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在一起已经有七年了。换做一般的夫妻可能都有了第二个烦人的小崽子。
可是他们没有,也不可能有。亚瑟不是没有想过去领养一个孩子,但他自己和阿尔弗雷德的这种连自己都顾不上的职业哪里有时间管孩子?
而且——七年!让人黏黏腻腻的多巴胺早就分泌殆尽,人体最有用的止痛剂——内啡肽把他们绑在一起。多亏有它,他们才能在没有如胶似漆还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嘴的情况下维系在一起。
亚瑟感觉头疼得像有人钉穿了他的太阳穴。他在逐字逐句地把最新一刊《洛杉矶时报》的内容送入因特网。他头疼得忘记了他是什么原因跟刚回家的阿尔弗雷德吵了架,大概是为什么不回去,没去接他什么的……莫名其妙。明明都25岁了,除了没把明星海报贴得满卧室都是,他跟当年那个扛着收音机走在街上的毛头小子差不离。
……现在是凌晨四点,亚瑟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别的小格子里只剩一堆乱七八糟的稿件和歇息下的电脑,它们的主人早已回家睡下。除了一摞摞稿子资料,他的桌子被有着茶渍的蓝色马克杯、笔筒、贴有他与阿尔弗雷德合照的一部象牙色座机、鼠标和一个硕大的电脑占据,这样他只能把键盘放在腿上。
他甚至有些怀念80年代了,那个时候他和阿尔弗雷德才刚毕业,新闻业前景(看上去)一片光明,大多数电脑仅用于计算与打字,万维网还没有诞生。那时候他工作热情,不用在浓重的裁员气息中干着这种累死人不偿命的活儿……起码这个办公室墙皮还没有脱落,头顶上的吊灯还没有摇摇晃晃、胶皮剥落、露出铜丝。
亚瑟感到烦躁,他面前的电脑和嗡嗡作响的主机让他头疼,他想要栽到阿尔弗雷德怀里极了!然而,编辑主页……编辑主页……编辑主页!该死,到底是谁先开始用这玩意儿来抢先报道新闻的?他按着稿件一个个地把字母敲进去,这份额外的工作内容让他想起了敲打字机,但那玩意儿称霸的时候电脑之父都还在娘胎里。
长时间盯着屏幕让他眼睛发涨发干,这个蜂房里发出嗡嗡声的大块头让他感到头痛欲裂,一切都这么的安静。但他知道,在这一面墙里,有不少蜂房的格子还亮着,做着与他同样的工作——在报业与业余新闻者、报业与报业间的竞争发酵下,就连《洛杉矶时报》都不得建立网页,雇用二十位包括他在内的员工编辑《洛杉矶时报》的网络主页,涵盖大部分纸质报纸的内容。
Calm down,calm down.在闪动的输入号前,亚瑟安慰着自己,比起那些天天奔波在外同时还在担心着回来时自己的位置会不会被年轻人占据的记者、或是在《落基山时报》*中煎熬的职员来说,他已经是幸运儿了。(*该报纸已于2009年倒闭)
他迷迷糊糊地敲下最后一个字母,点下confirm,检查了一遍,然后关掉电脑。在windows3.0自带的关机音乐过后,桌下发烫的主机也停止了哼哼唧唧。亚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发现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跟他的脑袋一样。
摇晃中他的杯子被震落摔碎、冷掉的茶水与碎片混在一起,同事胡乱堆着的处于维持与崩塌平衡点的杂乱稿件雪崩了、什么坚实的东西发出咔咔声,地面与墙体错位咧开嘴,他头顶上的吊灯摇得越来越厉害,灯泡在滋滋作响,露出来的铜丝摇晃着溅出火花……他扶着桌子,低下头去看颤动着的大地——他意识到,地震了!
世界在抖动。亚瑟猛然惊醒,本能的惊恐驱走疲惫,肾上腺超负荷分泌激素,他在颤栗,肌肉充满力量,在像弓箭一样冲出去之前, 他突然感到后脑一阵钝痛。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