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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都市言情┃刺青与蛋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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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点不一样的恋爱吧!黑道老大×心理学女博士,都市暖宠
2L开始放文,精修中,缓更~


1楼2017-02-27 10:10回复
    01 不走套路的初见
    别人都是走错了宾馆,只有我走错了监狱。
    —— —— —— ——
    “明天早上八点,西楼408监室,全体集合上课。”监区长从外面走进来,笑眯眯地吩咐道。
    正是自由活动期间,活动室里的犯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读书看报,听音乐看电影,或者打桌球。琼山监狱关的都是些高级知识分子政治犯,福利待遇是相当的好,平时犯人们和狱警监区长的关系也不像其他监狱那么紧绷。
    有人开玩笑:“哟,老邢,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国家真体贴我们,还给我们上课呢?”
    说话的人姓肖,死缓。他年纪不小了,九十年代进了琼山监狱,据说以前身份显赫,和监狱长曾一起吃过饭,算是有过交情。那时候监狱长还不是监狱长,见了他要鞠躬握手以示尊敬。虽说进了监狱,过往的身份权柄过眼成空,但毕竟和普通的强奸犯盗窃犯不一样,敢和狱警们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监区长笑道:“是啊,上头天天惦记着你们呢,这都是人才,不能荒废了,要严密关注你们的思想动态。大家都配合点,上完课写个思想汇报,让国家安心。”
    “在外头整天写报告心得,进来了还是整天做心得报告。”肖秘书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自嘲道,“这真是奋斗终身啊,进监狱了,写写忏悔录,没准还能出部书,为其他同志提供反面典型,我这也算是继续工作,发光发热。”
    众人都笑。
    监区长又去看另一位大佬。
    那人仍旧习惯藏在角落里,懒懒散散地穿着上衣,领口开到第三颗扣子,露出一半小麦色的胸膛,硬生生的把囚服穿出了落拓风流的纨绔气质。
    0211号。
    胡越。
    在政委处挂名备案的,琼山监狱里真正的头一号的人物,硬点子。
    他正靠在台球桌边,两条长腿交叠倚着,捏着一块枪粉给皮头擦油。察觉到监区长的目光,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黑檀木的台球杆轻轻叩在地板上,发出“嘟——”一声润响。
    “我就不去了吧。”胡越吹吹杆头,诚恳道,“我一个粗人,实在是没耐烦上政治课。您要不,把我锁旁边的监室里,等下课再把我放出来。”
    监区长走到他身边,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另一把杆,瞄准白球开了局:“这回不是政治课,监狱特意请的国文的心理学教授,给大家上半年的心理疏导。课下还有心理实验被试名额,报名被选上了就能减刑,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监区长台球玩得很一般,说一般都有点抬举他,开局以后走了两个球就犯规了。胡越微微一哂,俯身凝视,右手微微一推,干净利落的把球撞进了球袋里。
    “我还有一年半刑满,就不跟大家争名额了。”下一个球角度有点刁钻,胡越收回球杆,用手轻轻蹭了蹭枪头。他的手掌非常宽大,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和指腹都有厚厚的茧子,那当然不是笔茧。
    他嘴上说着话,俯下身子,眼睛瞄准了下一颗花球。又一记漂亮的推球,两球相撞的脆响利落干净。“您要是难做,干脆明儿个罚我一天禁闭,我这么多年没念过书,宁可关小黑屋,也不想去上课了。”
    最后一个是黑球。
    胡越似笑非笑地看了监区长一眼,转而盯住球杆的皮头,左手虎口在球案上撑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他试抽了几次杆,然后很稳的平抽,一记利落的撞杆,黑球旋转着落进了指定球袋。他抬起身来笑道:“承让了,邢监。”
    邢鹄义到了换班的点,回办公室准备回家。办公室的小狱警给他递给他钥匙,笑道:“监区长可算换班了啊,这么多天没回家,嫂子可等不及了吧?”邢鹄义今年年岁不大,年前刚结了婚,和新婚妻子正你侬我侬的时候,监狱里工作的人,能找到个不嫌弃的老婆不容易,全监区都免不了打趣几句。
    “去你的!”邢鹄义笑骂,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嘱咐道,“0211号,你注意了,明天早晨记得把他锁404,他不想上课,那就顺着他,别让他捣乱去。”
    小狱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神色诡秘地八卦道:“监区长,这个0211号,是个什么人啊?好像来头不小?”虽说能进琼山监狱的,每个来头都不小,但是似乎能让监区长陪着玩台球,说不去上课就不去上课的派头,还真没怎么见过。
    监区长叹了口气,回忆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情:“你知道五年前轰动平城的四二五枪杀案吗?共和五十年,四月二十五号,死了一个黑道老大,紧接着半个月时间,整个宛平城十二个涉黑的高层老板被人一枪崩死。后来查证,就是这十二个人密谋,把那个黑道龙头当街枪杀的。”
    “那件事情闹得很大,半月时间连死十二人,其中不少政府要员,死状之凄惨,嫌犯之嚣张,一时间平城人人自危。上头震怒,下令彻查此案,却不料查探下去,这十二个人身后的水,深不可测。当时办案的是公安部直属一处,一处的处长把成山的证据往元首的桌上一拍,直接坦言道:‘这案子我办不了。’”
    “有人匿名往一处交了一份材料,就是这份材料,牵扯进来了四位要员,牵扯了省部级以上十多人,牵扯出了两条贩毒交易链和一条走私贸易链。”
    “后来无数人因此落马,而那十二条人命,因为没有证据,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小狱警似懂非懂,听得浑身热血沸腾,眼巴巴地问道:“然后呢?”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大家一致认为,最开始死的那个黑道老大,就是一切的导火索。他的属下子侄帮他报仇的可能性最大。”邢鹄义苦笑道,“这些属下子侄里,嫌疑最大的,是龙头老大的接班人。这个大佬只有一个亲儿子和一个干儿子,干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嫡传弟子,他死了以后,没把家业交给自己的亲儿,反倒交给了这个小弟子。”
    邢鹄义穿好了便装,将拉链一把拉到脖颈,转头说道:“那个黑社会老大叫胡勇,他接班的干儿子,就是0211号,胡越。”
    胡越并不知道监区长是如何将他的英勇事迹交代给小狱警的。
    第二天清早,他洗过澡,光着脊梁在伙房忙活。
    胡越的脊背上一道花色复杂神秘的纹身,青黑色的某种凶神恶煞的动物,杂着些暗红色花纹,从左边脖子根儿,蜿蜒爬过整个左胸和脊背,甚至蔓延到整个臂膀,直到隐没在手腕上。他身材很结实,身量大约有一米八五,肌肉虬结,胸围可观,手臂比寻常女孩的小腿都粗。长得倒是不丑,只不过眉骨高耸,眼睛里总觉得有些戾气,再加上这样的花臂刺青,若是走在宛平城的大街小巷,基本上属于那种妈妈见了抱住孩子就走,姑娘见了低头撒丫子就跑的类型。
    现在这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罪犯,正面色平静地揉面调馅。常年握刀拿枪的手揉在面团上,软塌塌的面团在他的手里似乎格外驯服,光鲜洁白,盈盈润润。
    琼山监狱所有的清洁、饮食、衣被,都是监狱犯人自产自销的。胡越虽然看上去是个黑道大佬,纨绔恶少,却少见的有一手好厨艺,中餐西餐都能做,比一般的大厨调制出来的滋味都好。连肖秘书那样锦衣玉食山珍海味了大半辈子的人,都对胡少的一手冷荤热菜赞不绝口,心服口服。
    胡越打开灶台,将包子蒸上,然后借了灶台的明火点了一颗烟。
    其他犯人陆陆续续吃完了早饭,在狱警的带领下集合去了教室上课。胡越靠在灶台边,两条长腿悠闲地交叠着,双眼放空,抽完了一支烟。
    小狱警敲了敲伙房的们,胡越将烟在手心里掐灭,低着头,乖乖背手站好:“警官好。”
    狱警点点头:“快把上衣穿好,我把你带到404,你自己在那里呆一上午,等下课我去给你开门。”
    胡越笑道:“给您添麻烦了。”——彬彬有礼,风度惑人。
    “这样一个人,”小狱警在前面带路,心里纳闷儿道,“干点什么不好,怎么就进了黑道呢。”
    404也被改造成了教室的模样。宽大的讲台,投影桌,玻璃黑板,书架,还有几张课桌。胡越坐到了第一排靠窗的角落里,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两条腿从桌下长长地伸了出来,交叠摆放,安静又疏离。
    小狱警从外面锁上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这样一个人……”
    他正支着下巴看书,右手捏着书页,百无聊赖地掀过去。窗外正对着一棵梧桐树,知了没完没了地扯着嗓子叫。
    突然听到门口有钥匙转动的声音,胡越抬头看去,一个女孩儿提着电脑包从外面走进来,看见他愣了一下,左右四顾:“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胡越迎光坐着,那一瞬间看不太清对方的长相,只看到了女孩迎着朝阳微微一笑,那光芒太耀眼,让他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2楼2017-02-27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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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宸今天起了个大早。
      琼山监狱在共和国首府平城,从市中心往北搭地铁,丙子线转隆昌线,出了地铁还要再搭乘专车。这里南靠琼山温泉度假区,东临谷口,坐落在平城边郊的小镇上,号称共和国第一监狱。
      姜宸清早就出门了。她提着电脑,默念着导师给的资料,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出了地铁站,一辆黑车刷拉一声停在她眼前,副驾驶上一个穿着便装,脸色和善的男人冲她笑道:“姜老师是吧,您快请上车。”
      从地铁站到琼山县还有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干坐着未免尴尬。
      副驾驶上的男人便搭话道:“姜老师可真年轻,我以为干您这行的专家,多少都得上点儿岁数呢。”
      姜宸笑了笑:“我哪算什么专家呀,就是替导师打下手的。本来按理说是该方老师来的,她这学期身体不好,实在走不开身,我就越俎代庖了。”
      秦历和姜宸的导师方敏是老相识,打过不少次交道了,便关心道:“方教授怎么了?上次见面看他还挺结实的啊?”
      “美尼尔综合征,”提起导师,姜宸也有些担心,“其实是老毛病了,这学期开学初严重了,连着躺了一个星期才好一点,能下床走走了。”
      “这么严重?”秦历吓了一跳,皱了皱眉头,“我回头儿得空了去看看他。”
      驾驶室里一直沉默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姜宸一眼,搭话道:“您是方教授的学生呐?”
      姜宸说:“是他的研究生,今年研二了。”
      那人点点头:“到了。我们这儿还真是挺远的,辛苦老师了。”
      姜宸下车去做登记,守门的门卫尽量做到目不斜视,但是余光一直在打量她。这也不能怪他,这荒凉偏僻的监狱门口,常年见的都是落马高官,江洋大盗,姜宸穿着蓝布衬衫牛仔裤,手里提着轻便的笔记本电脑,怎么看都与这里的画风不太一致。
      秦历是公安部的警官,编制上不在琼山监狱,这次来接姜宸也是顺路。琼山监狱一直不归司法部管,而是放在公安部直属一处下面,他来琼山监狱也是为了查阅一些旧年档案,因此不便全程陪同。
      他拉出来一个小门卫,嘱咐道:“姜老师是国立文科大学的老师,来你们监狱做犯人的心理疏导课,你招待好了。”
      国文大在国内的名声,基本上属于如雷贯耳,无人不知。门卫有些崇拜,挠了挠头,腼腆地冲姜宸笑了一下。
      秦历又扭头对姜宸说道:“我那边有些事儿,就不全程陪你了。我就在档案室里头,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姜宸忙道:“您去忙您的去吧,没问题,您不用惦记我。”
      姜宸的导师方敏是临床应用心理学和刑侦心理学的大家,最近手上接了一个项目,做关于犯罪心理学的调查,主要涉及到落网的高阶犯罪分子的心理动态,因此接了琼山监狱心理疏导和文管课程的工作,好方便开展心理学实验。只是一来年纪大了,而来身体确实不好,便没办法亲自过来,指派了最得用的关门弟子代劳。
      门卫也是刚考来没多久的,刚毕业,和姜宸还算有共同话题,两人聊了一路。
      “这里条件还挺好。”姜宸参观了一下高度现代化的监室和走廊,每一层监室外面还有活动室,有壁挂彩电,台球桌和很大的书架。姜宸感慨,“比我们国文大的硕士生宿舍强多了。”
      国文大是百年老校,历史悠久兼容并包,这一点体现在校园里,就是遍地都是老建筑,章华彩绘,飞檐穹顶,恨不能是前清的建筑风格。宿舍楼里家电倒还挺齐全,奈何墙体老化得厉害,房间又逼仄,采光也不好,研究生宿舍统一双人间,连自己的私人空间都没有,更别谈公共活动室。
      猛地见到这么窗明几净,南北通透,采光极佳的人性化监狱,姜宸嫉妒得不得了。
      琼山监狱条件是全国监狱里数一数二的好。犯人们都是单间,房间内自带座式马桶,还通自来水。操场面积很大,有一个五层的体育馆,还有一层改造过的教室。
      今天本来约见的是408教室,姜宸只记得是四楼,具体哪个监室不记得了,看门卫走得很笃定,便跟着往里走,没再核实一眼。偏生那门卫其实也是新来的,一路领到了隔壁的404,用钥匙拧开门,便把姜宸推了进去。
      姜宸一进去,便愣住了。
      宽宽敞敞,窗明几净的一间大教室,要不是身后的铁门栅栏轰的一声关闭的话,与大学的教室也没什么两样,甚至和国立文科大学那充满历史感的教室比起来,都显得更新更大。只是因为大,没人的时候就难免显得空荡荡的。
      下面的桌椅上只坐着一个人。
      说好的给全监区犯人们上课呢?!姜宸有点反应不过来,心里大骂道,你们这样不按套路出牌,让我准备了一整个晚上的课件和互动都显得很他妈智障诶,拜托!
