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金发蓝眼的男孩成了奥比特号的常驻船员,他被分配到厨房打杂——还是自己跟船长提的。
“……我以后想做厨师。”他这么跟船长说。
乌鸦也活下来了,它被山治照顾得很好,每顿饭山治都会给它留出一些吃的,并且隔一段时间会给它清理鸟笼和洗澡。大部分时间它会待在自己的鸟笼里,但每天总会有一段时间它会被允许出来自由活动,那时候它往往都会待在山治身边,有时候会绕船转上几圈,飞到装修考究的客舱偷几块面包碎屑。
它出乎意料地通人性,从不会离开这艘船,大概是明白离了这里在大海上就无从生存;同时对大部分人的态度都不怎么友好,但它只听山治的话,在有人想伤害山治的时候还会站出来反击——有次大副弗拉斯克因为山治打翻了盘子的事想揍他,结果差点被乌鸦啄瞎了一只眼睛。
乌鸦没有名字,平常包括山治在内的船员们干脆直接叫它“乌鸦”。船长有点不一样,他在这个问题上有点特殊的小癖好——总爱把山治和乌鸦混着叫,叫山治的时候叫乌鸦,叫乌鸦的时候就叫山治,不过还好山治和乌鸦都有根据语气分辨船长意图的能力,船员们也都对此见怪不怪。
“过来,小乌鸦!”这天奥比特号又送走了一批客人,船在一个平静的小岛旁边放了锚,船员们没什么事干,就在前甲板上开起了宴会。
山治知道船长又在叫他了,他放下喝了一半的果汁跑了过去。正好这时候也是乌鸦的活动时间,然后它也就跟着一起飞了过去。
船长带着他进了后甲板的船舱,他拉开了刚换的大功率灯泡,山治被闪得晃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时他看见船长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你换上了那个有钱客人送你的衣服,”船长笑眯眯地说,眼前的男孩穿着镶金线的白色花边衬衫,反射着灯光的金发垂下来映衬着苍白的皮肤,“知道吗山治?你看上去可真像个王子。”
他这次没叫错名字。山治朝他笑了笑,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
“别那么紧张,”船长倒回自己的椅背上,“给我泡杯咖啡吧,我喜欢你泡的味道。”
山治点点头,从一边的橱柜里掏出准备好的咖啡豆仔细地磨制起来。乌鸦站在一边的窗台上,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看。
“你会……招来灭亡吗,山治?”
山治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个问题您好像问过了。”
“有点不一样,”船长转着最喜欢的那只缠着胶带的老旧钢笔,“上次只是在问你的意愿。”
山治把咖啡粉和水一起倒进容器里,点起火等着它煮开。
“如果……真的有那种情况……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山治背对着船长说,“……请您放心吧。”
被加热的液体慢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船长放下钢笔笑起来:“真可靠啊~”
“还有一个问题,”船长接过山治递上来的咖啡,“那个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救乌鸦呢?”
山治抱着托盘放下翘起来的脚跟,红木的办公桌几乎挡住了他的整个身形。
“……那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他小声地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发现居然完全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脸上爬满褶皱的老人慢悠悠地念叨着,一边拿出小小的钥匙,打开了挂在旁边的鸟笼,“真是没用啊。”
浑身漆黑的秃鼻乌鸦扑腾着翅膀直冲着门口飞过去,一不小心拍到了走进来的年轻人的脸。
“哎呀哎呀抱歉,我们家的乌鸦是有点缺乏教养,您没什么事吧?”
“哦哦没什么,反正我鼻子够长,啊不对不是这个意思,呃,总之小意思了哈哈哈哈!”
老人被年轻人逗得笑个不停,他掏出自己的烟斗,在桌上的烟缸边磕了磕:“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看吧!”
“嘿诶~你的老师叫汤姆啊~”金发的男人一手扛着一大包几乎比他还大的食材,一手把玩着女人图案的金色打火机。
扎麻花辫的大个子改造人正忙着清点自己刚买的工具,脸上还挂着骄傲无比的微笑:“他可是个super伟大的人啊!”
“能把你这家伙教出来的想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哈哈哈哈!你小子还挺会说话的!”弗兰奇一把把刚刚整理好的工具扛在肩上,低头看着身边不停掏口袋找烟的山治,“怎么样,要帮你提一下吗?食材?”
“那谢谢了。”山治不客气地一把把食材包扔给弗兰奇,接着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说起来……我也认识一个叫汤姆的家伙,对我照顾了不少。”
“还真是个烂大街的名字。”弗兰奇笑着说。
“烂大街的名字是什么?”长鼻子的狙击手突然冒出来,也背着一大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啊弗兰奇!也帮我背一下!”
