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自占

战争，战争从未改变。
废土不会改变。
但总有小马要试着做出改变。
昏黄的太阳缓缓从远处昏黄的山峦中间升起，惨淡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穿过漫天的辐射尘，勉强地照在皲裂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电子闹钟发出哔哔的叫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梦境总是美好的，有绿色的大地和洁净的水源，一切都是美妙的，至少，在我醒来之前。我偶尔担心，如果哪天我闹钟的魔法电池停摆，我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直到世界末日？
应该不会，因为世界末日早就过去了。
木屋位于99号公路的正中间，在屋子东面，是延伸至地平线尽头的99号公路，在屋子西面，也是延伸至地平线尽头的99号公路。在这片荒原上，99号公路是画布上的一条线，我的屋子是线上的中点。
早餐是苹果，一直都是苹果，幸好我不讨厌苹果，但要是我讨厌苹果，我干嘛还种这么多苹果树？
我推着独轮车走在只有我一只马走过的路上，车里装着我需要的一切，树苗，铲子和一大瓶水。我曾经试着用苹果酿酒，但似乎酵母菌没法在这种强度的辐射下生存，最后我只好与偶尔路过的商队交易，用苹果换威士忌，黑麦啤酒，还有闪闪可乐。
打开无线电，哔哔小马(PipBuck)里传出一如既往激情洋溢的声音“大家好，全废土最棒的DJ-PON3为带来最新消息。今天仍然是阴天，空气质量一如既往地差，但避难厩的居民们，偶尔出去走走也不错喔。”
“下面关注新闻，喔，喙灵顿郊区一队奴隶贩子遭遇了废土卫兵(WastelandSecurer)，整支商队无一幸存。虽然我不知道我们的卫兵在开枪的时候是喝醉的还是醒着，但我要说谢谢她，对这些人的同事来说，这可是一个绝佳的例子，嗯？”
“友情提示，苹果杰克(AppleJack)的苹果是全废土最好的苹果，就在99号公路中间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了下面带来一首甜贝儿(SweetyBell)的老歌。祝大家在死前还没有放弃希望。”

