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江。】
【与韩大人一行至中南，湘西，黔中郡，踏过泸溪的河床，穿出百丈叠叠的溶洞，一道石屏风终落在眼前，上曰水绿二字“台江”，一路大山大水的征程，终是到了一处落脚。因是暗查安南贡队一事，二人一路隐逸身份，辗转数日水未及喝，看见寨子才算看见了人烟。先一步到寨中去，自有苗人热情接待，说明暂居之意后韩大人掏了银两，往那小伙子手中一握，于是——我们当晚，不仅当晚，这十天，约莫都有的住了】
大人——【待那小伙子一走，看一眼身侧之人】跟您出来办差果真痛快，那银壳子死沉，您怎么带这么多
@韩池_

自京城出发一路往南，越深入云贵腹地，越觉气候温和湿润，沿途有山有水，林木葱茏，若非先有安南贡队遭截后有兵部侍郎毒亡，此等钟灵毓秀之地真令人神往。然而眼下随行的兵卒没一个存有欣赏风光的心思，在京中已是谈苗色变，何况身在苗地。
- 咱现在是过路商贾，不能带刀带枪，只能带足银两了。
沿途买了几身左衽长衫的苗服，穿得八九不离十，虽说苗人一看就道是外乡人，不过冲着入乡随俗的态度也要多几分热情。把钱袋子塞回襟兜里，整一整略显花哨的布帽子，又道，
- 一会儿就别称呼大人了，免得叫人起疑。

嗐，还是您老道
【一瞅人脑袋上那只大花帽，忍着没笑出声，在那儿板正了半晌，终于扶着一只木骨水轮，笑的很是开心】那叫您什么？
【一摸鼻梁，乐道】阿池哥？
【身子极敏捷的躲过韩大人一击，小腹到底还是挨了一下，正倒吸口气去揉一把，但看前面儿一队苗人小伙子抬着红纸包好的家具物事儿，又有姑娘尾随在后匆匆捡着红纸片儿插在口袋里，只做好奇道】欸？这座村寨似是在办什么喜事儿，您看——

扶正帽子，却拿垂在帽檐一侧的装饰布没辙，摆弄几次总找不好恰当的位置也只得作罢，转头看看兀孙，他戴得倒是像模像样，只是帽子下的一张脸，忍笑忍得特别招打。
- 池哥就行了，阿字听着像是情人间的称呼。
乐的同他打趣，此番一行人刚到苗地各个如临大敌，也就他最怡然自得。一手朝他颜面虚晃，一手潜龙出渊取他小腹，刚拍打完却见他眼睛朝外望去，面露新奇。顺着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待那一队人差不多走远，才一拍人的肩背。
- 走，跟上去看看。

您别摆弄了，这玩意儿就这样。只您戴着不大合适，约莫是因为——
【岁数大了吧。看他没完没了摆弄那帽子上的饰布，头略略一侧，仗着自个儿尚年轻，戴什么都好看，遂仰首颇有些得意道】
怎么，有人这么叫过您？
【待再上前时，与人问询几句，因不通苗语，便只得一知半解。估摸是这寨中要办一件喜事儿，今夜寨主提前宴请宾朋，三日后再行大礼，我一点头，与韩大人一畔往客房走，一畔悄声道】如今这处忙着做宴，正是个查情的好时机

- 没，你是头一个，其实挺受用的。
一脸严肃地紧盯走在队伍最末的那几个苗人，嘴里不忘继续适才的话题，眼看那队人停下来叽里呱啦说道什么，与兀孙一对眼色，便分别凑上前去打听，再彼此一合计，就有了个打算。
- 确是好时机，今夜寨主宴请，估计寨里的人顾不上我们，不如趁夜去各处看看，能找点什么线索出来。
- 万一被人发现，也好拿出恭找不到路当借口。

【四个时辰后，酉时初刻】
【与韩大人商计了近日所见所得，后的确是饿了，出门胡乱品了一桌苗食，因实在不惯，只得填饱肚子，无甚口舌之欲。再回房前巧见乌夜里橙光大亮，约莫寨中二房方向，秉着好奇随人流往前探，待近了看清有神婆立在人池中央，位设高台，手中举火，颦眉一思，侧首与韩大人道】
神神鬼鬼，这是做什么？

