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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二月河的《雍正王朝》二稿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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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自古不发文


IP属地:广东1楼2017-01-10 21:58回复
    稿一:
    诺敏高兴了,可是田文镜却傻眼了。且不说当今皇上最讨厌京官在外边惹事生非,也不说诺敏有年羹尧、年大将军这样的硬后台。单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四品京官竟敢和诺敏这位封疆大吏对抗,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他从藩库里灰溜溜地出来,只觉得眼睛发黑头发晕,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浑浑噩噩中,他走到一家面馆坐下,要了一碗刀削面和一斤酒,独斟独饮,借酒消愁。忽然,一个大丫头模样的女子来到面前,浅施一礼说:“先生可是田大人?”
      田文镜一愣,醉眼迷离地看了一眼那个姑娘:“不错,在下正是田某。”
    “哦,我们家主有请您到那边雅座里坐坐,说有事相商。家主腿脚不便,不然的话,他就亲自过来了。他说,您老一定会赏光的。”
      田文镜更是不知所云了:“你们家主?我在山西没有熟人哪。他是哪位,你能告诉我吗?”
    “家主说,只要您老去了,便什么都不用说了。田大人,请吧。”
      田文镜只好站起身来,跟着那个大丫头来到了雅座,仔细一瞧,上坐的那人确实不认识。可既然来了也不能马上就走啊,便抬手一揖说:“在下田文镜奉召前来,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有何见教之处。”
    “来来来,请坐下说话。在下邬思道,因有残疾,不便行礼。”说着向后边一指,“这两个女人都是我的夫人。哎,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给田大人敬酒呀!”
      那被称作夫人的两个女子连忙上前,每人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端了上来。田文镜觉得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哎呀呀,真是不敢当。请问两位夫人,哪位为长,哪位为次?”
      邬思道笑了:“文镜先生,你这话说差了。我从不纳妾,她们既然同是小可的内人,何必一定要分出大小呢?娥皇女英,不也是千古美谈嘛。”
    “好!既是先生如此说,我也就不见外了。”他接过两位夫人的酒杯来,一饮而尽,“请问先生在哪里高就?召田某来此,有何吩咐?”
      邬思道微微一笑:“不敢,小可现任山西巡抚衙门的幕僚。与文镜先生这堂堂的户部郎官、钦差大人相比,自然是高攀不上。可是,你瞧,我左拥右抱,吃酒玩乐,不是也活得挺自在的吗?”
      一听说面前这人竟是巡抚府中谋士,田文镜不由得心里一惊:他难道是来窥探我的行踪的不成?好啊,你诺敏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次我输也要输得堂堂正正,不能让你的这个寄人篱下的小人看扁了,想到这里他牙一咬说道:“啊,真是失敬得很。原来先生是背靠大树啊,怪不得你这样潇洒。那么,你打算怎么消遣我呢?”
      邬思道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田文镜,你竟是这样看我的吗?想我邬思道少年求学,中年出道,虽有残疾,却在公衙廨宇中悠游了几十年。不敢说事事顺遂,却也从来没有见过比邬某更强的对手;我虽爱财色,也并无冻饿之忧。我之所以请你来叙谈叙谈,是看到你正在难中,想拉你一把,救你脱出牢笼。也想依附你的名下,帮助你成就一代功名。区区苦衷,不过如此。怎么,你竟然不肯相信吗?”田文镜惊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大言不惭的人看了好久。只见他虽然穿着华贵,却一脸的庄重肃穆。他雍容大度,带着不同寻常的精明和干练,眉宇之间,又显出高出常人的气质。别看他出来吃酒还带着两个夫人和一个丫头,也别听他口口声声谈酒论色,可是他绝不是个酒色之徒。他款款而谈,自尊自重。既没有盛气凌人的狂妄,更不是衙门中常见的那种阿谀奉承的小人。田文镜心中一动:嗯,也许此人能帮我解开心中的疑团?便说:“邬先生,您大概还不知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和处境。你在诺敏那里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到我这个是非窝里来,担惊受怕、朝夕不得安宁呢?”