DJ-PON3的声音消失了，哔哔小马中传出雌驹温婉柔和的歌声。我一蹄踢开路上的一块碍事的小石头，继续穿行在一列列苹果树中间。我的名字当然不是苹果杰克，我只是叫杰克(Jack)，是DJ-PON3给我起的这个绰号，结果是我和小马史上最有名的小马之一重名。我不认识DJ-PON3，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每次都给我免费做广告，但这样至少没什么坏处，作一个全废土居民都知道的名字的拥有者，我还是很乐意的。
越往前走，苹果树越低矮，我最初栽下的树苗已经长成了水桶粗的大树，而最外围的苹果树仍然是一棵棵用木棍支撑的树苗。
从住处步行到树林的尽头需要整整半个小时，我不知道现在一共有多少棵树，但大概不会超过两万。一开始，我给每一棵树都起一个鲍勃或山姆之类的名字，但我很快就放弃了。
树林尽头，视野一下子开阔了，适应了满眼青绿色，眼睛好像被昏黄色扎痛了，哔哔小马发出轻微的哔哔声，提醒我正暴露在轻微辐射中。我放下独轮车，叼出我的铁锹。这把铁锹陪了我十年，这样说是不确切的，因为锹把已经换了好几次，就连铲子头都因为过度磨损而多次更换，铁锹用缓慢而无声的方式更新自己，现在我的这把铁锹和十年前的它已经没有任何相同的部分了。
磨得锃亮的锹头插入板结的泥土，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吐掉嘴里的土末。一锹，两锹，我整个身子笼罩在扬起的灰尘中。最外层的土壤被掘开了，露出下面深褐色的泥土。我常把这片大地想象成一个脆皮巧克力球，薄而硬的焦土下掩盖着柔软的太妃夹心一样的土壤。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如此精确地一眼区分开放射性土壤和洁净的泥土，也许是因为前一种会在晚上冒出幽蓝的荧光吧。一种显得死气沉沉，不怀好意，会让你生病然后死去，另一种则蕴含着希望，这是改变废土的希望。
三尺见方的土地被翻完了，巧克力色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这里的土壤出奇的肥沃，战前也许是大片的农田，当然，现在不是了。
我从小推车上卸下树苗，都是在我住处后面的一片苗圃里培植的，各种各样的苹果苗，辐射催生了千奇百怪的新品种，比如淡紫色的闪闪苹果，带有微量辐射，吃起来像跳跳糖。我不喜欢它的味道，但我仍然种了不少，一方面因为它能净化土壤，富集土地里的辐射，另一方面，尽管果实里的辐射量不容小觑，闪闪苹果仍然是与商队交易时最受欢迎的产品。不知道那些马怎么想的。
将树苗稳稳栽进去，一锹，两锹，埋土比挖土快多了，从推车上叼出三根木棍，费力而笨拙地用生锈的铁丝和钳子固定在树苗上做支撑(该死！我怎么没有长只角？)。木棍是苹果木的，实际上，这里的一切木制品，我的锹柄，小推车的辔，我用来修补屋子的木板，都是苹果木做的。当辐射隔三差五地杀死又一棵苹果树时，我砍掉它，能用的部分解成木板和木棍，剩下的做燃料，留下孤零零的树桩。我习惯在树桩上留下砍伐的日期，好像墓碑一样。这里的树桩永不腐朽，因为辐射。
我相信我是天生的强迫症患者，因为每棵树都被我栽得横成行，竖成列，中间留出一条供我行走的小路。整洁，有序。我知道，整洁在废土上不存在，整洁的小马在废土上活不下去。但我非得这样不可，对我而言，这是我保持理智的方式，是我与废土战斗的方式，用无意义的有序对抗不择蹄段的生存。我要确保我不会成为又一个土匪或奴隶贩子。
哔哔小马用哔哔声提醒我已经十一点了，不用它说，仅凭头顶越发酷热的阳光我就能判断出这一点。我将铁锹装回车上，戴上我的牛仔帽，顺蹄从路边的树上踹下一个半熟的酸苹果，只在鬃毛上擦擦，便一边啃，一边沿着来路缓缓离开了。

