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夜场的薪酬相对较高,相应烦恼就是作息时间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酒吧打烊时间是凌晨一点。不过,我不会呆到那么晚,基本在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之间就离场。清洁工作和锁门自然有另外的人去做。
跟米海尔同居后,我能够和他独处的时间寥寥可数,更多时候都是在床上。
——当然,我指的是,一般我回去时他已经睡着了;而我醒来时,有可能他也没醒。
那晚我回家,在楼下看见外厅还亮着灯,觉得有点奇怪。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能确认米海尔的安危。我戒备心达到空前高度,一步一观察地上楼,结果推开门是虚惊一场。
电视机开着,当前频道播放的是一出悬疑推理电视剧,声音调得很小。米海尔睡在沙发上,遥控器落在地面。
我关上门,捡起遥控器,然后关了电视,思考是该拿被子出来给他盖上,还是把他抱进房间。
我选择了后者。
刚刚用手臂垫起米海尔上半身,他动了动,被我弄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嗯……你回来了……”
他眯着眼睛用手挡住灯光,慢慢坐起,另一只手在矮几上摸水杯。
我瞧他刚醒过来连动作都不大平衡,于是拿过杯子塞到他手里,说:“进房间去睡吧。”
他喝光半杯冷水,精神了些,满是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我洗完澡出来看电视,不小心睡过去了。”
他用不着说对不起的。
造成这般局面的是我,该道歉的也是我。
我回头把大门反锁,装作不经意地问:“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
其实我想问他会不会寂寞。
“马马虎虎。”他说着,懊恼地摸摸额头,“这集的推理桥段没看到,真可惜。”
所以这只是在为错过电视剧情节而懊恼?
“等白天看重播吧。”我说。
他站起来,在窗前站了一会儿。
外面已经看不到几户人家还亮着灯。他叹了口气,拉上窗帘。
我问他:“想家了吗?”
“说一点都没有,那不可能。可我想象不到回去要面对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浓浓的失落和孤单。
“在父母眼里我到底真的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还是一个交换筹码?一想到对未来那种无能为力,我就感到害怕。”
一年多前的那个夜晚,还有今天,无一例外的,我发现他在自信满满的外表下是如此缺乏安全感。
于是我拥抱他,这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安慰方式。
“我能懂。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会努力给你一切你想要的,竭尽所能让你不为任何事情担忧。米海尔,请相信我,即使现在的我只能给你这样勉强的誓言。我已经失去够多了,不想再失去你。”
他总算是笑了一下,温顺地点点头:“你不会失去我的。”
等到这周的公休日,我决定带他出去走走。虽然他不明说,但我知道他早就不乐意闷在屋里了。
我拿着水电费账单,算好该去取多少钱,回头叫上米海尔:“我等会儿要去交这个月的水电费,顺便去超市买东西。跟我一起?”
“好。”他答应一声,同时在屋里四下打量,“好多东西都要再添置了。我记得你的古龙水也快用光了吧?有没有准备购物清单?”
购物清单那种东西我才懒得弄。反正都是迟早会用上的日常消耗品。
出了门他就一直在我耳朵边上问来问去。
“卡罗,这个快没了。”
“哦,那就拿上。”
“这个嘛,也不是必需的,算了。”
“嗯。”
“……橄榄油也差不多用完了,要不要?”
“买……吧。”
“护手霜倒是还有,不过今天有折扣。”
“一起买了,用不着下次再跑一趟。”
最后在洗浴用品区,他在护发素那几排货架旁站了半天,最后挑了一瓶价格最低的。
他的做法让我觉得别扭得很。
“那一款的质量不是特别好。”我径自给他换了一瓶。
他为难地看着我:“我长时间待在家,光是暖气费就不少了,还要顾及其他的开销。”
“我们还没穷到那份上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等他再解释,就拉着他去收银台结账,转去服装店。
提着大包小包出来,我们沿步行街朝车站方向走。
他一头金发拢起藏在风衣兜帽下。我不由神经兮兮地在脑海里勾画,大概他短发也挺好看的。
他的笑容让我想起初夏时节,雨后枝头沾着水珠的清新甜美的小桃子。
“Gelato!”
他突然小小声欢呼起来,打断我的胡思乱想,拽了拽我,走向街边一家意式冰淇淋专卖店。
天色还早,回去也没什么事。我跟着他过去,在店家布置的露天小圆桌旁坐了下来。
米海尔扯下兜帽,问我:“你要什么口味的?”
“你买自己的就好,我对这些没兴趣。”我伸出手捋了一把他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额发。
他坐在我身边吃冰淇淋,我调出手机里的计算器,对照账单计算开支。他说得没错,只靠我一个人的收入,平时收支还是应该做点规划。
“卡罗,抬头。”米海尔突然蹭过来。
“嗯?”我下意识哼出一个疑问的音,抬起了头。
他勾住我的脖子,另一手举着手机,对着屏幕调整到我们两人都挤进镜头内。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按下了快门键。
我随意扫了眼定格的照片,然后低头继续算我的账单,眼角余光瞥见他将那张照片设置成锁屏壁纸。
他又从纸盒中挖了一大勺冰淇淋,送到我嘴边。
我犹豫片刻,稍微偏过头张嘴吃了,突然觉得甜的东西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我甚至想到,哪怕要我付出性命都无所谓,只要我的爱人能快乐的活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