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也放一张

这篇文是 @四月wendy 邀的哟！亲亲四月

（一）
幽幽空谷回荡着风的疾呼。
咕呜呜——
暗不见天日的山林里，乌啼此起彼伏。突然，一阙鸟的啼鸣划破静谧的夜，嘹亮，高亢，一声又一声；随即，一道白色的迅影翩翩落在古木的枝顶，一双孤傲的眼俯视着这林间万物，漠然不语。
越过这山谷，曾经的韩王城便近在眼前。
他并不愿意回到这里，若不是因为卫庄的命令，也许此生他也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韩王城里也许还残留着蛛丝马迹。”那个人说，依旧是极冷漠的模样。
“所以，你是要我回去寻找？”他望向树下的其他人，但也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我明白了。”
韩非死于秦国的牢笼中，流沙因此一度分崩离析。白凤能理解他对此事的执念，在他曾生长的这片土地上，他也未尝没有过憾恨。
但，终究也是过去的事了。
谍翅落在他肩上，他一手抓住，又掷出一枚鸟羽符。目送着谍翅追逐白羽而去，他的心头蓦地涌上一股许久不曾有过的悲戚。
天空下的飞鸟，又有多少是真正自由的呢？
也许是所谓的近乡情怯，现在，他并不想进到城里去。倚在粗大的树干上，听着鸟鸣虫吟，一边留意着是否有敌人雌伏，在夜色愈发见浓的时刻，他的耳却捕捉到了鹤唳风声中一道悠远的琴音。
有人。
白凤一跃而下，琴音渐次清晰，嘈嘈切切，似是从密林深处传出。虽是不熟悉的乐曲，却有着令人怀念的感觉。
飞越山谷，琴声渐急，白凤循着琴音直往密林深处而入，心潮涌动。
有一种期待着什么的感觉。这种感觉，又有多久不曾有过了？
转过苍劲的古木，便进入了一处竹林。琴声已经近在耳边，心音却是更加急促，然竹林四处，并不见弹琴之人的身影。
清亮的琴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急鸣，时而细语；柔和中带着刚强，刚强中带着冷冽，宛如山涧中奔腾的流水，细听来，确有几分水声低婉。
——水声？
白凤转入竹林内。此间有处山泉，翠竹幽篁之间，泉水奔腾之处，一石，一琴，一人，与周遭景物融为一体，奏出一曲绝响。
星星点点的光飞舞在暗夜中，勾勒出琴者的轮廓。白凤心中一滞，连带脚步也随即停下。
星眸含盈秋水，巧手纤纤拨弦，佳人如玉，静坐幽篁，宛如梦迁。
这不可能。
“弄玉。”即使不信，他仍是试着轻声唤道，又怕打破这一份美好。
弄玉依旧自在抚琴，并不言语，也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白凤想近上前去，刚迈出一步，却再也无法靠近。
琴音依旧流泻，白凤站在不过一丈远的地方，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分隔开来，无法相近，无法言语。
吱——
谍翅的声音聒噪起来，一道白光划过眼前的黑暗，白凤猛地睁开眼，伸手抓住白色的鸟儿。
幽幽的空谷依旧回荡着咕呜呜的啼鸣，周遭仍是一片黑暗。
原来是梦。许久，他不曾做过这样的梦了。正确来说，他已经很久不曾做梦了。
在这种动荡的时代，连梦都是奢侈的。
白凤越过山谷，站上都城前最高的树枝顶，俯视着夜幕中的万家灯火。
新郑城内最瞩目的建筑，莫过于将军府中那座雕栏画栋、金碧辉煌、规格直超王室的雀阁了。这座百姓口中的金丝笼，每当层层高塔宫灯亮起、在夜幕中大放异彩时，便是又一个苦命女子开启轮回宿命之时。
——雀阁？
白凤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眼前的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物，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秦灭六国后，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大刀阔斧地改革所征之地，新郑自然也是无法幸免。姬无夜的雀阁早在王城被攻破时便毁于公输家的机关术，那么眼前的这一座，又是何物？
谍翅在他肩头闹腾起来，他取出它口中衔着的鸟羽符，想到了一种可能。