苗人成亲的习俗当真繁复，大礼之日尚未到来，只是先行宴请宾客的一顿家宴竟也是全寨出动，不过也好，越是如此，我和兀孙便越有机会行动。
酒过半巡，抓了两只玉米馒头同兀孙离席，看他对桌上食物没怎么动筷，知是不合口味，抛了个馒头给他，自个儿啃起另一个来。
- 怎么这吃饭还带表演的？
没想到离席的人有这么多，都朝一处光亮地涌去，待走近才看清那是一高台，台上是一神婆，正跳着大神。
- 大概是要做法，治你没胃口的毛病。

【一水的杂色豆儿，盛在箩筐里，台上的神婆不住的往箩筐里洒着盐水，往下抛一把，待人们手忙脚乱的接了，便算是与神结缘。与韩大人看了半晌，方也觉不出什么道理，抓撮两粒跌在手中的豆子咽进喉咙里，一拍手，悻悻然道】
如今民智渐开，竟还有这些无稽之谈
【手一扶帽儿，觑一眼台上，再往人稀处指指，才道】出去看看？

神婆奋力地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台下众人仰着脖子等候神婆赐予他们豆子，接到的人忙不迭的吃下豆子。我跟兀孙捏着馒头凑在人堆里，头上被砸了几回豆子，兀孙把接到的两粒豆子也吞了，我想出手阻止，却没来得及。
- 别吃，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给你中蛊毒埋个伏笔？）
闻兀孙所言，蹙眉扫视四周，虽说是无稽之谈，可在此地竟仍猖獗。同他往高台后人稀处走去，火光与喧闹逐渐抛于身后，待绕过一处回廊，瞥见几间破败的茅草屋子。走近几步，便闻见一股怪味从那屋子里传出。
- 什么味儿？

没事儿，盐水豆罢了，这里还能有什么精怪
【一壁笑着摆摆手，一壁与韩池绕道人稀之处，没几步上了回廊，这处火光黯黯，远没什么大动静】
【却扑鼻一阵腐臭的腥味，二人都觉着奇怪，要进屋前，先自襟中一摸索出火折子，轻擦即亮】
【再才一回头，示意韩大人】嘘——进去看看

此处腐败的腥臭味与外头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令人生疑，茅草屋里漆黑一片，看来得进去瞧瞧才能知道味从何来。兀孙擦亮火折子，推门而入前我又以匕首割下两人帽檐的布条，扎住脸上遮挡口鼻，以防万一。
- 看来无人，走，进去！
视线随火折子照亮的方向看去，茅屋里并无陈设，却有一口大缸，缸边隐约可见一堆物什，腥臭味似乎就是从这儿散发出来。

【入内是通红的臂烛，顶天般亘在屋子中央，上面贴满了符文，至于文字，我并不认得。再往幽暗处递火折子，那股腥味儿传进口鼻，饶是见惯了生死之人，仍阵阵反胃】
这是什么
【边儿一缸热汤，隐隐冒着白气，正当我疑怪这里边儿煮着什么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瞄见一盘一只手臂，大半已腐烂，火折子不由得一抖】
我靠——什么东西！碎尸！

越靠近那口缸和地上的物什，腥臭味越重，盖在口鼻处的布条都不足以阻挡刺激气味直贯鼻腔冲入脑门，听兀孙问道，大致有所猜想，眉头不由紧蹙。
火折子晃了一晃，险些熄灭，稳住后定睛再看，心道如何猜也是猜不到眼前这番景象，一堆惨不忍睹的碎尸，有的堆在地上，有的在缸里，碎尸上还留有像是衣物的残渣。
适才与人打趣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看了兀孙一眼，让他后退两步，自己则拿过他手里火折子，忍耐住反胃恶心之感，蹲下身来查看，未几，用匕首挑起一块图谱站起身来，语调低沉，
- 这是清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