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昏黑
暴雨,天空昏黑,你唯一能看到的只是黑色的屏障——乌云,夹着偶尔撕裂整个天空的闪电。几乎不会注意到,在这一滩打翻了的浓墨中有一同样漆黑的黑点渐渐浮现——现在你看清楚它的轮廓了。就像一只在台风中飞行的苍蝇一样,C-130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挣扎着:四个引擎无力地抽打着质密的空气,轰鸣声像肺结核患者塌陷的胸腔里干枯的嘶吼,剧烈地抽搐着它病态的躯壳。
可笑,这在地面上威震八方的金属巨兽,在本该属于它的天空中却被这暴风雨摆弄着,像是一个残暴的熊孩子手中的飞虫。左舷刚刚刚挨了风的一记重拳,右侧的机翼又被猛烈地撕扯着——这可够让机长以为下一步就是熄火坠机了。但此时此刻比那个可怜的机长还绝望的应该是那个机舱里的菜鸟。
那个菜鸟就是他,刘慎,17岁,一年前他还在一个管他叫什么的高中浪费生命。
昏,昏,一片漆黑,机舱里灌进了凝胶样的漆黑。没什么动态,除了和飞机一起剧烈的癫痫,只有偶尔一刀劈下的闪电能砍出一个个,包括刘慎他自己的,苍白病态的面孔。阴冷,潮湿,夹着黏糊糊的呕吐味,被唯一而单调却又震耳欲聋的引擎搅拌着。刘慎直盯着角落里另一个没精打采的菜鸟发呆,直到那人又吐了一地。没人受得了空着肚子和200多个人像沙丁鱼一般挤在一个抽动的狭窄机舱里的6个小时,到现在,刘慎已经看到数不清多少滩呕吐物舱内挥发,干燥,最后再被某个倒霉蛋狠狠地踩上一脚(有时甚至会省略前两个步骤)。
他合上了眼,要把这一切抑郁用睡觉隔绝,可是他却能感觉到那摇晃而酸臭空气在捣杵着他脆弱的胃部神经。为了不像其他人那样吐出来,他使劲地咽下已涌到喉咙的晚餐,和着一大口空气和胃酸,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刘慎翻动已经压麻的胳膊,他步兵增强装置护臂上的荧光屏告诉他时间还早得很。他试着个自己身边的人搭讪,却发现她不知是昏迷了还是真的睡着了——一个陌生的,15刚出头的女生,娇小柔弱,完完全全文弱女生,在她那一身松垮的均码BDU迷彩服里显得好像根本不属于这场战争。慎看着她,隐约能听到她宁静的呼吸。
这场战争这很蠢,很可悲,慎这么想着:看看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她松垮的迷彩服外禁锢着如同枷锁一般的增强机械,怀中紧抱着的那杆几乎跟她一般高的大口径步枪!这场战争不属于他们。这机舱里的200多人,大部分本该是学生,夹杂着那么几个一副扣菊花脸的刻薄士官。本来只是一个陌生人,慎也不图她的色相(呵呵),却无法将视线挪开,准确来说是他不忍,因为他知道,地面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迎接这个女孩,同时他自己的,是毁灭。
毁灭,毁灭,他从没经历过,他也从未想过将要经历。这是种奇怪的感觉,在这个几乎是向坟场投递他们的该死的运输机上,他还活着,还在喘气,还在看着这个同样喘气的活人,然而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死亡,即使不是注定,也在一步步地接近他
他低下头,他很害怕。
窗外一样是黑,颤动而眩晕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