也许，在一开始他便被跟踪了。此种幻境只有阴阳家的阴阳术能做到，但能使他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中招，看来对手不是一般的强大。
有趣。
白凤的好胜心瞬间被勾起。既然如此，便不妨深入看看罢。
他从枝顶上朝着雀阁俯冲而下。别致的雀阁在浓夜中好似一只巨大的幻音宝盒，风一紧，便掀开了宝盒的防护，从中流泻出琴音来。
——琴音？
白凤确信自己的耳朵确实听到了琴声，与方才梦里所听，竟有几分相似。
在神思一转之间，眼前的雀阁已是忽的变换了模样。依旧是金碧辉煌灿若华光，灯火阑珊时却让人感到有些许的温暖。
人声嘈杂起来。女子的娇嗔、来客的秽语、酒盏的交错混在一起，名为紫兰轩的风月之地，今夜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白凤的身影落在其中一格窗台上，锐利的眼透过窗棂往里面看。琴声便是从此处流出。
窗门半开着，一人端坐在琴前兀自弹琴，身边并无他人。
青丝柔顺地披至腰际，素雅的长裙包裹住纤细的腰肢，腰间火红的玛瑙石衬托出其身份的不同反响。琴者勾弦，轻拢、慢捻、抹复挑，铮铮琴音流入夜色中，深沉、凝重、浓如墨。
这样熟悉的、回荡在他梦里的琴音，普天之下已没有第二个人能弹出。
白凤静静地听着她奏完一曲，眼角似是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欲往下流。他伸指拂去泪花，转身正欲离开，里面的人却开口了: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白凤闪入屋内。透过精致的铜镜，他望见了一张曾在梦里出现的脸庞。
“你是故意引我过来的。”
她并不回头，只问:“刚才一曲《沧海珠泪》，可还入公子的耳？”
“能模仿到这种程度倒是不差，就不知道你是否有承受此举的能力。”
白凤抱臂立在她身后，指尖拈着一枚鸟羽符，神情冷漠而高傲。镜中的人影却是面露疑惑:“嗯？弄玉此曲是紫兰轩新近编就，莫非公子之前听过？”
白凤挑眉:“装模作样只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公子许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回答。随之而来的是极快的一枚鸟羽符越过耳际击碎面前的明镜，弄玉迅速跃起，另一枚羽符已迎面而来，她拔下发上的簪子挡住攻击，岂料眼前人早已趁隙来到她身后，一掌劈向她的后背。
好快！
眼见又一枚羽符透着锐芒而至，弄玉闪身躲过，银芒击中一角的宫灯，又逢夜风灌入，屋里瞬间被黑暗笼罩。目难视物，弄玉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摔倒瞬间，一双手却是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护住。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弄玉却能感觉到对方在她身上的视线。她轻笑道:“看来方才一曲是惹恼公子了。”
白凤并不买账，依旧怒声道:“你究竟是谁？”
“弄玉便是弄玉，并不是谁。”
弄玉循着视线直视着他的眼睛。蓝色的双眸干净却又孤高，不像是坏人。
而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白凤却是迅速别开了眼。
“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丢下这么一句话，白凤将她安置在门旁后，便如风般消失在了窗口。

（二）
周围树木高大浓密，倒是个很好的监控点。
白凤望见弄玉唤来名为红瑜的侍女收拾残迹，似乎并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便回转自己的寝房去了。
不管怎么看，这个弄玉都不似是假的。
白凤立在树梢整理着思绪。
本以为房内的人便会是施展阴阳术的人，即便是化作弄玉的模样，他也有自信不会被骗。但一触到“弄玉”的目光，他却又被那星眸里平静的秋水所触动，不得不撤离。
对手确实强大，能如此还原弄玉的面貌；但也因此触及他心中唯一的遗憾，若抓到施术者，他定会让他后悔今日的举动。