到家时，哔哔小马显示时间为十一点四十。我把车拉回工具棚，从我自制的太阳能蒸馏器下得到大约三升清水，这是没有辐射的宝贵净水，是我生命的维系。我把塑料瓶里的水倒进水壶，重新把瓶子塞回蒸馏器，盖好防尘罩。
午餐是苹果派。一直都是。
舔干净盘子里最后一点碎屑，我直接把它放回了碗橱，我从不洗碗，当然了，现在哪还有马会用水洗碗？我从碗橱里叼出一个小玻璃杯，三分之一瓶威士忌。我每天都会喝酒，但喝的很节制，午饭晚饭后各一杯，威士忌，啤酒，杜松子酒，还有伏特加。我并不上瘾，但不喝的话就好像一天中少点什么。
我不抽烟，更不碰dash或曼他特，我不需要，也从来不去试。
中午我照例应当睡一会，打个盹到两点，但今天好像不行了。
望远镜里，一支队伍正从地平线处沿着公路缓缓蠕动。大概有十几只马和三辆大车，公路上炙热的空气让这支队伍看起来飘忽不定地浮动着。这支小队不在我认识的名单里，暂时也分不清是商队，奴隶贩子还是土匪。
我抓起墙上的步枪，检查了一下子弹，把步枪挂在背后，戴上牛仔帽走了出去。
那支队伍肯定早就发现了我的住所，我引以为豪的苹果园在这种地方就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显眼。
队伍离我还有半公里，我稍稍放松了一点，对面似乎没有恶意，至少不会是土匪。他们似乎装备精良，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背着能量步枪战斗鞍的魁梧雄马。
我举起前蹄，用尽量友好的方式挥动着，“嗨，别开枪！”我总感觉这句话总有一天会给我招来一颗枪子儿，但它此时只是又一次奏效了。
领头的雄驹放低了枪口，但仍然面带警惕。现在我们之间只剩下一百米的距离，我可以看清楚这支车队里的每一只小马，有雌有雄，大部分有武器，他们都在警戒着。
“喂，对面的，你是什么马？”那只雄马喊道，声音因为叼着战斗鞍的嚼子而有些含混不清。
“苹果杰克，种苹果的。”我努力回报给他一个笑容。
感谢DJ-PON3，我的名字让他的嘴离开了战斗鞍的嚼子。“你就是那个苹果杰克？”那马一边问，一边带着整个车队向我走过来。
“当然，如假包换。”也没什么假冒的可能，我身后的上千亩果园就是最好的证据。
“好了小伙子们，可以放下枪了，是那个苹果杰克。”那马说着向我走来，“我是斧刃(Axeblade)，我们是去马哈顿的商队，没有恶意。我听说过你，种苹果的。”
“那感情好，要不要进屋坐坐喝杯水？”我保持着脸上的笑。
“不了。但如果你想要交易的话我们很乐意。”他似乎没有被我的笑容影响“你有苹果，不是吗？”
我目送着车队慢慢隐没在地平线的另一端，最终的协议结果是六蒲式耳苹果和三蒲式耳闪闪苹果换五百瓶盖和两夸脱威士忌，外加三瓶治疗药水。那个大汉明显给我让了一分利，对于一个商马来说，这实在是破天荒的。
我看了看哔哔小马，已经快要三点了，我还要去麦田里转转，麦田就在不远处，把大水瓶和铁锹扔到独轮车上，我立即出发了。
没错，苹果杰克也种小麦，马不能光靠吃苹果维生，苹果派里也不能只有苹果，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废土上陆马占大多数，但几乎没有农民，种小麦的农民更少，主要原因是像这里一样没有被天马们的云层完全盖住的天空实在太少，我头顶的这片天空还有阳光纯粹是因为这里是马哈顿云区和苹果鲁萨云区的交界处，而苹果鲁萨上空的天马似乎有些偷工减料。我没有选择高产耐旱的玉米而种小麦是因为我讨厌玉米。我的麦田不像果园那么大，只有三亩。我一开始就开垦了这三亩麦田，此后就再也没有扩大过。收成只要够我自己吃就行了，我只有一只马，一张嘴，吃不了那么多麦子，也照顾不了那么多麦子。
因为辐射，麦子不会生虫害，但杂草多的难以想象，被辐射影响的杂草能在一星期之内长满整片麦田。唯一的方法是马工除草，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
给麦田除草总是让我头晕眼花，快要五点了，我看看哔哔小马，拉着车回到了住处。

我承认一日三餐是很枯燥，但现在整个废土上能每天吃到新鲜蔬菜水果的马，屈指可数。只消想想多少马每日靠二百年前的战前食品维生，多少马以肉食灵肉充饥。避难所居民靠尸体和排泄物制成的循环食物为食，更有多少马，终沦为路边饿殍，曝尸于野。
这样想想，苹果派真的挺好的。
吃完饭，我打开一罐黑麦啤酒，坐在门外的躺椅上。看着远方黛色的群山的轮廓隐没于天际，看着黑压压一片的果林和其中间杂着的发出紫色荧光的闪闪苹果。
西边的旷野上，星星点点地闪烁着美丽的蓝色荧光，仿佛是星空的投影。白日里不可见的辐射此时变得真实，一片片蓝色象征了这片土地的死亡。而再远处，黑夜中仍如同白昼一般的，是一颗十万角级野火炸弹留下的永不消逝的印记，那里以前是个城市，现在我们都叫那里蓝陷阱(Bluetrap)。
我呷了一口啤酒，仰望着头顶那一小块星空。我此刻也许是整个小马国唯一能看到星星的小马。我有些自豪。星星闪动着，看起来那么近。这里只有我，这些星星和我的苹果树们。
Make a difference!
完

不错

种田党

鄙人高二，一直手痒痒写些很短的渣文。不久前才入的辐马坑，在专心地啃地平线计划的生肉。这次第一次发帖算是报道了

满分作文

自顶

发一张模仿的BJ。努力练习

渣绘RR

挺有意思的哎，就等续集了

已经决定续写了，寒假会开始写，加上这章一共六个章节，当然后面每一章会比这个短篇长很多。最后出来大概是中长篇的样子。希望楼主不要弃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