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温栩坐在小屋前的院子里,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长剑。夜晚叶喧凉吹,月华如水,剑刃上泛起了凛冽的光泽。
“咕—咕——”远远的,他看见了一只身子雪白翅膀乌黑的信鸽向自己飞来,温栩眼里黯淡了几分。该来的……还是来了。
“栩哥哥——你在哪里?”
温栩瞳孔猛然一缩,那声音他无比熟悉。他陡的站了起来,向院子门口望去。
陪同的侍女已经离开,竹叶随风乱簌簌摇动,似百千手指筛过月光,罗衣倚竹而站,风扬起她的白裙裾,地上的斑驳竹影随风乱舞交织成一片迷梦。
她又小声的喊了一句:“栩哥哥?”
眼见鸽子就要飞进小院,温栩一挥衣袖,鸽子蓦然跌落在了地上。他点地而起,在罗衣身前落下。“罗衣,我在这里。”他握住罗衣的手,把她微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也不提盏灯?”
罗衣睁大眼睛,“栩哥哥,你带我去三生潭好不好?”
温栩叹了口气,今晚本来……可她的请求,他总是没法拒绝。
月皎皎,星朗朗。晚风带着竹叶的清香扑面而来,温栩牵着罗衣,慢慢向三生潭走去。
三生潭是竹海五景之一。山顶的清泉滺滺泻进潭里,潭边一株桃花树不知存在了多少年,而每当春天开花时,整棵树缀满芬芳,在潭中的倒影竟是浅碧色的。微风一过,景色让人叹为观止。
潺潺的水声忽然从模糊变的清晰,罗衣有些兴奋的抬头——到了。她看不见竹海中人说的什么碧影奇景,她只是喜欢三生潭静静的水声和桃花。
温栩带她坐到桃花树下。罗衣使劲吸了吸鼻子——和记忆中的一样,桃花的香气几乎甜腻如脂粉,好香啊。从小到大,她不知缠着温栩来了这里多少次。上一次来,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他们也是坐在这里,也有三生潭静静的水声,也有轻柔的风拂过面颊。
她还让他讲了故事。那时,他想了很久很久才开口,慢慢道:
很久以前,大将军家有一个小孩。他是嫡子,但三岁时他的母亲就生病死去了。他的父亲的姬妾成群,再没人疼他,他便被扔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后来,他被送出家,去了一个地方。他不是被抛弃了,相反那个地方的人对他很好很好,尤其是一个小女孩。但他长大后,却必须埋葬他的良心和感情,来害那个地方所有对他好的人……
温栩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讲下去。他讲故事时语气平淡,但在罗衣听来,一字一字都有如月下空门的凄凉意味。
所以后来一个星期,她不停的问他故事的结局,他却再也没有回答她。
“栩哥哥,你还记得上次你给我讲的故事吗?”那种凄凉的感觉,她现在还记得。罗衣小心的开口,想让他继续讲故事。“你把结局告诉我吧,那个小孩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久久的,罗衣却没听见温栩的回答。只有那细细的水声,四周的沉寂似乎都落到了他们身边来。
他还是不打算告诉她!罗衣撇撇嘴,摸索着站了起来。
风吹着好舒服啊。她渐渐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笑了起来。风吹散了她的黑发,吹弯了她的眉梢眼角。温栩看向罗衣,星星的光在她纯净得柔软的眼眸中沉浮。罗衣永远是干净的。他有些恍惚,喃喃道:“犹记碧桃影里,誓三生。”
“栩哥哥,你说什么?”罗衣望向他。温栩揉了揉她的头发,笑意朦胧:
“我说,三生潭名字的出处。
“犹记碧桃影里,誓三生。”
罗衣只是愣愣的听着。她虽什么都看不见,但只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眉里眼里都是柔和的气息,唇边似乎开出了一朵花。
满树的桃花如夜空中刚炸开的烟花,却不比烟花易冷。因为桃花树下人的心迹,总是鲜亮如刚从水中托出的红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