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那之后的一个礼拜，泽村每天都会在花园的长椅上，偶尔天气不好时是在房间里，听银发的青年如同讲故事一般叙述着自己高中时期的生活。
读书，考学，入部，成为主将，IH，春高。
“你曾经是个相当稳健的主将呢，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很可靠。”
“防守能力不亚于西谷哦——能够想起西谷吧？”
“春高那时啊，后辈们都很努力。泽村你也是，非常有干劲。所以我经常会陪你一起训练，而你会买肉包给我吃。”
“扣球的动作，都是你还有旭教我的。”
“你常请大家吃肉包哦，是个慷慨的主将——这点子还是我给你出的呢。”
“大家说你严厉，其实都知道，你是个温柔的人。”
“很温柔，也很坚强。”
像是讲着家常话，有时会径自笑起来，有时会突然停止然后沉吟好久好久。
却始终没听到过那人有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痕迹。
泽村却始终也没有提出质疑，就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上次看到的合影，好像不是正式的社团合影，”泽村拿出那张照片，“——里面的球员没有2号。”
“这个2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银发青年凝视着那张合照，淡淡笑了一下。
“也许是他在照相呢。”
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看和午后时分不相称的、窗外乌云密布的天气，“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讲给你听，这个2号的事。”
他离开后不久，窗外传来雨落地的声音。
那晚，泽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充斥着橡胶的鞋底与木地板摩擦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与肢体碰撞发出的钝响。梦里的人们站在一个高大的球网两侧，跳，扑在地面，挥舞着手臂，腾挪着脚步。泽村开始在旁观，后来就加入了他们。球场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他眼前的人物也越来越清晰。最后，球场变成了橙红色，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还有镁光灯的铺陈。
然后他醒了。
这是泽村恢复意识后的第十天。也就是在这一天，泽村觉得好像自己空荡荡的脑袋，似乎是填入了什么，曾经属于他的东西。
#5
泽村现在要搬回的是高中时期的住所，与还在工作期的父母和在念书的妹妹住在一起。
“现在的身体状况回东京去实在不方便。”
泽村有些抱歉地对驾驶位上的东峰说。
出院那天，泽村没有要求家人的帮助，而是叫了留在宫城的高中旧友——至少在他失忆之前是——东峰旭来帮忙搬运和整理。
起初，旭刚知道泽村失去记忆的事情后，脸上的神情和泽村模模糊糊的印象有种完美的契合。因为泽村看到这个一米八四外表剽悍的胡子蛋站在自己面前，露出的却是孩子失去糖果一般伤感的表情时，差点就像从前那样毫不留情地吐槽他。
而现在，很明显，从这别有忧愁的眼神里能够看出，旭好像还不知道他正在恢复记忆的事。
从前的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泽村在搬东西进门时这么问自己。于是先回忆了那个银发讲给自己的关于旭的事情，然后又沿着自己的脑回路搜寻了一下有关他的记忆。大概能够记起来了。
“责任心很强，实力也是，却有着和外表毫不相称的脆弱心脏。”看来银发没说错。
泽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刚走进玄关的苦瓜脸旭，脑中突然闪出一幅模糊的图景。
早晨的上学路上。三人谈笑风生，话题以吐槽旭的玻璃心和讨论战术二者为主。几乎每天都会有的情景。而那三人，是自己，旭，和……和……那个……
该死。泽村拍了一下脑袋。
总是这样。最近能够想起的记忆画面中，总是空缺着一个人的位置。
用一顿午餐作为谢礼后，泽村目送着东峰开车离开了这条街，然后走进家中。午后时分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家里也没有人，气氛安静得恬然。邻居的宠物犬偶尔在栅栏外传来两声有节奏的吠叫。
这种时候果然该午休吗……泽村换好鞋站在玄关，毫无睡意地想。对着鞋橱发了一会呆，他还是决定在家找找看，过去留下的痕迹。
书柜里的书是杂志、漫画还有以前用过的课本。不是个特别爱读书的人，但学习大概还算用功——这么揣摩着自己。
床头的嵌入式柜台上放着几个奖杯，其中一个是春高进军全国的证明。还有一颗排球，旁边放着一个小型相册。
泽村拿起相册。
“记第X届乌野高校男子排球部的日常”——扉页用清秀的字体这么写着，泽村猜这大概是清水洁子的笔迹，然后接着翻下去。
首页似乎贴着一张大的合照，但是被撕掉了。
然后是——
日向扣球的样子。
影山和日向斗嘴，坏笑着补刀的月岛。
被看到练习跳发球的害羞的山口。
田中和西谷吃着冰淇淋都一脸兴奋。
翻到相册接近尾声的地方，泽村看到了出现不多的自己的身影。那是三个人的背影，最左边是自己，右边个子最高的是挠着头，侧脸看上去很无奈的旭。中间的身影稍微矮些，双手抱在后脑——
头发是银色的。
银色的头发……银色的……是……
泽村还没来得及回想，脑袋就毫无征兆地剧痛起来。从来没有过的痛感，闪电一样地钻进大脑，像是提醒，又像是惩戒一样的痛。