      那人没听到她的心声,一手捏着书页,一手支着头。意外的很年轻,身体壮实而富于男性气质,囚服随随便便披在身上,袖口卷上去,露出手臂上一看就不像好人的花臂刺青,课桌遮不住的大长腿伸出来,从裤口下面露出两截细白的脚腕。那人听见动静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眉眼倒是很好看,只是眼神有些凶,从下而上瞟人的时候,让人感觉心里有些凉凉的。
      姜宸想起草原上奔跑的狼,联想到这座监狱里关押的江洋大盗的赫赫威名,平时胆子再大,此刻心里多少也有些没底儿。她环顾四周,硬着头皮搭话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呀?”
      身后小门卫听见动静儿,纳闷儿地从铁栅栏里钻进来一只脑袋,纳闷儿:“唉?他们还没来?迟到了?”
      我特么上哪儿知道去?姜宸内心弹幕疯狂涌动,但是为了国立文科大学在人民群众心里的名声,还是按捺了一下火气,微笑道:“没事儿,您忙您的去吧,我在这等就行。”
      那小门卫也是脑子缺根弦,他是行政编制,平时并不直接接触犯人们,因此也不知道屋里坐的看似无害的男人是哪路神仙。他乐呵呵地锁了门,说道:“那姜老师您忙,我回去啦。”
      胡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姜宸的脸,其实远不是时下流行的长相,杏核眼小圆脸,没有混血版欧式大双,没有戳死人的尖下巴,连嘴唇都不是时下流行的欧美性感烈焰红唇。她穿着一家主打舒适面料的日牌衣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穷学生,不洋气,多担待”几个字。胡越整整二十九年的人生里,都没有怎么接触过这样类型的女孩子,既不性感,也不热切,全身上下没有哪怕一个配件,是为了取悦男性而生的。
      姜宸在他的视线中显得稍稍有些窘迫。第一次站上讲台就出师不利,学生集体迟到罢课,怎么想都有些尴尬。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角色,胡越其实可以直接出声说:“不好意思老师,您走错教室了,出门左转408,一教室的特殊学生嗷嗷待哺地等着您呢,您快过去,迟到了不好,顺便您走时麻烦给我带个门儿。”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复杂的心理,胡越突然觉得,似乎上一节1v1的心理疏导课,也没什么不好。
      他双手托腮,冲讲台上略有些紧张的老师微微一笑:“其他人今天有别的安排,可能来不了,我会把笔记记好发给大家的。老师,你不如给你唯一的学生,做个自我介绍?”


      4楼2017-02-27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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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等了二十分钟,仍然不见有一个人来。姜宸绝望地放弃了。这种场面下,似乎没必要打开PowerPoint,姜宸索性阖上了笔记本,拖了把椅子坐在了胡越对面。
        “嗯,我叫姜宸,是国立文科大学心理与认知学院的研二学生,这半年带你们的文管课和心理疏导。反正这节课也没有人,我们不如来聊聊天,同学你对心理学有什么认识和看法吗?”姜宸不敢托大,这座监狱里的犯人平均智商都在一百六五左右,学位平均也得是硕士以上,别看胡越长着一张风流纨绔不学无术黑二代的脸,没准就是哪个常青藤大学的博士生呢。
        胡越诚恳道:“不好意思叫您失望了,”他将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直视姜宸的双眼,“我高中都没念完,在这个监狱里属于学历拖大家后腿儿的。硬要说和心理学沾边的,我也只听说过弗洛伊德的xing 力理论,你要是非让我发表意见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就这个话题,深入地交流一下。”
        姜宸默默地收回了之前的看法,果然是一个风流纨绔不学无术的黑二代,粗俗又浪荡。
        “你确定要和我‘深入交流’佛洛依德?”姜宸挑了挑眉。胡越的确算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当年本科毕业论文,姜宸就选的xing 力相关题目,在答辩台上侃侃而谈纵情声色,援引详实例证可信,把一干听辩的研究生学长听得面红耳赤。
        她挽起袖子,从讲台未拆封的新粉笔中抽了一只,捏在右手指尖,随手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串经典的拉丁文:“libido”。
        “这就是你所说的‘xing 力’,拉丁文,意为‘爱 欲’。你知道希腊神话中的大地女神吗?”
        胡越诚实地摇摇头:“希腊女神我只认识那个光膀子的残疾人,叫什么来着?纳爱斯?”
        “……维纳斯,谢谢。纳爱斯是牙膏。” 姜宸面无表情的说道,“而且这是她的罗马名,她的希腊名叫做阿芙罗狄忒。”
        胡越眼中一片迷茫。
        姜宸不理会他,随手在黑板上又写了一串拉丁文:“希腊神话中的大地女神和丰产女神,拉丁文写作‘Libitina’。其中的词根‘libito’就是这个,”姜宸敲了敲那串字母,“力比多,爱谷欠,包括你所谓的交酉己谷欠望在内的,一切身体器官的快感。”
        这和我之前接触的xing学似乎不太一样,胡越摩梭着下巴想。黑二代嘛,粗俗又浪荡,总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荒唐岁月,那时候他沉溺在交酉己谷欠望之中,也有不少女孩儿教给他xing力,当然特指的是狭义的那种,不过从来不是这样的情景——他一身囚服,而对方随随便便的穿着旧旧的衬衣牛仔裤帆布鞋,素面朝天。没有床,没有酒,没有缭绕的香水和烟。
        哦不,烟还是可以有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于是从裤兜中掏出了烟盒,抽出一根叼在了嘴里。
        “课上不许抽烟!”姜宸走下讲台,从他唇边将烟一把抽走,烟草甚至还未点燃。他有些惊愕,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姜宸细白的手指随手把烟搓成两截,扔进了垃圾桶,他的鼻端还残留着女孩子手上润肤乳的味道,还有呛人的粉笔灰。
        他思绪飘得有些远,想起来小的时候。下着雨的天气,满地翻滚挣扎的男人,还有身上带着劣质香水味,但是怀抱很温暖的女人。那个女人也穿着一件旧旧的亚麻衬衫,把袖子挽起来,拥抱时有种舒适的温存。
        “佛洛依德认为,每个人类都有两重动力。”姜宸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只见她敲敲黑板,表情认真。一旦涉及到专业领域,她瘦削的身体就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bulingbuling的闪耀光辉。她解释道:“分别是生的本能——就是你月夸下那二两肉带来的交酉己谷欠望和xing的冲动;还有死的本能——就是你的破坏欲和攻击的本能。”
        姜宸说着打开电脑,随手搜索了一段动物世界的视频。
        胡越有些无语,挑挑眉道:“老师,你不用引用动物世界来证明吧,咱讲的是人类的力比多,用人类的动作片举例不行吗?”
        “拒绝,”姜宸直接拉动进度条,屏幕放大五倍,拉近看两只老虎的交配视频。“人类的两种本能太平和了,完全没有极端说服力。让你看看老虎的交酉己,看看如果一旦死的本能压抑住生的本能,会造成什么后果。”
        屏幕上的两只老虎非常暴躁,一言不合就开打,一场野合搞得一地虎毛,场面十足的血腥又暴力。
        “啧啧,”胡越感慨道,“老师口味挺重啊。”
        姜宸站在他身边的走道上,和他一起仰头欣赏,教室条件很好,落地式大屏幕,画面高清屏又大,细节处堪称栩栩如生。“嘘,”姜宸食指抵唇,“别出声,重点在后头。”
        胡越仰头看去,只见两只老虎渐入佳境。胡越转头想调侃几句,夸一夸老师重点抓得真好,还未说话,余光就见那两只野兽终于结束了动作,公虎将凶器从母虎身后拔出来的那一瞬间,母虎扭头一声呼啸,一口叼住了公虎的咽喉。
        胡越满肚子俏皮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画面忠实而残忍的记录着这一幕,还没有从性爱中回过神来的公虎毫无还手之力,被母虎一口咬碎了咽喉!草丛上泼洒了一片鲜血。母虎的兽瞳中闪过暴虐的杀欲,绕过公虎匍匐的身体向树林深处走去,留在原地的公虎前肢还微微抽搐着,眼中慢慢失去了光彩。
        “你赢了……”胡越脸色惨白,看着画面,使劲吞了吞口水,“我以后最起码三年之内,上床恐惧症不会治好了。”
        姜宸得意一笑:“那不能,你要真心理阴影了,来国文找我,我免费给你做心理疏导。治别的我不好说,这点小问题还是好解决的。”
        动物世界还在往后继续播放,姜宸的侧脸埋藏在色彩斑斓,变化万千的光线之中,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照射得纤毫毕现。
        那也许是高中以后,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听一节课,而且课程与自己的生活完全无关。
        ……直到下课前二十分钟。
        隔壁的狱警听见动静,觉察出不对。他拧开教师的门,无语地对姜宸解释道:“姜老师,您走错监室了,犯人们都在408等你。”
        姜宸愣了一下,扭头看看胡越,胡越耸耸肩,无辜地将双手一摊。
        姜宸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狱警拐到隔壁监室,就见一群犯人带着文质彬彬的金边眼镜,桌上摆着摊开的笔记本和拧开了笔盖的钢笔,坐的板板正正,在监室里……上自习……。看见她进来,一群四五十岁的高智商罪犯们竟然用一种委屈的神态看着她,让她一瞬间头皮发麻。
        “(????)??嗨,”姜宸试探着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同学们,我走错监狱了……”
        胡越从她身后进来,声音里含着笑:“老师,借过。”
        他快步走到第一排正中,拉开椅子坐好,双手捧着下巴,冲着姜宸微笑。他身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犯人用笔头戳了戳他的脊背,小声问道:“老师给你开小灶了?讲的什么内容啊?”
        胡越勾唇一笑,对那人挑了挑右眉:“讲了一节课……动物世界。”
        -----------卖萌的分割线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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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楼2017-02-27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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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0211号,有家属探监。”
          狱警将沉重的铁门拉开,胡越双手锁着手铐,走路时镣铐刷拉刷拉响。玻璃墙后面,一个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他走进探监室,忙站起身来微微低头示意。他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又关上。
          胡越坐下来,从裤兜里掏出来一盒烟,叼了一支,自顾自点上火。他的手指上还沾着些糖粉,在筋骨突出的手上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爱和休闲。他轻轻吹走糖粉,吸了口烟,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怎么了?”
          “这季度的报表,给您过目一下。”玻璃墙后面立着的是一个女人,一把性感撩人的低音烟嗓,穿一件短款纯色黑T,低腰的牛仔裤,露出来的后腰上纹着一排外文句子。
          胡越似笑非笑,抬手在桌上的纸杯里点了点烟灰,手铐发出几声脆响:“余松明和胡清是吃干饭的吗?废物东西,还要劳累我们桡姐每个季度跑一趟监狱。”
          “余松明和胡清如果真是吃干饭的,能把您老坑进来蹲这么一趟号子?那您岂不是更废物。”李桡说着,也叼了一支烟,她倚着椅子斜睨胡越一眼,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摸到打火机。
          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黑色的真丝衬衣,领口扯开,一身挺拓妥帖的黑西装三件套,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没有生汗。他不说话,走进来之后就默默掏出打火机凑近她唇边,为她点燃了一支烟。
          “嚯,齐齐也来了。”那男人低头冲胡越点了一下头,算作行礼了。胡越逗道,“你桡姐这张嘴是越来越欠干啊,齐齐还没一刀捅死她呢?”
