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全名叫松本润的白猫把樱井翔叼回了自己的猫窝里,并告诉了樱井翔那些仓鼠们跟着一只田鼠离开了粮仓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可能会伤害到那些仓鼠,于是就没有行动。但他在那些仓鼠离开之后,看到樱井翔,终于忍不住手痒了。可他又认为抓住一只樱井仓鼠实在是太过容易,对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死亡的危险,所以根本没有反抗,这对于天性活泼的猫咪来说,连玩具都算不上。于是他打算把樱井翔当成自己家里为数不多的装饰品。
装饰性的小仓鼠被动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猫窝里也不缺他的食物,因为有松本润经常好奇收集回来的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们。仓鼠翔和他们的地位是一样的,然而又不一样,因为他会动弹,他会在松本润回到窝里时探出头,试图从松本润的爪子底下找到什么瓜子之类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松本猫问他:“我是猫,早晚有一天会把你吃掉的。”
“我不太清楚害怕是怎么回事。”仓鼠翔说:“田鼠说老鼠会被捕杀,但我不会。我并没有多么亲近的朋友,多么相知的家人。让我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时,我就住在谷仓里了。”
“老鼠本不应该住在谷仓里。”松本猫从猫窝边上拣出一根田鼠尾巴,说:“你们原本会像这只田鼠一样,在田埂里寻找吃食,或者死在我的,有时候是蛇,有时候是别的动物的手下。”
樱井翔凝视着那跟老鼠尾巴,他和他们来自同一个族群,然而过上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他们的区别使得樱井翔看到田鼠的尸体时,仍能安稳地在猫窝里吃玉米粒。
“你应该为你们的好逸恶劳而感到惭愧。”松本润说。
“可我一点儿也不。”樱井翔说:“他们从来没有把我们当作过同伴。”
松本润对樱井翔的话不置可否。因为猫咪是独居动物,所以他不太能够想象在一个大群体里滋生的寂寞感。但这不妨碍他觉得樱井翔是一只有趣的老鼠,首先他长的非常可爱,其次在他身上好像总有一种没有丝毫惧怕的无谓。松本猫咪出去捕食的时候,樱井仓鼠完全没有逃离猫窝的意思。而松本猫咪也并没有考虑过要不要干掉这只储备粮,好像在自己家里养仓鼠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
这是发生在这个春天的故事。没有人知道,在杰尼斯这个地方有名的捕鼠能手松本润的窝里,圈养了一只小仓鼠。而他大概也是唯一一只仓鼠,因为松本润这之后幸灾乐祸地告诉樱井翔,仓库里的老鼠绝迹了。
仓鼠翔既没有感到伤心,也没有十分雀跃,他无动于衷地当着松本猫的抱枕。在早晨松本猫睡觉的时候,他藏在猫咪白色的猫皮下,感受到升起的太阳的温暖。清晨的露珠在他面前熠熠闪光,草尖托着待放的花苞。
有一只毛毛虫缓慢地爬过来,向他打招呼:“你好。”
“你好,毛毛虫。”仓鼠说。
“我不是毛毛虫,我是蝴蝶。”毛毛虫纠正他的说法:“也许你想象不到,可是在夏天,我会变得非常美丽。”
“你是一只蝴蝶?”仓鼠翔惊讶地说:“蝴蝶在春天原来是你这副模样。”
“我也觉得我这样很难看。”毛毛虫说:“可是蝴蝶的生命十分短暂,只有在我是毛毛虫的时候,才能活得久一些。”
“那么不要变成蝴蝶就可以了呀。”仓鼠这么说。