白凤又投出一枚鸟羽符。巨大的夜幕下，追寻羽符而去的谍翅与盘桓在紫兰轩的兀鹫鸟擦肩而过。
正午的暖阳洒满新郑城，如往日般热闹，也如平时一般暗藏危机。
笼罩住紫兰轩的也是一股蠢蠢欲动的杀气。
与平日相比，紫兰轩戒备森严不少，但于他来说，再严密的防护都不过是漏洞百出。
往弄玉练琴的房里看了一眼，地上躺着那名红瑜的尸体，从喉处喷出的血溅上了一旁的古琴。白凤从伤口判断，应是曾同为夜幕的兀鹫所为。
未及细想，走廊上便传来了脚步声。
要找弄玉很简单，依琴声而往便是了。虽然这里弹琴的人不少，但能够触动他的世间仅有一人。
紫女的房内，弄玉依旧如平日一般练习着新的曲子。但拨弦的手却屡屡停顿，曲不成调，调里透着哀戚。
连同倒映在镜子里的脸庞都带着几分伤感，脉脉的星眸低垂着，明显心不在此。
突然，一道白影掠过镜面，弄玉猛地抬头，却见一片白羽悄然落下。
“是你。”
“露出如此空门，是想引我攻击吗？”
随风飘起的帘子下，现出了昨日那名青年的身影。孤傲的眼凝望着她的后背，眼神虽是冰冷，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若想攻击，你在一开始便会出手了，不是吗？”弄玉转身回望着他，平静的眼里倒映出青年人的身姿。
白凤侧过脸去。“昨日之事，是我冒昧。”
“无妨。我一直相信，会等我弹完一曲再动手的人，至少是个能听懂琴音的人。”弄玉的手又回到琴弦上，“铮”的一声挑响第一个琴音。“你还没回答我，昨日的《沧海珠泪》你可还喜欢？”
依旧是没有回答。青年人倚在窗口，视线追逐着高空中的飞鸟。
“看来是不喜欢了。那让弄玉再为公子弹奏一曲如何？”不等回答，弄玉已挑弦上手，古朴的琴音便自手中涓涓流出，低缓、婉转，如空谷中回荡的鸟鸣。
“你不适合这种调子。”
过于孤寂的琴音让他不禁回头。
“琴音由心所生，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些感伤罢了。”弄玉并没有停下拨弦的动作，仍是自在地弹着。“你可知，昨夜紫兰轩发生了一件悲伤的事？”
空中落下一片黑色的羽毛。白凤迅速用手指夹起。
“紫女姐姐与九公子已经在调查此事，让我待在这里，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但——”琴音蓦地漏了一拍，“玉器如果只能收藏在锦盒里，不经岁月打磨，又怎能期待她光彩照人呢？若相伴的玉器破碎，她心中又何尝不是自责……”
“在这乱世，生命原本就很廉价。乱世远比你我想象的要残酷，如果你不够强，就不要怪别人把你抛弃。”
冷冷地截断她的话，白凤又觉得似乎说得过重了。
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砸在琴弦上，虽然是很轻的几声，却清晰可闻，让抚琴的手也为之一滞。
“我说过，这样的调子并不适合你。”白凤来到她身后，凝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初见时她的云淡风轻。
取出手帕递出，尚未开口，便有人插入。从房门的一角转入了一名风姿绰约、紫发紫衣的女子，手持链剑，目光锁定白凤，向两人款款走来。
“欺负我的掌上明珠，准备好付出相应的代价了吗？”
“哼。”见到赤练剑，白凤不禁冷笑。
“选择在这个时候潜入紫兰轩，公子倒是好胆识。”链剑的剑尖正对准他。
鸟羽符上手，白凤冷笑道:“这难道不是说明，你的紫兰轩所谓的戒备根本不堪一击吗？”
“说得是有道理。但我还是好奇，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若有人动了紫兰轩的人，我会让他……”
“这种杀人手法，不是我的作风。”掷出的羽符被链剑缠住，一抬头，对方早已失了踪影，只剩被风吹起的帘子。
落在树梢上，白凤知道紫女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也不回避。
对他有所怀疑是自然，但他也不会去澄清。他大可向现在的流沙提供破案的线索，可惜他早已过了容易冲动的年纪，知晓许多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况且这也不是他想管的事。
谍翅衔起羽符，直向密林深处钻去。
