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小姑娘奔波三日，生怕出半分差错，却每夜待她睡熟，万籁俱寂之时，才起身夜行，继续探查贡品下落。这夜过去，依旧尚无所获，我照常打庙门回来，换去一身黑衣，侧卧于蒲垫之上】
【忽听背后有嘤嘤哭声，惊的立马迭起，夜黑不见五指，只隐约看见面前不远，一双含泪的眼，正被月光照着，熠着满满清光】
什么人？！

（火海逃生，昏迷一日后，稍作休整，我便又随着他奔波逃生。三日来，朝夕相处，渐渐取得他的信任，旋即作决断，今夜依计行事，引他入局）
（摸清了他这几日的行踪，佯睡混淆视听，待他出了庙门，黑夜里一双璀璨的眼珠子分外亮。耳闻窸窣的脚步声，晓得他夜行归来，故作受惊的模样儿，哭嘤嘤得小跑到他的身后）
你刚才去哪儿了？你离开时候，有凶神恶煞的歹人闯入庙里，逼问你的下落。

睡不着，就出去走走——
【待看这双眼睛，刺溜一下躲到我身后，才发觉是白灵丫头，起手摸一把虚汗。再看丫头神色，显然不是初醒，心中一惊，仍是道】怎么了？
【歹人逼问我的下落？潜伏湘西以来，与韩池一致小心行事，大清官员身份尚未暴露，怎会有人逼问我的下落。莫不是因了那寨主要寻回小姑娘做新娘？又觉得似乎不大对，一颔首，先半蹲问人道】
你可看清，他逃去了什么方向？

（人心隔肚皮，相识短短三日，他尚未对我放下警惕。这一句应答，不详不实，显然是搪塞敷衍。嗤笑一声，面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幸而他背对着我，不曾察觉到我的小动作）
（惊闻此消息，他自是震惊警觉，旋即起身追问我细节）他破门而入，以我的性命要挟，追问你的下落，听到庙门口传来的动静，这才仓惶逃窜。
（纤指遥遥一指，正是阿爸设下埋伏的地方）夜黑风高，我约莫记得他是朝这个方向跑的。

既是要问我的下落，何故我来了还要仓惶逃窜？
【心中有疑，这看着人问，却见这样一个丫头，满脸惊慌神色，深知她不过一个受害者，便也不问了。看她所指方向，仍是昔日台江，不过如今已移为废墟，笼罩在夜色之中】
【平日警戒心极强的人，这回到信了面前这样一个无害的孩子。一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左右一绸缪，起身带一小队人马，再往台江寨去】

（周密筹谋，终归是棋差一招，露出马脚，令他生疑。面色一滞，唯有以惊慌与柔弱掩饰我的无措）我——不晓得，方才只有我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害怕极了。
（一壁与他说话，一壁瑟瑟发抖，浑然一派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模样儿。索性他权衡利弊，还是信了我的话，带着一小队人马朝着埋伏地而去。一路跟随，眼见着清兵悉数没入埋伏中心，喜不自禁，高喊一声）
阿爸，女儿把人带来了！

你——
【待甫摸入寨门，四下都是沉寂，忽听背后尖幼女声响彻云空，接着本空旷荒芜的寨子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心中一惊，千算万算都未曾犹疑过一个孩子的身份，如今到叫她诱骗进局，敌众我寡，落了下成】
擒贼先擒王，杀他头领！【一声令下，小队人马并进，眼看突其不备，却因实在人数悬殊，终难取苗匪首级。大半弟兄倒在血泊之中，遂拔箭几近全力厮杀，当捣下大半寨窝之时，被苗匪蓄意引出的苗蛇所伤，脖梗落下数个牙口，泊泊涌着鲜血】
【后尽全力，破重围。终一力不支，晕死荒野】

