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一向不酗酒,这不代表他不喜欢酒。相反,适量的酒可以让他心身放松。
不过他很少主动出来找酒喝,今天是个例外。据韩非介绍,这荒僻城郊的破烂酒馆,酒味异常醇美。难得无事,饮他一杯又何妨?
世上最不幸的事,莫过于在你心情极好的时候,出现一个你不想见到的人。
卫庄正在经历这最不幸的事。
“老板,二两酒。”来者轻车熟路地跟老板打着招呼,转头瞥见卫庄,浑身一僵,笑容凝固。
卫庄不动声色,右手拂上了鲨齿的剑柄。
夜幕墨鸦,偏要在他喝酒的时候出现。
而且还向他走了过来。
还在笑。
“卫庄兄,别来无恙。”
还敢搭话?
“看来你的伤彻底痊愈了。”
“卫庄兄脸上的煤灰也彻底洗掉了。”
“哼,你胆子不小。”
“和鬼谷传人比起来,在下还差得远呐。”
店小二高亮的声音带着笑意:“客官!您要的酒来咧——嗯?二位爷认识?”
墨鸦拿过酒,笑道:“认识认识。”
卫庄冷笑一声,道:“岂止认识。”
店小二感觉身边传来阴阴寒气,打了个哆嗦,忙不迭道:“那二位吃好喝好,有啥事尽管吩咐我哈!”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气氛降至冰点,两人眼中都溢出杀气,酒馆里其他客人小心翼翼瞄了一眼,立刻害怕地缩回头去。
僵持一会儿,墨鸦忽然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不是来找事的。”
卫庄的右手回到酒杯上,他也不想坏了兴致。
墨鸦径自拉开卫庄对面的椅子坐下,笑道:“卫庄兄跑来这荒郊野地,莫不是探听什么机密?”
卫庄瞥他一眼,只喝酒。
墨鸦自斟自饮,微笑道:“我猜不是,因为我也不是来执行任务的。”
卫庄喝空了碗底,道:“你虽然猜对了,却猜得没有道理。”
墨鸦笑道:“人世本就没有道理。”
啪的一声,泥封被卫庄拍掉,酒香瞬间四溢。墨鸦闭起眼睛嗅了嗅,道:“十年陈酿,好酒。”
卫庄道:“看不出,你是个酒鬼。”
墨鸦摇摇头:“如果能当个醉死的酒鬼,倒也不错。”
卫庄并不想与他一起喝酒,但见墨鸦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道:“你再不走,那个跟你一起的白衣小子该急了。”
墨鸦噗地一笑:“卫庄兄真有趣,你见过谁出来喝酒还带着小孩子?不过说到白凤……”他放下酒杯,收敛笑容,“卫庄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卫庄眉毛一挑。
墨鸦道:“姬无夜将军大权在握,像我和白凤这样的人,在他手下可谓衣食无忧。”他顿了顿,“但我担心,终有一天,将军府再也容不下白凤。”
卫庄笑道:“他偌大的将军府,还怕多一张吃饭的嘴吗?”
墨鸦摇头:“并非此意。白凤他孤傲得很,与将军的性子极其不合,我担心日后某天,他与将军决裂。”
卫庄把玩着酒杯,道:“听起来,对我似乎是件好事。”
“若真到了那时,”墨鸦神情凝重,“将军必定会发动夜幕追杀白凤,我希望卫庄兄能为白凤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卫庄不答话,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酒。
“白凤他,”墨鸦呼吸急促起来,“轻功天赋极高,若收入你麾下,对你一定大有益处。”
卫庄仍不答话。
一坛酒已饮了一半。
墨鸦长叹一声,喃喃道:“虽然我们为敌,但说实话,我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卫庄终于抬起头,凝视墨鸦,看见他眼底闪过的无奈。
“你我为敌,你凭什么相信我?”
“正因为你我为敌,所以我才相信你。”
因为见识过你剑势的锋利,感受过你挥剑的决意,所以知道你是信得过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它。”墨鸦拍拍酒壶,二两酒还剩个底。
荒郊,好酒,不期而遇,自然容不下谎言。
有个信得过的敌人,比有个虚伪的朋友好得多。
二人相视而笑。
“酒是好酒,酒友却不怎么样。”墨鸦惋惜道。
卫庄淡淡道:“我们本就不是酒友,是敌人。”
墨鸦轻松地笑了:“对,不共戴天的敌人。”
酒坛将空,酒馆的客人三三两两散去。卫庄低声问道:“白凤入我麾下之时,你会在哪?”
墨鸦动作停滞一瞬,复笑道:“反正……那地方不会有酒。”
卫庄不再问了。
无酒的地方,想必是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后来的事情证明,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