当喧闹声渐趋于无、华丽的宫灯陷入沉寂，巨大的夜幕沉沉地笼罩住紫兰轩时，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是谁的生命瞬间流逝。
咕呜呜——
静谧的夜里响起乌鸦的啼叫；混着一声凄厉的鸟鸣，让人不寒而栗。
一片黑羽飘落树梢。
朦胧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悄悄地跃上紫兰轩的屋顶。
兀鹫沿着窗扉一排排地攀过去。估摸着来到目标处，他便推开窗子探入身去。
内里一片黑暗。借着月光，正躺在床上的弄玉映入眼帘，腰际的火雨玛瑙宛如暗夜中燃烧的烈焰。他蹑手蹑脚地爬过去，正欲动作，一枚飞羽掠过眼前，截断他额前的几绺头发。
“谁？”
他迅速回头，却见一人迎着月光傲然立在窗外 ，冷冷地看着他。
“白凤？”
“你认错人了。”那人手拈一枚羽符，眼神锐利。“给你一个选择，马上从这里离开。”
“呵！”兀鹫率先发难，抽出腰间的匕首回身一击，白凤轻松躲过，翻身闪入屋内。
“看来只能让我送你上路了。”
“废话少说，既然不是朋友，就留命吧！”
借力一跃，寒刃直逼对手；白凤旋起羽阵挡下攻击，再飞起一脚，踢中对方腹部。
兀鹫撞上窗扉，又从腰际抽出双刀，交叉着直向白凤劈来。
“你还是太慢了。”话音未落，白凤已瞬移至他身后，手上银刺现芒，扎入兀鹫后背，瞬间鲜血喷溅而出。
“呜——”翻身在地板上打滚，兀鹫痛苦地呻吟着，余光中见白影已逼近而来，忙从袖中摸出几根银针，投掷的方向却是！
白凤迅影移至床前抱起弄玉，旋身
跃起，银针擦过身际扎在棉被上。
弄玉在他怀中醒转，矇眬中望见青年人冷峻的脸。“你……”
“相信我。”俯身躲过逼来的剑，白凤怀抱着弄玉，在兀鹫持续不断的进攻中游刃有余，不似在躲避攻击，更像是一个贵族在优雅地欠身。
“与姬无夜相比，你的速度与力量都差太远了。”白凤嘲笑道，轻一点地，便跃上屋梁。
对方不是姬无夜，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初冲动的少年。既然如此，他便不允许自己有失败的机会。
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将手中的鸟羽符对准兀鹫的咽喉，势在必得。
兀鹫舔了舔干裂的唇，仰望的眼中显出一丝狡诈，嘶哑着声音道:“我只要火雨玛瑙，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哦？你认为你现在有与我谈判的资格吗？”鸟羽符迅速掷出，兀鹫举刀格挡，尖锐的羽符仍是钻入空门，刺入胸膛。
“不错，只是差了一寸。但下次怕你是没有这份幸运了。”未等兀鹫反应，白凤便亮起银刺俯冲而下。怀中的弄玉轻声道:“小心。”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白凤加快速度，银刺发出慑人寒光，即将作用在兀鹫的喉上。
——如果没有突来的乱箭射入的话。
银刺挡下袭来的乱箭，再一看，兀鹫已借着掩护跳上屋顶，迅速向树梢爬去。
“谢谢你。让我下来吧。”
弄玉倚在他怀中，星眸含语。
两人并肩站在窗口，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一阵沉默。
弄玉率先开口:“那个人，就是杀害了红瑜的凶手吧。”
“如果流沙没猜错的话，确实是。”他并不给出确切回答。借着月光，他瞥见她脸上隐隐哀伤的表情。
“白天我的话说重了。每个生命，只要努力，都具有重量。”
“我明白。”
又是一阵沉默。飘浮的白云缓慢挪动着，当空的明月笼罩在薄雾之中，今夜的天气明朗轻快。
从不远处的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鸟的鸣叫，嘹亮、悦耳，不一会儿，一只巨大的白鸟便划过天际，在紫兰轩上空盘旋着。
“你要走了吗？”
“我不属于这里。”
白凤凰栖在树顶。他迈出一步，回头，看见她眼里那塘平静秋水中掀起了一层涟漪。
他补充一句:“你的《沧海珠泪》……我很喜欢。”
“是吗。”她似是笑了一下。“我一直相信，你能听懂我的琴音。”
“但这首曲子，并不适合你。你应该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她又笑了一声。“在这乱世，又哪来的自由呢。”有些憧憬的眼望着树顶的白凤凰。
“飞鸟果然应该属于天空。”
“要试试吗？”