玄关的电铃适时响起。像是断开的线路总算是接好了一般，头脑里的痛意马上消散了。泽村“啪”地合上相册放回原处，揉着还在紧绷着的太阳穴，口中应着“来了”匆匆走到门口去。
看到来客，泽村没有觉得惊讶。
“是你啊。这次真是好久不见，有一个礼拜了吧？”
“大概……不算很久吧。”门口的银发青年笑着挠了挠头发。泽村不知是午后的阳光暖得厉害，还是面前这人本来就如此孱弱，亦或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银发的身影，稀薄得像要消失一般。苍白的，透明的，只有脸上的笑还是温和得踏踏实实。
“进来坐吧，”泽村侧了侧身，“话说回来，你总是穿着这一套衣服啊。”
银发站在原地没有动。
“习惯穿这套了。比起这个，我们回高中去看看吧？”
#6
“其实我的记忆已经有在恢复了，我指高中那部分。”
迈进乌野的校门时，泽村这么对身边的人说。
“是吗……那，”走在前面的银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泽村，“我是谁？”
“……没想起来。抱歉。”
“这样。”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泽村你，如果高中这段有什么一直想不起来，一直一直都没办法想起来的话，你会不会遗憾？”
“怎么这样问？”
“我想知道。人在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东西时，会本能性地焦急，失落，遗憾。就像孩子丢了最重要的玩具，摄影师丢掉了照片的备份，学生弄丢了最得意的成绩单一样。泽村你之前说高中是你很重要的一段时期，对吧？你能够想起来大部分的事，就像把丢掉的行李一件一件捡回来一样——但如果始终有个包裹你够不到，捡不回来的话，你会有那种感觉吗？你会……遗憾吗？”
泽村回想起刚才在家时突如其来的头痛。
“我会。”——他这么回答。
之后两人不知为何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走进教学楼，银发指教室给泽村看，说这是你当时待的班级。泽村回答，知道了。
其实这些他已经想起来了。
其实泽村最想去的地方是体育馆和部活室，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那两个地点里填涂着他高中生活的所有颜色。于是他直接这么说了。
银发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走吧。”
“有点渴，我去买点喝的，你去部活室那里等我吧。”泽村看到银发欲言又止的表情，补上一句，“我记得部活室在哪，不会迷路的。去吧。”
两人在教学楼的侧门前分开。转身时泽村看了一眼晴朗的天色，没来由地觉得，是不是要下雨了呢。
在那之后的一个礼拜，泽村每天都会在花园的长椅上，偶尔天气不好时是在房间里，听银发的青年如同讲故事一般叙述着自己高中时期的生活。
读书，考学，入部，成为主将，IH，春高。
“你曾经是个相当稳健的主将呢，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很可靠。”
“防守能力不亚于西谷哦——能够想起西谷吧？”
“春高那时啊，后辈们都很努力。泽村你也是，非常有干劲。所以我经常会陪你一起训练，而你会买肉包给我吃。”
“扣球的动作，都是你还有旭教我的。”
“你常请大家吃肉包哦，是个慷慨的主将——这点子还是我给你出的呢。”
“大家说你严厉，其实都知道，你是个温柔的人。”
“很温柔，也很坚强。”
像是讲着家常话，有时会径自笑起来，有时会突然停止然后沉吟好久好久。
却始终没听到过那人有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痕迹。
泽村却始终也没有提出质疑，就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上次看到的合影，好像不是正式的社团合影，”泽村拿出那张照片，“——里面的球员没有2号。”
“这个2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银发青年凝视着那张合照，淡淡笑了一下。
“也许是他在照相呢。”
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看和午后时分不相称的、窗外乌云密布的天气，“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讲给你听，这个2号的事。”
他离开后不久，窗外传来雨落地的声音。
那晚，泽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充斥着橡胶的鞋底与木地板摩擦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与肢体碰撞发出的钝响。梦里的人们站在一个高大的球网两侧，跳，扑在地面，挥舞着手臂，腾挪着脚步。泽村开始在旁观，后来就加入了他们。球场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他眼前的人物也越来越清晰。最后，球场变成了橙红色，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还有镁光灯的铺陈。
然后他醒了。
这是泽村恢复意识后的第十天。也就是在这一天，泽村觉得好像自己空荡荡的脑袋，似乎是填入了什么，曾经属于他的东西。
#5
泽村现在要搬回的是高中时期的住所，与还在工作期的父母和在念书的妹妹住在一起。
