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是安东尼奥。”
“真稀奇，他来做什么？”
“估计找他家编辑？”
“瓦尔加斯今天调休。”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柯克兰来了，上帝保佑他们不会撞见。”
“你祈祷的太迟了。”
事件总是发生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工作日，在出版社来来往往的职员惊叹的目光中，安东尼奥总是要搞点事卡里埃多在靠墙站了半个小时后，一个冲刺就拦住低头检查手机信息也没影响他走路带风的亚瑟不好惹柯克兰。这个动作太猛烈，吓得柯克兰打翻手上的星巴克。
褐色的液体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大块污渍，画面瞬间凝固，所有正巧看到这幕的人都想迅速离开。
太可怕了。他们不知道黄石公园火山喷发和现在的场景哪个更可怕。算了，现在明显可怕得多。
但柯克兰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他没有动怒，哪怕他穿的像个随时能从口袋掏出炸弹钢笔的英国特工。他就像安东尼奥根本不存在一样招呼另一边不远处的清洁人员来收拾一下，然后转身就走。
但安东尼奥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拦人的走位就像个篮球队正选。“为什么亚瑟死了！？”
在场所有人一度以为耳朵瘸了。
柯克兰的脸色就像在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我还活着。”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想知道，你现在就像我欠了你两百万没还。”
“不，我要说的事比两百万重要的多。”
柯克兰的表情有一瞬的吃惊，估计是没想到这个话题这么值钱。但他还是打算走，不过安东尼奥更快——他直接扑上去抱住他。“你等我说完再走！”
不止柯克兰，整个一层大厅的路人都呆在原地——几个月前还你死我活的怎么现在就投怀送抱？？难道八卦杂志说的都是真的？？——甚至出现了手机拍照的咔嚓声。
这个举动纯属本能，热爱肢体接触的热情民族从不吝啬拥抱，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惹眼不合时宜，但柯克兰僵硬的身体超过一般范畴，他脸色铁青仿佛遭遇瘟疫。
可安东尼奥没工夫感伤，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说话。他瞅瞅那一滩褐色，“你不是不爱喝咖啡的吗？”
“……刚刚开会发的。”
好吧，他在心里对不知是哪个部门的跑腿新人致歉。“我赔你一杯吧，我知道一家超好喝的咖啡店。”
“我不去。”
“你可以选择自己走过去，或者被我以现在的姿势强行带过去。”
“……”
在几个回合的你来我往后，安东尼奥终于发现厚脸皮才是对付柯克兰的最佳方法——他的确看起来凶神恶煞，但那也只是看起来。他可不相信这家伙真会把咖啡泼他脸上——一位睡觉仍记得帮敌人留灯的绅士。
绅士极不情愿的坐下来，皱着眉头看菜单，好像在估算茶包红茶和现磨咖啡哪个更难以忍受。安东尼奥点了一份华夫饼和意式浓缩，他下飞机后就直接冲过来，现在饥肠辘辘。
餐点很快上桌，安东尼奥毫不顾忌的大快朵颐，含糊地问柯克兰不吃吗。英国人抿着嘴，追加了一份松饼，把盘子推他面前。
“咦？”
“快吃！”
所以才说，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柯克兰。”安东尼奥含着食物口齿不清的说道，“你不觉得为了逃避现实而烂尾很不负责吗，作为一个作家。”
柯克兰把咖啡洒了出来。
“如果是觉得现实见面干扰了你的创作，作为见面的发起人，我道歉。”
柯克兰被呛到。
“但还有很多人是真的喜欢这个故事，你不能因为——欸，你干嘛？”
柯克兰直接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你安静一点。”他似乎从来没考虑安东尼奥会如此直球，左顾右盼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安心。“我说你这个——啊——算了。”他开始往咖啡里加糖，他应该有些紧张，他目前已经在加第四颗。“我觉得，那就是结局，柯克兰、咳、主人公会这么做。”
“出车祸还能是主动性选项？”
“你就不能稍微动点脑——算了。总之这是我认为最好的结局。”