    “是啊,我在他那里确实很舒服。论月俸,我是头一份。而且因为我有残疾,还因为事先说好了的,我不愿意干的事情,可以不干。你瞧,这样的美差我上哪儿找去?可别看他诺敏现在得意,但那是一座冰山,正面临着灭顶之灾!你如今的处境,我也完全知道。对于山西省的亏空,你奏而不实,查而不明,正在进退维谷捉襟见肘之时,也正需要人来帮助。这就是天赐我的大好时机。我不趁此良机别就而来找你,难道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田文镜愣了好大半天没有出声,他心中一直在盘算着这件事的利害:“邬先生,你的这份情我是一定要领的。可是,我眼前就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跳不出的盘丝洞。我,我自己尚且找不到出路,怎么敢再连累你呢?”
    “不,你说得不对!你是被诺敏的虚张声势给吓住了,也是被眼前的谜团蒙住了双目。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山西的亏空天下第一,只是你不得其门而入罢了。诺敏此人,好大喜功,务虚邀宠,玩弄权术,自欺欺人。可是,他能欺得了一时,欺不得永久,欺得了小民,欺不了圣上。当今皇上英明睿智,聪察乾断,以诺敏这种小人伎俩,岂能终邀恩宠,又岂有不败之理?”
      邬思道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也说得田文镜不得不服。可是,他还是不能痛下决断。这个人我过去从未见过,焉知他不是诺敏派来诱我的呢:“邬先生,学生听你论道,获益良多。但你的话究竟有几分可靠?诺敏是当今天子驾下的第一信臣,而你却说他不过是一座冰山,又有何根据呢?”
      邬思道冷笑一声说:“哼,他那里如果不是冰山,我还不走了哪。我这个人虽然身有残疾,喜酒好色,但我却自负文才,不肯自弃。我敢断定。诺敏是逃不过覆灭的命运的。只是你见识短浅,不愿相信,我又怎么能帮得上你的忙?”
      听他说得如此肯定,田文镜不能不买账了:“先生,,田某实言相告,山西藩库里的账目和所存银两,我反复查对了三遍,都毫厘不差。如果说他们是作弊,那手段也真可谓是天衣无缝了。我现在已经陷入了绝境,请先生有以教我,田某终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邬思道笑了笑说:“不要说这样灰心丧气的话嘛,你何至于就身陷绝境了呢?”他看着田文镜正在专心地听他说话,便话锋一转说,“我不要你对我感恩戴德,但我这人有个毛病,‘酒色财气’四个字里,我占了三个。除了不爱生气,我是酒也爱,色也爱,财嘛,我更爱。咱们不妨约定,如果我帮你打赢了这场官司,你从此得以升迁,那么你放了知府,每年要给我三千银子;升了道台,每年五千;要是能够开府封疆,我每年要收你八千,你肯答应吗?”
      田文镜会算账,三千、五千、八千,都不是小数目,他可真敢要啊!可是,没准他真是有本事的人呢?何况我现在还说不上升迁,能逃过这一关就是大幸了。他不错眼地把邬思道看了好大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来:“行!”
    “君子一言?”邬思道寸步不让。
    “驷马难追!”田文镜也眉头不皱。
    “好、成交!”邬思道回头看看他的两个妻子说,“听见了吗,咱们就要交好运了。田大人,既然你痛快,我也绝对不让你失望。请问:你查过藩库,见到银子了?”
      田文镜一楞:“那还用你再问?我都查了三遍了。库中的银账相符,分毫不差。”
    “银子也都拆开看过了?”
    “我全都看过,也全都数了。”
    “银子是什么成色的?是京锭,台州锭,还是别的?”