“但是只有在变成蝴蝶的时候,毛毛虫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活。”毛毛虫向往地说:“美丽的我将会在空中翩翩起舞,和每一朵花做朋友,和别的美丽的蝴蝶们分享一段浪漫的爱情。虽然这将是我们生命的终点,可是在那里我们能够明白我们生活的意义。人生即是如此,有时候总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不惜一切为之付出的。”
“祝你梦想成真。”樱井仓鼠回应了毛毛虫一个微笑。
当花儿逐次绽放,花香盈满杰尼斯的小镇时,来往的小动物们变得更多了。樱井翔躲在猫窝的阴影里和他们聊天,回去的时候会捎上一片新鲜的花瓣。一开始是嫩黄的迎春花,随后增多的是杏花和桃花的花瓣,后来还有甲壳虫给他带来白色的茶花,洋红的月季。
松本猫在窝里被熏得打喷嚏,趁樱井仓鼠和小虫子交朋友的时候把那些花瓣全都清理出去。于是接连好几天小仓鼠都是一脸失落的模样。在松本润发现的时候,猫窝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土包,土包前竖着花朵们的纪念碑,那是用樱树的树枝插在地上做成的。
“你为什么不喜欢花呢。”樱井仓鼠很委屈地说。
“因为我对花过敏。”松本猫很不高兴:“而且在捕猎的时候,花朵会干扰我的视线。”
仓鼠翔抱着一朵梅花,感到有点难过。松本猫察觉到了,于是动了动他白绒绒的耳朵。他低下头,对仓鼠翔说:“不过你可以把它别到我耳朵上,这样我就不会被它影响了。”
仓鼠翔小心翼翼地爬到松本猫的头上,打算将梅花安在松本猫的耳朵尖。然而松本猫忽然抬起头,跳上了篱笆。
仓鼠翔紧紧抓住松本猫的白毛,他被吓懵了。只是松本猫好像觉得这很好玩,就开始驮着小仓鼠上窜下跳。他在篱笆上悠闲地散步,又跳到草丛里,吓跑了许多平时会被猫咪捕食的小动物。他又伸出锋利的爪子,爬上树。让树上鸟巢里的小雏鸟害怕得尖叫。树叶拂过松本猫的四肢,他轻轻地一跃,就无声地落回绵软的大地。
松本润穿过灌木,踏上红色的小石砖,在房屋的窗前一闪而过。顺着藤蔓蹬上红灰的瓦梁。烟囱里飘出暖融融的灶烟,阳光温柔地笼罩着杰尼斯的小镇。
仓鼠翔从松本猫的背上咕噜咕噜地滚下来,小爪子里紧紧攥着已经不成形的梅花花瓣,他被吓晕了。
这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季,而在春天的尾声,松本润因为积极地捕捉老鼠,而被人们奖励了一条鱼。自从仓鼠消失之后,田鼠们不得不外出活动,这让松本润更能方便地完成他的任务,度过了一个收获颇丰的春天。
“仓鼠不见了,这个世界就正常了。”松本润总结道:“那些田鼠们也尝到了自作自受的苦果。”
“这里还有一只。”樱井翔抓着松本润的尾巴说。
松本猫用尾巴把仓鼠翔勾到面前,一爪子扒到怀里当抱枕,就当作无视了樱井翔的存在感。他自顾自地说:“这条鱼或许应该送给巫师喜多川,作为给他的谢礼。”
“你想要感谢巫师什么呢,感谢他带给田鼠们一个教训吗?”樱井翔从他的手臂下钻出来。
松本润看了看这只肥嘟嘟的仓鼠,猫胡子耸了两下,再次忽视了樱井翔的问题,好整以暇地眯上眼睛,睡觉了。
不过那条可怜的鱼并没有被送到喜多川那里去。松本润一旦忙起来,就把这件事忘掉了。只剩下樱井仓鼠,在闲暇的时候蹲在鱼的身旁观察他。樱井仓鼠从来没有见过鱼,他是黑色的,滑溜溜地瘫在地上,鱼鳃一鼓一鼓,瞪大眼睛好像还能喘气。松本润和人类都认为鱼是可以吃,并且很好吃的东西,于是樱井翔就在疑惑,这样粘糊糊的东西该怎么吃呢。
有时他凑近,鱼会突然用尾巴拍打地面,把他惊得躲开,过段时间再慢慢挪回来。他贴近鱼鳞片闻了闻,被腥气刺得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打得他整个儿滚了一圈。
“喂。”终于,有个傍晚,那条鱼突然叫住了他。
樱井翔跑过来,睁着大眼睛对鱼左瞧右瞧。然后说:“你还活着呀。”
“就快死了。”鱼生气了:“给我点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