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城清高等中学。
难得的共事机会，地点竟然是这里。若不是这次线索指向了一只在七区作案的喰种，而这只喰种又不安生地时常出没在二十四区的地下迷宫，有马贵将和他根本不会有这种机会，而搜查地点在这里则是彻底的巧合：据可靠消息，那只喰种曾在这附近的地下失去踪迹，极有可能逃回地面。
中午十二点钟，日光正好。
外围搜查结束后，正好到了午休时间，摩托车马达的噪音从路的另一端传来，十二年了，附近暴走族们压马路的方式居然都没改变，富良稍稍皱眉，不只是因为聒噪，更多的是心里某块结痂的伤口被人撕扯开的痛，即使灯笼已经被制裁，由他亲手。

【2.


那一年，喰种灯笼，或者说，三波丽花，毫无征兆地降临在富良太志的生活中，凭借喰种对于人类而言绝对的力量，重创阿秋，将阿亮的照片永远覆上单调的黑白。自此，居于人类天敌位置的物种开始蚕食富良对于这个“平静”世界的认知——所谓平静，不过是缩在船舱中并不知道风浪喧嚣的人类，对于现实可悲的假想。
同时降临的还有有马贵将，，那时有马的头发还是纯粹的墨蓝，不夹杂一丝银白。起初以为他是一把染血的坚硬冰刃：在面对一地血腥的时候仍能波澜不惊地来一句“明天见”，语气平稳到几乎不近人情；面对喰种时也是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过分镇静。
当时富良还真的没想到有一天这把冰的利刃也会融化在自己的眼睛里，这十二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回看下的生活却又仿佛机械齿轮般平稳地，伴随着轻微的“咔咔”运行着。有马继续奔波在追查喰种的路上，在对枭讨伐战中一战成名官升两级，之后更是成为了CCG最年轻的特等搜查官，CCG的精神支柱；阿秋从悲痛的阴影里走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幸运，连带阿亮的那份认真地开始新的生活；他成为了搜查官，听说了太多关于CCG死神的传奇故事，却在再遇到有马的时候，仍然可以将有马与心里那个少年的剪影完美地契合。
或许是天生对于“神”这种词汇压迫感的免疫加上与有马识于微时的感情，富良在与有马再会后，很轻松地“重拾”了那份两人心里从未断开的友情：无关CCG死神，无关最强的白鸽，无关除了有马贵将和富良太志这两个名字外的一切。
再然后，富良开始了一项各国电视剧中频繁上演的命题—：把友情慢慢地，转化为爱情。
他成功了。
刚开始所有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无法在那人的眼中造起波澜，至于微妙的转折点富良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深夜他叩响有马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得到回应，迟疑片刻后富良推门而入，看到正在伏案休息的那人。台灯淡金色的光芒笼罩在银发上，把它连带衬衣一同涂抹上浅浅的光晕。总的来说，相当养眼的画面呢。
“笨蛋，要睡至少去沙发上啊。”声音轻到不像是说给那人，只是不自觉地带出些许心疼。
故事的最后富良把CCG死神弄到了办公室唯一的长沙发上并裹好毯子外加自己的外套，撩开他的额发印上一个带有余温的吻，最后的言语随着这CCG总局最后一盏灯的熄灭归于寂静。
“晚安。”
他所不知道的结局是，吻落下的瞬间，有马的睫毛带着初醒时的迷惘颤动 几分，接着是被主人强压下去，重归平静。

【3.


两人选择了一家小水吧稍作休息，打算等待午休时间过去再进行下一步调查。
十二年过去，城清高等中学的变化很大，当年校外熟悉的建筑和摊点大都已经在时间的风化中化为尘埃，在尘埃中新长出的，是全新的楼房和店面；还有明显是重新整修过的校内，当年两人待过的教室已经不再使用，转而变成了某些大胆的学生“试胆”的场所。
“听说下个假期就要被彻底拆除了，要不要回去看看？”真正有意义的地点当然不是指教室：在有马不长的潜伏里，待在教室的时间更少；而至于富良，他不记得自己有完整地听过一节课，多半是中途和同学闹矛盾被请出教室或是干脆缺勤。
有马把脸侧向窗外，从这个角度看，阳光把他的轮廓模糊在空气里。
“调查结束后，我也想回天台吹吹风呢。”
毕竟那里是一切真正开始的地方。

【5.