          李桡冷笑了一声,也不理会这一茬,她猛吸了一口烟雾,那个叫齐齐的男人默契地将烟从她唇齿间取下来,捏在自己手里。李桡将这季度的报表在台子上磕了磕,理整齐理顺,一张一张贴在玻璃上,展示给胡越看。重点不对劲的地方,她一张一张用红笔圈出了标识,探监室里有监控有录音,李桡不敢写的太明显,用了暗号和黑话。她隐晦道:“从今年年初开始,场子里的营业额就不太对,我去一家一家场子转过,营业份额绝对没有这么大,开支也不对。我怀疑是有人在咱们的场子里大批量走货。”
          走货是行业间的黑话,就是贩-du的意思。能在自己的场子里大批量走货,那必是自己人无疑了。
          胡越闻言将烟头熄灭在手指之间,冷笑道:“我就知道。”他嘴角勾出一个惫赖的弧度,笑得痞痞的,“我出去的时间越来越近,有人等不及了。”
          李桡不动声色。接过齐齐手里的烟,吐出来一口烟圈,突然笑道:“老大,这也怪不得人家,你阻了人家发财的路,人家不除你除谁?”
          “发财可以,”胡越搓搓手指,“走货不行。干爹是因为什么死的,我看他们都忘得差不多了。想发财,我分场子给他们。办厂,走货,埋线,只要我在一日,想都甭想。”
          国立文科大学。
          姜宸从琼山县辗转十几站地铁,刚从学校东门的地铁站下来,后背瞬间湿了一片。她撩了撩头发,跑到学校门口的茶水铺买了一瓶冰水,一边往宿舍走,一边仰头咕咚咕咚喝完了。进了宿舍,舍友安安在,十八度的空调终于让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安安正坐在自己的床上讲电话,见她进来忙挂了电话,掐线之前对着电话那边的人急急忙忙地喊道:“不和你说了啊,君君回来了,我告诉君君。”
          君君是姜宸的小名,迄今为止也只有四个人叫过,爸爸妈妈,初恋情人,还有从大学一路好到研究生的好闺蜜安安。安安满脸兴奋,两腮粉里透红,将她猛地按到床上坐下,兴奋地说道:“君君,我要和大白要订婚了。”
          姜宸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眨巴眨巴,半晌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惊呼:“真的啊?!什么时候?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呢?”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风声早就有了。安安和她男朋友大白从高中就瞒着家长早恋,和老师斗智斗勇了三年,几方人马纷纷出手棒打鸳鸯,没把小两口拆散,反而让两个人越来越情比金坚。大学两个人一起考来了平城,一个进了国文大,一个进了国科大,是同学聚会说起来时人人羡慕的一对眷侣。如今结束爱情长跑,走进婚姻坟墓,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安安难得有些害羞,她低头笑道:“具体时间还没有定呢,等定下来了请你去喝订婚酒。”
          姜宸打趣道:“请不请我喝酒这个好说,你可小心些别弄出人命来,到时候带球结婚,婚纱可不好挑。”
          安安冷哼道:“我们都有科学避孕,要不要送你一盒套套吹气球玩?你这个没有男朋友的孤家寡人,真是怪可怜的。”
          “可别,”姜宸忍笑道,“谁要吹那个,弄一手润 滑油。”
          “姜宸!”安安受不了,捧着脸尖叫道,“你这个老污婆!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姜宸面无表情地背诵《基础心理学教程》的课本:“认知,是通过形成概念、知觉、判断或想象等心理活动来获取知识的过程。你看看你,我不过是提了个‘吹’字,提了个‘润滑油’,你的判断和想象就已经认知到‘老污婆’上面去了,看来关于这些‘一手润滑油’的思维桥,你平时也没少做思维链接哈。”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已经快九点了。姜宸收拾了几本书,和小电脑充电器什么的,一起塞进了双肩包里。
          安安托着腮帮子,问道:“你今晚不在宿舍住吗?”
          “唔,回燕北园一趟。”姜宸检查过了待办事项,把自己的TN随手合上,绑带胡乱缠了几遭,和钢笔一起扔进包包的测兜里,“我的初稿落家里了,今晚回去改改小论文,顺便去给方老头做晚饭。他头晕的都下不了床,一个人怪可怜的。”
          安安目送她收拾东西,叹了口气:“唉,心疼方老师,美尼尔综合症也就算了,还要被你的厨艺荼毒。你做饭的时候不如开个直播,肯定一堆人因为同情和同感,给你送钻石。”


          15楼2017-03-01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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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第二周的周五,又是琼山监狱的文管课。鉴于上次摆的那个大乌龙,姜宸这次吸取了教训。
            她踩着点进了教室,确认了教室里坐满了百余名犯人,以及三位巡逻警官,这才放松下来,打开了笔记本。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国文大心理与认知学院的老师,从这周开始,带大家一个学期的文管课。顺便呢,我平时每周末就在这边坐班,办公室在文体中心三楼的医务室,刚刚挂牌的心理咨询科。平时大家心理有什么想不开的,欢迎来找我聊聊天。我们最近在挑选心理学实验的被试,具体条件和要求,有意向的可以向狱警具体咨询。”
            姜宸微笑着背诵自己准备好的开场白,务必做到端正礼貌。她今天特意画了淡妆,不仔细看看不大出来,但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一些。她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却在看见第一排正中的那个男人时微微一怔。
            是胡越。
            那个不学无术,满脑子狭义性学和实践派性理论的痞子。
            姜宸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那个痞子正一手转着笔,一手托着腮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察觉到老师的目光,胡越勾唇一笑,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尖尖的虎牙。
            姜宸并不理会他眼神的骚扰。她播放幻灯片,抬手用红外笔指着投影仪上的一行概念,为这群高智商的犯罪分子解释什么是反社会意识和犯罪动机。
            她解释了犯罪心理动力,随手指了一个犯人,问道:“这位同学,我无意冒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对自己进行一个动力分析,你是因为什么罪名进来的?你觉得你当时犯罪的主要的心理动力是什么呢?”
            那罪犯是个光头,有点胖,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岁上下,看上去又憨又呆,笨笨的,画风和琼山监狱大部分文质彬彬的高智商犯罪分子不太一样。姜宸原本以为他会是义愤杀人,或者家庭暴力之类的罪名进来的,却不料这个憨憨笨笨的罪犯站起来,挠了挠头,说道:“我觉得我算是财务动机。”他解释道:“我是因为经济犯罪进来的,我们公司承接了一个项目,为了压缩成本,我就暗示承建方偷工减料,结果商场刚开了两个多月,被一场大雨浇塌了,出了挺大的事故,我真是很过意不去,问责的时候就全部招认了。”
            姜宸眨巴了眨巴眼,她似乎听说过这么个事,好像是去年六月,平城度过了有史以来最多雨的夏天,一栋新商场直接被雨水浇塌了,死了不少人,网友们戏称是纸糊的商场,这件事算是去年社会新闻重点播报的重大事件之一。不过在她的记忆中,那家开发商,似乎特别特别特别出名才对。
            她小心翼翼地问旁边的狱警道:“这胖子是谁啊?”
            狱警捂住嘴唇,在她耳边小声道:“前万家地产全职经理人,CEO,刘铭全。”
            如雷贯耳啊,真是失敬。姜宸心里偷偷拜了拜学神。刘铭全的履历实在太漂亮,他当年也是国文大英文系的知名校友,研究生跨专业考取了不列颠公牛渡大学金融学院深造,三年之后取得博士学位,转道德国读管理学博士后。回国时不过二十九岁,一纸聘任书受聘于国内有名的财阀大亨万家地产,短短三年问鼎了万家地产CEO的宝座,真正的高智商高学历高收入的三高人员,非常值得贴张照片在宿舍门上,考前供上香烛水果好好拜一拜。
            下课以后,几位监区领导作陪,姜宸就在琼山监狱的食堂就餐。这个食堂环境很好,大理石地板擦得光可鉴人,中央空调一年四季二十五度恒温,排风扇强效排风,食堂里一点油烟味都没有。姜宸当然没有在开放性食堂大厅吃饭,这里虽说设施人性化,但是让一个女学生和这些罪犯同桌吃饭,未免还是太尴尬了,这些监区领导便带着姜宸上了二楼。和学校食堂的格局一样,二楼供应中西餐点各色小炒,价格高昂,一般都是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经济犯政治犯经常光顾的地方。
            监区长知道姜宸和刘铭全是校友,还特意找来刘铭全作陪,陪姜宸寒暄。
            姜宸郑重其事地站起来,双手和他握了握手,对他礼貌有加,称他为学长。刘铭全苦笑着摇摇头:“千万别叫学长,太给母校丢脸了。”
            姜宸正色道:“学长不能这么说。在学期间,连跨三个一级学科,学历彪炳。在任期间,兢兢业业,在万家地产陷入低潮时力挽狂澜。出事以后,学长第一时间到公众面前致歉谢罪,及时组织救援,不推诿不逃避,认罪伏法,积极改造。无论如何当得起学弟学妹们的一声敬称。”
            几个监区长也夸:“是是是,年轻人,一时走了错路不要紧,根子上是正的,出去了还有大把的机会。”
            刘铭全叹了一口气,胖胖的脸上全是悔恨:“如果不是今天姜老师直接点到我,我是绝对不会主动和姜老师搭话的,实在是愧对母校教诲。当年那场事故,我至今想起来还寝食难安,那么多条人命,不是我认罪伏法就能承担得起的。当年太年轻,骄傲,狂妄,造成的后果,我这一辈子,都赎不清,还不完。姜老师回去,还是要跟学弟学妹们讲一下我的事,国文大多少天之骄子,如我一般狂悖的,不在少数,请他们千万引以为戒。”
            姜宸答应了,看他神色难过,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学长刑满释放以后,不如先回母校看看,现身说法做个讲演报告,也算是赎罪了。”
            刘铭全点点头。
            邢鹄义看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忙打岔道:“你知道你们学校还有一个教授在琼山吗?是文学院那边的教授,高眉老师。高老师年纪大了,姜老师没事也可以去探望探望她。”
            “高眉老师?”姜宸挑眉惊讶道,“是写《赏花的女孩》的那个高眉老师吗?她原来在琼山监狱?”
            邢鹄义一个警校毕业的,哪里读过《赏花的女孩》,只是听说过琼山监狱有这么一号人,在女囚那边,是谁管谁愁的天字一号大刺儿头,其余的身份背景他哪里清楚,闻言便不知怎么回答。
            刘铭全见状接话道:“就是这位高眉老师。姜老师在学校时和高老师打过交道?”
            “那倒没有,”姜宸呷了一口果汁,笑道,“我入学的时候,高老师已经因为诽谤罪被起诉了。不过我母亲是国学院那边的老师,和高老师私教甚笃,小时候经常去她家玩的。后来高老师出事儿以后便没有见过了,今日才知道是到了琼山。”
            提起高眉老师这个人,姜宸也是大写的服气。
            她一个下江人,生的小巧玲珑,操一口吴侬软语,偏偏骨子里是个鬼见愁,说话做事写文章,都是一个风格,嬉笑怒骂,夹枪带棒。她也不屑于用什么春秋笔法,看不顺眼谁,就在杂志上,或者自己的小说里,指名道姓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后来她的小说获了文艺圈内很权威的一个奖项的提名,偏偏小说的主角就用了人家的真名真姓,被她常年按着头骂的对家实在受不了,一纸诉状把她告上了法庭。
            邢鹄义吃了口菜,笑道:“嗐,我们这里,常年收这种大腕儿。谁都惹不起的牛人前辈,就送我们这里来,那家伙,个顶个儿都是爷,都得伺候好了,冷着了热着了,人家监狱外头的徒子徒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们。”
            他正说着,一位惹不起的爷过来了。
            胡越上身穿一件黑色紧身的工字背心,半个膀子的花臂刺青都露在外面,白褂子也不好好穿,随意披在肩上。
            他右手端着一盘小兔子小刺猬形状的奶黄包,一只一只捏的细致可爱,往姜宸面前一敦,大马金刀坐在了人家对面:“给各位领导老师加个菜,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不看别人,揶揄地看向姜宸,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可爱的小白牙。


            17楼2017-03-01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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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毕竟也是位惹不起的爷。政委看了看监狱长,监狱长看了看老邢,老邢也做不了主,扭头看看姜宸怎么说。
              姜宸在看奶黄包。
              姜老师其实不太爱吃甜食,她口味偏重,喜欢汪着厚厚一层辣油的水煮肉片,或者在辣椒堆里刨肉块的辣子鸡丁,一般来说,噬辣如命的人总是对甜食兴趣了了,正如一个茶餐厅甜水铺的狂热崇拜者很难接受辣食一样。
              然而要命的是,这盘奶黄包不仅甜,它颜值还很高。
              面团捏成的小兔子,一只耳朵支楞着,另一只耷拉下来,红豆点进去圆圆的一对眼睛,连胡须都细心地用纤如鬓发的透明糖丝戳好。小刺猬则白白胖胖的,竖着浑身的刺,小小的尾巴藏在身后,憨态可掬。
              毕竟吃人家的手短,姜宸心里权衡了一下,决定大度的不计前嫌,不过嘴上仍习惯性开嘲:“你都坐下了,还问谁呢?”
