吞吞回过身放眼望去，从屋顶边缘淌下的水滴急促连续地击打在护栏——或许在这路途中感悟了生老病死的它——和它的就这么碎裂在这里的命运，高层建筑在雾中晕得迷蒙不清。小心眯起了眼睛，眼眶中牵扯的眼球的某一处隐隐作痛。
得赶在路上积水之前赶快回家。小心拢了拢大衣领子，下到一楼撑开今天临出门前家人给的伞具。
途中小心还是禁不住多回头看两眼，生怕一不留神把隔层里头的纸张都给润湿。正如自个在刚离开没多久时，就被路过车辆溅起的水而弄湿的裤腿那般狼狈和令人苦恼。
不行，雨实在太大。没来得及走多远就见击打在伞面的力度越演越烈，小心急促几步避到路边的遮雨棚下，收起直骨伞的瞬间稍微泯灭了一层薄弱的，闷燥的轰鸣。
耳畔只剩下沥青路面的低语，或许来源于遥远的某个深夜里十三号电台播出的神秘音频，一切的一切都在被他漫无目的地推敲，被艺术家天马行空的思想经了反复咀嚼后认真描述出了形。
他就像大理石石像伫立在那低头看着脚尖指着的那块砖思索许久，酸也无法让他尖叫的木讷，或者说是迟钝，或者说是陷入自我世界中的，只身一人。渐而来避雨的人越来越多，擦过衣角和画板，又匆匆远去。良久，他抬头睨了一眼街对面的咖啡店，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支起伞迈开步子走过去，留下地面一块顺雨伞和鞋底染成的水渍。留意到倒计时快归回醒目的赤红色时不禁皱了眉头握紧伞柄，急匆匆小跑过到马路对面，雨点在他黑色的衣服上晕开成深色痕迹，微启的唇边呼开的白气消散在空气里。
脚步渐缓直到站立在这家咖啡店前，避在檐下抖落水珠收好雨伞。小心忍不住再做几下权衡，终究深吸口气后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铃铛便应着动作摇曳作响，在这一瞬间小心突然萌生出进入了波德大街跨越到中世纪或是从香/港特别行政区一瞬间就抵达巴/黎左岸街道的错觉。
与这个都市繁华的商业街看过去所不同，曲了方向的美感和情调，但仍旧熟悉的出彩细节并未变更。铃铛声末音未散，低音号轻敲耳膜的几个空当浅淡的香草醛味灌入鼻腔在肺叶打了个转。

短暂的眩晕和迷惑让人摸不清是香料还是药品的味道，很快就被咖啡香给淹没，让他忍不住再次皱了下鼻子。
脚步绕过装饰用的茶色玻璃，轻快的纯小提琴乐曲由远及近回响萦绕在吊灯之间。店面不太大，客人却不见得少到哪里去。深色大理石地面颇是光洁显然是被按时打扫过；八到十张桌子以及两排单人座安放有秩借以低矮的有色玻璃块隔开；墙面倒是贴了咖啡色暗纹墙纸，不过经精心去适当缀以冷绿便更雅致得不少。再往里的收银台旁边有一个小书架，下层整齐放好报纸与宣传册，上层好几个架子都摆有不少书籍。门附近有一块似乎是新刷白不久过的留言墙，一块块摆放不齐的砖勒出的凹凸方格里只有寥寥几块被写上名字和时间。
小心放慢脚步，忍不住回头再多打量两眼，视线固定在某个白块那留下的浅淡刻痕。
与此同时整个上半身前倾，正半趴在柜台上看《冰与火之歌》的伽罗突然留意到这个略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曾在哪见过的面孔，坐直腰板收起书本，理理工作服的皱褶语气轻快地伸手挥挥冲人打了招呼。
“欢迎光临，小家伙。”
在四处看的时候突然听到颇是平和的询问在转头看过去的同时迅速礼貌地点了点头作回应，这时候小心才注意到柜台后的那个男人。束起的冰蓝长发和荧蓝眸子有些与店内基本为棕橙黄的暖色调格格不入。
又像点缀店面的绿色那样和谐相辅。
过去的小心应该是在傻傻思考，到底该怎么描述清楚这个色彩？当他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蓝这个词的梦幻和性感，念过blue的时候气息缓慢擦过上腭倾吐而出的。笼统概述应该是可以任意搭配的清高的美丽色泽，细则大概分为北极的浮冰，凌晨的天空，初生的蝴蝶，雨林里的箭毒蛙，釉勒的青花瓷器以及不知名的他。
时间的感觉像是一滴粘稠的糖浆折射模糊的光泽暧昧得不真切，温热的麦芽糖一般拉着长长的尾巴，在注视它变化的途中并不知道真正流逝而过的时间，直到最后啪嗒一声静止了作用力，它摁下了世界机器的开关按钮，一切又开始慢慢运作起来，时间归回正确的分秒。
糖浆在发凉，小心的脸在发烫。他不懂说什么好，只是张了张口没作声。
这不太礼貌。但也只能僵硬地打声招呼，坐到台边的高脚椅上，雨伞扣起倚好，卸下画夹靠在柜台边。
钴化学蓝的秘密[2]，钴化学蓝的秘密，早在很久以前早已不在意这件事。他默念，试图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太过奇怪，不过双手十指已经紧紧扣在一起。