（隔壁屋里的阿婶子这两日头痛得厉害，村子里的老人说后山上有一种草药，研磨后服下，便可缓解疼痛。翌日，晨曦初露，鸡啼破晓，我便背着篓子上山采草药。清晨山林里的空气清新润泽，鸟语花香，一壁哼着小调，一壁往山上走）
（行至小山坡，远远得就瞧见一汉子昏倒在荒野，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近后蹲下身子探了探，尚有气息，只是晕死过去了。柔荑拍了拍他的脸颊，唤了好几声，未见回音。四下环顾，空无一人，不忍将他留在荒郊野岭喂狼，只好费力拖着他回了我住的树屋）

【头痛，回忆纷沓而至，想醒来，却醒不来】
【弗如做了一个春秋大梦，梦里纵一匹骏马，握一把长枪，白蹄乌健硕的前蹄蹬着漫漫黄沙，我在沙漠中中了埋伏，前不见岗亭，后不见荫蔽。沙漠中奔驰了三天三夜，白蹄乌也因疲惫，前腿一曲，放我一个跟头栽下。韩大人在我身前，突然中了一箭，跟着一个重戟砸过来，血溅起半尺来高——】
韩大人。。
【睡梦中头一歪，惊的眉头皱起，却醒不来，口中断断续续，除了这个名字，以及要水，唇色苍白，其他尚不知所云】

（欸，这个汉子真沉，大概得有姜阿婆家的小猪崽两头重。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晕死的男人搀扶回去，将他放平躺在我的竹藤床上，再一摸额头，已是沁满了汗珠）
（待气息平稳，歇息片刻后，打了一盆清水，拧了把巾子，无微不至地将他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再把他破碎脏污的外袍褪下丢弃。他唇色苍白，显示是中了毒，口中中断断续续念叨着一个名字以及要水。搭过脉象，明了他所中之毒，旋即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解毒丹药，就着清水令他服下一颗）
（一切忙活完，已是精疲力尽，遂趴在床沿小憩，片刻就沉沉入梦）

（一日、两日、三日，他依旧昏迷不醒，中了那么深的苗疆蛊毒，尚且存着一口气，亦是奇迹。阿强哥说，留一个半死不活的汉子在屋里，日以继夜得照顾是累赘，不如将他丢出去，任他自生自灭）
（我的性子最是执拗，但凡我想做的事，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倾我所能，喂他解蛊毒的丹药、清茶米汤，更是把珍藏的千年人参熬汤给他补身）
（第四日，天气晴朗，我见他躺了许久，遂打了盆热水，拧了热毛巾解开他的内衫无微不至地替他擦拭身子。我方将他指节分明的手指一一擦过，便闻一声轻咳，眸子一亮，惊喜道）你醒了？

咳咳咳——
【甫一睁眼，前胸便牢牢顶起一口气，极剧烈的咳嗽致使自个儿不得不闭了眼睛。待一口气儿缓过来，方再次睁开眼来——是清亮的天儿，久违的空气，架上光洁如玉的瓶瓶罐罐，更后面一点门上倒垂下来的竹帘子影。架子前坐着一个人，却只模模糊糊，唯见银冠下两缕碎发，柔柔垂在耳际】
【手一托藤榻，再极虚弱的笑一声，作势要起来，手却一滑】
这样都没死，呃啊——

（皇天不负有心人，夜以继日，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终是唤醒了昏迷中的他。疲惫憔悴的面颊上终是绽放出笑靥，清且甜）
（将将醒来，他便按捺不住，扶着藤榻，作势要起身。躺了数日，又中毒受伤，使不上劲道，眼见着又要跌倒，旋即近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发髻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娇嗔道）
刚醒来，虚弱得很，你别急着起身呀！

【托手相扶间，我这才看清，面前的是位——楚楚的姑娘。与中原人不大相同，那眼仁儿淡的很，眼眶却很大，里头柔轻轻的像坛月亮。月光的清辉顺着小巧的鼻尖儿往下淌，到下颌都闪着金子般，脑袋上、衣摆间不知为何缀了那么多银穗子，动起身来，会叮咚作响】
【银穗余音间，我抬头，正巧对上她憔悴面颊，却是笑的，极为甜美】你救了我？【那双眼仁亮极了，甚至晃得我眼晕】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狼狈，哪还有一件儿值钱的玩意儿，方苦笑道】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