              哪里想到胡越听了这话,竟然豁地立了起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颔首,斯文有礼,风度翩翩:“不好意思叨扰了,请问各位领导老师,我方便坐下来吗?”
              即使是姜宸这个厚脸皮,也被这种完全不要脸的精神彻底折服了。
              她抄起一只小南瓜造型的奶黄包,掰开一半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够上道,行,快坐。”
              邢鹄义忙给介绍:“这是胡越,负责我们平时的伙房,我们平时吃的食堂菜,还有二楼的小炒,都是他给做的,手艺那没得说。”
              姜宸把筷子抄在左手上,往嘴里戳了个焦溜丸子,一边咬一边递出右手:“幸会。”
              胡越脸上笑容更深,也伸出右手来,隔着整张餐桌和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与姜老师握了握手。姜宸的手有些肉呼呼的,很软,小小白白的一只,跟桌上放着的奶黄包似的,被胡越整个包裹在修长有力的大手里,轻轻地握了握。
              姜宸收回手,她手心里蹭上了些面粉,痒痒的,于是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姜宸长到二十二岁,只仔细地拉过两个男人的手,一个是她父亲,另一个是她初恋。这两人都是典型的高知,平生干过最重的活也就是把药剂从地下室搬到实验室里,他们手指细白灵巧,手心柔软,端起咖啡杯拿起钢笔的时候,手指搭在坚硬的陶瓷或者钢铁上,优雅从容,简直不像男人的手。
              胡越的手却很烫,而且很干燥,骨节粗大,手心里都是硬邦邦的茧子。
              和她之前接触的人都不一样,姜宸一边往嘴里填流沙奶黄包,一边想,就像胡越这个人一样,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一面文质彬彬,笑容款款,另一面醉生梦死,灯红酒绿,要命的是,他还有一种不符合身份的幼稚和天真。
              别人的人生以白色为底,而胡越却是在黑底上作画,他画的越浓重,越金柳银湖色彩耀眼,便越透深沉内敛的底色来。
              菜过半盏,监狱长还在和邢鹄义说着什么,姜宸偶尔和学长说两句话,更多的时候就低头猛吃。她爸妈都是在大学里教了一辈子书的人,她自己在那个象牙塔里活到现在,对这种政治人际很不敏感,因此遇到这样的场合就谨记多看少说,没事儿就笑的独门秘籍。普通监狱里人际关系当然简单,然而这可是号称共和国第一监狱的琼山,内里的弯弯绕绕不知道有多复杂,已经突破了哲学的范畴,上升到了玄学。虽说学得是心理,姜宸自问不会读心术,在这种饭局上当然一句话也不多言。
              胡越习惯性地从兜里抽出一支烟来,顾忌着场合,没有点上,捏着烟头在手心里转来转去。姜宸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思量,决定下次来的时候要给胡越带一个小玩意儿,以还这次的奶黄包之情。
              下午姜宸没课,就主动要求到医务室坐班,方便熟悉环境,真实原因是实在不想顶着中午的大太阳挤地铁。
              邢鹄义把她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姜老师您的办公室在医务室三楼,需要的相关仪器国文大已经派人来安装调试过了,我们不太懂那些家伙,劳累您自己个儿归置归置。”
              姜宸忙答应了。说起来这次其实是麻烦了琼山监狱,主要还是他们学院要做项目,凭着方敏老师和公安部的关系,选定了琼山做调研地点,这才在人家监狱里生加了这么一节文管课,琼山监狱这么配合,又置办房子又置办教室的,说起来姜宸很有些感激。
              邢鹄义看出了她的想法,靠路边抽了支烟,摆摆手道:“姜老师别客气,我们这边也年年应对上面的检查,琼山监狱一直就是人权监狱的典型,这下有了心理咨询科,全国监狱评比的时候能加不少分。就是我们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这个课题能长久做下去,一直以我们琼山监狱为试点就好了。这年头行政事业编特别紧俏,雇人吧,工作环境这样,人家心理医生也不乐意,要是国文大能有长期签订的实习岗,或者来我们这里做课题兼职心理医生,我们就省事多了。”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姜宸其实心里有七八分的底儿。这个课题已经立项审批过了,经费也拨下来来,只要做下去,就肯定不是一年两年的项目。只是她嘴上不敢说的太满,闻言便道:“我回去请示一下导师和院里的领导,这个我一个研究生实在做不了主,不过那些仪器那么笨重,千里迢迢运过来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院里也不舍得花钱再搬回去。”
              邢鹄义伸出手来想拍拍姜宸的肩,伸到一半意识到对方是个女孩子,又讪讪地将手缩回去了。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在空中挥了两下手,笑道:“那很好,那很好。”
              他们身后的伙房里,胡越站在料理台前,脊背微微有些弯着,因为那料理台相对他的身高来说,显得有些矮。他叼着一只烟,不敢点着,怕烟灰掉进面团里,皱着眉毛小心翼翼的捏着什么东西。身下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半桶残骸,仔细看去,那都是些捏的看不出是什么模样的小动物,歪歪扭扭,可怜巴巴地躺在铁皮桶里。
              “下次做什么呢?红豆包她爱吃吗?”胡越长长的食指捏出长颈鹿细致的鬃毛,心里想道。


              22楼2017-03-03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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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这月21号是夏至日,姜宸有一个教古典文献的妈妈,这种但凡和民俗沾边的节日,都要回家大过的。平城人讲究“冬至饺子夏至面”,姜宸赶着午饭点儿回家的时候,孟老师已经准备了擀好的面条和菜码,干等着女儿回家就可以煮面上桌了。
                当然,说是孟老师准备的,其实孟老师真的只是“准备”而已,真正身体力行的实践者是姜爸爸。孟老师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艺女中年,懂吃,会吃,然而绝不上手实操,用姜爸爸的话来说:“你妈妈是搞理论的,只研究本体。我才是实践派,研究应用。”
                孟老师穿着舒适的棉裙,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正在厨房里指挥老公切熟牛肉。听见门铃响,赶紧迎出来开门,埋怨女儿道:“你怎么又没带钥匙?又丢了?”
                姜宸吐吐舌头笑了笑:“没丢没丢,落燕北园了,下回一定记住。”
                孟老师数落道:“这都多少回了,下回下回,没一次真的长记性。就该不给你开门,让你在外头晒着,保准你一回就记住了。”
                “哎呀孟院长,别数落闺女了,快进来,外头多热呀。”姜爸爸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手里捏一块熏牛肉,逗小狗似的,招呼姜宸,“快,君君小美女,老爸卤的牛肉,来尝尝味儿怎么样?”
                姜宸夸张地吸了吸鼻子,沉醉道:“光闻味儿就闻出来了,搁了红酒炖的吧您,真香!”
                姜爸爸满足的笑笑。
                姜宸的厨艺比妈妈强点有限,不过跟妈妈不一样的是,她有一颗向往厨房的心。从小陪爸爸看厨王争霸长大,姜宸总觉得自己具备隐藏的厨艺技能点,因此格外喜欢给爸爸打下手。姜爸爸挥舞着炒菜勺驱赶她:“去去去,赶紧滚去客厅看电视去,净给我添乱。”
                姜宸像一只趴趴熊一样,从后面抱住姜爸爸,把自己吊在爸爸的脊背上撒娇:“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打击一个未来厨王的积极性,你在扼杀厨王的创造潜力!”
                “你可拉倒吧,”姜爸爸在炸好的酱里倒进去鲜亮翠绿的蒜苔和棕黑润泽的香菇丁,不屑的撇撇嘴,“你可千万别再创造了,你这个原创型灵魂厨师,照着菜谱做出来的都是奇奇怪怪味,别提自己创造了。”
                刺啦一声,鲜嫩的食材下锅的声音如同悦动的音符,厨房里一下子爆出了满室鲜香的酱味,姜爸爸把面条盛好,过一遍凉水,然后码上水嫩的黄瓜丝,绿豆芽,水芹菜,紫橄榄和胡萝卜丝,顶上浇满满一勺鲜香的炸酱,五色菜码的炸酱面看得人食指大动。
                平时姜宸住学校宿舍,即使偶尔回家,为了上学方便,也是独自住在国文大分给妈妈的家属楼里,逢年过节才会正式回一趟家。虽然同在平城,但是鉴于平城的行政面积和地面交通情况,远在平城西北角的学院路和最东边的潮白河,中间几乎横穿了整个宛平城,来回一趟比高铁去邻省还麻烦。上一次这样一家人同桌吃饭还是立春,下次估计要排到暑假了。
                孟妈妈便关心了一下姜宸的学业。
                姜宸戳了戳碗里的面条,答道:“最近刚接手方老师的一个项目,在琼山监狱兼职坐班,找实验被试,论文也就准备做这方面的相关题目了。”
                孟苏乔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监狱?你去监狱干嘛,老方手底下没有博士生了?让你一个硕士去监狱带班?”
                姜宸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这有什么不一样,反正我是要读博的,一起做下来方便啊。妈,现在的监狱里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琼山条件可好了,我还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
                “你去监狱是去学问的,那些犯人都是你的实验被试,你交哪门子朋友?”孟苏乔不轻不重地把筷子搁在筷柱上,象牙筷子和白瓷的筷柱,发出咚的一声,“方敏这个人也真是的,临床心理学研究的好好的,非要转道去研究什么刑侦与犯罪。当初我就是看他潜心本体研究,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实践,才让你报考他的研究生的,这下可好,还把我闺女给弄监狱里去了!我告诉你姜宸,回去你就改方向,反正你们方老师这两年身体也不行了,估计明年也不会再收学生,博士你给我转到夏老师陈老师他们那边去。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妈妈给你们院长打电话。”
                姜宸把饭碗往桌上一撂,争辩道:“你别随便给我领导打电话!我现在学的这个专业怎么就乱七八糟了?我爸也每天做实验啊,生物医学做实验是实验,我们心理学实验就不是了?我们犯罪心理学和刑侦心理学也是心理学的重要流派,交叉学科,前景远大的很。再说了,琼山监狱关押的都是经济犯和政治犯,怎么就不能交个朋友了?外语学院的刘铭全你认识吧,他出了事儿就关在琼山,还有高阿姨,也在那儿,我下周去的时候还准备买点东西去看看她呢。你这是搞歧视。”
                孟苏乔被她气得吃不下饭,画的精巧细致的眉蹙得紧紧的,道:“姜宸,你别跟我顶嘴,琼山监狱的项目不管你怎么说,总之,给我推了。考博换专业!”
                姜宸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爸爸一把拽住了袖子。爸爸打着圆场:“好嘞好嘞,转专业这事儿不着急,这不是还有一年吗,让君君跟老方好好商量商量,这事儿急不来。”
                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冲她使了个眼色:“君君听话,妈妈也是为你好。”
                姜宸把火气强压下去,往嘴里粗鲁地塞了一筷子面,垂头丧气道:“哦,知道了。”
                吃完饭,母女两个还是拉着脸不说话。妈妈虎着脸摁遥控器,心里想着,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还给我添堵找不痛快,闺女翅膀硬了是真难管。姜宸低头刷手机,心里想着,好不容易抽空回来看看你,还不给我好脸色,下次不回来了。
                姜几任任劳任怨的洗完了碗扫完了地,擦干净手,端来果盘伺候两个祖宗。
                “来,君君小美女,多吃点水蜜桃,甜甜蜜蜜心情好。”姜宸抬头微微张开嘴巴,被爸爸填进来一块甜蜜的桃子。
                爸爸又戳了一块火龙果,笑嘻嘻地坐在沙发上哄妈妈:“来,再给我们乔乔大美女一块火龙果,水水嫩嫩皮肤棒。”
                姜宸勉强陪着爸妈坐了一会儿,便要走,说学校那边一堆论文还没有写完,实验结果也没有分析呢。爸爸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主动拿了钥匙,说要开车把宝贝闺女送回学校去。
                爸爸打开车载音响,把一张碟推进去,苍凉沙哑的女声娓娓唱起一支歌。
                姜几任扭头摸了摸姜宸的脑袋:“何必跟妈妈辩解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脾气,你就顺着她说嘛,等回了学校做不做兼职换不换专业,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姜宸别扭地把头转过去,半晌问道:“爸爸,你也觉得我应该选一个外人眼中体面又光鲜的专业,找一个撑不着又饿不死的工作,过一辈子吗?”