      田文镜略一回想:“嗯,都不是。大约只有三十万两左右是台州铸造的,其余那些则全都是杂色银子,总数是三百多万两。”
      邬思道笑着把手中时刻不离的折扇一合,放声笑道:“哈哈哈哈……田大人,你现在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了吧?按制,地方官收上来银子以后,要回炉重铸,才能申报户部并入库封存。山西既然向朝廷报了‘火耗’,那他们入库的银子就应该是台州纹银,而且只能是台州纹银。可是,你见到的却大部分是杂色银子,这里面可有学问哪……”
      田文镜还没有听完,就清醒了过来:“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这明明是诺敏为了应付上边的查看,才从别处拿来凑数的。如此看来,库中的银子实际上只有三十万两。那所谓的‘山西全省无一亏空’,原来全都是骗人的鬼话!”他站起身来向邬思道一躬说:“多谢先生教我,咱们之间的约定,就从此始。”说完两眼直盯盯地瞅着邬思道,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邬思道轻摇折扇,也在笑眯眯地看着田文镜。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田文镜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见到了一位既熟悉又生疏的朋友。说熟悉,是因为邬思道的言语中,充满了亲切,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而说生疏,则是他那明亮的眼神里透出的,是莫测高深的神密和不可预知的精明。田文镜还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瘸子身上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令人难以言讲的恐惧……


    IP属地:广东2楼2017-01-10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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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稿二:
      ……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且不说朝廷新立,正讨厌京官在外惹事生非,也不说诺敏的靠山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单就自己一个小小的四品官,硬碰硬地跟一位封疆大吏过不去,日后就祸不可测!从藩库查完最后一笔帐,田文镜面如纸白,在衙役们不三不四的讥讽和哄笑中踉跄跄出来,连驿馆也不想回,独自在茫茫人海灿灿灯流中听天由命地晃着、挤着……好半日才回过神来,捱到一家刀削面的小铺里,要了一盘牛肉、一盘花生米独酌独饮。外头震天聒耳的锣鼓乐器声,令人目乱神速的龙灯狮舞,田文镜竟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来啦!”
      随着一声吆呼,一个堂倌条盘上托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轻轻放在田文镜面前。田文镜看那面时,果然削得好,一色儿形似柳叶,薄如蝉翼白中透亮,筷子一挑,每片都在八寸左右,配着满碗黄澄澄的牛肉丁,红殷殷的椒油炸酱,葱姜蒜末扑鼻的香,引人馋涎欲滴。田文镜叹一口气,正要举箸,听隔座有人大叫“来点忌讳”。他虽不知“忌讳”为何物,却正触了此刻心事,见伙计连连答应着去取,便点着碗大声道:“我也要忌讳!多多的来些?”
      “唉——!”伙计高应一声,执一把大磁壶,满头热汗过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咕嘟嘟倾进田文镜碗里,顿时一股酸味冲鼻而入,呛得田文镜嘴角鼻子都耸到一处——这才知道,①“忌讳”原来是山西老陈醋,好端端一碗牛肉刀削面,顿时酸涩不可下咽。
      田文镜想想好笑,端起碗来看了看,一横心闭住气,竟把半碗酸汤先喝了下去,才慢慢挑着吃削面,酸辣二味入心,额前鼻夹已浸出汗来,心里顿觉清爽。正胡天胡地吃酒,听隔壁雅座中传来鼓掌大笑声,一阵低弦迴挑,便听一个女子曼声唱道:因恨成痴,转思作想,日日为情颠倒。海棠带醉,杨柳伤春,同是一般怀抱。
      甚得新愁旧愁,铲尽还生,犹似原上青草。自别离,只在奈何天里,度将昏夜拂晓。今日个蹙损春山,望穿秋水,道弃已拚弃了。
      芳衾妒梦,玉漏惊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说长宵似年,侬视一年比更还少——过三更已是三年,更有①“忌讳”即醋,商家开店忌讳酸,因改称忌讳。
      何人不老?“妙!”田文镜已有七成酒意,“啪”地一击案高声赞道:“不过忒颓唐些,我有几句续上!”说罢脸一仰,高声诵道:只此寸心,无端忧天,云遮白日不照。携琴佩剑,登楼凭轩,却是烟水渺渺。不如归去,品尽壶中三味,任他衣裳颠倒!醋是“忌讳”,“忌讳”是醋,谁识此中奥妙……吟罢放声大笑,眼泪却无声迸出。外头坐客见他醉了,眼饬口滞喃喃而言,也都不来理会。正乱间,雅座门帘一响,一个半大不大丫头含笑出来,径至田文镜面前蹲身福了一福,说道:“先生,家主静聆清言,不胜仰慕,敬请先生移趾,里头坐地攀话。”
      “家主?”田文镜眯着眼闪了一下,问道:“你家家主是谁?他……他怎么不自己来?”