“客舱位置满了,你小子晚了一步。”
“欸~~~”乌索普失望地拖着长腔,只能把布包的结打在脖子上固定,“你们知道我刚才遇见了什么吗?”
“什么?”
“刚刚那家店的老板养了只乌鸦!”乌索普大声说。
“乌鸦有什么特别的?”弗兰奇挑挑眉毛,“老子还养过比你个头大的青蛙呢。”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你们知道那只乌鸦叫什么吗?”
“嘎!嘎!”比人脑袋还要大的乌鸦卷着旋风飞过来,不停发出实在算不上好听的叫声。
“你说的是它吗?”弗兰奇指了指那只停在他扛着的布包上的乌鸦,他稍微一动,乌鸦就又嘎嘎叫着飞了起来。
“是啊没错就是它……”乌索普若有所思地掰着下巴,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惊跳起来,“哇!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山治歪头盯着乌鸦看个不停,他碾灭嘴巴里的烟蒂后伸出手,乌鸦就停在了他的小臂上。
“你这家伙该不会……”
山治睁大着眼睛,他回忆着久远的记忆,轻轻摸上乌鸦左边的爪子,然后在那里感受到了熟悉得不得了的疤痕。
“它叫……山治。”乌索普看着山治,有点犹疑地说道。
前任客船船长,现任杂货铺老板的老人见到那个金发碧眼的青年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只一贯不与人亲近的秃鼻乌鸦站在他的肩膀上,亲昵地蹭着他耳侧的头发。
“……山治。”老人喃喃地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您改改乱叫名字的老毛病,”青年冲他笑起来,“汤姆先生。”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你了。”老人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山治摸了摸乌鸦的脑袋,有些抱歉地看着柜台后尽显老态的船长,“结果最后……我还是招来灭亡了。”
“别傻了,那不是你的错,”老汤姆习惯性地摆摆手,“你看,我们都还活着。”
“再好不过了。”山治说。
“后面是你的朋友吗?”他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乌索普和弗兰奇。
“是伙伴。”山治又笑起来。
“也是我小弟!”弗兰奇用大手拍了一下山治的脑袋。
“谁要做变态的小弟啊!?”
“哈哈哈哈这么说我会害羞的啦——”
“没人在夸你啊!”乌索普冲他吼。
老人也笑起来,挤出满脸密密麻麻的褶皱从堆着账本的柜台后面走出来。“你看上去真好,”他抬头看着不再瘦小贫弱的男孩,“比以前那时候好多了。”
“看来您以前不怎么喜欢我。”山治耸耸肩。
“没人喜欢那种懂太多东西的小孩,小乌鸦,”老汤姆说,“要留下来吃个饭吗?”
“我只是来把乌鸦送回来,”山治说,“还有,别那么叫我了老头。”
“倒是变得没礼貌了好多。”
“他对你这算好的了。”乌索普搭着山治的肩膀,差点被乌鸦给一口啄到。
“看样子那张通缉令上的还真是你,你做了海贼吗?”
“船上的厨师。”山治得意地笑着。
“真不错。”老汤姆点点头。
“我该走了,”山治看着墙上的挂钟,“航海士给我们规定了回去的时间。”他走到鸟笼前伸出胳膊,让乌鸦钻了进去。
老汤姆拿过流口细长的水壶给乌鸦倒了满满的水。“不带着你的乌鸦了吗?”
“它应该会更喜欢和你一起,”山治点上一根烟,“而且我的船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它吃掉。”
“那可真是不得了。”
高大的改造人抱起三个人的包裹,走出店门启动了腿上的履带。“上来,这样比较快!”他冲山治和乌索普喊。
乌索普兴高采烈地冲出去跳到弗兰奇的肩膀上,山治也跟在后面,在刚要出门时候被老汤姆粗糙的手不轻不重地拽住。
“你会招来灭亡吗,山治?”老头轻声说,门外的阳光让他脸上的老人斑更加明显。
山治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吵吵闹闹的弗兰奇和乌索普,又低下头看着弓着腰的老船长。
“没人能毁灭他们,汤姆先生。”山治说。
“我果然是收留了个不得了的家伙。”
“真的,非常感谢您,”山治碾灭烟蒂,欠身鞠了一个躬,“为所有的一切。”
“还有乌鸦。”汤姆笑起来。
“还有乌鸦。”山治重复了一遍,也跟着笑个不停。
乌鸦从没上锁的笼子飞到老汤姆身上,山治摸了摸它的腿和脑袋,然后转身,走向承载了他所有未来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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