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昔年旧事，翻封重启，少言数句，我与父亲都未窥见房门微开，透入的一线弱光。数言随风，顺出十七年前苦辣酸涩。】
【 步书房门前，见得明灯正亮，玲珑斜倚桌边，神色不如常。疾步向书桌走去，强撑言笑。】
：又忘记敲门了？
【 果不其然。】
【 海德格尔的高论旁，相中黑白，依稀姿色，笑颜清婉，双眸傲然。 二指拈过相片，夹入书中，猛地一声合上书页。阖目平心，尽力缓声问道。】
：你看到了多少？

（他来时步履匆匆，本就强颜欢笑，更何况看见那相片只是的惊怒，看到了多少呢？我也不知道，或者是说我在意的是，他瞒了我多少，欺了我多少。）
（静静地望向他，眸子中已无了亮光，合书的响声缠绕于心，一击毙命。）
：大哥啊...
（声出口，才惊觉略带了哭腔，事实上我不常哭，亦或是不常在他眼前哭，因为，我怕失控，我怕惹了他们挂心。）

【 五指紧捏书封，阖目一瞬静万声，唯只剩丝丝抽泣，囚入耳中。复看她是面露泫然，亦似正抑着如何。】
：别哭了！
【 千头万绪，化为当空喝。出口时才觉出言过重，叹一声，柔和了语气。】
：姚舀，忘掉你今天所看所听，可以吗？
【 我常唤她瑶瑶亦或玲珑，全名全姓，此为寥寥的几回。】

【 缓翻书，黑白一张，夹在指尖。背面数字，是我青年时临桌挥墨，字字渗血。士节难全，张俭风骨，我爱之，亦敬之。】
【 琤琮一声猝然落地，一顾，数瓣皎瓷落地，她手捏碎片，泪痕布面，愣愣坐在地上。我知她焦躁旧疾，往日尽力相抑，却未想今日并发。——于我亦百感交集之时。】
：别怕，别怕……
【 趁她愣神功夫，几步靠近她，虬腕回转，两指小心择下她手中碎片，屈一膝面对她，双目直视她空洞失神的眸，缓和语气道。】
：你只需记住，你是玲珑，姚氏的玲珑。

（我嗅到了一股腥甜味，是碎片刺入掌心而涌出的气味，反之，我并不觉着痛，恰恰觉着只有这样我才能冷静一些，所以我不肯放手。而听到他安慰的语气时，我还是愣了愣，从而手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
（后来他在讲什么我记不得了，一下子就给忘记了，脑海里只是在回荡着：我非姚家人这几个字，一抬眼望见他屈膝在我面前，慌得往后窜，原本只是化了一道伤口的掌心一下子接触在地面的碎片上，血味浓了许多。我眼前冒着金星，本能的抗拒着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走开啊！走开啊！
（我是真的慌了，尖叫脱口而出，没了什么理智可言。）

【 疏缓一刻，她右手沉去，瓷片豁口锋利，素手之上，立马蜿蜒出血珠点点，侧而向下，细小碎片又划出细小创口，尽是红色。】
：瑶瑶，你冷静一点。
【 握过她手，伤口突兀，合掌处攀出一道血线。仅在皮肉，不成大碍。】
【 借力趋近，揽她在怀，与幼时一样，缓抚着其后背，如顺毛似的。低声在她而言，和风丽日，尽化作呢喃数语。】
：别慌，别慌，大哥在这里。

（我已经分辨不清眼前的是谁了，我在哪里也记不得，只知道眼前模糊，看不清楚，在愣神的片刻，一下子被拉至眼前人怀中，我却颤抖的愈发厉害，贝齿狠扣住另一只手，恰好咬住了殷红的一道狰狞，压抑着惊声尖叫，我看见的，是一片天昏地暗。）
（他定定的安抚，我却依旧慌乱，挣扎着想逃出来，却抵不过他的力气，溢口而出的又是略带哭腔的叫喊。）
：走开啊！我要大哥！我要大哥！

：瑶瑶，我一直在。
【 掌心间嶙峋道，和上惨叫一声，并做凛锐，亘于心间。伴她自稚而成，长兄如父，亦父亦兄，她于我，殊于其他血亲，是掌中和田，是秋月之续。】
：广州的潮，纽约的塔，科罗拉多的峡谷，上海的融融月光，万里千方，你都随我走过了。这个坎，你迈不过去吗？
【 天地余声。她嘶叫愈疾，我只得安抚愈缓。一手拼力安其肩膀，一手顺其发纹路理去。】
：我不会丢下你的，姚家姑娘。

（我好像听见了大哥的声音，努力克制着本能的反应，话语入心，我依稀记起，他带着我走过许多地方，我所有的回忆，全都是他所创造的。他说，不会丢下我，我是姚家姑娘...姚家的姑娘。）
：大哥
（当眼前面孔愈发清晰，我双手猛的环住他脖颈，生怕这是幻象，一不留神就不见踪影，生怕到时候眼前又是昏天黑地。）
：我怕
（哽咽的语气一出，眼泪簌簌而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求生的稻草而泣一般。）

【 由闹至静，怀中人终于渐歇风云。我抬手拍在她脊背，权作安慰。】
：怕就靠着我，看吧，我在。
【 肩上濡湿去，又是泪雨落下。夜里忙音都退，书房空寂，唯余下泣音声声。】
【 由她滂沱泪眼略转和雨朦胧，我将她扶起，以帕拭其泪，细摹其微雨梨花。】
：我们去包扎一下，好吗？

（我平生最怕的是他消失在我眼前，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患上这症状，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我激动无助的时候，只有他在我身边，我甚至都无法想象，没了大哥我会是什么样子的，哦对了，不是大哥啊...好像不是了呢。）
（听他话语乖乖的任由他包扎伤口，清醒过来才觉着手心的疼痛，眉心紧蹙，抬眼看着他细心处理，我竟脱口而出。）
：总有一天，大哥会厌恶我的不是么。
（这个瑕疵是我的心病，他一直助我克制，久而久之总有一天啊，我这个瑕疵会惹怒他的吧，总有一天啊这个属于我和他还有爹娘的秘密会曝光的吧，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再不复当初小儿撒痴，他话语一落，自个儿眼眸垂下，打量着手心纱布，一时之间没了话语，换做平常，想必自己早已欢脱，可惜，我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那...便是了
（半晌而回，嘴角弧度皆是自嘲，即便你不会，这都是我自己难过的坎儿。忽而抬首，直视他眼眸，惨然一笑。）
：是我多心，你...
（顿一顿，一时不知如何称呼眼前人）
：莫要见怪。

【 孤灯惨明，她似瞬间而成，不复惯常的娇矜，连笑意都浸了苦。我迟凝她片刻，也只可叹。】
：玲珑啊……
【 半覆掌，相牵，引她至窗前桌边，灯影月光，尽染在桌中方寸上。她眉不解，我亦知她有扣在心，如荆棘哽于咽喉，连根拔起，也牵带着血肉一片。】
：旧事，想听吗？

（不愿面对的，总会来）
（我微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似是警告着自己不能情绪失控，死命的压制着心底莫名而生的委屈不甘，由着他牵至床边，低眉顺眼，软音微冷。）
：她...是我母亲？
（口吐字，手渐凉，我不敢看他，亦不敢看周围，如同行尸，没了笑意，没了失望。就是像心脏解剖了那般鲜血淋漓的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