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已逝，虞姬奈何
霸王执剑而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言毕，斟酒饮之。虞姬舞剑助兴，唱：“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遂挥剑自刎。
一
血肉被利器划破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在安静的营帐中显得犹为刺耳。
烛光漫延，照映着虞姬泛泪的双眸和项羽隐忍的面庞。男子右手紧握剑刃，手背上的青筋突兀分明，微颤的剑从雪白的脖颈前移开，而殷红的液体却从他的指缝中渗出。虞姬忙松开剑转而抓住项羽的手，泪水一瞬间模糊了视线，滚烫的血液灼痛了她的心。她抬头望他，他本清冽俊朗的面庞上，刻满风霜与憔悴，而此刻他的眼神却清明透彻，没有痛，没有悲，只有一种关于舍与得的释然。
她突然觉得很满足，这一刻他的眼中没有江山，唯有她而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是谁的王，不过是她的夫君，是她世界的全部，如此便够了。她开口，声未出，后颈却袭来一阵钝痛。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虞姬瞥见项羽嘴唇嗫嚅，嘴角似乎还含着笑，仿佛是在对她说：“等我。”
她缓缓地闭上眼，往事如光影般在脑海中掠过。
二
与他初见时，她恰过及笈之年。
那时的她还不是虞姬，只是一个在客栈做些粗活的小伙计，每日扮着男装忙来忙去，将女儿家特有的温柔姿态全然隐藏。
她清楚地记得那日刚过惊蛰，柳絮与落花随微风满城飞舞，她端着盘子穿梭在桌椅中，因低着头未曾注意前方，迎面便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躯体。
这一撞，撞落了她的帽子，如缎的长发披散而下；撞丢了他的心，目光流连在她身上久久不去。
事后，两人因此认识，每每遇见都相谈甚欢，他谈吐得体，彬彬有礼，心怀民生，对现下之事颇有见地。每次与他相处，她都感觉无比愉悦，一来二去，两人都生了情意。随着交往加深，她也就逐渐知道了他的身份，楚国之后，项氏少主，身负复国重任。后来天下豪杰并起反秦，他在上战场前了将她娶进了门，此后她便随他南征北战，一晃，就是十年。
外界盛传他刚愎自用，杀人如麻，可每次征战归来，他所顾虑的不是自己，而是命令士兵将两军士兵的尸身好好安葬。每次破城获胜，他都不会立即进城，而是先去好好安置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就连攻破咸阳，火烧阿房，他一呼百应，将霸王破阵枪举过头顶，享受着复仇的快意，而在夜深之时，床笫之间，他却告诉她，他想去和咸阳宫的人们道个歉，不是作为背负着国仇家恨的西楚霸王，而是只作为项羽。
有谁能想到，驰骋沙场的西楚霸王竟也会有这样一面？可是她知道。
三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当她反应过来时，已身处一片白色的芦苇中，微风拂过，掀起一片片翻滚的雪白浪花，芦苇絮飘在半空宛若飞雪，再无战场上的浓重硝烟。布衣粗服的项羽站在不远处，唇边挂着笑，伸手唤她：“小虞，过来。”
她面带迷茫的走过去，将手放在他手中时就像漂泊的孤舟找到了避风港，心里莫名踏实下来。男子拉着她在田野漫步，眉眼温柔，不见了曾经的杀伐决断。女子微愣，目光下移，细细注视着夫君的手：虽然虎口处尚有老茧，但是征战沙场时的血迹已半点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芳香，她也嗅不到一丝血腥味。
这是梦吧。虞姬心中顿悟，却不由得将身前人的手握得更紧，不敢放开。
仿佛放手一次，便是一生。
四
虞姬醒来时已在一艘乌篷船上，耳边传来绵绵不绝的水流声。
年迈的船夫见她苏醒，止不住惊讶地问：“娘娘，原来您还活着？可项王不是说您已经……”
虞姬闻言心中一颤，手上死死抓住衣角，但依旧保持着冷静沉声问：“项王何在？”
船夫答：“项王命老奴将娘娘带回江东，自己却带着所剩将士誓死突围，想来现在……”老者的声音越来越低，虞姬只觉后背一凉，一颗心已经冷透。她默然，将视线投向一望无际的江面，忽地想起项羽与她的最后那句“等我”，仿佛已是前世今生，相隔着千山万水，成了一句风吹即逝的誓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她只身从梦中醒来，身边的人不再，她再也等不到他了。
她又想到了那个梦，心上之痛更甚，眼睛一涩，几欲落下泪来。
纵是碧落黄泉，她只愿同他共赴。可她明明没有放手，为什么他先放了？
归根究底，那不过是个梦。
五
船舱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久，隐约有水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有人重重跌落水中。虞姬仿佛听到，潺潺水声里有人在轻声地呢喃，声音中流露出无尽解脱。
“好安静啊。”
长久的沉默笼罩乌江，水面散开的鲜血也逐渐下沉。不知过了多久，有女子轻轻应了他，似一声飘渺的太息，却倾尽她一生的力气。
