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夜茶》小曲儿

暖

文案：
三年前，东郊名隐卫颐观大婚之日突然辞家，留新婚妻子与寡母相依为命。
三年后，天下大定。初雪霁夜之时，辞官归隐的抱月公子被一扇木门闭谢于外，不得入。

第三章 汲茶月下
月入高天。瑞雪初霁的夜，晴蓝黛青，月华如玉，风吟低澈，远山幽静。
　　“小姐……小姐？”少女细白如脂的掌心在眼前来回晃动，“想什么这么入神？可是又想起姑爷了？”
　　“呿！又没正经！”
　　好不容易回神，眉间思虑却不减半分。
　　千里逢迎……千里逢迎……千里逢迎？！
　　“神算子”的女儿，纵使旁的样样不通，唯有这卜卦算断，却终归还天赋异禀。
　　若依着这《梅花易数》，怎算都是欠了一爻……真能安然归来么？
　　摇摇头，懒思量。眼珠儿一转，嘴上可不饶人：“今儿一早求了一卦，你道怎地？一只喜鹊唧唧喳，挂在枝头小树叉，扰人清梦不招见，近看原来是乌鸦！”
　　话未说完，笑意已掩不住。
　　“小姐！”喜鹊气极，娇俏的脸蛋儿红红，说话都不自觉带上了结巴，“平日里见你读书不成，吟诗不会，作画不能的，怎知！怎知！怎知……”
　　罢了，终究是主仆掩口一笑。
　　山林野隐的日子，本就无甚乐子，自寻其乐也是一条门道。
　　“好了，去将茶盏取来，这雪水煮开，用来沏茶倒是顶好。”
　　一十七朵白梅，于一素霁蓝三才盖碗之中一一点放。轻白洁莹的花骨朵儿，顺着渐趋金黄的茶汤滚沸翻转中起起伏伏，愈发薄透。
　　片刻后，一股子寒梅冷峻之意借着凛冽沸雪催发出来，这香说不上是甜，却也偏少了这么一分不近人意，至此，观色闻香皆为上乘。
　　“尝尝？”
　　喜鹊莹亮的大眼眨巴眨巴，似是颇为期待。
　　起袖把盏，凑近口边小啜——
　　“咳咳……”
　　“小姐！小姐！”喜鹊大骇，这方才还好端端的，怎就突然呛住了？正待伸手取盏去尝，却被素手拦下。
　　“等等……有客！你听！”
　　喜鹊收了手，凝神细听，林木婆娑之中，微风拂叶，不时几声窸窸窣窣的轻响，听不真切。
　　“听着倒不像人声……”喜鹊推窗而探，不由失笑，“我说呢！这深山野岭的，又是隆冬入夜，哪儿有客呢？分明是那风卷残雪，瑟瑟落了一地……”
　　见那丫头分明不信，也只笑而不语，眉眼一挑：“可愿一赌？”
　　“赌就赌！”
山间小路原已崎岖，初雪水滑，更是溅得衣履尽泥。
　　“公子，您慢着点儿……”
　　远远地，出现一深一浅两个身影，相扶相支着一路朝前。浅的在前，支一条竹杖探路；深的在后，沉寂静默宛若一泓深泉。
　　待得走近了，借着月华，方才看清了来人。为首的是一水色青衣的随侍，明眸闪亮，手脚麻利，眉宇之间尚有些稚气，看起来确是个伶俐人儿；末后的则是一身披霁青毛皮大氅的文儒公子，一身青黛，与这天这山仿若浑然一体。远观怎么也是个丰神俊逸的佳期儿郎，近着一看，却令人不忍扼腕。
　　这般美冠如玉的面颊上，不知何时竟已然鹤发丛生，细碎银丝随风四卷，在这一袭冷月青氅的印衬之下别样惨淡。

《皈依》小曲儿

不过，皈依的故事主角不是秀姑娘，

这是一段禁忌的爱恋，这是一段不会被承认的感情。
她离开了喜欢的豪门帐饮，离开了被富家公子争相追捧的圈子，
她开始研读佛经，只为了能在下一次见面时和他多说几句。
她开始褪下喜欢的红裙，换成他喜欢的月牙白。
她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她，别人自以为是相国府无法无天的刁蛮二小姐转性了，知道如何处一个淑女之风了......
“我不会爱你的，也不可能爱你的。”他念了一声佛号，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回答她的爱恋。

她仍然笑眯眯地望着她，仿佛从来没有听见过这句话，依旧我行我素，依旧每月来拜会他。
他知道她的努力，因为，他能看见她每次的变化，只是有些东西确不会改变，每次见面，她都会厚着脸皮想对他毛手毛脚，也会在他躲过以后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会在回答他一个佛理问题后，像乞求奖赏的宠物。
他想，世界上可能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了吧，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她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
可是，造化弄人，即使她多么努力，他也是那个注定辜负他的人。
从来到迦兰寺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决定抛弃尘缘，他可以笑着普度众生，却不能爱上一个人......
他不能将她带去彼岸......

