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街处初见,他便被那双眸子惊住。
那双眸子表面是如玉的晴朗明润,却在那一刻破碎如星子,露出了其下隐藏的猛虎,那么令人震颤。
当那人转身欲走之时,杨雄终是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壮士替杨某解围,感激不尽,不知可有荣幸共饮一杯?”
那人停步微怔,转过头来打量一下杨雄,最后露出个极浅的笑容:“却之不恭。”
这日天高气爽,便是初遇。
结义为兄弟,相处的多了,杨雄才发现他是当真喜欢与这个义弟相处,无需拘束,不必考虑什么权贵,亦不必关心什么官府事务。
只是这样呆在一起就很好,他想。
后来潘巧云之事发,那日山上雾很重,阳光根本照不透彻,只有一片朦朦胧胧的光影。他站在山顶,冷眼看着被绑在树上的女子,心思却全不在这女人身上,只是担心石秀会因自己的轻信而离去。
可就在石秀转过头来那一刻,他在那双琉璃样的眸子里,看见了意料之中的愤慨,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在心疼自己?杨雄愕然,心里却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欢欣。
杨雄意识到,这种念头是危险的,一旦被戳破,恐怕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他放不下,就只能小心再小心地藏起这份情愫。
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石秀那颗七窍玲珑心的敏感。
那天是暮春,石秀站在庭中花树下,白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映着他眸中的神光,莹润如初。杨雄看呆了,却被他开口话语惊住,那一句“兄弟”再吐不出口。
“私闻,哥哥心悦石秀?”
那一刻再多的话语也无法描述杨雄心里的慌张,他想解释,却只是徒劳的张开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解释?他能解释什么呢?
他只想逃走,永远不再回来,永远不必面对他……
石秀却向他走了过来,一步一步,都像踏在他的胸口。
他看见石秀唇边有了一丝极轻极浅的笑容,一如初见时那个眼中有着猛虎的青年,低声絮语。
“如此甚好。”
杨雄猛地抬头,看向那双眸子里,没有玩笑之色,有的只有认真与温和。
“石秀,亦心悦哥哥。”
他猛地将那人扯入怀中,双臂用力几乎要将石秀揉进自己体内,低笑从喉中逸出。
“当真,幸甚。”
生命将尽之时,杨雄躺在病榻之上,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却只余两句。
“一恨不得战死沙场,二恨不得见君一面。”
生死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待杨雄回神,低头便是病榻上自己已了无生机的身体,抬眼却是心心念念的人,笑的温柔。
他亦是笑,走近搂住石秀的肩膀:“等很久了?”
“不多,不过几个时辰。”
“刚刚还在感慨死前不能再见你一面,想不到却是马上就见到了。”
“那想必,是我与哥哥心有灵犀吧?”
石秀轻笑,微微偏过头看他,目光灼灼。
“若有来生,愿哥哥为男我为女……如此便能比这一世颇多坎坷来得好。”
杨雄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一指点上他鼻尖,遥望远处渐渐显出的雄伟关隘。
“何须在意那些?是你足矣。”
唯求一人,如此足矣。纵黄泉碧落,亦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