踩在白凤凰宽阔的后背上，他向她伸出手。
“我可以吗？”她犹豫着，最终仍是握紧他的手。
白凤凰鸣叫着冲上云霄，灵巧的双翅扑闪着掠过雀阁，直向更广阔的天空。
第一次，她在如此的高度观察这生活了十几年的王城，街市、宫殿、将军府尽收眼底，好似墨家精致的机关模型。
平静的双眸不再平静。
“谢谢你。”轻柔的声音掩盖在了风声中。

凤玉吧好像好久没新文了呢

頂頂

（三）
日暮西垂时刻，万家灯火点亮了新郑城夜晚的喧闹。紫兰轩的宫灯也一盏盏亮起来，迎接流连于此的来客。
原本应当流转琴音的房内却是一片沉寂。
紫女往宫灯里添上疏影淡香，对着坐在床上依旧忧心忡忡的弄玉安抚道:“不用担心，现在案情已经要真相大白了，凶手一定会被绳之以法。今夜你就安心睡一觉吧。”
弄玉沉默着点点头，躺在床上合起眼。紫女候着她直至睡去，方走到窗前遥望夜空中皎皎的明月。
“昨日真是多谢你了。”
身后屏风处转出那名轻功卓绝的冷漠青年，双手抱臂，面无表情。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的话，你昨晚的表现可以打八十五分。你知道剩下的十五分扣在哪里吗？”
“不够快。”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原本案件到这一步已经逼近真相了，弄玉当是能安心不少——如果你昨夜的行动足够完美的话。”说着，望向白凤的目光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我也说过，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手中的羽符被捏碎，白凤直面紫女的挑衅。
对方却只是笑道:“有这样的决心很好，那接下来就是给你证明的机会了。”
“哦？”
“不论如何，动了紫兰轩的人，就只能以命偿命。”紫女危险地眯起眼，又往灯里增添了疏影淡香，转身走出房间。“那么今晚，还是要劳烦你看顾弄玉了。”
门被拉上。烛火摇曳着，燃烧中熏香的气味淡淡地弥漫开来，白凤关上窗，立在窗旁远远地望着熟睡中的弄玉。
素净的脸庞，精致的五官，柔顺的长发，清丽脱俗，宛如这浊尘中的水仙。
白凤想到，自己似乎从未有过机会仔细端详她的脸。
一个墨鸦打出九分半的女子，一个胆敢行刺姬无夜的女子，一个能奏响他心弦之曲的女子，白凤想，自己似乎也从来不曾了解过她。
有过那么一瞬的冲动，他想过去更加仔细地看清她的模样，最终仍是止步。
白羽翩翩落在她耳边，像是在轻声说着些什么。
不管曾经的她究竟是什么模样，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这不是过去，他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白凤心头涌上一层悲戚，就好像当初感叹着掌握别人的生命却要亲手结束一样。
抛出一片白羽，又瞬间将它斩落。只要足够得快，快到能超越生命的流逝，便能不再失去什么。
吱——
鸟的欢鸣声在高空中回荡着。新郑城依旧沐浴在阳光之中，汹涌的暗潮似是停止了流动，这几日京城中倒是平静了许多。
白凤依旧站在最高的枝顶俯视着这一切。不管是雀阁还是紫兰轩，在自由飞鸟的眼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一批禁卫军从韩四公子的府邸中阵列而出。从前进方向来看，目的地应是左司马府。
搭乘巨大的白鸟，白凤瞬间来到紫兰轩外围的古树上，斜对角便是弄玉的房间。
窗门开着，窗口不远处的矮桌上放着一架琴，一双手正拨动琴弦，一时之间，方圆百里的飞鸟竟齐聚紫兰轩。鸟声啁啾，与风声与琴声一起合奏这一天地间的交响曲。
空山鸟语。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
一股怀念的感觉涌上心头。
“迷失在幽谷中的鸟儿，独自飞翔在这偌大的天地间，却不知自己该飞往何方。”当他真正翱翔在天际时，他才彻底领悟到空山鸟语的真义。
啁——
有些熟悉的鸟鸣。
一只小白鸟落在琴弦上欢快地跳着，弄玉抬指，它便落在她指上，依旧啁啾不断。
“你喜欢这首曲子吗？”
像是在对小白鸟说话，又似在向他发出询问。
白凤抱臂出现在窗边，周遭啁鸣的鸟儿便跳到他身上。
“你心绪不宁，弹错了七个音。”
“还有两个。”