今天，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用笑颜代过，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是因为我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样精通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吗......是因为，我终究达不到你心里对女子的期待吗......泪水，没有征兆的滴落，在石桌上晕开。
他还是没有伸手擦去她的泪。
他想说，不是他不够好，而是他不能，他心里的想法已经那么根深蒂固，从他将一本佛经认真讲读于师傅听时，所有人都大呼天才，这么多年，他的目标早就变成了袈裟披身，普度众生。
他没有能力给她想要的，没有办法爱他。
因为，他没有爱......他有的，只是心中大义......

倏尓，她擦干了脸上的泪迹，对他灿烂一笑，我漂亮吗？
她不着边际的一问。
很美。这是实话，迦兰寺香火鼎盛，不说那些名门小姐，就是宫里的娘娘也有来解过签的，虽说是和尚，可是他见过的女子也不少，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美在皎洁，美在她那一身灵气。
是吗？她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希望我一点也不美？
他没有细想她话里的意思，只是像平常那样说到，是啊，那只是人的皮相，你的内心才是真正主要的......
你又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一身的月牙白......我喜欢红色，那是自由的颜色。
她依旧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话题却一点也不想和那些枯燥的佛理挨边。
你知道吗？我也不喜欢你的那些什么大乘佛法，我喜欢玩儿。
他的心莫名的一抖，却说不出话来。
施主的执念太深，如果放下，一定可以活得更加精彩。

你真的是这样想得吗？她的笑终究还是挂不住了......是啊，她这一生的执念......她所做的一切，竟然也只是他眼里的执念......
看见她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说的话伤害了她，刚要开口解释，她却站起来了，福了福身子。
大师，是小女子打扰您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转身，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他也不好挽留，他觉得，她要是可以看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
待我袈裟披身，定许你相思放下......
却不想，对着她背影说的这句话，成为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八月已过，秋衣以褪，迦兰寺的和尚们也换上了厚重的冬衣。
自那天离开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了迦兰寺，

那个夏天，匈奴皇子来朝廷朝拜，愿结束那几十年的冲突。
皇帝大喜，于宫廷设宴，因为她与公主的情谊，和不低的身份。
她，出现在了那个宴会......
那也决定了她的命运，匈奴皇子也是一表人才，他向着皇帝求亲，愿两国关系更加稳固，他甚至还问了她是否愿意......
可是，她可以说不吗......
回到家里，她乞求母亲让她再上一次迦兰寺，得到的，却是那样的回答，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如何打湿了那一条山路......
她病了，病的很重，那半个月，她有几天甚至连床也下不了了，皇帝告诉那个皇子，相国府的小姐可能不行了，他可以做主另赐婚一个貌美的皇家公主。
匈奴的皇子拒绝了，他告诉皇帝，他爱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那一身洒脱的作派，他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这是在家的最后一夜，她絮絮叨叨的和自己的丫鬟说了很多，包括她对他的感情，包括她所有的努力，她是自私的，她希望有人可以记得她对他的那满腔爱恋，哪怕是同情，她也希望有人告诉她，她做得一切是值得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丫鬟会在听了她的话以后哭得那么厉害，她伸出自己无力的手，想接住那点点的泪滴，她感觉自己要死了，却有说不出的轻松。
她问丫鬟，我这样值得吗？
丫鬟哭着说，值得，小姐这么好，只是他不懂，他根本就不配小姐你把这片真心托付给他呀。
呵呵，她轻轻的笑了，傻子，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只是，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终究有一天可以追上他的脚步，我那么努力的想变成他喜欢的那个模样，甚至都快忘记了原来的自己，可是啊，我到现在才明白，他不会因为喜欢上一个东西而喜欢一个人，他只可能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喜欢与她相关的东西，所以啊，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在他眼里，我也只是一个施主......
我要走了，听说匈奴那里很苦，只有满天的黄沙，那里没有好玩的，好看的，就连长的好看一点的姑娘也没有，听说，那里也非常的随便，丈夫死了，女子还要被丈夫的兄弟分享。
你说，我这一场病是不是太好了，至少我会比那个匈奴皇子先死 ......
可是，一想到我可能要死了，为什么又有一点舍不得呢？我又在舍不得什么呢......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终于也累了，安静的躺在床上，丫鬟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她任性了些，可是待她却也如同亲姊妹一般，她对他的爱到底藏了多深，既然连她都要隐瞒，她该有多辛苦啊，自己虽然一直陪着她，却到底什么也帮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