      丫头抿嘴儿一笑说道:“我家主姓邬,讳思道,也是北京来的,腿脚有些不便,所以不能亲来。”
      田文镜站起身来,一阵冷风从店外扑进,顿时酒醒了许多,因蹒跚着步子跟那丫头进了雅座。打量那家主时,只见邬思道有四十五六岁年纪,穿一件天青哆啰呢珍珠毛长袍、外头套一件小山羊风毛坎肩,盘膝稳坐在中间,略嫌清癯的脸上泛着红光,两道弯月眉压在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上,显得十分深沉,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正在沉吟。旁边两个女的,一个年长的三十多岁,一个小点的二十五六模样,也都体格风骚容貌娇好,满头珠玉,遍身罗绮,晃一晃,翠摇玉响。田文镜因举手一揖,笑道:“邬先生,有扰了!”
      “请坐。”邬思道声音不高,听去却十分清晰。他也在打量田文镜,两道直横而出的扫帚眉,三角眼中精光闪烁,略为鼓出的上唇留着八字髭须,下唇却微微翘起,嘴角微微上倾,显着要强、刻薄又多才多智——相书所谓“鹰鸷容”这是百试不爽的证据。良久,邬思道淡然一笑,指着两个女的道:“没有外人,这两个都是在下山荆——凤姑、兰草。这位先生是雅人,为他上寿!请问先生尊姓、台甫?”
      田文镜将辫子向椅后一撩,稳稳地坐了下来,接过两个夫人的酒,一手一杯“啯”地饮了,抹了一把嘴,笑道:“不才田文镜。先生好艳福啊!两位妻子,岂不是一乾二坤?以先生富豪,总该有十几个小妾了?”
      “我不娶妾。”邬思道叹息一声道:“娥皇女英,也没听说谁妻谁妾,何必分那个上下名分?哦……田文镜……好像是去西路年大将军处传旨的信使罢?”
      田文镜不禁一阵不快,自己和此地巡抚已经闹得天翻地覆,通天下皆知,怎么这人竟似毫无所闻?而且邬思道的口气也使他甚不舒服,因笑道:“适才在外间静听大雅之音,想必是先生手笔?不知在哪里恭禧呀?”
      “我乃此地巡抚衙门幕客。”
      “我乃户部郎官!”田文镜翻翻眼皮傲然说道。
      见田文镜动了意气,邬思道一怔,“喷”地一笑,说道:“你忘了说——还是钦差天使!”
      “本来就是!”
      “唔……”邬思道揶揄地一笑,“怪不得今晚外间白光紫雾流闪不定,这间雅室辉煌明亮,失敬得很,原来是天使到了。”满屋的人都被他逗得格格儿笑。
      听他如此轻慢无礼,田文镜顿时气得浑身乱颤,扶着椅背站起身来,恶狠狠盯着邬思道,咬着牙狞笑道:“我再不济,也是士大夫,似乎比寄人篱下乞食幕客要略强些儿。足下不闻‘地角天涯峰回路转’?也许冰山倒了,你带着你的‘娥皇女英’学齐人乞食于墓道中呢!”