弄玉轻叹一声，抚摸着小白鸟身上的羽毛。“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应该相信流沙能解决。”
白凤挥去身上叽喳跳着的鸟儿，受惊的飞鸟扑腾翅膀又回到了空中。
弄玉伸手放白鸟自由，目送着他翱翔在空中，星眸里倒映出天空的模样。
“每一只飞鸟背后，都凝聚着家人的力量。也许家人已经离去，但最初的支持，才给予了飞鸟展翅高空的勇气。
有一只与家人失散的鸟，遇上了同样失去亲人的伙伴，并肩而行的过程中即将与曾经的家人重逢，她却不知该怎么办。
也许是她太过不知足，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后，再也见不到亲人一眼呢？”
弄玉的手又抚上琴弦，垂下眼帘。
“重逢不过是权利游戏中的巧合，在这场游戏中，生或死，皆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若生死只在今朝，便让我弹一曲送他一程吧。”
手指一动，深沉的琴音又流泻开来。
白凤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以他的眼光，自然将左司马府上那出偷梁换柱的好戏尽收眼底。
李开将隐迹于市井，胡夫人随后与弄玉相认，这便是流沙的如意算盘。但白凤早已知晓，最终这两人仍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他想安慰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选择当一名安静的听众。
小白鸟盘旋几圈，又回到了弄玉的琴弦上，却不知自己早已被猎鹰盯上。
是夜。
“火雨玛瑙”案告破，暗夜的宫城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紫兰轩内亮起宫灯，笼罩四周的凝重杀气似有所缓和。
白凤站在树梢上，看见紫女领着一个绰约的女子进入轩内。
女子身着雅致的淡蓝色衣裙，柔美而尊贵，腰际火红的玛瑙石格外引入注目。白凤记得，此人便是当初左司马刘意的妻子胡夫人。
弄玉时常抚琴的那间房里，并不闻琴音悦耳，也不见佳人如玉。
白凤跳至另一棵树上，在这里能更清楚地看见另一角的状况。
胡夫人含着惊喜的泪拥住弄玉。
转过身，白凤的目光恰巧与韩非撞上。后者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一盏灯飘飘然在眼前升起，缓缓朝夜空而去。
紧接着是另一盏。
重逢的两人在桥旁望着冉冉升起的灯笼，希冀的眼里皆盈满哀伤。
这是属于她们的、不应被打扰的时间。白凤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有一道目光跟随着他，直至消失。
夜更深了。紫兰轩内，流沙的两个人正在商量着什么。
“紫女姑娘所说的那个人虽是立场不明，但至少并不是敌人嘛。”
说话的是韩非。他看似慵懒地靠坐在桌旁看着树梢的一端，手中握着一只酒杯。一旁的弄玉端起酒壶替他满上。
紫女也抿了一口酒。“这可难说。那人虽然面庞更为成熟，但从装扮与身法来看，很难不让人联想起‘夜幕’的白凤。”
“可前几番紫女姑娘不是已经试探过他了吗？如果他另有打算，应该早就出手了。”把弄着手中的酒杯，韩非若有所思。
“谁知道呢。”这回换紫女给他倒酒了。
“劳烦紫女姑娘，真是受宠若惊啊。不知弄玉姑娘又是怎么看的呢？”
两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正襟危坐着的弄玉。

我天楼上的表情就是非紫最后的表情吧

23333非紫有种爸妈看女儿找男票的即视感(づ ●─● )づ

（四）
暖日照耀下的王城与紫兰轩，依旧与往日一般。
白凤亦如往常般来到弄玉抚琴的窗外。
回到此地似乎已经过了许久，从一开始的疑惑到亲身经历了紫兰轩昔日的一场风波，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并不是如他最初所想，是阴阳家造出的幻境，或许，应该是一种更美妙的东西。
他向屋内望去。
窗口的矮桌上依旧放着一架琴，却不见琴主人的身影。
虽然心生疑惑，他仍是迈入屋内。
意料之中，飞快的剑芒迎面而来。一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自梁上一跃而下，挥舞着利剑向他攻来。