                “这个在你,”姜几任将车稳稳地停在红灯线前,挑挑眉,“说到底爸爸妈妈能陪你几年呢,你的人生大部分时间还是要自己走。人这种生物,又孤独又自私,有些决定,只能自己做,以后才不会后悔,不会埋怨别人。”
                人家说车品如人品,姜几任的车品和他的人品一样,不温不火,不骄不躁,任身后的车如何滴滴滴滴,他该走走,该停停,从不超车变道,也不爆粗口。姜宸心里再烦躁,被老爸的好脾气一磨,也没了火气。
                “那,爸爸,你也觉得,我应该离监狱和犯人们远一点吗?”姜宸低着头,嚅嚅地问道。
                姜几任笑了笑,搂住姜宸的肩膀,把她半搂在怀里:“交朋友要是明码标价,把学历人品都摊在桌面上,那还有什么意思?”他搂住自己的女儿,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你不哭着喊着要嫁给一个罪犯悍匪,交朋友有什么好干涉的,你妈妈真逗。”
                他不以为意的随口说道,完全没有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施工工地上,一个火红火红的flag随风飘扬。


                23楼2017-03-03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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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姜宸提着一箱正山小种进了琼山。
                  给犯人送东西,安检程序很复杂很严格,一层又一层,茶叶倒问题不大,问题是姜宸怕监狱里没有得用的茶具,还专门从燕北园取了一套。那是别人送给妈妈的,上好的乌檀木茶盘,一套的茶海茶勺茶舂,金泥紫砂的壶盏,还有一只紫套小鱼儿的茶宠。这一摊家伙事,要么沉重,要么易碎,是一级危险品。犯人们在监狱里闹起事儿来,这些东西分分钟都能要人命。负责检查的狱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为难地将它推回来,说道:“对不住,姜老师,这东西我们做不了主,我得去请示请示领导。”
                  正好邢鹄义在旁边,他拿起一只茶碗看了看:“姜老师这是送谁的?”
                  姜宸忙道:“原本是想送给高眉老师,如果不和规矩就算了,邢警官带回去喝茶用吧,是我考虑不周。”
                  “不用不用,”邢鹄义忙摆手道,“高眉老师在狱里表现很好的,经常给我们的女囚们义务上课教学,从来没有暴力惹事。”当然,非暴力惹事的情况,邢鹄义没说。比如抗议监狱不尊重女囚的人权,为女囚争取生理期假,抗议超负荷的劳动等等,其实也没少给上头惹事,比暴力狂还麻烦。监狱长巴不得有人给她找点事儿干,没事儿喝喝茶,搓搓檀木手串,或者转转核桃,都挺好,能分散高老师过剩的精力就行。
                  邢鹄义主动上手,把那一兜子东西都拎起来,他一提便惊讶了:“嗬,分量还不轻。”
                  姜宸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样小东西来:“哦对了,这个你们顺便也查了吧,我要送给一个男囚。”
                  “这是什么?”邢鹄义皱眉捏起那个小小的正方体,“骰子吗?骰子不行,监狱里不允许赌博的。”
                  姜宸取过那枚小小的色子,在手心里捏了捏:“不是赌具,这是Fidget Cube,中文名叫注意力魔方。是缓解焦虑抵抗压力用的小玩意儿。”姜宸将那个小正方体转给邢鹄义看,“你看,这一面是模仿电灯开关,你可以按下去,按回来,按下去,再按回来。这一面的五个点呢,是模仿捏塑料膜泡泡,三个静音的,两个有声的,随你捏。这面是滚轮,这面试摇杆,还有转轮和磨砂。”
                  邢鹄义玩了一会儿,觉得挺有意思:“这个没事儿,这么小,不具备伤害性。”他把小骰子还给了姜宸,多嘴问了一句:“姜老师这是要送给谁?”
                  姜宸理所当然道:“给胡越啊。是叫这个名儿吗?我看他上课总是转笔,吃饭的时候还一直捏着烟,我怀疑他是不是有焦虑症,送他个小玩意儿缓解一下。”
                  她说完,邢鹄义一直没回话,姜宸有些奇怪,她扭头看去,只见邢监区长脸上的表情晦涩难辨一言难尽。
                  “胡越,有焦虑症?”邢鹄义万分后悔自己为啥要多嘴问那一句。胡大少怎么可能有焦虑症呢,他只有可能让别人焦虑,甚至让别人狂躁。
                  姜宸不知所以,半张着嘴,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不能送吗?”
                  “倒不是不能,”邢监区长有些微妙,“你送他这个,他不会生气吧?”邢鹄义心里已经脑补了,胡越被这个可爱的小老师怀疑有精神病,一气之下拧断了小老师的脖子,场面非常血腥!十足凶残!
                  “他为什么要生气?”姜宸更奇怪了,她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磨砂黑色的骰子,“他会嫌这个幼稚吗?”
                  事实证明,这两个人都多虑了。
                  胡越没有狂躁症,不会随随便便拧断别人的脖子。他也没有嫌弃那魔方幼稚,相反,这个生理年龄三十岁,心理年龄三岁的黑道大佬玩的开心极了。一整节课,他身边的两位同桌都对他怒目而视,却鉴于他的恶名敢怒不敢言,被迫忍受着一整节课biaji-,biaji-的捏泡泡声,咯噔咯噔的摁开关声。幸好琼山监狱都是单间,要是晚上睡觉了,还要听上铺啪啪啪啪狂摁开关的声音,玩的人是没焦虑症了,听的人焦虑症得犯。
                  下课胡越拖着脚步蹭到了讲台下面,用手肘撑着投影仪桌,把自己的脸凑在姜老师面前。旁边负责引导犯人回监室的狱警们如临大敌,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黑道皇帝对瘦弱的小老师做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胡越舔了舔嘴唇,左边嘴角一勾在笑。他长得有些痞像,薄薄的单眼皮看人时总让人感觉有些不怀好意,然而笑起来时总有股孩子气,他人中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不细看看不出来,笑的时候那颗浅浅的痣也跟着抖一抖。
                  “姜老师,”胡越笑容款款,“老师这么惦记我,给我送解压魔方,那我也不能太心安理得。本来准备下周末送您的,以免姜老师觉得我谄媚,但是既然受了老师的礼物,不回敬似乎说不过去。”胡越摸摸头,他头发是监狱统一的款式,剃得短短的,两鬓能看到青青的发碴,看上去手感就很好。
                  姜宸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拳头,警告自己要克制克制,摸陌生人的脑袋,无论如何都有些失礼。她顺着胡越的话问道:“那你准备回敬我什么?”
                  胡越眨眨眼:“老师下课去食堂吃饭吗?我给老师添道菜。”
                  “你要这么说的话,”姜宸挑眉道,“那我就真不客气了。你但凡送点别的,我肯定也得推辞两声,你送吃的,那我必须得认。”胡越手艺是真的没得说,再加上姜宸真的是个吃货,上次没吃完的两只奶黄包,姜宸趁领导说话聊天没注意,随手拿了个自封袋给揣走了。
                  狱警见这两个人聊的挺投缘,也没生硬地把胡越押走,就缀在他俩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路去了食堂。
                  胡越一手塞在裤子兜里,一手捏着他的新玩具,上衣的扣子仍旧只开到第三颗,在阳光底下悠悠闲闲走路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垂头丧气的囚犯,倒像是学院路的天之骄子,或是三里屯的洋场阔少。
                  Fidget Cube在淘宝上随手买一只,也不过几十块,还包邮。胡越一个囚犯,送的反而更贵重些。
                  一整只抹茶千层蛋糕。
                  进口的日本宇治抹茶,比浙江产的国产抹茶苦一点,细细筛过的美玫面粉,做出来二十多层薄而细嫩的可丽饼皮,包裹细腻新鲜的铁塔动物淡奶油,一尝就和外面卖的随随便便七八层饼皮的妖艳贱货们不一样!这样一只用料讲究,颜值颇高的千层蛋糕,在学院路至少要卖一百五十块。姜宸想。
                  这还没算上被胡越无情丢在垃圾桶的半成品们。
                  “看不出来啊,”姜宸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含含糊糊道,“你一个黑道大佬,还会做这么细致的甜点。原料都是怎么弄进来的呢?别糊弄我说监狱提供的食材,琼山监狱就是再人性化,也没至于贴心到给你们配发淡奶油和抹茶粉。”
                  胡越撑着下巴,叼一枝没点上的烟,似笑非笑:“我想运点枪支弹药什么的,可能运不进来,运点奶油茶粉还是能做到的。”
                  他表情有些玩世不恭,长腿从桌下伸出来,凉凉的脚腕直碰到姜宸的脚趾头。他歪歪头,微微一笑,托腮问道:“好吃吗?”
                  姜宸把叉子一丢,嘴边残留着一圈奶油,瞪着他:“你老实说吧,又是奶黄包又是千层蛋糕的讨好我,到底想干什么。先说好,我可是五年党龄的老党员,对祖国忠诚老实,你要是想通过我走什么越狱逃亡的旁门左道,你想都别想。”
                  胡越噗嗤一笑,叼着烟摇了摇头。他从兜里拽出来一包纸巾,撕出一张扔在姜宸怀里:“姜老师小看我了,您信不信,我要是想,有的是法子出去。”他说这话时,眼底划过一道厉色,笑容也有些冷,姜宸觉察到那一瞬间的距离感,那样的胡越,离她的世界真的是很遥远很遥远的。
                  姜宸默不作声的擦了擦嘴角。
                  胡越又笑了,像他平时那样,笑的没心没肺,玩世不恭:“好吧,我说实话还不行吗,我想做姜老师的小白鼠,老师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很强壮很耐操的哦?”
                  姜宸头一下子开始疼起来了。她似乎预料到了未来一段日子里的鸡飞狗跳。


                  24楼2017-03-03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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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我要打开电流了,痛了你就叫,我尽量控制。”姜宸面无表情,盯着坐在对面的人说道。
                    她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台机器,开关和控制电流大小的旋钮靠近姜宸这边,而另一侧伸出两根电线,电线尽头贴着电极贴片,此刻,那个看似无害的小小贴片就被医用胶带贴在胡越的右臂上。
                    姜宸一边调试机器,一边为他讲解规则:“电流大小分为六档,根据疼痛刺激的程度不同,最小值设为一,也就是几乎没有痛感,最大为六,也就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因为每个人对疼痛的耐受度,也就是我们统称的疼痛域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会逐步调高电流大小,直到你认为是你所能承受的最大值为止。到时候我们就把这个值设定为六。不过我能确保的是,电流大小绝对小于人体所能承受的电流强度,因此你是绝对安全的。明白了吗?”
                    胡越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准备好,我们要开始了。我给你一个刺激,你来判断并且告诉我,你认为的电流数字。”姜宸估摸着这个皮糙肉厚的大佬应该挺能忍痛的,因此把电流调到了一个相对比较高的档位,在一般人的疼痛阈值里大约在三档和四档之间。
                    姜宸啪的按动了开关。
                    胡越本来满不在乎,觉得这点小小的电流强度他肯定不care,刚想翻翻白眼调戏姜宸老师一句,连台词都打好腹稿了:“这么小的电流,还没电流保险套刺激呢,我说你能不能行啊姜老师。”
                    他却没有料到,姜宸的手指刚刚按动了开关,从他的右臂便猛然传出一阵酸麻肿胀的刺痛感,仿佛一只极尖极长的冰冷长针猛地扎进他的手臂里,整条手臂的血管都跟着这层电流震颤了一下。胡越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弹出右手,站起身来。他猛地甩开电极贴片,疯狂甩手,嘴里下意识地骂了一声:“卧槽。”
                    姜宸被这变故惊了一跳,有些错愕。这反应已经远超了六的范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调错了档,特意扭头看了看旋钮上方显示屏上的数字。
                    然而没有,一切都很正常,显示屏上的数字显示,这确确实实是中档电流,大部分人疼痛阈值里的三档或四档。“怎么这么大反应?仪器坏了?”姜宸没有回过神来,迷茫的把电机贴片贴在自己手背上,然后按动了开关。
                    没有任何问题。电流击打而过的时候,姜宸的中指微微颤了一小下,一点极细小的疼痛在皮肤下绽开,大约比冬天脱毛衣噼噼啪啪的电流感稍痛一些,但绝不至于有这样大的反应。姜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胡越,右手无意识地啪啪啪啪按动开关电自己,歪着头盯着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混黑道的大老爷们儿,怎么疼痛域能奇葩成这样。
                    胡越啪的一声握住了姜宸的手,表情纠结:“没完了,怎么还上瘾了,不疼啊你?”
                    “不疼。”姜宸表情比他更纠结,“而且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这个刺激都远达不到‘疼’的高度。”
                    胡越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这说明什么?我有什么心理问题吗?”
