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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他年见此心 浅评《断肠镖》笔下的男女爱情 来自漫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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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判官沈鉴早年投身公门,因其武功超绝机智果敢,曾任豫鄂湘三省总捕头,威震绿林黑道;数年后沈鉴因为爱情,婚后不忍妻子为之牵肠而选择离职隐退。但因一支汉代金镖——传闻此镖乃乱世之源,每度重现江湖得主必遭横祸,故名断肠镖——的重现世间,而沈鉴早年又受过此次得宝者杨汉帧大人的恩惠,这才不得不泪别爱妻重履江湖,和旧部护送金镖至京师。怎奈凡涉断肠镖者皆命运多舛,沈鉴一去不复返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徒让妻子每日黄昏伫立山石之上眺望夫君归尘,十八年如一日……爱情是亘古恒今的主题,妇人伫立山石向远方眺望,盼望其夫归来,这明显是取材“望夫石”的民间典故,沈夫人虽未如神话传说中那样望夫日久化而为石,但她对和沈鉴的爱情坚守不渝却如金石一般,足令人感动向往。
司马翎小说《断肠镖》是作者风格渐成的早期作品,创作时间上稍晚于《剑气千幻录》《剑神传》,而与《金缕衣》《白骨令》等差不多是同时期作品。司马翎的早期作品,虽然不及后来鼎盛时期的《剑海鹰扬》《饮马黄河》那些作品笔力万钧、推理缜密,但也有颇多可观之处。就以《断肠镖》为例来说,这部小说故事格局虽欠开阔,后面章节节奏收束也乏尺度,但胜在首尾呼应结构完整,情节人物武打等方面也有很多突破,尤其是塑造的沈雁飞这一亦正亦邪的人物形象,还有着墨不多的沈妻对爱情的执着坚守等等,读后都令人印象深刻。而小说个别章节段落,无论写景状物,还是人情心理,笔触具体而微细致深刻颇为不俗。
不嫌絮烦试举一例,在小说开篇部分写沈鉴与妻子古道殷殷话别,场面情景如诗如画,细细品味亦觉感人至深。援引小说原文如下:
生判官沈鉴轻轻叹口气,怅惘无言地凝视着夕阳中的古道。
正是“悲莫悲兮生离别,登山临水送君归”,这小亭已是十里长亭,但沈鉴的妻子,依然不肯回去。
她指指回路一座小山,上面有块大石,道:“请记取闺中之人,将于半年之后,每日黄昏定在那方石上,眺望夫君归尘,请你好生记住啊——”
沈鉴但觉鼻子一酸,可是即使想流泪,也得流向肚中。他心中情知此去凶险之极,但他岂忍透露让妻子更加担忧?
时刻已届,他再也不能耽搁,只好一横心当先走出那亭子。
亭外一株树下,系着一匹骏马,他一垫步,到了马旁,解下缰绳,猛可回头一瞥,只见带点憔悴的爱妻,倚在亭柱上,满面泪痕纵横。
沈鉴护送断肠镖,途中毫无悬念的引来黑道盟主修罗扇秦宣真率众拦劫,这一段情节相当武侠风格化,沈鉴和其旧部舍生忘死,秦宣真虽心狠手辣但不失枭雄本色,技挫沈鉴带走收押而义释神眼张中元。沈鉴被带走之前,托付张中元把他的结局告诉他的妻子时说:“你最好别在此刻告诉她,因为这是秋天啊,兄弟你等到春天或是夏天会比较好些。”春伤而秋悲,离人心上秋,沈鉴可谓用心良苦,实不忍他妻子因时令季节而多增悲愁。因为他很了解他的妻子啊。接续的故事使得沈鉴夫妻两人这一别就是十八年,而这十八年的时间里沈妻也确实履行了誓言,每日黄昏之后都在那小山的石上眺望夫君归尘。直到小说故事最后,江湖纷争已经平定,沈鉴一行人返归故里,小说原文这样写道:
这时正值黄昏,沈鉴故意绕个圈子,由南门入城,果然瞧见小山上一个人影,痴望着尘沙飞扬的大道。
他叹口气,满腔辛酸,想到这次虎口余生,重返家园,恍如隔世。他想:“也许是她那伟大不渝的爱情,才教我在断肠镖血影之下,逃得残生——”
夫妻阔别了十多年,见面无言,唯有相对而泣。
仅此一句“见面无言,唯有相对而泣”,竟觉比“望夫日久化而为石”的神话传说更写实更令人感动,毕竟世间望夫成石的事未必有,但相对而泣的事却是太多太多。但沈鉴和妻子离而又合的遭遇,只是《断肠镖》这部小说首尾两端的插曲而已,小说真正主角还是沈鉴之子沈雁飞,故事讲也就是沈雁飞如何改邪归正浪子回头,最后如何学得绝艺救父脱险。这样讲来桥段又跟“沉香劈山救母”的神话故事有些像了!
话说沈鉴被秦宣真擒住收押施以酷刑,但沈鉴始终未曾说出断肠镖的下落。直到十五年后,沈鉴之子沈雁飞因幼乏父爱兼且母亲过于溺爱,致使顽劣成性品行不良屡欠赌债,最后竟然撇下寡母偷钱离家出走。逃至七星庄后机缘巧合被秦宣真视为练武奇才,并收之为徒传授绝艺“修罗七扇”。秦女玉娇对其一见钟情,不惜把异人金长公秘炼“冷云丹”给他服下。三年之后黑道诸邪因垂涎断肠镖,趁秦宣真闭关而联合偷袭七星庄。沈雁飞负伤脱逃时躲到患病卧床的少女祝可卿的闺房中,后来又得祝可卿青睐把师门圣药“杨枝宝露”给他服下,致使沈雁飞功力突飞猛进。沈雁飞再入江湖巧遇金龙旗传人吴小琴,二人结伴途中情愫暗生。沈雁飞回家省母方知秦宣真乃是自己仇人,青城叛徒顾聪因垂涎吴小琴美色而设计,致使沈雁飞与吴小琴失散,并引起了一场醋海狂涛。
这大体就是《断肠镖》这部小说前半部分的主要情节。说来剧透虽烦,但胜在小说情节丰富起伏跌宕,也着实写出了沈雁飞的成长经历和性格转变,读来并不觉得沉闷。稍嫌遗憾的是作者对黑道巨擘秦宣真着笔太少,并未把这个人写得有深度,尤其是邪恶狠毒的一面。这间接也影响到对主角沈雁飞的塑造不够深刻。本性顽劣不良,若说其出淤泥而不染,则未免可笑。纵然沈雁飞撇下寡母不管以及始乱祝可卿,但仍不觉其坏。小说中唯有一处情节,即是沈雁飞一念之间是非不分,对吴老五之妻痛下杀手,读来令人如鲠在喉不甚舒服。