      “田大人安坐,”邬思道用扇柄遥遥点了点椅子,改容笑道,“美我疢疾,恶我药石,连这几句调侃的话都受不了么?倒是你说的‘冰山’二字,切中邬某下怀。仆少怀不羁之才,游于江淮,学于终南,以屠龙之术寄食于公衙廨宇数十年,带着这身残疾,早已断了出将入相的想头。愿意伏处你大人门下,佐你为凌烟阁名臣,你可肯接纳?”田文镜愕然注目邬思道,见邬思道一脸庄重肃穆之容,不像是讥讽挖苦,这一身雍容华贵气度,确实又有别于一般清客幕宾寒俭阿谀的奴相,不禁缓缓坐下,说道:“我如今处境你可知道?你在诺敏中丞那里,不比跟着我这个小小部院堂官强得多?”邬思道笑道:“你如今处境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山西亏空你奏而不实,查而不明,正是进退维谷捉襟见肘之时,我不趁此离了这座冰山,来栖你这棵梧桐树,一定要等这里树倒猢狲散时才就食于你么?”
      田文镜听他这番话,怔了半日,深叹一声道:“无论是真是假我都感你这份情。只我眼前就过不去这座‘火焰山’,谈得上什么‘梧桐树’!诺敏——”他低下了头,“是一堵硬墙,恐怕碰破头也过不去了……”
      “诺敏此人好大喜功,务虚邀宠,其实读书无作文胆,磨剑无破敌胆,你是被他的虚张声势吓住了——告诉你,山西亏空天下第一。只是你田文镜查的不得其法而已!”邬思道斟了两杯酒,一左一右递给两个夫人让她们饮了,莞尔一笑道:“其实他玩弄权术,欺得了一时,欺不得永久;欺得了小民,欺不得士绅;当今天子聪察乾断,以诺敏之智,岂能终邀恩宠?”田文镜愈听愈惊,这些话都是埋在自己心里的话,显而易见的弄虚作假,偏自己就查不出来!这个邬思道既在诺敏衙门当清客,或者知道其中情弊?他又为什么要弃大就小,弃荣就辱,投靠自己这个倒霉的小吏呢?寻思着,又怕今晚遇邬思道,也是诺敏设下的圈套,因道:“先生的话很中听,只是有几分可信呢?诺敏大人天子信臣,你何以断言他是‘冰山’呢?”
      邬思道冷冷说道:“你瞧得见,我是个瘫子。其实你还不晓得,是李卫荐我投诺敏门下的,年羹尧和我也不陌生!实言相告,我这个人既做不了官,又好酒喜色,又有点才,不肯轻易自弃,自然想找个扎实一点的靠山。天地间‘礼义廉耻、酒色财气’八个字,恰如武乡侯八阵图。廉为生门,财为死门,诺敏从死门入,焉能从生门出?”
      如此心地识见,田文镜不能不买帐了,他举杯一饮,起身一揖说道:“但库中存银帐目核对三遍,确无差错。情弊手脚怎么做的,愿先生教我,没齿不忘你的大恩!”
      “不要说‘没齿’的话嘛。”邬思道笑道,“只我前半生历尽坎坷,后半世想酒色自娱。我和你约定一下,你外放知府,每年供我三千两杖头之资;升迁道司,每年五千;开府封疆,每年八千。答应这个数儿,我替你打赢眼前这场官司!”
      田文镜死死盯着邬思道,足有移时,说道:“成!”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邬思道顾盼凤姑和兰草儿,笑道,“咱们似乎还有点后福——田大人,你查看过藩库没有?”
      田文镜一怔,说道:“这还用问?我头一件事就是清点库银!共存现银三百零五万四千二百一十一两,与帐目一毫不差。”
      “都用桑皮纸包裹?”
      “我都拆开看过。”
      “是京锭还是台州锭?”
      “都不是,是杂银。约有三十万两是五十两一锭的台州足纹。”
      邬思道狡黠地眨了眨眼,把手中扇子展开了又合住,半晌才格格笑道:“明白了么?”田文镜尚在懵懂,邬思道又道:“既然火耗银子已向户部申报,藩库里就不该有杂银!这就是说——”他话没说完,田文镜已悚然而悟,兴奋得站起身来;“说得极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这就是说库中实存银两仅三十万,其余都是临时凑出来对付朝廷的!”“阿弥陀佛!”