有马目送着富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缓缓转身朝向一处死角，隐匿的喰种也从角落处走教室外，喰种戴着南瓜头套，看不清表情，只有头套上来自万圣节晚会的荒诞图形，如果再牵强一些，狰狞的笑意。
“看来你也觉得他会碍事啊，正合我意。”
24区SS级喰种，灯笼II。在第一次看到受害者伤口形态时有马就隐约地有了几丝奇妙的预感，喰种之间的血缘关系不仅体现在外貌，更突出地在攻击器官上得到表现，这点在实验室研究上早已得到证实，现在立于面前的喰种之所以如此命名也是因为有马朝这个方向的大胆判断，而由于信息资料和直接证据过少，这项判断他并没有跟富良甚至CCG提起。
“虽然没有新转入的学生，不过如果是三波丽花的亲属，大概早就潜进这所学校中了吧。”
再加上所谓的“仇恨”，有马有理由相信对方此行的目标就是自己。
包括走廊一端闪出的另一只喰种，虽在预料之外，却也不算是太大的惊讶。

【6.


高浓度RC细胞凝结成的类晶体物质从稍远的楼梯口爆射而来，从攻击范围来看，这种战法明显是想牵制住IXA，在如此走廊这种狭窄的战斗空间内，羽赫的目标范围比空旷的地方小得多，单位面积所造成的破坏力也增大了几倍。因此，羽赫喰种尽管总体实力弱于灯笼II，却在处理上更为棘手。
另一边的灯笼II此时也已经展开仅属于赫者的完全态，南瓜头套也已经在赫子爆发所带来的体积膨胀下爆裂开来。
“这个东西只是来和你【叙旧】用的啊。”
尽管是多支赫子，但单看每一根鳞赫的形态还是找得出“灯笼”的影子，具有血缘关系的喰种间赫子的形态也会相似，和人类所说的“遗传”似乎相同。
但它们绝不是人类。
腹背受敌的局面对于有马来说显然不利，虽然眼下有着一个不错的解决方式——用库克因做缓冲到楼下的空地作战，但无论是喰种还是搜查官，都已经否定了这个做法。
分开逐个击破的做法倒和当年的灯笼如出一辙，那只已经与富良开战的甲赫喰种选择了一楼平台做战场如果不用失策来解释，原因只能是一个。
——“你们并没有告诉他，富良也是搜查官吧。”
真像当年的重演，那时灯笼自作聪明的行为招致了有马贵将的怀疑，而如今，那只喰种的“用途”应该也只是牵制富良太志一段时间罢了。有马对那边的胜率有数，但如果贸然转移战场把两个赫者引到楼下……
那件他不愿看到的事，发生几率就大的多了。
“对手是你，谨慎一点为好。”
伪装成手提箱的鸣神在银色的暗光中一瞬间成形，几乎同时，电流游走在空气里的爆鸣骤响。
虽说狭窄空间增大了羽赫的威力，但可别忘了，鸣神，也是羽赫啊。
打过一轮后富良就大致摸清了这只喰种的实力，能打赢，但碍于甲赫相对高的耐久力和防御，并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
只是有一点略为奇怪。
初次交锋，喰种在看到他瞬间展开的库克因时明显地愣了一下。
灯笼II选择了利用鳞赫的优势近身缠斗，他清楚现在的有马需要分神出去抵挡威力非凡的远程攻击，IXA只能维持盾形。在这种状态下喰种只需对付一把鸣神，实在是绝好的机会。
况且羽赫快速消耗RC值的远程压制不会持续太久，灯笼II清楚这场战斗必须尽快结束，即使他也承认短时间杀死眼前的搜查官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只要换个两败俱伤，两只赫者便可以依靠远超人类的恢复力在稍稍修整后换用车轮战占据上风。
这点有马猜得到，也就不会那么轻易让它得逞。
灯笼II在几次闪击失败后向后退了几步以获得缓冲空间，被剑状的鸣神削去的赫子也很快重生，却也有不少的血液随着失去活性的RC细胞残片喷溅到灰白色的墙壁上。
相比之下搜查官的情况要好得多，即使并不能以盾应对鳞赫赫者，几次对攻中他凭借自己出色的反应速度和身体能力却是没有一点划伤，只是因为体力消耗额发稍稍被汗水打湿，再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度消耗的羽赫对于IXA的限制能力已经越来越小，他甚至可以在某几个瞬间仅以鸣神挑开羽赫喰种的攻击，反而解放IXA以骑士剑形态对灯笼II做出出其不意的刺击。
这样下去，局势无疑倒向搜查官一边。
随着一声夹带愤怒的尖锐吼叫，喰种灯笼II发起了一次近距离的冲击，在狭小空间双方自然都是避无可避，这次短兵相接的碰撞虽带着牺牲性质，但对于喰种而言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方法。
耳膜处尖锐的刺痛让有马贵将不禁下意识地咬住牙关，手中鸣神抓住喰种蓄力缓冲的时间化为炮形，在喰种致命的冲击迫近的一瞬间，轰鸣的团状闪电炸开本就不够结实的天花板，同时右手的IXA在地面上落下有力的刺击，借助反作用力，他在喰种冲破鸣神攻击造成的烟尘时在空中避开这带着喰种强横力量的一击，凭借手中仅剩的剑形鸣神做出准确的斩击。
这时喰种背后的赫包——鳞赫喰种最为致命的弱点已经彻底暴露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赫子随着一声惨叫化为血雾，最后刺入喰种后颈（楼主在这里向兵长致敬！）的一击来自在落地瞬间便被有马提回手中的甲赫IXA。
灯笼II清除完成。
在羽赫喰种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穿破被血污染成暗红色的烟尘的，金色的电流。
来自CCG死神在挥舞IXA同一时刻的破局一击。
——正中喰种的眼睛。