因为写的本是坏小子,故沈雁飞的爱情观也与其父沈鉴在单一性和复杂性上也形成鲜明的对比。小说中与沈雁飞发生情缘的女子,秦玉娇、祝可卿、吴小琴三人中,真正彼此发乎情的或仅吴小琴一人而已,而真正帮助沈雁飞提升功力的秦玉娇和祝可卿,一个是一厢情愿,一个是以身相许,实难言说是对还是错。祝可卿给人印象是温柔楚楚,她最后命运还好,三位女主角中真正可怜的却是秦玉娇,复出的真情不但付诸东流,最后在百花山上还要被沈雁飞玩弄欺骗感情,沈雁飞的龌龊处实在令人齿冷。不妨试举原文来说明一下:
“好的!”他斩钉铁地说:“上一辈的事我们不能做主,但我个人至少可以娶你为妻,这样你也有义务要助我救出我父亲!”
她垂下头,颊上浮起红晕,现在她已别无所求了,暗中偷偷地爱一个人的苦味,她已尝得够了,而此后却再不要尝受。
沈雁飞瞧见她点点头,便补充一句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从如今起,便是沈家的媳妇!”他用一个苦笑,作为结束。心中却想道:“说不定明后天,范北江的神蛛便要了我的命,咳,琴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
这两个青年男女的终身便这样决定下来,假如她知道沈雁飞心中爱着另一个人,以她的刚硬性子,那是绝对不肯这样办的。假如沈雁飞知道吴小琴仍在世上,他决不肯答应娶她,虽然是垂死之身,也不会肯的。
及至后来秦玉娇请求沈雁飞通融不杀其父,试看沈雁飞的态度:
沈雁飞发现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显然这件事对她十二万分重要,眼珠一转,决然道:“那还用说么?事实上我自己也恨透你父亲的毒辣和冷酷。”
她果然震动一下,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即使为了我的缘故也不成么?”
“正是为了你的缘故,我才更不能放松,否则将来天下人都骂我因妻子而忘了父仇,这罪名我可受不了!”
“你绝不能改变主意的?是么?”
“不能更改!”他简短有力地答。
“那么……那么我以后离开你呢?”
“你离开我?”
“我的意思是我们永不相见,有如从不曾认识的陌路人!”
“那当然可以——”他肯定地回答,声音中掩饰不住心中愉快。
她愕然瞥他一眼,心中羞愤交集,现在她已知道他的真意。
美丽的梦想果然像天边的彩虹,虽然五彩缤纷,夺人眼目,可是终究是虚无的幻影,悲哀之海虽是无边无际,可是愤怒却暂时作为一叶扁舟,载乘着她一时不至于没顶。
但她没有发作出来,慢慢道:“好吧,我明白了,日后你要守着你的诺言,不能伤害我父亲一根汗毛——”
沈雁飞本来有点耽忧,如今可就放心了,高高兴兴地跟着她走出花树范围。
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但在并不算坏人的秦玉娇立场,沈雁飞实在算不得是有情有义的好人。反倒是他出尔反尔别具机心欺诈,十足是个令人厌恶的坏胚子。尽管如此,却又不能否定沈雁飞对吴小琴的深情,以及他和冯征天涯一旦为知己的友谊。幸好作者在塑造人物时也并没有顺应大众心理去刻意美化沈雁飞这个人物形象,而是时不时的顺势写出他的很多缺点和人性阴暗面,毕竟人性本身就是善良与邪恶并存,有其复杂性多面性。
再说吴小琴,她本是金龙旗管俅的传人,武功极高,甚至是故事最后挑大梁的角色。应是此小说第一女主角,但出场时却性情古怪存有出世之心。及至后来和沈雁飞结伴同行,才渐渐芳心思动坠入爱河,但因青城叛徒顾聪从中作梗,致使二人坠河分散,吴小琴被白云老尼搭救,无巧不成书,白云老尼又是祝可卿的师父,所以吴小琴发现祝可卿怀有沈雁飞的骨肉之后愤而离走,却又阴差阳错的救下了沈雁飞的母亲。虽然故事最后作者曲笔写到吴小琴掌伤千面人,但终究因作者收尾处笔力不济,未能过多的着墨好好塑造吴小琴的复杂心理和性格形象。结局只好写她委曲求全和祝可卿二女共侍一夫,皆大欢喜。
其实除了沈雁飞等几位主角外,书中着墨最多也写得比较可观的还属张明霞和傅伟之间的爱情,似可与沈鉴夫妇的爱情相互参照,亦可令读者感受到真正的爱情实应如此这般。然而真正构建起全书故事背景江湖格局的却是白云老尼和通定真人、管俅,以及金长公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感情纠葛,作者虽然暗线着重描述力求自圆其说,却仍是显得不清不楚,实也难以令人信服。比如说白云老尼这位书中分量极重的人物,牵扯到很多位前辈高人的感情恩怨,而对于前尘往事——五六十年前——大都是通过她大段大段回忆自述的方式展开,对当事人来说或是沧海他年见此心,但其实很难让旁观的读者进入情境有所感动。
诚然《断肠镖》一书故事并非主打感情牌,所涉及的爱情也比不得金庸《神雕侠侣》中杨过和小龙女十六年如一日那般浪漫动人,但在作者司马翎众多作品中确也是可圈可点,而且也是比较特殊的一部。书名虽为断肠镖,但其实断肠镖作为道具并未起到多少作用,重点反倒是因此引出的诸多人物的贪念欲望和命运情感故事,想来这才是作者的深意。但作为一部奇情武侠类型说部,不可否认小说后半部分确实写得有些跑偏,尤其是尾声青城山群雄大会,千面人的出现乱搞一气,情节节奏显得异常凌乱和匆忙。最后沈雁飞凭借绝艺力敌黑道盟主秦宣真成为一代领袖天下武林的无敌大侠,而乱世之源断肠镖也随着白云老尼永沉万丈深渊。