                    姜宸把电磁片又贴回了胡越身上,嘲道,“说明您比较娇气,对疼痛的敏感度太高了,不适合干打打杀杀的活儿。出狱了赶紧改行吧,您这体质,基本上也只适合养在家里喝茶转核桃了。”
                    胡越勾唇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继续,我们把刚才的那个疼痛刺激值设定为六。”姜宸拿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掀开,屏幕正对着胡越。
                    胡越挑眉道:“你确定?我觉得都有十二了!”
                    “没有十二。”姜宸强调,“只有一到六,超过了忍耐范围的通通设定为六,心理学实验就是这么规定的,不许犟嘴。”
                    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手动挑低了两个档位,然后按动开关又电了他一下。
                    这次胡越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小臂上的肌肉鼓动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又散开,不过好在没有失态到蹦起来。
                    姜宸记好面板上的数值:“这次呢?”
                    “六吧,这次是真的六。”胡越有些不确定的说。
                    “也就是说,这个强度对你而言,已经算是一个惩罚了对吗?”姜宸眨巴了眨巴眼睛。
                    胡越点点头。
                    “bingo!”姜宸打了个响指,她没有掀开电极贴片,那个看似无害,其实折磨人的小东西还温顺地贴在胡越卷起了袖子的手臂上,白色的医用胶布和电极贴片,黑红两色的电线,衬着胡越浅蜜色的小臂肌肉,竟然有种色气的美感。
                    “现在请直视你身前的电脑,实验开始以后,电脑屏幕上会随机出现一个圆形条纹图案,条纹几乎垂着于水平线,但是有轻微的歪斜。如果你认为圆里的竖线是往坐倾斜的,就按动A键,反之则按动D键,每道题你有三秒钟的时间作答,答案如果正确,则屏幕上会出现绿色的对钩,你将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答案错误或者超时未作答,屏幕上将会出现一个红色的叉号,你将被刚刚六档的电流电一下。这套题一共有三十道,普通人的正确率大约是百分之六十左右,你准备好了吗?”
                    胡越把左手放在了两个键上,微微点了一下头。
                    因为心理学实验都是绝对保密的,因此连狱警也没有留在办公室里,两个小狱警站在门外,透过小小的玻璃窗户往里面看去,见两人电来电去,胡越一边考试一边被电,时不时的还发出一声低吼。一个小狱警纳闷儿道:“乖乖,这些心理学实验可真奇怪,怪不得普通人没人愿意做,还要来监狱里找试验品。”
                    另一个敲了敲这个的头,嘲笑道:“你懂什么呀,人家姜老师研究的就是犯罪心理学,犯罪心理学你懂吗,你要是犯了事儿,姜老师看你一眼就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样的实验你怎么找普通人啊,普通人犯过事儿吗,杀过人吗?”
                    “乖乖,”小狱警吐了吐舌头,“可不能随便犯事儿啊,你看这实验痛苦的,0211号那么牛逼那么硬骨头的大佬,也被折腾的哭爹喊娘的。”
                    哭爹喊娘的牛逼黑社会硬骨头大佬做完了全部的题,浑身瘫软,整个人滑下去,半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们这题太变态了,完全就是垂直的啊,电死我了。”
                    眼力毒辣,五十米外一把手枪飞虫勿进的黑社会老大也败了,那些竖杠杠在他眼里完全就是彻底垂直的,到最后基本上是凭直觉,乱七八糟一顿狂按。
                    姜宸挑了挑眉,看他那么痛苦,最后还是决定把秘密咽下。——这堆乱七八糟的鬼杠杠其实真的都是竖直的,他做出来的结果都是随机弹出来的,这场实验的目的就是为了测验惩罚机制和自我归咎,跟他的眼力和手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就结束了吧?”胡越双手撑在脑后,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姜宸递给他一份问卷:“嗯,你坐旁边填一下问卷,记得务必如实填写,涉及不能说的东西就直接空着就行,不要瞎填。问卷归档在我们国科大,除了我和归档分析员以外,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看到这份问卷,国家也不行。”
                    胡越拧开钢笔,一目十行看了看,把能说的都尽力填完了。
                    胡越正在那里填问卷,门被嘟嘟敲了两声,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汉子走进来,叫道:“姜老师,我来应约实验。”
                    姜宸看了看时间,十点半,已经轮到了下一个被试。她抬起名单问道:“郝勇?”
                    那犯人憨笑着点点头。
                    姜宸冲胡越努了努下巴:“你填好了吗,把表格给我就可以走了。”
                    胡越把表格递给姜宸,小声道:“我烤了饼干,一会儿给你送来,谢谢姜老师,么么哒。”
                    姜老师带着笑意回道:“么么哒。”
                    胡越走到门前,与郝勇擦肩而过的时候,心里不知怎么感觉有些奇怪。郝勇是入室杀人进来的,死缓。他家里有些背景,但是当时那个事件闹得太大了,民怨太重,没办法运作减刑,他家里就千方百计把人送来了琼山,想着这边条件好一点,孩子不至于太受罪。按说这么重的刑,即使再怎么积极减刑,最起码也得蹲够三十年的,参加被试也没什么用,减不了十天半个月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
                    胡越没深思,他和这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也没什么交集,并不了解,连招呼都没打就出门了。他惦记着自己烤箱里的那炉饼干,等押送他的狱警和同伴打了个招呼,便火速回了伙房。他走时将门砰的一声关上,把小姜老师郝勇和那一屋子仪器关在了身后。


                    25楼2017-03-03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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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本就沉重的铁门在这一刻显得更加坚硬和绝望。
                      姜宸自问是个攻气十足的姑娘,平时也不娇气,只是这种时刻仍然显得格外无助。恐惧攫取了整个心脏和血管中奔流的全部血液,她紧贴在冰冷的铁门上,用尽力气,用肩膀拼命往上撞。
                      郝勇在她身后狂笑。和姜宸的张皇失措相比,他显得有些格外冷静和享受:“别撞了,疼不疼,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姜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有些奇怪,看一些案例重演的时候,演员演出被侵犯甚至杀害的少女,都是哭的满脸泪水,楚楚可怜的,可是事到临头,姜宸发现,她跟本就哭不出来,整个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手心里扣着一只钢笔,这是最后的保命招数了。姜宸不敢轻易拿出来,她回忆起大学时选修女子防身课,老师殷殷嘱咐,如果身上有武器,一定不要一开始就拿出来,女孩子力气没有罪犯大,很容易被反制住,甚至是给罪犯提供了伤害自己的作案工具。最好的办法是藏起来,等到罪犯开始实行性侵犯,最不设防的那一刻,再瞅准时机,一击即中。
                      姜宸这么想着,感受到身后的郝勇已经脱下了裤子。囚服是没有金属扣腰带的,像运动裤一样,裤腰上有两根绳子,抽绳一系控制松紧。这算是方便了郝勇作案,连裤腰带都不用解,直接将裤子褪到了膝弯。他令人作呕的那东西,就隔着一层牛仔裤,顶在姜宸的后腰上。
                      姜宸已经准备好了,她闭了闭眼睛,右手握紧了钢笔,偷偷弹开了笔盖,就等着那玩意儿闯进自己身体里的时候,将这只钢笔也捅进对方的身体里。位置她已经决定好了,就在对方的耳朵下面,腮骨之后,只要力气足够,这一笔捅进去,绝对可以一击毙命。
                      想是这样想,到底是痛苦和不甘。牛仔裤被扯了下来。姜宸在郝勇看不见的地方,将右手放在了他身后。
                      姜宸咬紧了牙齿,愤怒和怨怼让她在这一刻无所畏惧。
                      “砰——”的一声巨响!
                      姜宸心头一惊,手里的钢笔脱手插进了郝勇的腮骨之后!
                      郝勇嘶吼着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痛苦的在地上满地打滚。他大吼大叫,叫声凄惨又激烈,地上瞬间漫出了一地鲜血。洞开的门后,胡越一脚踏翻了沉重的铁门,冲进门来,看到屋里的场景暴怒而起。郝勇还在挣扎着要往姜宸身上扑,胡越一脚踹过去,歹毒地冲着他的下三路猛的一踩,踩碎了郝勇的蛋。
                      郝勇像濒死的鱼一般,腰部狠狠地向半空中一挺,那话儿失禁一般喷出一股腥臭的液体,便软塌塌地彻底死了过去。他大声吼叫:“啊!啊!”在满地的尿液和血液之中不住打滚惨叫,绝望地向着半空大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姜宸拼死一击之后,早已经脱力的歪倒在另一边,双手痉挛,身体不住地打着摆子。她确认了郝勇没有了行动能力,才有力气抬头看向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越身上还带着外面的热气,他靠近姜宸,不敢轻易碰她,怕吓着她。他停在姜宸身前一米的距离,那种三伏天的湿热气混合着他的味道,虚虚的笼罩住姜宸四周,让姜宸感到有些安心。
                      “麻烦你,”姜宸喘息了足有一分钟,才有力气伸出右手,有些微微的难堪道,“扶我一把,我脚软。”
                      胡越用胸膛垫住姜宸的后背,将她半抱起来,随手脱了上衣披在姜宸身上。因为跑得太急了,他的上衣上还残留着一股汗味,还有隐隐约约的糕点的甜香气。姜宸将自己整个裹紧他的上衣里,扶着墙走到门口,走到阳光里。
                      郝勇扔在地上惨叫哀嚎。姜宸捅进钢笔的时候,手还是软了一下,流了片刻的血也渐渐停止了,只是下半身的疼痛让他苦不堪言。
                      “他已经废了,”胡越的脸上和胸膛上还溅着几点血迹,他面无表情地顺了顺她的头发,“别怕。”
                      像所有的警匪片一样,警察永远姗姗来迟。值班的狱警看到监控镜头觉得不对,才连忙赶来,一进来就被屋中的惨烈景象吓趴了。邢鹄义站在门后,看着血泊中的不时抽搐的赤裸人影,和衣衫不整面色惨白的姜宸,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怎么回事?!”邢鹄义暴怒大吼,“这里谁值班?!把他给我叫过来!这是渎职!”
                      渎职是狱警最忌讳的罪过。一旦坐实了,就不光是丢饭碗的问题,脱了警服,狱警一朝入狱变犯人的先例也不是没有。所有狱警的脸色都变了,气氛一瞬间凝固起来。
                      那个抽了加料香烟的狱警被同伴带了回来。他昏昏沉沉,额头不住地抽动,明显是磕了粉。邢鹄义额头青筋暴起,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不可能压下去了,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整个琼山监狱都要被集体受过。他想了片刻,果断命令道:“通报监狱长,全监区通报加强警戒,所有犯人立刻回到自己监室,所有狱警和协警全员归位!”
                      一个狱警拔腿而去。还有两个将胡越和郝勇分别控制住,郝勇仍旧大喊大叫,哭得一塌糊涂。他腮下还插着半只钢笔,仰头张嘴大嚎的时候钢笔戳进他嘴巴里的笔头还能看到,情状殊为可怖。
                      邢鹄义进来扶住姜宸:“姜老师,咱们到楼下医务室检查一下,看看伤没伤到哪儿。”然后他指着郝勇道:“把这个玩意儿也带下去,真死在琼山,媒体不一定编什么躲猫猫的段子给咱们泼脏水。”
                      胡越伸手想拦,却被身后压制他的狱警一拳揍在脸上。特殊时期,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狱警也没工夫分辨胡越在这场惊变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如临大敌地一拳砸上他的嘴角,将他双手反缚,厉声喝道:“老实点!”
                      姜宸喘了几口气,摆了摆手:“你们别难为他,今天多亏了他,否则这里的情况更不能善了。”这简直是扇了在场所有狱警的脸,大家闻言,脸色都不太好看。
                      “先别管这些了,姜老师,”邢鹄义急道,“快跟我到楼下去检查一下,您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怎么跟媒体和公众交代?”