安东尼奥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他声音诚挚：“因为我吗，所以你无法再继续写下去。”
柯克兰的拇指一直摩擦着咖啡杯的杯沿，“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你会主动找我。”
为什么呢……他靠在咖啡厅舒服的靠垫上，盯着上方精致的艺术吊灯。是啊，对方可是意淫他对着男人照片打手枪的肇事者，而且还是他最讨厌的亚瑟·柯克兰，在书店的那天他就该朝着那张英俊的脸蛋来上一拳。
回纽约的飞机上他想了很多，仿佛从来没有这样认真思考过。可是，平心而论，比起被关系恶劣的同僚以自己为主人公创作同性恋爱情小说、比起小说里自己性格OOC的一塌糊涂还暗恋那个同僚。比起这所有的事，当知道柯克兰从他还未出名时就在关注他，当知道柯克兰是因为他爱上蒸汽朋克，当所有的碎片都串成完整的线，他得承认内心按捺不住的雀跃。
还有什么比喜欢的作者也喜欢自己更幸福的事。
“和这些都没关系，你总是想太多……”他嗫喏着，突然感觉这里不是个交谈的好地方——咖啡厅的柯克兰，一本正经的端着杯子，连难看的眉毛都拿捏着派头——他想去别的、更适合谈话的场所。
安东尼奥倏地站起身，“走吧，我们去约会。”
的确是一时兴起，他承认。
不过沉默不语但跟来的柯克兰让人安心，虽然他的脸越来越黑。
“整个纽约，我想这是最不适合谈话的地点。”
“你没看过那个广告吗？‘来coney island找寻你逝去的童心！’之类的……”
“所以，为什么要找这个。”
“至少……至少沙滩很漂亮？”
虽然已经是冬季的末尾，但依旧有些寒冷的天气让这个本来就人气下降的游乐园更是人烟稀薄，商店没开几家，著名的热狗也没吃到。摩天轮几乎没有排队，两人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发型让这个“在摩天轮上好好谈谈”的计划变得有点丧失格调。但随着机器的转动视野慢慢升高，之前交通上的奔波也变得没那么烦恼。安东尼奥兴致勃勃的看着海面：“果然大海是最棒的。”
柯克兰看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果然是海？”
“唔？”
“你在博客上的设定，是以大海为开始。”
“当然啦，虽然生活在陆地上，但人类可是从海洋诞生的呀。”安东尼奥就像突然被点燃热情，“不管是生物学还是维纳斯，大海都是起点。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吧。”
“有什么关系。”谈到喜欢的话题安东尼奥直接激动的站了起来，完全不管他们还在空中，“《海底两万里》也好、《神秘岛》也好，蒸汽朋克和大海息息相关——亚瑟你的故事是在城镇展开的，但我总感觉，尽管很多人——我看过很多文评——都觉得这是你作为英国人的执着，你们喜欢写像维多利亚时候的事，不过他们都猜错了，应该更像伊丽莎白时期，那种野心勃勃的感觉，那种要出航的感觉——你怎么了？”
或许是亚瑟表现的太过惊讶，安东尼奥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兴奋过度，他坐了回去。“抱歉，我太激动。毕竟太久没能和别人聊这些……”
“你还会继续画吗？”亚瑟说道，“我——”
门被拉开，“对不起两位客人，要下来了。”
安东尼奥毫不客气的关上门，“我们还要坐一圈。”
“……还真是绝妙的交谈场所。”
“我老家是个港口。”安东尼奥依旧看着窗外，“小时候我一直梦想着能有自己的船，当然家里不同意，然后我就开始画船，一艘接着一艘，幻想各种各样的危险，给船身装上各种道具。后来我觉得画船是不够的，没有一场冒险只在船上展开，然后我花了四年时间详细的设定各种场景，各种工具。可是最后出道的契机却跟这些毫无关系，只是俗烂的校园故事，给学妹接的外单帮忙，那时我才明白市场需要的是什么，卖的好的又是什么，而之前的画稿只是不接触社会的象牙塔成员的一厢情愿。”他支起脑袋，“你是不是很失望？喜欢的作者就这样为现实低头。”
然后狭小的车厢陷入沉默。安东尼奥猜想，这或许就是当初亚瑟拒绝由他配图的原因。基尔猜错了，他早就变了，从他把曾经骄傲的博客上锁的那天起，自我厌恶像潮水一样袭来。
“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
太阳渐渐下沉，橘色的暖光让亚瑟的脸庞陷入一种奇异的温柔，他在微笑。这个瞬间他想起很多之前的事，亚瑟说‘东尼’不会喜欢‘亚瑟’、亚瑟说因为他喜欢上的蒸汽朋克、亚瑟说想把他的世界继续下去——
他恋爱了，从他无意识的焦躁、吃自己的醋开始……或者更早，在通宵看完那本书后，他就已经虏获了他。
他还想和他聊更多、更多的事，两圈摩天轮的时间远远不够。
