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袭过，柳絮飘飞。鲦鱼出水从容，草木欣欣向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幼年时的颜路对张良的悉心教导。
“师兄师兄，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小张良拉了拉自家二师兄的袖子，两眼放光。
“这个嘛，就是……”
“噢，这样啊。”小张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急急开口问道，“那窈窕淑女就是指像师兄一样的人吧？”
“胡说，路是男子，怎可以女子相提并论。”颜路有些愠怒地低声吼道。
小张良略微纠结地皱了皱眉:“可……可是夫子说窈窕淑女对人和善，容貌秀美，可不就是在说师兄么？”
“……”颜路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无力地开口回道，“你若认为如此，那便是了。”
小张良笑笑，笑容似冬日暖阳，无比温暖。
“只是别与他人提起。”
“嗯嗯，师兄你是窈窕淑女这件事，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小张良眨眨眼，笑得无比狡黠。
……
年长点的张良无数次被颜路因《关雎》一事取笑过。可张良一点也不曾悔过当初的稚嫩。
“良如今可知《关雎》的真正含义了？”颜路有些调笑地问道。
是的，今日夫子不知怎的又温习了《关雎》一文，惹得颜路蓦地想起年幼时的趣事。换做当时，他绝不认为自己会如此带着笑意再去问张良这个问题，当时的易怒，到底也是少儿心性，沉不住气。
张良无比诚实地摇摇头:“良未曾经历过，故不知。”
那时的颜路心里感叹着还是以前的小师弟好，现在这只怎么看缺了些从前的活力。
……
子明的“管管烧鸡论”将颜路雷得外焦里嫩，这弟子该怎么教啊？自家那永远面带笑容的狐狸师弟果然会不停地给自己找麻烦。虽然心里汹涌澎拜，颜路面上还是从容不迫。真是跟那狡猾师弟学坏了。
“师兄认为子明的《关雎》背得如何？”张良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那虽已成为墨家巨子却依旧不着调的活力四射的少年。
“比起子房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颜路轻笑道。
“多谢师兄夸奖。”张良扬了扬眉，“师兄倒是很久没有问良关于《关雎》的事呢。”
“既然子房提到了，那么请问‘窈窕淑女’是为何意？”
“良以为窈窕淑女当如师兄一般。”张良弯了弯嘴角，笑得很……狐狸。
颜路有些无奈，自家师弟究竟何时才能懂得《关雎》的真正含义呢？只得笑着嗔怪道“你呀”。
……

再后来问起这个问题是在张良被赶出儒家的前几天。
“子房，路明白你志不在此，望君一路平安。”
“良多谢师兄吉言。”张良垂了垂眼睫，却还是撑起一个笑容。
是师兄在那段艰难岁月中说过的，无论多难过，都要笑着面对，这样……这样才能别人才会对你有所畏惧，才会认识到你的强大，你才有可能完成你的目的。
颜路看了看张良黯然的表情，开口道:“再为路背一次《关雎》可好？”
“不。”几乎是本能的不曾思考地回答，“良不愿，待良实现抱负后，再背与师兄听可好？”
颜路先是一愣，后又微笑着回道:“好，到那时子房怕是也能明白窈窕淑女的真正含义了。”
……
颜路死的那天，张良并不为所动。
那天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师兄，师叔还有许多小圣贤庄的弟子，子聪，子谦，子游甚至还有张良并不怎么喜欢的子慕……张良来不及伤心，也承受不起这段往事。他并不想逃避，因为他认为逃避是弱者的行为，他只愿时间能消磨这一切。
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地步入颜路的屋子。
“师兄。”
“你不该回来。”
张良并未出言反对，只是笑笑说道: “此刻，子房已经到了。”一如当年在小圣贤庄大门前迎接李斯的逍遥模样。
可颜路却不像当年一般，嗔怪着“你呀”， 颜路看了看张良，只是摇摇头，“凶神恶煞”地责备道，“你回来作甚，又不能入师门，你的抱负也未实现，又背不了《关雎》，徒增麻烦。”
张良轻笑道:“师兄，这种扮白脸的事还是不适合你，你不会想着和掌门师兄抢饭碗吧。”
既然像伏念那样赶不走他，还不如直言以师兄的身份相劝:“子房，走吧，你还有许多事情没做。”
“师兄，良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张良看了看颜路，神色专注，“良只是想做一回小人，良要违背承诺了呢。”
只听张良轻声开口吟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游哉……”
“优哉游哉，至死方休。”颜路笑着打断，“路听到了，子房也该走了。”
“子房，要照顾好自己。”
“子房，以后别任性，再让别人担心。”
子房，路先走一步。
……
多年以后，张良故地重游，路过小圣贤庄时，意外发现原先背毁坏的房屋，全都背修补完好。
依旧楼台亭阁恢宏，依旧花草树木茂盛，依旧传出《关雎》的调子。可，倒底是物是人非了啊。
“大人，这是小圣贤庄，天下读书人均向往的所在。”身边的小厮看着张良专注的目光，开口介绍道。

嗯。”张良怎么会不清楚，那是他的故土啊，是他的回忆啊，也是他的葬身之地。
“大人可想进去看看？”
“罢了，回去吧。”张良说完，即刻转身离开。
身边小厮看着，虽有些奇怪，但也是立即跟上。
师兄，其实那次应该是你没有遵守承诺吧，你没有努力活到良成功的那一刻呢。
师兄，我一直明白《关雎》的真正含义呢。
师兄，优哉游哉，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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