“现在的身体状况回东京去实在不方便。”
泽村有些抱歉地对驾驶位上的东峰说。
出院那天，泽村没有要求家人的帮助，而是叫了留在宫城的高中旧友——至少在他失忆之前是——东峰旭来帮忙搬运和整理。
起初，旭刚知道泽村失去记忆的事情后，脸上的神情和泽村模模糊糊的印象有种完美的契合。因为泽村看到这个一米八四外表剽悍的胡子蛋站在自己面前，露出的却是孩子失去糖果一般伤感的表情时，差点就像从前那样毫不留情地吐槽他。
而现在，很明显，从这别有忧愁的眼神里能够看出，旭好像还不知道他正在恢复记忆的事。
从前的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泽村在搬东西进门时这么问自己。于是先回忆了那个银发讲给自己的关于旭的事情，然后又沿着自己的脑回路搜寻了一下有关他的记忆。大概能够记起来了。
“责任心很强，实力也是，却有着和外表毫不相称的脆弱心脏。”看来银发没说错。
泽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刚走进玄关的苦瓜脸旭，脑中突然闪出一幅模糊的图景。
早晨的上学路上。三人谈笑风生，话题以吐槽旭的玻璃心和讨论战术二者为主。几乎每天都会有的情景。而那三人，是自己，旭，和……和……那个……
该死。泽村拍了一下脑袋。
总是这样。最近能够想起的记忆画面中，总是空缺着一个人的位置。
用一顿午餐作为谢礼后，泽村目送着东峰开车离开了这条街，然后走进家中。午后时分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家里也没有人，气氛安静得恬然。邻居的宠物犬偶尔在栅栏外传来两声有节奏的吠叫。
这种时候果然该午休吗……泽村换好鞋站在玄关，毫无睡意地想。对着鞋橱发了一会呆，他还是决定在家找找看，过去留下的痕迹。
书柜里的书是杂志、漫画还有以前用过的课本。不是个特别爱读书的人，但学习大概还算用功——这么揣摩着自己。
床头的嵌入式柜台上放着几个奖杯，其中一个是春高进军全国的证明。还有一颗排球，旁边放着一个小型相册。
泽村拿起相册。
“记第X届乌野高校男子排球部的日常”——扉页用清秀的字体这么写着，泽村猜这大概是清水洁子的笔迹，然后接着翻下去。
首页似乎贴着一张大的合照，但是被撕掉了。
然后是——
日向扣球的样子。
影山和日向斗嘴，坏笑着补刀的月岛。
被看到练习跳发球的害羞的山口。
田中和西谷吃着冰淇淋都一脸兴奋。
翻到相册接近尾声的地方，泽村看到了出现不多的自己的身影。那是三个人的背影，最左边是自己，右边个子最高的是挠着头，侧脸看上去很无奈的旭。中间的身影稍微矮些，双手抱在后脑——
头发是银色的。
银色的头发……银色的……是……
泽村还没来得及回想，脑袋就毫无征兆地剧痛起来。从来没有过的痛感，闪电一样地钻进大脑，像是提醒，又像是惩戒一样的痛。
玄关的电铃适时响起。像是断开的线路总算是接好了一般，头脑里的痛意马上消散了。泽村“啪”地合上相册放回原处，揉着还在紧绷着的太阳穴，口中应着“来了”匆匆走到门口去。
看到来客，泽村没有觉得惊讶。
“是你啊。这次真是好久不见，有一个礼拜了吧？”
“大概……不算很久吧。”门口的银发青年笑着挠了挠头发。泽村不知是午后的阳光暖得厉害，还是面前这人本来就如此孱弱，亦或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银发的身影，稀薄得像要消失一般。苍白的，透明的，只有脸上的笑还是温和得踏踏实实。
“进来坐吧，”泽村侧了侧身，“话说回来，你总是穿着这一套衣服啊。”
银发站在原地没有动。
“习惯穿这套了。比起这个，我们回高中去看看吧？”
#6
“其实我的记忆已经有在恢复了，我指高中那部分。”
迈进乌野的校门时，泽村这么对身边的人说。
“是吗……那，”走在前面的银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泽村，“我是谁？”
“……没想起来。抱歉。”
“这样。”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泽村你，如果高中这段有什么一直想不起来，一直一直都没办法想起来的话，你会不会遗憾？”
“怎么这样问？”
“我想知道。人在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东西时，会本能性地焦急，失落，遗憾。就像孩子丢了最重要的玩具，摄影师丢掉了照片的备份，学生弄丢了最得意的成绩单一样。泽村你之前说高中是你很重要的一段时期，对吧？你能够想起来大部分的事，就像把丢掉的行李一件一件捡回来一样——但如果始终有个包裹你够不到，捡不回来的话，你会有那种感觉吗？你会……遗憾吗？”
泽村回想起刚才在家时突如其来的头痛。
“我会。”——他这么回答。
之后两人不知为何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走进教学楼，银发指教室给泽村看，说这是你当时待的班级。泽村回答，知道了。
其实这些他已经想起来了。
其实泽村最想去的地方是体育馆和部活室，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那两个地点里填涂着他高中生活的所有颜色。于是他直接这么说了。
银发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走吧。”
“有点渴，我去买点喝的，你去部活室那里等我吧。”泽村看到银发欲言又止的表情，补上一句，“我记得部活室在哪，不会迷路的。去吧。”
两人在教学楼的侧门前分开。转身时泽村看了一眼晴朗的天色，没来由地觉得，是不是要下雨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