【8.
“听得到吗富良上等，报告当前状况。”
“……无法确定喰种当前情况。”颤抖着声音完成例行公务的报告。
瓦砾掩埋了周围的一切，包括喰种的身体，即使现在没有异动也不能轻易下死亡判定，一枚熟悉的碎片在一瞬间连同每秒都在无限放大的不安感攫住富良太志。通讯器碎片，沾血的。
但是它的主人并不在旁边。
“有马！”近乎失控的声音。
“富良上等，原地待命，重复一遍，在确定喰种当前情况前，原地待命。”

【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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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有马先生办公室的灯关掉了啊。“在楼下等候的新人搜查官看到富良出来，瞄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这种语气富良以前听得太多，无论是“有马先生”这个称呼里无需掩饰的崇拜，还是对于那人在这个点还待在办公室的微微惊讶。
“走吧。”文件在明早之前必须带回七区，这也就是富良太志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总局的理由，看来明天少有的假期又要泡汤，现在他还是默默“祈祷”这份文件的处理不要花太长时间，至少要空出一个下午来忙里偷闲一下。

【11.


“或许真的会死吧。”
突然响起在脑海中的，是十二年前别离时少年云淡风轻的话。
指尖下端的玻璃处升起淡淡的雾气，连同眼睛里的稀薄水汽一起模糊一小片视线，但并不妨碍富良看清玻璃那端处于沉睡当中的人。手术才刚刚结束，能去到他身边的也只有目光。
只是两人之中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黑洞，吸噬着所有的光和声音，听不到呼吸声，就连关切的目光也硬生生地被阻断。
富良也只是前几分钟才顾得上去洗掉手上的血迹，本区搜查官到来的时候，昏迷过去的有马几乎已经和血泊融为一体，现在的情况也只是刚刚脱离危险。
也就是说，现在富良能做的也只有安静地守在这里，不能靠近。在这片死寂里，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杂乱无章地在大脑里播放，无可抑止。
一次次想起那次在七区附近的咖啡店缓缓消磨的一个中午，那时CCG死神从敲地鼠任务里暂时解脱出来，在靠窗的位置借着阳光读着一本富良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有兴趣的书，富良至今都不敢相信刚从下水道迷宫钻出来的人身上会这么干净，甚至……连头发上没有一点点异味。
想起抽走有马手里的书时的一句“抱歉，七区今天意外地忙，有没有等很久？“
想起悄悄覆上他握着杯柄的手时，两人交叠的体温。
还有那天晚上，富良把全CCG的信仰，最强的白鸽从椅子上捞至怀中，有马呼出的温热气息弄得他的脖子有些发痒，但却传递出真切的温暖与安心。
有马贵将是最强的白鸽，但他也终究只是个人类，只是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被太多人忽略了。
所幸富良认识他，并且与他成为朋友的时候，这个光环未从无数喰种的鲜血中凝聚成形，骑士还未在暴风雨，为了人类的命运中向真正的恶魔发起挑战，死神还未从人类愤怒与痛苦的哀号中诞生，那时有马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已经成形的骑士道，以及一个觉悟而已。
那个觉悟有关于，成为人类燃烧的利刃。
12
