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磊/短篇】绿衣 完
绿衣
*本来是知乎体《生离和死别哪个更痛苦些》的梗，知乎体实在憋不出来【
*题目取自《诗经》
*纯属虚构

00.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近来整理儿时的照片与日记，托十几岁时爱记日记的福，便记起模糊在记忆里的那个故事了。
01.
我第一次遇到黄爷爷时，十二岁，父母带我搬家。
搬家时正逢夏末秋初，秋老虎来得猛，空气也没现在污染的这么厉害，能看到长空上一线云彩悠然而远，广阔寂寥。
我蹦蹦跳跳的跑向新家门口，推开半掩的院门，映入眼帘的是院中间生着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槐树，郁郁葱葱的叶儿已经萎了大半，似个盖子般笼了院落上大把的光，金鳞似地叶片在午后日光下闪着晃眼的光。
黄爷爷负手，穿着洗得发白的民国长袍，银白的头发妥帖打理好，背对着门口，面对那棵满冠翠叶渐入颓期的槐树出神。
我好奇着呢，身后的父亲先开了口，语气里是我不曾听到过的恭敬：“黄老爷子，这以后就麻烦您了。”
黄爷爷这才回过神了转身看向我们，戴着一副金丝边儿的眼睛，一双眼睛清亮透彻，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新奇落到我身上。
然后他对我一笑，我忽然就觉得这个爷爷一定是个特别慈祥的爷爷。
“哎，你们搬来啦，”黄爷爷快走几步越过我，走到我父亲跟前握握手，“别嫌我这个老头子改日给你们添麻烦就是了。”
父亲局促的连忙回道：“您说哪儿的话呢！”
然后我听见黄爷爷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
02.
黄爷爷的拿手绝活是做饭。
我爸妈工作忙，平日里甚至连晚饭也顾不得回来吃上一口。黄爷爷见我一个人在家可怜巴巴的啃干馒头，每次开饭前都来喊我吃饭，久而久之，我也就顺理成章的赖在黄爷爷家吃饭。
因为他做的饭简直太好吃了。
特别是一手鱼香肉丝，又香又辣。
每当我辣得嘶嘶直哈气，恨不得喝干杯子里的水时，黄爷爷总会笑着递过来一大搪瓷杯子的水，摸着我的头说：“慢点喝慢点喝，和红雷似的，吃不得辣还偏要吃。”
红雷。
这声红雷喊得就算我那时年纪还小也听得出里头有一丝丝的宠溺意味，像每次我父亲做了什么事，母亲总是似嗔非嗔地喊出他的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从黄爷爷嘴里听到“红雷”这个名字。
后来这两个字在他齿间唇上百转千回，似深秋里不甘愿从枝头上落下的一片枯叶，最后落得一声叹息。

08.
黄爷爷第二次进监狱的同时，大洋彼岸，红雷爷爷因为身份问题被国军当局下令枪决。
09.
黄爷爷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在牢里过得也很是安定，把所有的为难当成修行。他坚信着公理与正义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迟到了。
他还在等着，等出去，红雷爷爷能从大陆对岸回来，捧一束花，像是他们初见时的那样：“先生，我是来接人的。
黄爷爷等到现在。
10.
黄爷爷察觉不对劲时他入狱已有三年。
当年他与红雷爷爷约定好，每半年互通一次书信。他入狱后的第五封，出了些问题。
磊磊：
近来台北天热，只得食了些甜腻的冰。
不知来年能否吃到你亲手做得绿豆汤？
望卿万安
红雷
黄爷爷当初是特殊犯人，每个星期被准许看一次电视，读一次报纸。
那年台北大雨如注。
11.
直到黄爷爷十年后翻案出狱，才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上说，红雷爷爷在事情败露前察觉到了风声，也没有跑，在台北自己的公寓里写完了三十封信，嘱咐他的一个朋友，隔半 年想办法寄到大陆去。
信的后面夹着大陆对岸没有寄出去的四封信，立在政府特意布置的暂居屋前的黄爷爷，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措手不及与手足无措。
12.
院里飘着淡淡的清香，槐树下临时支起来的小泥炉上煮着一锅绿豆汤。黄爷爷坐在一旁轻轻摇着扇子看火候，我坐在一旁写读书笔记。
“妮儿，你现在不懂。”黄爷爷的蒲扇落到我一个错字上面，“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隔着漫长生离，忽然要接受死别后，那种天和地都空了的感觉。”
我咬住笔端，心不在焉回道：“那一定很难受……啊！”
铁锅砸到地上一声响，滚热的汤水洒得满地都是。黄爷爷兴许是被烫着了，把锅扔得远远的。
我坐得远，未受波及。
“哎呀人老了，锅烫也拿不动了，想拿下来凉一凉，撒点冰沫子进去。”黄爷爷无奈地搓了搓两只手，皱纹密布的手上有两道被烫过的红印，“妮儿，这下没有冰镇绿豆水喝啦。
听到这话我忽然有点哽咽，像是寒冬腊月里跳进冰水里，被刺骨的水没了顶一般的难过。 这一锅绿豆水我等了两个月，才等到黄爷爷说的合适的时节，又等到我放周末，才能喝上朝 思暮想的一碗绿豆水。
黄爷爷过来摸摸我的头：“没事，等下爷爷再给你煮，”他顿了顿，“爷爷那时候的难过，比你喝不到绿豆水，还要再难过上一个太平洋吧。”

13.
我快要上大学的那个暑假，黄爷爷病了，有点发烧。
军区里的医生来看过，说是吃点药慢慢就好了，岁数大了怕去医院的路上太颠簸，给颠坏了。
黄爷爷没有儿女，我们家自从搬到这边的四合院后便一直照顾着黄爷爷。父母上班忙，这任务就交给了我。
有一天喂完药他沉沉地睡过去。睡梦里他也不踏实，嘴里喃喃着诸如“红雷”“北平”“后悔”之类的字眼。我知道黄爷爷平日里一副豁达的模样，但内里藏着的情绪太多了，夜一降落，他就容易陷进心魔。
他的心魔，是谁呢。
14.
后来我在他书桌上看到一幅毛笔字，上面压着一封短小的信件，落款是红雷。
那毛笔字是八个大字。
“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此情唯死难忘之。
-完-
*讲真我不知道怎么结尾好_(:з」∠)_单纯的脑了个知乎体，脑到了磊磊风轻云淡地说出那句“你知道漫长生离后忽然接受死别，是什么 感觉吗？”
但是写出来故事性有点悲剧QWQ，大家凑合看一下……

彩蛋！看到这里总该送一点小彩蛋！
15.
曾有人埋怨过时光的残酷与无情，咒骂它带走一切却从未返还过什么。
不，你要相信，假如你曾奉上十二分的等待，那它一定会带给你一分从时光缝隙里悄然逃过的惊喜。
大一暑假，黄爷爷在院里煮着一锅绿豆汤。
有人敲门，我放下手里的扇子去开门。
我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个穿着潮流风衣拄拐杖的白发老人。
老人眼睛不大，皱纹更是把那双不大的眼睛给挤成了一点点。他驼着背，见我开门，吃力地抬起脸，混沌的双眼在我的脸上聚焦。
老人问了我一句话，他说话声音不大，却有着浑厚的气力，听起来一点也不像面前这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所能发出的。
但我相信门里面的人听到了，因为那口锅又砸到了地上。
“请问……黄磊他……住在这里吗？”
全文完

搬运完成！再次重复原作者：夏绘梨衣
来自l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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