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造反，大胆，放肆，妈的，好大的口气！）
（我一拍桌子，一瞪眼，露出横眉怒目，非常生气的样子，于陆立在我跟前儿，傻不棱腾，木悻悻，半个声儿也没有。）
叫你买菠萝！妈的！
（他不出声，我更生气，又一拍桌子，镇得桌上的一只盏子，“哐当”一声脆响。他这才掀起眼皮，温吞吞，把这杯子摆好，——妈的，去你奶奶的，真真气得要死，杯底的一圈水渍，在桌上烙了一圈，我低了眼，看了一阵，又笑。）
去，把姜格格请来。

啊，轻点！（我龇牙，告诫正给我捏肩的林一）跟你说过很多回了，力道，很重要，（翻个白眼，沉闷地叹口气）不轻不重，才最好，——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正讶异于他的愚笨，痛心疾首，这时候，便来了福音。是的，没错，天乐——来邀请我去他府里。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却依然很愉悦，因为我始终坚定相信，他找我，一定是件好事。）
天乐，（我跨进博硕府的大门，一眼瞧见他）我来了。

（姜格格，这是我的好朋友，她有个天赋，与众不同，出类拔萃，令人叹为观止，惊为天人，——是的，就这件事而言，全世界没人比得上她。）
（花钱，花钱是她的昵称，——很巧，有钱是我的雅号。所以我很高兴，她来了。）
来了？（掀起眼，我斜乜去，门前一道影，很轻，笑得很甜，豆沙馅的。）吃了吗？
（以我对她的了解，想必是还没吃。所以我很盛情，邀请她。）

（吃了吗？这是我们之间，最惯用的、打招呼的方式，它亲切，柔和，非常有利于我们，拉近彼此的距离，增进彼此的感情。）
没有，（我一本正经，就好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饿死了。（我想，我才吃了一只烤鸡和两个小笼包，这应当，不算吃过了吧？那我便没有撒谎。于是，心安理得地，用殷切的目光看向他）你呢，你吃了吗？

（吃了什么，这是个非常暧昧的问题。食色性也，圣人也这样说，——大动的食指，其实类于性欲，所有的两性交往，实不外指向于此，吃饭，困觉，人生大事，一言蔽之，——吃了吗。）
（讲句实在话，如果我是她的追求者，绝不会这样问她，而必将此包装一下，委婉优雅地表达。）
（毕竟，这个朋友，和那个朋友，是很不一样的两回事了。）
巧得很，我也饿了。（眼睛饿了，想见你，你就来了。）刚差于陆去买菠萝，吃吗？

（吃了什么，这是个非常暧昧的问题。食色性也，圣人也这样说，——大动的食指，其实类于性欲，所有的两性交往，具不外指向于此，吃饭，困觉，人生大事，一言蔽之，——吃了吗。）
（讲句实在话，如果我是她的追求者，绝不会这样问她，而必将此包装一下，委婉优雅地表达。）
（毕竟，这个朋友，和那个朋友，是很不一样的两回事了。）
巧得很，我也饿了。（眼睛饿了，想见你，你就来了。）刚差于陆去买菠萝，吃吗？

（我们之间，但凡问及“吃否”这样的问题，答案一般都是否定的。还没有，我好饿，——我也饿了，一起吃吧，——然后便是一次愉快的美食之旅。没错，这是我们的相处之道。）
菠萝？（我疑惑地皱起眉，问他）这是什么新鲜东西，（咽一咽口水，紧张而期待地）我都没有吃过。（环顾四周，想找一找他口中的菠萝，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还等什么呢，我们来，试一试吧。

（菠萝，在此之前，我曾有幸尝过一次，——先只是酸，酸得刺舌头，倒嗓子，盐往喉深处沁，密匝匝一撮，像是尖的针。再后，耐一耐，忍过它的嚣张聱齿，这神妙的果子里头，自然有水浸出，也是密匝匝一撮，像小小的手，小小的吻，压进去，压为肺腑的甜。）
滇南特产，有个客商，是我阿玛的旧交，托他捎来，千里迢迢，得给点什么，意思意思。
（我一架腿，示意她不要客气，自己坐，想起菠萝的滋味，很得意，很欢喜。）
你且等等，喝口茶。

（我有些气愤了，但是又苦于我们之间深厚的友谊，而不好发作。好吃的，为什么要等？等得及吗？谁能等啊？傻子才等！傻子，我的思维停滞了，抬眸，偷偷看了一眼天乐身后站着的那个人，缄默不语。）
（算了，世上的确有傻子，我想想林一，又叹口气，傻子也的确愿意等，可我不是傻子，我不愿意。）天乐，（我这样叫了他一句，清清嗓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傻子才不会等。（她的面上，浮出一点儿不耐，我看向她，对这嗤笑，表示了自己的不满。看看看，看什么看，妈的。）菠萝，与咱们的果子，吃法有些不同，——浸一浸盐，不然伤你舌头。
（这是真的，小玩意儿，切作七八块薄而又薄的碎金，端上来，下是白的盘，暗爬枝并蒂莲花，——蕊心是蜜，好新鲜的果子。）
请你。（换个姿势，仍旧瘫着。）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难道摸出了我内心所想，才要这样，夹枪带棒地，用一句简短的话，来讽刺我、辱骂我？这简直无法忍受。但是，算了，我这样劝慰自己，——将来，我是一个侠客，一个纵横的英雄，我有豪情万丈，雄心勃勃，我有纳百川的胸襟，我不会在小事上同别人，尤其是我的好朋友，这样斤斤计较。）
（好了，那唤作菠萝的东西，端上来了，黄澄澄的，带着像波光一样会粼粼的汁，看上去，就十分诱人。）这个——（我略有些犹疑地搓搓手）你先吃一个，叫我瞧瞧。

（我知道，姜姜小格格，最最与众不同的长处，并不在于花钱，而在于她的梦想，——她的梦想，那个玄妙而轻薄的迷梦，是我们很小的时候，一起对着神佛，这世间奇诡的大能许下，——做个侠客，仗剑天涯！）
（真是难以想象，一个未来女侠，连个果子都不敢吃。我抿着嘴，忍住，不能笑。）
你不敢，就直说。
（直接上手，咬了一口。）

胡说！（我有些恼怒，虽然，那是个不争的事实，但我依然不愿意承认，我是怕了。对啊，一个未来的女侠，一个将要仗剑行四方、高歌笑丘陵的豪杰，她怎么会有不敢的事情呢？）我只是——
（我停住了，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化解这轻微的尴尬）只是传承一下谦让的美德罢了。论年岁，（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比我长，我应当，孔融让梨。（看他吃得，似乎很是享受，于是伸手，也拿了一片）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