在漫长又空洞的等待中，那个人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又过了不知多久富良才被允许进入病房探视，事实上，自从手术室暗红色的灯光停止旋转，富良就再没有什么参照物能用来来提示自己，这里并非是一个压抑到连时间都凝固了的地方。
输液管里的液体无声地滴落和流动着，至少给了他时间仍然在流动的真实感。
忍不住去拨弄有马银色的发又怕扰了他的安眠，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片富良习惯的藏青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年纪绝不该有的，纯粹的银白。太疲惫了，也这么疲惫得太久了。
在他微凉的面颊上落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吻。
“别这么累。”明知是不可能的要求，就像当初那句“活得正常点啊”，只能让骑士的心有那么一丝颤动。他绝不会活得正常了，为了守护更多人正常的生活。
这次的富良并不像12年之前那样，那时的他真的希望有马能够以平常的身份幸福地活下去，只要正常，无需伟大。这么多年，他知道在CCG死神的影响下，多少本会被喰种啃咬得只剩残骸的人从鲜血与泪水中起身；多少搜查官凭借心中的信仰再次握住支离破碎的库因克，给予喰种最后一击后倒在成堆的尸体中。
——因为这里有有马先生在啊，死神站在我们的一边。
——人类，绝不会就这样任喰种宰割。
枭讨伐战中，殉职的搜查官最后的低语像是地狱中长出的花朵，恍如隔世地响起。
富良的选择，是陪伴他一起踏入腥风血雨中，完成这场最长情的告白，然后陪伴死神在将来的某天以或惨烈或平淡的方式写下这段传奇最后的尾声。
即使到了最后，依然如故的爱情。
“……太志。”
微微嘶哑的声音让人听得很舒服，但也因为无力轻得立刻就飘散在空气中。
13
那晚被安抱在臂弯里的时候，稍微清醒的有马能感觉到富良的心跳，那时候就应该彻底了解了吧，被爱着的，被关心着的心情。
还有那个并非来自朋友的亲吻。
他对于富良成为搜查官这件事，总怀着一种似是歉疚的心情，如果不是十二年之前以灯笼为契机，意外地交集，他也无法预测那个当初的不良少年今在何方，更不会在那时就埋下一颗当时看来不知何时才会发芽的种子——在度过十二年的休眠后终于生长为漫长黑暗中唯一的光；不幸抑或是幸运，他影响那人走上了一条极度危险但有意义的征途，有了守护自己身边的人的力量。
“あいしてる”
咖啡店的那次，在富良握住他捏着杯柄的手说出心里所想，并给出一个绝不属于普通朋友范畴的问题时，他轻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说。
尾声
——“后来有马就慢慢好起来了，那种情况下的生还，医生都说算是奇迹。”不过富良想，真正促成CCG死神苏醒的大概是他在那时感觉到的，周围无数来自地狱的纯白花朵中，死去的灵魂缓缓起身，是信仰，是对于人类而言永不为食的希望。
今天这种日子，总应该暂时忘却那些悲伤。
——“那一定是富良上等遇到过的最棒的奇迹吧。”某个天生多嘴的新人搜查官还在继续追问。
——“……其实并不是。”
看起来像是敷衍的答案后直接用帮忙搬东西这种理由支使走了这个麻烦鬼。
富良对着镜子整理好西装和领带，回头看到今天的另一位主角也已经换好装束，果然还是那么好看。
我一直觉得，今生最无与伦比的奇迹，是降临在被称为死神的你银色眼睛里的爱意。

————————END————————

【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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