“嗯。”
霸王执剑而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言毕，斟酒饮之。虞姬舞剑助兴，唱：“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遂挥剑自刎。
一
血肉被利器划破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在安静的营帐中显得犹为刺耳。
烛光漫延，照映着虞姬泛泪的双眸和项羽隐忍的面庞。男子右手紧握剑刃，手背上的青筋突兀分明，微颤的剑从雪白的脖颈前移开，而殷红的液体却从他的指缝中渗出。虞姬忙松开剑转而抓住项羽的手，泪水一瞬间模糊了视线，滚烫的血液灼痛了她的心。她抬头望他，他本清冽俊朗的面庞上，刻满风霜与憔悴，而此刻他的眼神却清明透彻，没有痛，没有悲，只有一种关于舍与得的释然。
她突然觉得很满足，这一刻他的眼中没有江山，唯有她而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是谁的王，不过是她的夫君，是她世界的全部，如此便够了。她开口，声未出，后颈却袭来一阵钝痛。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虞姬瞥见项羽嘴唇嗫嚅，嘴角似乎还含着笑，仿佛是在对她说：“等我。”
她缓缓地闭上眼，往事如光影般在脑海中掠过。
二
与他初见时，她恰过及笈之年。
那时的她还不是虞姬，只是一个在客栈做些粗活的小伙计，每日扮着男装忙来忙去，将女儿家特有的温柔姿态全然隐藏。
她清楚地记得那日刚过惊蛰，柳絮与落花随微风满城飞舞，她端着盘子穿梭在桌椅中，因低着头未曾注意前方，迎面便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躯体。
这一撞，撞落了她的帽子，如缎的长发披散而下；撞丢了他的心，目光流连在她身上久久不去。
事后，两人因此认识，每每遇见都相谈甚欢，他谈吐得体，彬彬有礼，心怀民生，对现下之事颇有见地。每次与他相处，她都感觉无比愉悦，一来二去，两人都生了情意。随着交往加深，她也就逐渐知道了他的身份，楚国之后，项氏少主，身负复国重任。后来天下豪杰并起反秦，他在上战场前了将她娶进了门，此后她便随他南征北战，一晃，就是十年。
外界盛传他刚愎自用，杀人如麻，可每次征战归来，他所顾虑的不是自己，而是命令士兵将两军士兵的尸身好好安葬。每次破城获胜，他都不会立即进城，而是先去好好安置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就连攻破咸阳，火烧阿房，他一呼百应，将霸王破阵枪举过头顶，享受着复仇的快意，而在夜深之时，床笫之间，他却告诉她，他想去和咸阳宫的人们道个歉，不是作为背负着国仇家恨的西楚霸王，而是只作为项羽。
有谁能想到，驰骋沙场的西楚霸王竟也会有这样一面？可是她知道。
三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当她反应过来时，已身处一片白色的芦苇中，微风拂过，掀起一片片翻滚的雪白浪花，芦苇絮飘在半空宛若飞雪，再无战场上的浓重硝烟。布衣粗服的项羽站在不远处，唇边挂着笑，伸手唤她：“小虞，过来。”
她面带迷茫的走过去，将手放在他手中时就像漂泊的孤舟找到了避风港，心里莫名踏实下来。男子拉着她在田野漫步，眉眼温柔，不见了曾经的杀伐决断。女子微愣，目光下移，细细注视着夫君的手：虽然虎口处尚有老茧，但是征战沙场时的血迹已半点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芳香，她也嗅不到一丝血腥味。
这是梦吧。虞姬心中顿悟，却不由得将身前人的手握得更紧，不敢放开。
仿佛放手一次，便是一生。
四
虞姬醒来时已在一艘乌篷船上，耳边传来绵绵不绝的水流声。
年迈的船夫见她苏醒，止不住惊讶地问：“娘娘，原来您还活着？可项王不是说您已经……”
虞姬闻言心中一颤，手上死死抓住衣角，但依旧保持着冷静沉声问：“项王何在？”
船夫答：“项王命老奴将娘娘带回江东，自己却带着所剩将士誓死突围，想来现在……”老者的声音越来越低，虞姬只觉后背一凉，一颗心已经冷透。她默然，将视线投向一望无际的江面，忽地想起项羽与她的最后那句“等我”，仿佛已是前世今生，相隔着千山万水，成了一句风吹即逝的誓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她只身从梦中醒来，身边的人不再，她再也等不到他了。
她又想到了那个梦，心上之痛更甚，眼睛一涩，几欲落下泪来。
纵是碧落黄泉，她只愿同他共赴。可她明明没有放手，为什么他先放了？
归根究底，那不过是个梦。
五
船舱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久，隐约有水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有人重重跌落水中。虞姬仿佛听到，潺潺水声里有人在轻声地呢喃，声音中流露出无尽解脱。
“好安静啊。”
长久的沉默笼罩乌江，水面散开的鲜血也逐渐下沉。不知过了多久，有女子轻轻应了他，似一声飘渺的太息，却倾尽她一生的力气。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