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杏花零落香
——重访温词
玉楼明月长相忆，最忆是飞卿。——题记。
很久没有静下心来读词了。很久没有静下心来读他的词了。因而翻开《花间词》，抚摸那边缘因浸过水而泛起的褶皱，忽然间很有种时移事易的沧桑感。
看见扉页上自己潦草的签名。书是购于2012年的11月，竟已一年有余。我一直以为，是2013年年初买的。
原来爱上他的词，不过一年有余。
我是伪文艺，初次发疯买下那本《花间词》，是因为甄嬛传的插曲《菩萨蛮》是他的词。刚开始还不知，在校园书市上偶然翻开这一本，第一页上便写着，于是心血来潮买下了。后来一直忙于学业，也没有认真学词，《白香词谱》也只是一月新就荒废落灰。只这一本翻读许久。
认真读的也只有十四首《菩萨蛮》和《更漏子》的几阕。其余的纵使晓得，却也只是晓得。
初次爱上他，是因为他的字。飞卿，飞卿，念着觉得唇齿溢香。还有他的姓，温。
也许也是因为那个女子，鱼幼薇，那“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与“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里只是小巧却也难得的才情。
后来我知道，我爱他，不是因为它们与她。
是因为他的纯净与精致。
初二下读了《人间词话》，王国维先生说，温飞卿《菩萨蛮》“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秦少游“雨余芳草斜阳，杏花零落燕泥香”虽自此脱胎，然实有出蓝之妙。我当时还写了一篇随笔欲为他“正名”，被语文老师说“阿婧乃温词拥趸”。
时隔大半年我才发现，我就是在那时爱上他的。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他的什么。
秦少游的一句，比飞卿的接地气。温词一直生气不足而细致有余。不论是王谢堂前还是寻常人家的燕子，都有生活的，家常的影子。温词，我当时只用了“纯净”二字，是讲不清楚的。
杏花便是杏花，与燕泥无干。假想这是一幅画，细雨霏霏刚过，阳光普照。若有了芳草，斜阳便成了背景，若出现燕泥，杏花便成了陪衬——杏花零落了，香的是燕泥。所以温词纯净，杏花就是杏花，五个字，先主谓再偏正，全写杏花，写得精美可喜，如一幅略“诗意”的画，干干净净，工笔绘出杏花，美美的。杏花怎么了？落了；怎么落的？零落，淡淡悲感，怜惜之情顿出；杏花零落怎么样？杏花零落香。芳韵犹存，暗香随风扑面，有轻微的凉意。
本不想用“清爽”“清香”“诗意”，因为不到位。可惜想不到更好的词。

不必为他“正名”。人各有所好，有人喜欢性灵，有人喜欢洒脱，有人喜欢闲适，温词在他们眼里，华丽如大典，小心得像有强迫症，是一幅画。
我不懂，却真的不同意“华丽”二字。总觉得温词是块玻璃，透明纯净明澈，却是雕琢过的，打磨过的，可以假乱真，却是人工切割成的，不是水晶。
温词精致，是人工的精品。
我极少读韦词，犹记得语文老师喜欢韦端己的词，说“温浓韦淡”。很多人都说“温浓韦淡”。不知道这“淡”，是否因为韦词更随性自然？不得而知。
各人心里有各人的评判。精致，退后一步说就是小心，讲得不好听就是矫情。
几步之差，天壤之别。我依然觉得是精致。也是，如果我说是矫情，就不是“温词拥趸”了。
也许因为十四首《菩萨蛮》都是温大人于宫廷所作，所以谨慎精致些。
温词不是“大典”，它比清爽的韦词华丽些，但一定要以“华丽如大典”解释，我也不同意。
汤显祖似乎走了另一个极端。他说温词如“杨柳挹青，芙蕖浴碧”。
如果我没理解错，他有点夸它上天了。
记得有个小伙伴极爱莲花，喜其清丽自然。读过《爱莲说》的我也极易把莲花幻化成“干净”的化身。
温词没那么清爽轻灵，它还是牵牵绊绊的，既已“精致”，离“干净”的笔调就有了距离。
然而汤先生后两句说得很好：“意外之意，言外之言，无不巧隽而妙入。”
巧隽，与陈廷焯说温词“芊丽”一样，是很到位然而不常用的。不知古人是否常用这两个词，反正像是从词典里拽出来的，尤其是“芊丽”，是否介于“华丽”与“清丽”之间？没去查。
想起曾经一篇写人的随笔，从字典里生拉硬拽出“雅静”这个词，往句子里一扔自己都觉得怪。有些词，如芊丽、雅静，久之不用，人们都不习惯了。
然而细细品味，巧隽和芊丽倒是讲得不错。温词寓情于景，确实是巧妙。笔调精致绮丽，用芊这个字也不错。
我初二的随笔里写道：“温如杨柳挹青，颇有世外述情之态；冯如百花芬芳，是身在情中。”闲着没事还把冯延巳拉出来比。
温词确如杨柳挹青，丝丝弄春愁。
这便是“意外之意，言外之言”吧，时至今日，我仍同意这“世外述情”。

搬文完毕……@绿前卫 @哀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