      IP属地:广东3楼2017-01-1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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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看完二月河田文镜遇邬思道片断。无片断者,请举手索要。)
        稿一稿二的故事主线相同,是:田文镜很落寞,田文镜对抗诺敏失败。然后,田文镜与邬思道相见,邬思道指出了诺敏的弱点。结果,田文镜有了打败诺敏的信心。
        这是经典三幕剧结构。解构如下:
        第一幕:田文镜很落寞,田文镜对抗诺敏失败。(此为开幕。)
        “然后,”是承接开幕的剧情,演示发展,衔接第二幕剧情。
        “然后,”的设置,在故事主线之外,体现作者的故事构建风格,以及作者水平。
        二月河的“然后,”,稿一稿二都将场景从藩库转移到刀削面店,也就是说,改变了背景。背景的改变,有改变主角与环境之间的关系,能构建一些旧背景不能做的事情。在二月河的片断里,面店相比藩库,田身份从官员变成了吃客,从共事变成了陌生人。
        稿一中,田的行动与感情构建得相对简单,但粗看不会觉得有何问题。稿二中,田见面抒情,见醋感叹,听歌吟诗,表演了一番。展现更加充分。
        第一幕故事主线:田很落寞,在稿二得到更充分展现。二月河的考虑,估计是为了丰满故事主题。
        但“然后,”未结束。再次,田从大堂被邀请至单间,完成田邬相见。
        这个背景转移有意思的地方是:邬为何恰好在此间面店,并早有准备?二月河的故事构建,偏戏剧性巧合。但在故事演变中,编造巧合,正是故事情的展现。
        田由大堂转至单间,稿一稿二差别比较大。
        稿一,丫头突然出现相邀。稿二,先是一段曲,引起田从落寞中二次感叹(吃面时已私下感叹一次),再出现丫头相邀。稿一,邬显得更具预谋性,田显得被动。稿二,田有了主动性,与邬相比不显过于弱势。
        为何稿一很简洁的一个背景转移,稿二就搞出这么多东西出来?估计二月河是想让故事曲折一点,叙事忌直。
        至此,完成第一幕,开始第二幕。相比,稿一的第一幕篇幅更短,田的形象稍弱。稿二,田的感情与行动经过二次波折,更丰满。


        IP属地:广东5楼2017-01-10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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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灌输一下本人的观点。
          1.一章书,是由一个简单故事主线扩充而来的。
          2.故事主线是:第一幕(一至二句话)。=》然后,(演示)=》第二幕(一至两句话)=》结果,(构造合理的解释情节)=》第三幕。
          3.文章的生动与曲折,就是“然后,”所展现,与“结果”的解释情节所展现的巧妙性,合理性,惊奇性。


          IP属地:广东6楼2017-01-10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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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文章脉络总不是固定的,应当是开放式的,多变的。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1-10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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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稿对比,我认为主要是增加了真实感。在描绘上,二稿更加细致入微,用具体的事物代替旁白介绍,以人物心理代替作者挑明,从而显得更含蓄,更玩味不尽。
              在冲突上,因为这种真实感,冲突更加激烈。比如,第一段田文镜的心情,一稿只是稍作介绍,二稿则写出了意境。冲突的强烈依照读者的感受而定,不知情的人,会奇怪小孩子为什么会为了一根铅笔大动干戈,小孩子自己却知道,那是他心目中很珍贵的事物。所以,将冲突的情感传递到读者心中,这是二稿强于一稿的地方。


              IP属地:河南8楼2017-01-11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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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稿一改顿时好了太多,先是“忌讳”入手,读者代人其中,也好奇忌讳是啥,结果慢慢一碗老陈醋,又添酸涩,此时读者亦感同身受,同时又颇觉趣味又好奇他干些啥。
                田文镜是怎么处置的,竟然闷头喝下去了,接着是情感宣泄。高声歌一曲。
                有丫环相邀,可惜不是美人有约,还是个糟老头。
                接下来的描写比之第一段顺畅许多。
                第一段里糊不隆咚的赛两个人过来,土埂木偶似的无半点意趣,写了也如无。
                而第二段呢,用词雅致,有文人风雅,
                接着问妻子调笑“一乾二坤”比问直接问主次好,哪有初次见面直接问的,这是田文镜,不是愣头青。
                然后两人兜兜转转,这才入正题,这才是官场。
                然后接下来是我不喜欢的内容了,也就没有细看,二稿比一稿好上许多。
                最后邹某人三言两语解忧愁,可见其智,聪明人往往能看见旁人忽略的地方。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7-01-11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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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主线,是鱼骨。鱼骨生附着鱼肉,鱼肉是内容。
