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度娘。

然后放文。

(1)
　　比起平城的冷暖宜人，凉州尤为透着砭骨的寒冷，正月更是滴水成冰。或许是因着新年，一轮红日早早地升起，一扫往日的阴霾。如今南北朝分立相安，加上正值新年，大街上挂满了鲜红的绸带或灯笼。每个人都带着宁静祥和的笑容，眼里是历尽世事的恬淡。
　　可总有人例外。
　　在这一片喜悦里，偏有人穿了一身格格不入的玄衣素服，牵着一匹四蹄踏雪马独行。那人带着同样是玄色的帷帽，辨认不清眉眼，只依稀看得出是个娇柔女子。街上虽然熙熙攘攘，却没有人近了她一尺——她周身弥漫着肃杀的萧瑟，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正如她也不知道此刻身旁的过客是谁。她好像也不看前路，完全随着性子，兴之所至，便驻足，或是在路边茶棚喝一盏茶，或是给某个角落里的乞丐扔下一串钱。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将近午时了，女子方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简约但厚重的辕门，迎风招展的军旗，乌木镶金的匾额上书着飘逸清劲、肃穆超然的汉隶：
　　大将军行辕。
　　如果说凉州还有个地方还有一些人和她一样没有心思迎接新年，那一定就是这里了。
　　辕门两侧，两队重甲长剑的士兵一字排开，另有小厮模样的人小跑过来接过了辔头，正门口，红衣女卫早已在恭谨地等候了。
缓行上前，步步铿锵，女卫则领着两队士兵深深叩拜，声音凛然：“红罗等恭迎夫人。”
　　她摆了摆手，音色异常地清淡冷冽：“不必多礼。此来事急，带路。”
　　红罗自是知晓轻重缓急之人，又心忧主上，也不待多加寒暄，只侧身道：“请。”，而后兀自在左前方带路。
　　女子看向红罗的目光略带了探究，而后唇边慢慢浮上了然的笑意，她当然没有漏过红罗眉心深锁的担忧神色，但似乎也浑不在意，亦未多言。
　　那人的住处一早便遣散了下人，侍从人等只在庭院内等候吩咐。红罗并没有避讳，直接将女子引进了内室。
　　一入内室，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面袭来。华贵典雅的紫檀木床上，那人勉强靠着三四个软枕而坐，脸色惨白，唇心深紫，天然卷曲的长发自然地散着，不再束起，显然是中毒已深。纵使天纵英才权势熏天，病入膏肓时也不过这般颓唐罢了。
唯一不变的，怕只是那双褐眸里从不曾熄灭的骄傲——属于北魏大将军叱云南的骄傲。
【叱云南，北魏累世将门叱云家嫡长孙，少有威名，勇冠三军，正平元年，封武威大将军，镇守凉州。】
史书上寥寥数语，便是这个人耀眼的前半生。
　　女子轻叹着解了斗篷，宛然轻笑，墨色长发如瀑布泻地。她有一双让人永世不忘的桃花眼，氤氲着缱绻的薄雾，潋滟朦胧，又深邃得望不见底。
　　那张脸，那个人，倾绝得仿佛可以用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去形容她，却又不能用任何事物去媲美她。
可惜，此刻无人有心欣赏她的容貌。
四目相对，两厢默默。
　　“他们果然是请动了你。”
叱云南在看到来人面容的瞬间不免有些愕然，转瞬又微微蠕动了干裂的嘴唇，沧桑的嗓音听起来仿佛来自坟墓：“却也是，除了你，世间恐怕再无人能救本将军。”
　　“祖母亲自相请，纵然夫君不喜，妾身也必定要前来。”
仍是那般清冷的音色，听不出半分波澜。女子也懒怠与他周旋，素手翻转间，已是执了他厚茧的手腕细细切脉。
“牵梼？北凉暗卫还真舍得，连王族的镇族之宝都毫不吝啬，就只为杀夫君。”
　　听她如此直白地说出“北凉暗卫”，叱云南面上掠过一丝不悦，轻嗤道：“那些凉人也不过能耍些阴毒手段罢了，待本将军回京，必定屠尽凉人以雪今日之耻！”
“夫君这些话大可不必说与妾身听。夫君在凉州之事，妾身不感兴趣。”女子垂眸道，“何况夫君是否能活着回到京城，妾身尚不能保证。”
　　“是么？”叱云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竟是半点不挂心，“如若本将军死了，你也不会活着走出行辕。”
　　女子叩着他手腕的指腹变得冰凉。良久，她的唇角方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淡淡道：“夫君说笑了。夫君是大魏的中流砥柱，更是妾身的夫主，妾身自当倾力相救。”
　 分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却用着最生疏的语气。这样的对话并不是第一次，红罗早已司空见惯了。
当下也不多言，女子开始有条不紊地记下解毒药材，交由红罗去备办，又悉心嘱咐，仿佛是在诊治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病人。
——如果忽略她袖摆里紧紧握拳的左手的话。
所幸红罗早有准备，不多时便奉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上来，淬酒让叱云南服下，那张惨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许血色。
“上谷公主她，可好？”觉着精神好了些，叱云南状似无意地问道。
　 女子一怔，为叱云南擦拭唇角的动作略顿了顿，乌黑的药汁浸染了素白的手帕，晕开朵朵淡墨的涟漪。

良久，她才找到自己添了些沙哑的声音：“迪姐姐最得父皇宠爱，自然是万事顺遂。来凉州之前，妾身听闻父皇指了李家三房的李敏德作迪姐姐的弓箭教习，想来迪姐姐也不会无聊。”
“你总是知道如何激怒本将军。”叱云南眸色愈寒，“别以为你是公主本将军就不敢动你。若非本将军……恐怕你老死深宫也无人问津。”
　　女子却携了浅浅笑意望着他，那笑里清冽得过分：“夫君可是错怪妾身了，当年夫君灭凉归朝，战功赫赫，可是在金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向父皇求娶，如此深情，妾身自是感恩戴德。”
　　“拓跋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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