“是安东尼奥。”
“真稀奇，他来做什么？”
“估计找他家编辑？”
“瓦尔加斯今天调休。”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柯克兰来了，上帝保佑他们不会撞见。”
“你祈祷的太迟了。”
事件总是发生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工作日，在出版社来来往往的职员惊叹的目光中，安东尼奥总是要搞点事卡里埃多在靠墙站了半个小时后，一个冲刺就拦住低头检查手机信息也没影响他走路带风的亚瑟不好惹柯克兰。这个动作太猛烈，吓得柯克兰打翻手上的星巴克。
褐色的液体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大块污渍，画面瞬间凝固，所有正巧看到这幕的人都想迅速离开。
太可怕了。他们不知道黄石公园火山喷发和现在的场景哪个更可怕。算了，现在明显可怕得多。
但柯克兰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他没有动怒，哪怕他穿的像个随时能从口袋掏出炸弹钢笔的英国特工。他就像安东尼奥根本不存在一样招呼另一边不远处的清洁人员来收拾一下，然后转身就走。
但安东尼奥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拦人的走位就像个篮球队正选。“为什么亚瑟死了！？”
在场所有人一度以为耳朵瘸了。
柯克兰的脸色就像在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我还活着。”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想知道，你现在就像我欠了你两百万没还。”
“不，我要说的事比两百万重要的多。”
柯克兰的表情有一瞬的吃惊，估计是没想到这个话题这么值钱。但他还是打算走，不过安东尼奥更快——他直接扑上去抱住他。“你等我说完再走！”
不止柯克兰，整个一层大厅的路人都呆在原地——几个月前还你死我活的怎么现在就投怀送抱？？难道八卦杂志说的都是真的？？——甚至出现了手机拍照的咔嚓声。
这个举动纯属本能，热爱肢体接触的热情民族从不吝啬拥抱，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惹眼不合时宜，但柯克兰僵硬的身体超过一般范畴，他脸色铁青仿佛遭遇瘟疫。
可安东尼奥没工夫感伤，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说话。他瞅瞅那一滩褐色，“你不是不爱喝咖啡的吗？”
“……刚刚开会发的。”
好吧，他在心里对不知是哪个部门的跑腿新人致歉。“我赔你一杯吧，我知道一家超好喝的咖啡店。”
“我不去。”
“你可以选择自己走过去，或者被我以现在的姿势强行带过去。”
“……”
在几个回合的你来我往后，安东尼奥终于发现厚脸皮才是对付柯克兰的最佳方法——他的确看起来凶神恶煞，但那也只是看起来。他可不相信这家伙真会把咖啡泼他脸上——一位睡觉仍记得帮敌人留灯的绅士。
绅士极不情愿的坐下来，皱着眉头看菜单，好像在估算茶包红茶和现磨咖啡哪个更难以忍受。安东尼奥点了一份华夫饼和意式浓缩，他下飞机后就直接冲过来，现在饥肠辘辘。
餐点很快上桌，安东尼奥毫不顾忌的大快朵颐，含糊地问柯克兰不吃吗。英国人抿着嘴，追加了一份松饼，把盘子推他面前。
“咦？”
“快吃！”
所以才说，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柯克兰。”安东尼奥含着食物口齿不清的说道，“你不觉得为了逃避现实而烂尾很不负责吗，作为一个作家。”
柯克兰把咖啡洒了出来。
“如果是觉得现实见面干扰了你的创作，作为见面的发起人，我道歉。”
柯克兰被呛到。
“但还有很多人是真的喜欢这个故事，你不能因为——欸，你干嘛？”
柯克兰直接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你安静一点。”他似乎从来没考虑安东尼奥会如此直球，左顾右盼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安心。“我说你这个——啊——算了。”他开始往咖啡里加糖，他应该有些紧张，他目前已经在加第四颗。“我觉得，那就是结局，柯克兰、咳、主人公会这么做。”
“出车祸还能是主动性选项？”
“你就不能稍微动点脑——算了。总之这是我认为最好的结局。”
安东尼奥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他声音诚挚：“因为我吗，所以你无法再继续写下去。”