                      幸好这栋楼就是医务大楼,楼下就有各科诊疗室。邢鹄义虚虚扶着姜宸,姜宸拢了拢宽大的囚服,跟着邢鹄义下了楼。
                      他们刚刚下楼,惊闻了这场惊变的监狱长也已经赶到了,劈头冲邢鹄义就是一顿臭骂:“你怎么管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不能怪监狱长暴怒,琼山监狱因为性质特殊,基本上没有出过炸号,暴动之类的事情,之前每年都在全国监狱评比里拿奖。然而这件事一出,之前整个琼山监狱辛苦了一年的绩点和评比成绩全都作废了,甚至还要吃个大过。未来几年都要被重点监视不说,好不好还要折进去几个人。
                      监狱长在外间暴怒。
                      一个女医生戴着口罩,把姜宸扶到里间,为她细细检查。姜宸的肩膀撞得通红一片,高高地肿起来,似乎有点轻微骨裂。大腿上也蹭伤了,一大片的血丝,叫人看了怪心疼的。
                      屋外一群医生护士看顾着郝勇和小狱警,几个男护工三下五除二将郝勇绑在病床上,一位医生小心翼翼地用棉花蘸了药水,给他擦去腮骨后的血迹,商量怎么把钢笔取出来。另外几个医生扶住他软趴趴的鸟,小心擦拭他碎裂的蛋。药棉刚刚碰到,郝勇便哑声嘶吼起来,似乎是痛到了极致。
                      “把嘴给我堵了!”监狱长不耐烦的暴怒道。
                      胡工麻利地塞进去一团药棉,拿药棉上蘸满了苦苦的碘酒,顺着郝勇的喉管顺下去,郝勇叫喊得更激烈了,只是嘴里被堵了棉花,只发出闷闷的哼声。
                      磕了药的小狱警终于也醒了过来,幸亏药粉是洒在烟里的,不至于成瘾。小狱警自知捅了天大的篓子,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止不住的摇头流泪。
                      外面正手忙脚乱间,女医生从里间开门出来。监狱长赶快看向她,目光炯然。医生心知监狱长想问什么,便截住了他的话头:“肩膀有些骨裂,具体情况还要拍个片子才能看出来。别的……没别的什么事儿,万幸没铸成大错。”
                      她说的隐晦,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懂了,心里如释重负,后怕的起了一声冷汗。
                      现在能说明白当时情况的,似乎也只有胡越了。
                      监狱长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怒瞪着胡越,瞪着他赤裸的上身和花臂刺青溅上的几点血迹,粗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27楼2017-03-03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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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的剧情有点参考我找工作时候遇到的性别歧视,希望在小说里,在我能掌控的世界里,给姜老师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
                        胡越将情况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
                        那诊疗室里有录影,他没必要说谎,一五一十将情况说了清楚。
                        他离开诊疗室以后,被狱警跟着去了伙房,取了一牛皮纸袋的蛋挞。那蛋挞现在还留在现场,被一个小狱警作为物证带上来了。取走了蛋挞,他估摸着郝勇的实验应该已经结束了,便在狱警的看管下回了诊疗室。
                        “我一拐上楼梯就感觉不对,”胡越解释道,“门口一个人都没有,陈警官在走廊尽头抽烟,头小幅度的摇晃着,我以前开舞场酒吧,经常见这东西,就是k丸。”陈警官就是误服了粉的那个狱警。
                        “我冲到门前,从窗口看见郝勇裤子脱了,正在对姜老师施暴。我一时没有别的办法,就踹门进去了。”
                        监狱长冷声问道:“那郝勇脖子上的钢笔是谁捅的?”
                        胡越老老实实道:“是姜老师捅的。当时郝勇正要施暴,姜老师是在郝勇实施暴力的过程中捅伤他的。蛋是我踹碎的,这个我认。”
                        监狱长叫来了看押胡越的狱警询问,狱警点头道:“都是真的,可以调监控为证。”
                        监狱长点了一根烟,在屋里焦躁地转了几圈,骂道:“出了这种事情!犯人固然是要加倍量刑的!给上面申报上去,一五一十给我写清楚了,如实汇报!死缓的两年缓期内,故意伤害,意图强奸,建议从重处罚,具体量刑听从上面的判诀!”
                        停了一会儿,他继续怒喝道:“但是不要以为,这都是犯人自己的原因!我们要深入展开自我批评!这种情况发生,只有犯人有错误吗?!你们怎么管理的?!”
                        “郝勇这样的危险分子,为什么没有事先排查清楚?!心理学实验的人选,国科大那边说了很多次,因为要绝对保密,所以必须事先做政审,确保人家老师的安全!郝勇这种没有过死缓期的重刑犯,他是凭什么能排上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加了料的烟,到底是怎么流进监狱来的!这么危险的一个漏洞,竟然没有人发现!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这次是一根掺了K粉的烟,下次要是火药呢?!是毒药呢?!你们跟着一起死吗?!”
                        “还有你!”监狱长指着小陈,大骂道,“开会强调了多少次!狱警不允许和罪犯发生任何私人关系!决不允许私自送给犯人香烟糖果,更不允许收受犯人的贿赂!我们琼山是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还要贪犯人那一根烟?!”
                        陈狱警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难看极了。
                        “我知道你们平时和犯人们相处惯了,没大没小,哥俩好的时候分一根烟,吃一包豆干,这都不算什么,但是万一出事儿呢?!你这就是收受犯人的好处!是渎职!”
                        屋里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陈狱警已经绝望了,他摊在病床上,掩面低泣,仇恨地看着另一张床上半死不活的郝勇。
                        监狱长喘了一口气,继续问责道:“还有国文大!谁跟国文大接洽的?明明说好了是个老教授,怎么换成了个小姑娘?!明知道琼山监狱一群无期死缓,一辈子看不见个女人的死刑犯们,还派来个小姑娘,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成什么样子?!明天跟他们说,这个项目,换人!”
                        姜宸本来无心听他们监狱的私事,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点火气没有忍住,豁的掀开内室的门走了出去。
                        一室的大老爷们惊讶地看着她,大家都以为经过这事,姜宸应该躲在内室低低哭泣,不好意思出来才对,没想到她换了一套护士姐姐留下的衣服,大大方方出了屋,平静的接受所有人的视线。
                        “监狱长说的,我没有听明白。”姜宸微微昂着头,双眼直视着他,“什么叫打扮的花枝招展。请问您,我的穿衣,发型,乃至妆容,哪一点不得体,请你指出来。我穿的是薄露透,还是齐臀裙?我身上哪里触动了你们的犯人的高潮点?我是受害者,除非真的因为我的原因,否则我不接受任何以性别为借口的荡妇羞辱!”
                        邢鹄义忙出来打圆场:“姜老师别生气,姜老师你这还伤着呢,我们这是事后问责,也是为了保护无辜民众,您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送您回学校去。”
                        邢鹄义对监狱长打了个眼色,监狱长自知失言,又拉不下脸来道歉,便扭过头去不做声了。邢鹄义一路护送姜宸下去收拾东西,胡越见状也非要跟上,监狱长这边还要调监控,还要过问郝勇的伤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也没心思去管他们了。
                        邢鹄义一路走一路道歉,胡越则默不作声把留在案发现场的一袋子蛋挞捡了起来。
                        “我差点被你们的犯人强奸,结果是我失去了工作。不能怪你们的犯人丧心病狂,谁叫我是个女的呢,我认。”姜宸从一地碎片里挑挑拣拣,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冷声道。
                        邢鹄义被她一句话说的面红耳赤,血液一下子涌上他的脸,他感觉自己一个大男人,在姜宸面前简直无地自容,只好低声嚅嚅道:“监狱长也是为你好,为你的安全考量。”
                        “是啊,”姜宸微笑了一下,“阿联酋的男人们把他们的妻子妹妹女儿锁在家里不许出门,也是为了她们好,为了她们的安全。”
                        她将地上的笔记本拾起来,电脑已经磕的碎了一个角,她也不在意,随意塞进了内胆包里,收拾东西便往门外走:“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从下个星期开始,我不会来了。至于能不能调派其余的人手,这我要询问院里的意思,恕我做不了主。”
                        她说着便直接出了医务楼的大门。邢鹄义哪里放心她自己就这么走了,连忙调派人手,自己亲自跟着,将姜宸一路送出了监狱,申请专车送到了最近的医院,简要包扎了肩膀,又小心翼翼的赔了半天的不是。姜宸没说话,从医院出来,拒绝了他们的专车,而是提着自己的所有东西,搭乘地铁回了学校。
                        那真的是她最后一次去琼山监狱,走的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回自己的办公室拿做好了的数据和表单。除了笔记本内胆包,她只带出来了一包冒着热气的蛋挞。还是她临出监狱大门前,胡越不顾身后狱警的强烈警告,硬塞进自己手里的。
                        姜宸坐在地铁车厢里。在这个时间点,这个远离市中心的地铁线上,人影了了,整个车厢只有她一个人。地铁飞速行驶,她的肩膀肿胀着发麻,屁股也跌了一跤,酸痛得要死,好不容易做的课题也半路夭折了。姜宸的眼圈慢慢泛上红色,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蛋挞外面的牛皮纸袋上,她掏出手机,摁开屏幕又关掉,摁开又关掉,最终也没敢给爸妈打个电话。她仰天按了按眼睛,把手机收回口袋里,从牛皮纸袋里掏出已经碎掉的蛋挞。
                        那蛋挞随着胡越一路飞跑,又砸门又踹人,早就散碎糊掉了,好在味道还没变,香甜诱人。姜宸从纸袋里挑了一只卖相还算完好的,在无人的地铁里,一边流着眼泪,一口一口的把蛋挞吃掉了。


                        30楼2017-03-03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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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姜宸从电梯出来,翻开手包开始在包里刨钥匙,急的满头汗。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提前把门打开了。
                          姜宸以为是妈妈,撒娇道:“别急!我这回真带了钥匙!就是东西太多了,不好拿出来。别唠叨我!”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刨钥匙,低头却看见开门的人穿着一双男式拖鞋,她愣了一下,只听头顶一个俊秀的男人忍笑道:“老师早就听见电梯声了,说肯定是君君没有带钥匙,让我来开门。”
                          姜宸抬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皓然哥,你也在啊。”
                          封皓然是孟老师带的亲传徒弟,从硕士时就跟在孟老师门下,一路念完博士,之后到别的研究所进站深造了三年,毕业又回了母校的国学院任教,是孟老师的入室门生。他大姜宸几岁,以兄长自居,平时孟老师没课很少到学校去,都是封皓然惦记着姜宸,没事给她搬桶饮用水,或者修个电器什么的。
                          封皓然打开门,把姜宸的包随手放在鞋柜上,脸上是促狭的笑意:“我看见你的微博了,怎么样,闺蜜的喜酒好喝吗?你这也该抓紧时间谈个男朋友了。”
                          姜宸知道这是在调侃自己单身,她便调戏道:“你还说我,你比我还大不少吧,也没见你带回来一个男朋友。”她和封皓然认识了将近十年,调戏起这个温文尔雅的师兄一点难度也没有,眼瞅着封皓然双耳爆红,羞赧的说不出话来。
                          姜几任听见说话声,从厨房走出来,笑呵呵的摸了摸姜宸的脑门儿:“大宝贝儿回来啦,酒席吃饱了吗?”
                          “怎么可能吃得饱,”姜宸皱皱鼻子,“我是伴娘,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还得负责给安安挡酒,幸亏姑奶奶海量。酒席散了以后,我直接在酒店开了间房,睡了一下午。”
                          孟苏乔听了这话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你浩然哥说的不错,安安都结婚了,你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我闺女长得也不丑,学历也不差,性格也不错,怎么就没男孩子追呢?”
                          封皓然笑着给姜宸和老师各自端了一杯果汁:“这您就不懂了,这年头,就是这种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女孩子,最没人敢追。您想啊,君君今年已经读博了,长得漂亮,又是书香门第出身,一般硕士生本科生的男孩子哪里敢追啊。”
                          “那你们这些读了博士的男生怎么想的?你们也不追女博士吗?”孟苏乔呷了口果汁,纳闷儿道,“就是啊,皓然,你怎么也没往家里带个姑娘回来?你爸妈离的都远,你有了合心意的女孩子先带来给老师看看,老师给你把把关。”
                          封皓然赶紧举起双手,求饶道:“我去帮姜老师做饭,老师您和君君聊天吧。”
                          姜宸硬着头皮坐下,陪着她妈妈喝了一大杯蓝莓汁,母女俩相顾无言了半晌。
                          姜几任双手端出来一盆栗子烧鸡,焦红的鸡块和金黄的栗子夹杂相间,白芝麻和切得细碎的葱花厚厚洒了一层,闻上去焦香四溢,汁水盎然。封皓然跟在姜老师后面,端着一盘辣炒白菜。
                          “儿孙自有儿孙福,”姜几任摆好碗筷,笑着坐好,“君君这么大了,别管她的私事儿了,让她自己过自己的吧。”
                          孟苏乔微微一哂:“得了吧,你也就是嘴上说的大度,你打什么主意,我心里都有数。”
                          姜几任同她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姜宸咬着筷子尖,纳闷儿:“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姜几任伸手揉了揉姜宸的脑袋,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肉,笑道,“爸爸做的栗子鸡好不好吃?”
                          姜宸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点点头乖乖把碗里的鸡块塞进嘴里:“好吃,不过爸爸,火上是不是还炖着菜呢?我闻见糊味儿了。”
                          姜几任烫了尾巴一样猛地立起来,惨叫道:“我的南瓜粥!”快步走进了厨房。
                          饭桌上三人捧腹大笑。
                          “你跟我说实话,”趁姜宸吃完饭回房间洗澡,孟苏乔把姜爸爸一把推到了墙边,“是不是你那个得意门生要回国了?”
