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下的咳嗽声，今次不曾听见。
屋里的人还未睡醒，案头琴经散乱。她轻轻放了药汤，忽见镇纸压着一方红笺，展开读来，是韦端己的春日游。她盯了片刻，漠然垂着眉尾，将情信夹回原处，掩门出去。
院里木香如瀑，猫儿酣眠，正是落在心间的白色。她弯身将猫抱起，尾巴柔软地勾住水袖，眼里有些温柔的笑影，随即上了门板，清晨听来冰凉得诡异。
她从前听兄长谈起，幽竹园是个很好的去处，少有人至。
一霎刃光闪出，她低头往猫儿身上比划一阵，很为难的模样，不知从哪下刀好看。它睁着惊恐的眼，放大了瞳孔仿佛在尖叫，被磨钝的爪子用力撕扯她的衣袍。那把刀慢条斯理地刺入皮肉时，她觉得次第绽开的脆声，比猫儿的凄哭还要响，两手都酥麻。
“小漂亮，不要乱动。”
她突然转出一念，杀死活物是有香味的，难怪要心醉神迷。
温血洗刀，当属人间至美。

“你可不许笑我切得不好，工整齐分，我已尽了许多心力。”
生灵形气羸弱，轻易见血。虽说人的肌骨更讲究门道，倘若俱以她眼观，一切杀戮，无有差别。她运刀剜去翠瞳，并入袖中，弯起淡薄眉目，挽的发有一绺落下来，细软地卷于领间。
“这双眼珠，就挂床头赏玩啦。”
她提着业已肢解的尸身，并不沿原路归家，变换踪迹，往桥上去了。但见一人扶杆，只当是醉鬼，探手便推入水。
“日行一善——”
笑嘻嘻行远，扬声戏乐。清晓的天光经竹林一筛，在她身上摇晃，泛出哀艳的颜色。

啪啪啪啪啪啪，给你一百分不怕你骄傲。

“上山求卦的人，知晓了运命又不肯相信。”
那女冠颔首微笑，真要说起来，道理谁不明白。何必惧怕尘缘，这也算不得坏，山水碑文，早晚会应证。
他从古观出来，山樱的清气正巧燃完。拄着拐杖的男人将朝里走，他侧身让行时，见瞎子左手拿了一碗粥。
“是诸法空相，生死无端。”
这一行晨露稀少，他想着山中论道，熄伞停在竹园水边——人影浮动，大梦方觉。费了好些功夫，那人也没有醒来的意思，一时不知怎样好。
“……得罪了。”
他很迷惑地想，这种事有什么意思，一片冰凉。书可真是会写，全都在骗人。

@陆涟轻 我的错觉还是你哥被轻薄了

俯看六合内，这既定的寻常路，也时有不可预见之事。
尘埃浮摇，众生往往失光。最可哀莫过于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他偶尔会好奇，寻短见者究竟是俗心无法寻底，还是上天自有不厚道处。
春花既然赏不尽，不如年年闲看取，又何必这样。但他不愿意轻易劝人什么，若心生厌薄，要怎么勉强走下去。他没有太多的念想，便能置身事外。
“并非因为知道这是愚蠢，就可以视而不见。你只管想死，救人是我自己的事。”
他的眉目素来极淡，却正对那人微微地笑。
“我身上已经湿了，你再跳下去，我不在乎救你第二回。”

一阵风过，耳边恍惚听见竹叶的沙沙声，到底是不成调子。两人离得近了，他不大自在地错开眼，很后悔没带那顶竹笠。他并不瞧人，心里却有个极轻的声音——眉与目影沉沉的，仿佛藏匿了鬼气，真是令人不安的好看。
“这张脸……难为你能记住。”
忽然想起从前的光景，十分莫名。老道士还在的时候，曾摆着棋与他说，因爱故，久住轮回，诸般听不分明。如今再计较，只记得那么一句，遗失在了低落的暮色里。
“擅自做了失礼的事，该怎样抵偿？”

妈呀这个变态美哭

他似笑非笑地看过去，对方眼里映着一张苍白的面目，那是影子的影子。他握住来人的手，又往喉间抵进。
“入山问道，不讲究这个。”
有些人生下来就不停泪流，好在他们并没有太深刻的痛苦，不过是惧对虚无。他跟着家人跪天地许愿长生，每回都犯困，上穷碧落下黄泉，求注定的事做什么。
“决意取人性命，就还是不要与之招呼为好。”
他实是薄凉不自知，待谁都温和，便无所谓好恶。即便爱看红尘，也只到这里，无法用更多情感偿还。
“人以为的无常，皆是有常。命数已尽，只得自认倒霉，从此尘缘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