柯克兰的拇指一直摩擦着咖啡杯的杯沿，“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你会主动找我。”
为什么呢……他靠在咖啡厅舒服的靠垫上，盯着上方精致的艺术吊灯。是啊，对方可是意淫他对着男人照片打手枪的肇事者，而且还是他最讨厌的亚瑟·柯克兰，在书店的那天他就该朝着那张英俊的脸蛋来上一拳。
回纽约的飞机上他想了很多，仿佛从来没有这样认真思考过。可是，平心而论，比起被关系恶劣的同僚以自己为主人公创作同性恋爱情小说、比起小说里自己性格OOC的一塌糊涂还暗恋那个同僚。比起这所有的事，当知道柯克兰从他还未出名时就在关注他，当知道柯克兰是因为他爱上蒸汽朋克，当所有的碎片都串成完整的线，他得承认内心按捺不住的雀跃。
还有什么比喜欢的作者也喜欢自己更幸福的事。
“和这些都没关系，你总是想太多……”他嗫喏着，突然感觉这里不是个交谈的好地方——咖啡厅的柯克兰，一本正经的端着杯子，连难看的眉毛都拿捏着派头——他想去别的、更适合谈话的场所。
安东尼奥倏地站起身，“走吧，我们去约会。”
的确是一时兴起，他承认。
不过沉默不语但跟来的柯克兰让人安心，虽然他的脸越来越黑。
“整个纽约，我想这是最不适合谈话的地点。”
“你没看过那个广告吗？‘来coney island找寻你逝去的童心！’之类的……”
“所以，为什么要找这个。”
“至少……至少沙滩很漂亮？”
虽然已经是冬季的末尾，但依旧有些寒冷的天气让这个本来就人气下降的游乐园更是人烟稀薄，商店没开几家，著名的热狗也没吃到。摩天轮几乎没有排队，两人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发型让这个“在摩天轮上好好谈谈”的计划变得有点丧失格调。但随着机器的转动视野慢慢升高，之前交通上的奔波也变得没那么烦恼。安东尼奥兴致勃勃的看着海面：“果然大海是最棒的。”
柯克兰看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果然是海？”
“唔？”
“你在博客上的设定，是以大海为开始。”
“当然啦，虽然生活在陆地上，但人类可是从海洋诞生的呀。”安东尼奥就像突然被点燃热情，“不管是生物学还是维纳斯，大海都是起点。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吧。”
“有什么关系。”谈到喜欢的话题安东尼奥直接激动的站了起来，完全不管他们还在空中，“《海底两万里》也好、《神秘岛》也好，蒸汽朋克和大海息息相关——亚瑟你的故事是在城镇展开的，但我总感觉，尽管很多人——我看过很多文评——都觉得这是你作为英国人的执着，你们喜欢写像维多利亚时候的事，不过他们都猜错了，应该更像伊丽莎白时期，那种野心勃勃的感觉，那种要出航的感觉——你怎么了？”
或许是亚瑟表现的太过惊讶，安东尼奥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兴奋过度，他坐了回去。“抱歉，我太激动。毕竟太久没能和别人聊这些……”
“你还会继续画吗？”亚瑟说道，“我——”
门被拉开，“对不起两位客人，要下来了。”
安东尼奥毫不客气的关上门，“我们还要坐一圈。”
“……还真是绝妙的交谈场所。”
“我老家是个港口。”安东尼奥依旧看着窗外，“小时候我一直梦想着能有自己的船，当然家里不同意，然后我就开始画船，一艘接着一艘，幻想各种各样的危险，给船身装上各种道具。后来我觉得画船是不够的，没有一场冒险只在船上展开，然后我花了四年时间详细的设定各种场景，各种工具。可是最后出道的契机却跟这些毫无关系，只是俗烂的校园故事，给学妹接的外单帮忙，那时我才明白市场需要的是什么，卖的好的又是什么，而之前的画稿只是不接触社会的象牙塔成员的一厢情愿。”他支起脑袋，“你是不是很失望？喜欢的作者就这样为现实低头。”
然后狭小的车厢陷入沉默。安东尼奥猜想，这或许就是当初亚瑟拒绝由他配图的原因。基尔猜错了，他早就变了，从他把曾经骄傲的博客上锁的那天起，自我厌恶像潮水一样袭来。
“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
太阳渐渐下沉，橘色的暖光让亚瑟的脸庞陷入一种奇异的温柔，他在微笑。这个瞬间他想起很多之前的事，亚瑟说‘东尼’不会喜欢‘亚瑟’、亚瑟说因为他喜欢上的蒸汽朋克、亚瑟说想把他的世界继续下去——
他恋爱了，从他无意识的焦躁、吃自己的醋开始……或者更早，在通宵看完那本书后，他就已经虏获了他。
他还想和他聊更多、更多的事，两圈摩天轮的时间远远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