天涯一旦为知己,沧海他年见此心。这句诗出自小说中冯征之口,近乎是对真挚友情的铮铮誓言。而作者司马翎在此后的十几二十年里却再三引用,几成作者标签性诗句。沧海他年见此心。其实不光朋友知己,引申一下也未尝不可以泛指男女爱情,尤其是如小说中沈夫人一般对爱情忠贞不渝的等待坚守,又如小说开头“楔子”那一段凄艳悲绝爱情故事中男女的自戕殉情……


来自手机贴吧1楼2017-04-11 19:42回复


    IP属地:河北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4-11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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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4-13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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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玉娇真是凄惨 最后抱着父亲尸身不知所踪 可想而知结局注定凄苦 《饮马黄河》里面春梦姑娘还能够有被朱宗潜废掉武瞻真心待她 可怜秦姑娘


        5楼2017-08-28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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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2-03-09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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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来的纪念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2-06-24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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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念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2-06-24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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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优秀的书评观者不多,可叹。


                IP属地:湖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2-06-25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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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庸《神雕侠侣》中杨过和小龙女那十六年如一日的“爱情”可一点也不浪漫动人


                  IP属地:广东10楼2024-05-11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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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漫天云去世了,是否真的?我还准备向他找几本自制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4-06-11 0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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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看不懂《神雕侠侣》的人才会对杨过和小龙女是浪漫动人的存在


                      IP属地:广东12楼2024-07-04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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