                  内容分两类,一是现实叙事,为筋,好叙事精致而攀蔓,使得作者表达的情意不致散乱飘浮。一是作者评价描写,为肉,好描写在于贴切立意的丰满。(参照理论有二:普林斯的状态性事件行动性事件,陈望道的消极修辞积极修辞)
                  稿一,幕一,叙事线很清晰简短。田走出藩库。田走进街(隐略。)田走进面馆。大丫头模样的女子邀请田。田走进雅座见到邬。
                  叙事线五个事件。
                  作为第一幕,二月河在稿一全部不丰满五个事件。作起起手开幕,确实过于单薄。
                  但单薄的稿一,初看也不觉得败笔,里面体现了二月河的功力。
                  事件一,“且不说当今皇上最讨厌京官在外边惹事生非,也不说诺敏有年羹尧、年大将军这样的硬后台。单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四品京官竟敢和诺敏这位封疆大吏对抗,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三段阐释性叙事,在在叙事线之外,田的思想加入。不并突兀。
                  (台湾三毛在《卖花老妇人》里用得最出彩,三段阐释+结论省略,是作者强加给读者的意志)
                  接着,在事件二,又一个作者切入的三个形容性描写。“眼睛发黑头发晕,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浑浑噩噩”。虽说是田的感觉,其实是作者切入“田走进街(隐略)”的描写。
                  事件三,作者直接一个简略叙事完结。
                  事件四,大丫头模样的女子出现得很突然,作者的用意是用一个突发性事件推进情节。
                  突发性事件,是打破直线叙事的好办法。有奇峰突起的作用。但是,突发性事件,是一种筋多于肉的故事手法,可以使用,不宜多用,用多了,会显得叙事跳跃散乱不衔接。最好掩盖在顺滑的事件进程之中。
                  二月河估计也觉得这里显得突兀。
                  事件五,也是一个简单叙事了结。但,田“醉眼迷离”的状态,读者也很好理解为何田会木偶一般被邀至雅座。
                  由此可见,第一幕,五事件中,二月河竟然只有事件一,用了一个三段阐释性事件作为展开。但是,这一段简短叙事中,二月河对田的状态交代得很明晰,对田的某些不合常理的行为有很好的解释,于是初看,稿一质量不差。


                  IP属地:广东13楼2017-01-1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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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真复杂……可仅是一个世界而已……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1-11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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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见,稿二相对稿一更有合理性,稿二的对白比稿一更有艺术性。稿一总体读下来,田的人物个性并不突出,显得优柔寡断,言语累赘。邬的言语,尤其是那句大笑道,哈哈哈,不符人物性格。不能体现出这个人精于算计,心思深沉。反而显得人物轻浮。稿二相比于稿一,明显作者发现了这个问题,言语描述上更靠拢人物性格,符合人物的身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年龄身份,不同的思想经历,独一无二,又能引起共鸣,才算描写得当。


                      来自iPhone客户端28楼2017-01-13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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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稿二修辞过多,反而比起稿一,阅读性减少,稿一虽然情节简单,但是结构紧凑,没那么多耐心的人比较喜欢看。


                        来自iPhone客户端29楼2017-01-13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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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把故事写简单明了最难,罗里吧嗦倒简单,不是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32楼2017-01-14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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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河终究是二月河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楼2017-01-14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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