                          姜几任摸了摸孟苏乔的头,宠溺的笑笑:“看出来了?张昭年后就回国,他前一阵跟我打电话,说还是想回国发展,过了圣诞就回来。”
                          “他不是拿到美国绿卡了吗?”
                          “放弃了。一个大小伙子,在电话里跟我哽咽着哭,说舍不得君君,要回来。”姜几任笑道。张昭是他的得意门生,从大学时就瞄上的好苗子,带了他三年研究生三年博士,几乎每天都登堂入室,来家里吃住。当时姜宸还小,成绩偏科,完全遗传了妈妈的文科天赋,不喜欢数理化。姜几任当时正是评职称的关键时刻,也没时间给女儿做辅导,就托付给了最心爱的弟子张昭。
                          结果可想而知,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儿,一个魅力四射的兄长,姜宸的数理化成绩直线上升,课下和张昭的相处时间也越来越长。等姜几任和孟苏乔发现端倪的时候,女儿高中都毕业了,以优异成绩考进了国文大,父母更加没有理由阻挠这段恋情。
                          姜几任是个开明的父亲,他心里喜欢张昭,踏实刻苦有责任心,长的也阳光帅气,虽说张昭比君君大了七岁,也默认了这段恋情。他和孟老师一起找张昭谈过,张昭诚恳又老实,把以后的规划和盘托出,包括他准备何时去国外读博,然后怎样争取绿卡,这段时间姜宸就在国内读书,等他开拓好了国外的事业,两人结婚办酒,姜宸正好拿了婚姻移民,去美国或读博、或工作,或者在家做全职太太。他年纪比姜宸大很多,已经习惯了在生活上学习上照顾这个小妹妹,将事事都安排的有条不紊,条理分明,双方父母都搞定。
                          唯独忘了问问姜宸,她乐意吗。
                          直到学校offer拿到手,签证办妥,即将成行的时候,张昭才和姜宸“商量”这个计划。姜宸满心欢喜的想着去学院路上学,国文大和国科大只一街之隔,两个人可以手拉手去吃喝玩乐,妈妈把燕北园的钥匙给了她,两个人还可以提前经营自己的小家。然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听到了张昭的“十年规划”。
                          姜宸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即毛了,摔袖子背包去潭柘寺住了俩月,一个暑假没理会张昭。甚至张昭出国上飞机,等到广播播报登极第三遍,都没有等到姜宸来送送他。
                          一晃也这么多年。
                          姜宸这些年在大学也谈过一两场恍如云烟的恋爱,还没等到能往家里领的地步,就因为什么小矛盾散了,有时候夜深人静打开邮箱,看张昭一封一封的邮件在未读稿件里躺着,也不是没想过乖乖听一次话,听从一次命运的安排,然而每次要回的时候,思来想去总是阖上电脑。
                          姜宸洗好了澡,披了件浴袍出来,封皓然已经收拾好了餐桌和厨房,临走前把她拉到门口低声提醒道:“姜老师跟我提过一次,说张昭要回来了,他们今天在饭桌上肯定在说这个事儿,你心里有个数。”他促狭的眨眨右眼,“说不准,明年安安该喝你的喜酒了。”
                          姜宸愣了愣,随手拿起吹风机吹干头发,在吹风机巨大的噪声中低声喃喃道:“我跟安安不一样,我一定会后悔的。”
                          离潮白河隔着整个宛平城的西山,另一座别墅。
                          胡越洗完了澡,随手披上件浴袍,翘着二郎腿打开电视机。虽然在监狱里蹲了六年,但是琼山监狱并不是完全封闭到获取不了外界消息的,电视剧和电影也没有少看。胡越倒了杯酒在高脚杯里醒,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毫无滋味的家庭伦理剧。
                          电视里女主角眼角含泪,对着妈妈大吼道:“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不想嫁给他!”
                          女主角的妈妈顶着一张打多了肉毒杆菌,僵硬无比的脸冷漠道:“不嫁给他你想嫁给谁?!嫁给那个穷小子?!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女主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胡越被吵得头疼,摁灭了电视。他端着酒杯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摊开左手,一只被摩梭得温润光泽的小魔方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国文大。”他在心里默念道。


                          38楼2017-03-07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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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中侠士 更新啦,小可爱,晚一点应该还有一章~


                            39楼2017-03-07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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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又见面了啊。”
                              姜宸听见熟悉的声音,惊讶的回过头来。正是课间,她倚靠着教室外的护栏玩游戏,一条粗壮无比的贪吃蛇在屏幕上横冲直撞,仗着自己身材庞大,将旁边刚刚进入游戏的小细蛇们拦腰撞死,然后摇头摆尾的把对方的尸体吃掉。听见身后的动静,她手心一抖,粗壮的大蛇直接撞上了墙壁,死了,爆出来满地的大豆豆。
                              “哎呀!”姜宸看着屏幕,“我养了一万多的蛇!”
                              胡越挑挑眉,低头看了一眼屏幕:“这是什么把戏?”
                              “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搞什么把戏?”姜宸笑着拍了拍胡越的胳膊,“你怎么在这儿?”
                              胡越指了指教室:“我来这里念夜校啊。”他从后背扯下书包,将报名表和收费单据往姜宸手里一塞,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出来以后呢,深感社会发展迅速,不提高自己是不行了,正好你们国文大办了夜校嘛,我就来考考试试。”
                              姜宸收起手机,噗嗤一下子乐了。
                              她仰头仔细打量胡越,由衷的夸道:“真好,随便收拾一下,人模狗样嘛!”
                              “你这什么形容词……”胡越无奈地摇头笑笑。
                              胡越今天穿了一件棒球服,里面随便扯的白T打底,浅蓝色的九分牛仔裤露出脚踝,他头发还很短,两鬓泛着青茬,背着双肩包,看上去就像同样来夜校兼职的研究生。
                              “今天下课以后……”胡越小心观察了一下姜宸的神色,邀请道,“一起去吃点夜宵?”他怕姜宸不答应,忙跟上一句,“好容易才遇见的,你看,这么巧,这是上天的安排啊,我们就不要逆天而行了。”
                              姜宸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好啊,我请你,上次走的太匆忙,都没谢谢你救了我。”
                              她提到上次的事件,胡越眼角隐秘的露出一点冷意来,一转眼看到姜宸的笑脸,那点冷意又被驱散了,他问道:“上次……那蛋挞,你吃了吗?”
                              “吃了呀,”姜宸笑眯眯的点头,“超好吃。”
                              胡越抿了抿嘴唇:“回去我再烤一点,明天带来给你。……明天,你还会来吧?”胡越将热切的心思藏在若无其事的打探中。
                              “来的,我兼职一年。”
                              第二节课上课,姜宸踏进教室,一眼就看见了第一排正中,托腮看着她笑的男人。姜宸冲他悄悄眨了眨眼,打开了PPT。
                              胡越表面上看起来乖巧极了,一节课认真托腮倾听,眼睛都不眨。实则桌子下面的手忙碌极了,一会儿给小弟发条微信,让他现在就去君悦提一台烤箱,要质量最好的;一会儿又打开大众点评,搜索附近有什么特色美食,最好大堂里有半遮蔽视线的雅座,这样既不会让姜宸有和不熟悉男性独处一室的尴尬和紧张,又方便说话。一节课下来真是手脑并用,累的要死。
                              九点钟,夜校散学了。
                              一般报夜校自考的学生年纪都不小了,有家有室,或者早就参加工作,白天辛苦了一天。因此铃声一响,众人急急忙忙一哄而散,都急着赶地铁挤回家去。只有胡越磨磨唧唧,将桌上散落的纸张钢笔随手塞进书包里,趴在桌面上等小姜老师,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姜宸拔了笔记本电源,看见讲桌下面正对着自己的脑袋,毛剃得短短的,像某种短毛的大型犬类,无精打采的趴在门边,叼着自己的网球,等着主人收拾好东西带他去玩。
                              她被自己的脑洞逗乐了,从讲桌上探出身去,没忍住呼啦了一把对方的后脑勺。胡越砰的一声把上半身弹起来,将旁边凳子上的书包往肩上一背:“能走了吗?”
                              姜宸哈哈哈笑起来,觉得刚才自己的联想真的不能再棒。
                              胡越开了车来,他一出狱就去申请恢复了自己的驾照,六年的时间,虽然手机已经更新换代换到妈都不认识了,好在车辆的进化终究有限,胡越在自家后院试了几把,确认手感没有问题了,才认真谋划好来接小姜老师约会。
                              姜宸不懂车,她只能依靠底盘的高低和车门打开的方式粗浅判断车的价值,胡越开来的是辆越野车,不是低底盘的超跑,也没有炫酷对开的车门,姜宸便没有多对这辆车的价值咋舌,随意打开车门跳上了副驾。
                              胡越找了一家私家菜馆,店面很小,藏在曲曲折折的巷子里,很难找。不过好的是每餐只接待最多五桌客人,桌椅周围都有郁郁葱葱的绿植,私密性很有保障,菜色也不错。
                              将车停在巷子口,两人七拐八绕的往里面找去。姜宸抬头看了看被杂乱的电线和古老的屋檐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笑道:“幸好你没有让我选吃什么。”
                              “嗯?”胡越正专心找着那家店面,虽然之前来这里吃过,只不过毕竟时隔六年,很多建筑都不太一样了,他听见姜宸说这话,楞了一下,“怎么说?”
                              “我有选择困难,尤其是在吃上面。”姜宸笑说。
                              胡越下意识的反驳:“胡说,你今天刚刚讲的,选择困难不是单纯的选A或者选B的决定困难,而是面临选择时有一定的生理性或心理性反应,是将自我不满投射出来的变相反映。决定不了晚餐吃什么不能算作选择困难症吧。”
                              “呦呵!”姜宸惊喜的睁大眼睛,“你可以啊!竟然还记下来了,你是真的来上夜校,不是来泡我的诶?”
                              一句话把胡越说的尴尬不已,两只耳朵红透:“我……”
                              姜宸一脸早就看穿的表情,拍拍胡越的胳膊:“你看,知识就是力量,心理学就是这么好用,好好学,很有前途的。”看玩笑,心理系博士,如果连胡越的这点小心眼读看不懂,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好不好。
                              胡越咬牙认了:“姜老师教育的好,举例生动形象,我一定不能辜负姜老师,认真学习。”
                              这家私房菜馆门口挂了盏玻璃灯,灯光昏沉,在初秋的夜里散发着一豆暖黄。
                              姜宸一进来就爱上了这里,碎石子铺的小院,院子一角爬满了葡萄架,两个粗陶的大瓮陈在堂下,种着细瘦的一叶莲,两尾肥鱼在期间扑腾。
                              老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食物,不很丰盛,但有种原生态的精致。
                              黑釉的寿喜锅吊在桌上,带着雪花的牛肉片,划开十字花刀的香菇,在汁水里颤颤巍巍的嫩豆腐,沾满了酱汁的洋葱丝,食物的香味跳动着钻进口鼻,挑逗着味蕾。
                              屋里的温度刚刚好,胡越脱了棒球服,只穿着一件半袖的白T,不松不紧的包裹着健实的胸肌,大臂臂围相当可观,还有裸露在苍白皮肤上的花臂刺青。他磕开两只生鸡蛋,分别磕进两个小盏里,把其中一盏递给姜宸。正宗的寿喜锅要配着生鸡蛋吃料,姜宸之前稍微有些抵触,并没有这么吃过,配给的鸡蛋从来都丢进锅里煮个荷包。今天不知是氛围太好,还是食材太可心,姜宸挑起一筷子卷曲的牛肉,轻轻蘸了一点蛋液,塞进了嘴里。
                              吃时并不觉得腥。讲究些的日料店里,鸡蛋都是特供的,比市场上买到的稍小,非常新鲜,滑嫩的蛋液将牛肉的汁水都锁在了里面,中和了本来偏甜的汤汁,又烫又爽,鲜美无比。姜宸吃得开心,鼻尖上都渗出来几粒汗珠,嘴唇被烫的鲜红鲜红的。
                              胡越右手执筷,不时替姜宸手边的杯子里倒上果汁,左手在桌下不断的磋磨着那粒小骰子。他焦虑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并不是……”
                              话还未出口,老板又端着一盘冰鲜放在了桌子上。嫩红的北极贝,开花的兰花蚌,还有细长的甜虾,各色鱼片刺身,铺在薄薄的一堆冰屑上。姜宸双眼光芒一亮,一筷子夹在胡越的食盏上,直接打断了胡越未竟的话。
                              胡越泄气的一低头。
                              “怎么了?”姜宸拎起一只甜虾,不解地看着胡越,“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胡越吹了口气,任命的抄起姜宸手里的虾三下两下拨开,捏着剩下的一小节虾皮,蘸了蘸酱汁,放进了姜宸碗里,“怕你不喜欢吃,……你喜欢就好。”


                              43楼2017-03-09 11:39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