“避雨？要吃吗。”一看就知道小心并不像是乐意开口的主儿，伽罗把书倒扣在台面，从手边拿了一包刚开过封的Twizzlers[3]就微笑着递过。
小心礼貌地摇了摇头。总而言之在别人面前吐出来了不是好事。薄唇开合间给人以莫名的疏远感。“蓝山。”
伽罗意外地眨眨眼看着这个客人，视线相对几秒才失笑着错开去。
那是他最喜欢的。
“请稍等。”
稍微挽起袖子露出一节小臂，手腕凸起的骨头与修长纤细的手指相搭美得几乎让人挪不开视线。小心木讷地看了一会儿伽罗那双手灵巧地来回晃动，久久才生硬地将目光移过一旁，开始重新仔细地打量起柜台这里的布置。
镂空吊灯泄下浅淡的鹅黄色给物件描出温润的边，避开石头冰冷的温度转用木制的柔和切割成平整的桌面铺上透明塑料垫，纹路迂回旋转年份与它的寿命记录的短暂文化史最终归没入到咖啡机底。随意翻了几页便阖上身前手写的线装清单本搭在咖啡机旁已经写满的几本让顾客留言交流的书上，为显得温馨而作为装饰品的迷你画架上的小黑板写上今日特定时间段半价的咖啡，还有夹住一张印有店铺logo和手绘笑脸咖啡杯的纸片的芒果慕斯状夹子，连接它和花盆式同色底座的弹簧在摇摆打节拍，一包被密封进保鲜袋的桉树叶以及几片洁白的桉树花瓣静躺在旁。
再往后是一个硕大的架子，除了下两层是日常经营咖啡店的用品，上三层便是十九点过后特供的酒品在那儿整齐排列着。
渐渐香酵的气味惹得被雨水和冷风洗刷得冰凉的四肢回点暖意，待到瞳孔恢复聚焦才留心到咖啡杯已放在自己面前，液面早就没在打转。付款，轻声道了谢，往咖啡里倒了点牛奶后用勺子轻轻搅拌。
“喝水放柠檬片吗？”单手手肘抵台面撑着下巴，另一只小臂靠桌的伽罗唐突地开口问道。
“你，巧克力，不吃白的？”小心端起咖啡碟的手顿了顿，突然也下意识这么问回去。他有点说不出的烦躁。
“……而且宁肯去喝茶。”伽罗的手指抚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又接回来。
“…可…可。”小心缓慢地把咖啡放下上，狠狠地搓了搓有些发颤的手掌，下意识垂下视线抿紧双唇，牙关紧咬。
“天…呐，这些话感觉就是条件反射。我发现我们还真是默契得可怕，难道梦里见过？”伽罗双手撑桌直起身子，颇为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后因为自己有点犯傻的话笑了出来，“阿，我叫伽罗，做个朋友？”

“……不。”
伽罗看着这个年轻的黑发客人根本不带思考般极力地压低声音颇显愤怒地吐出这个让自己短短几秒回不过神的音节，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兀自语速极快地模模糊糊说着什么，直接拿了雨伞匆匆地就转身离去。
Tbc.
[1]摘自茨威格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2]达利的“作为画家需要知晓的五十个秘密”之一。
[3]一种甘草糖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