双指夹住逼命的剑尖，旋身将对方逼回角落，白凤轻快地跃上屋梁，俯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青丝扎成利落的马尾，女刺客重新摆好架势，锐利的剑尖仍是对准他的咽喉。
两人对峙片刻，忽然，划过眼前的一枚鸟羽符率先打破平衡，女刺客挥起手中剑，避开羽符的攻击，直向屋梁上的人砍去。
白凤亮出银刺应对。两人招来式往，势均力敌，屋子里只听见兵器交接碰撞的声音。
“再不出全力，你可是要吃大亏。”白凤决定不再保留，避开袭来的剑，翻身再次跃上屋梁。
对方亦挥刃而至。虚晃一剑，却是攻其上路，慑人的寒光在胸前一闪，截去了肩头几片羽刃的尾端。
持剑的手被制住，剑偏一寸。白凤看向来人的脸，却在触及到对方的目光时迅速避开。
“你的速度倒是超出我的想象，但是，破绽也不少。”
女刺客奋力挣扎着被控制住的手，未果，又抽出一把匕首向他袭来。
白凤放开钳住她的手，从屋梁上跃下，又借机抽出羽刃，挡下攻击后，运使风动，一瞬间，屋子里重重叠出六个白凤来。
他自信凤舞六幻当今之世无人能敌，她能怎么破解，他倒是非常好奇。
女刺客似是愣了一下，随即调整架势，在六个白凤中审视了一番，暗下决定后便挥剑朝其中一个劈来。
极快的剑让人猝不及防。不过几秒的时间她便已逼近身旁，几番来回之后，剑刃已刺中目标的肩头，女刺客似是松了一口气，却见刺中的目标化为片片飞羽散落空中。
不妙！
不及回身，收起凤舞六幻的白凤已贴近她身后，一掌劈向她的后背。
剑从手中脱落，她被压制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也无力再挣扎。
白凤掀起她脸上的面罩，面罩之下 果然是他意想之中的脸庞。
“果然是你。”
“果然被你看穿了。”
弄玉轻笑道，眉眼里有些俏皮的神色。
“你还是不够快。”习惯性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他心里蓦然有些刺痛。
“下次，我会快到让你追不上我。”虽是无心的玩笑，却让他的神色凝重起来。
“如果当初我足够得快……”他自语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回到此地以来，他都不敢看她的眼，害怕面对那脉脉秋水时回想起当初那深切的无力感。
但是现在，他却想直视她的眼，想看到这汪秋水背后给人带来的力量。
“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了吗？”弄玉偏着头，望着他的神色有些担忧。
一个吻悄然落在她唇上。
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眼前人分明是孤高而又清冷的存在。
此时覆上双唇的吻却带着灼人的温度，热烈而又深沉；不规律的呼吸交织着怦然的心跳声，甜蜜又苦涩。缠绕在一起的气息撩动心弦，有种令人心醉的魔力。
仿佛心意相通，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他的吻浅尝辄止，如蜻蜓点水，却又好似侵注了所有的心力。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夕阳的余晖缓缓褪去，洒下最后一抹华光，映在两人身上，仿佛浴火的凤凰。
随着吻的落下，周遭的一切也片片剥落。
“果然……还是被你看穿了。”
王城外的密林，乌啼此起彼伏。幽篁水瀑旁，他与她相对而视。
星星点点的微光中，她的身体虚无缥缈，但这才是现实。
少女的眼角仍闪着晶莹的泪光。白凤伸手，想拂去她脸上的泪花，却只触到微凉的风。
“这是……你的梦？”
“是我的梦，也是你的梦。或者说，是你的心。”
弄玉依旧如梦中那般笑着，投向他的目光中温柔而决绝。
“我不懂。”第一次，他如此直率地承认。
她笑了。“我一直暗自希望着我们的相识不是发生在雀阁，没有对立，没有无奈……即使结局依旧不会改变。”
她抬头望向无尽的夜空。
“刺客的生命，本就该属于黑夜。我想我应该说过，当你自由飞翔的时候，你会忘了这一切。”
“你明知我忘不了。”难得的，白凤的心头涌上一阵冲动。
弄玉摇了摇头。“我本来就不该存在于任何人记忆中。你能记得我，我一直很高兴……”
眼角又有泪水滑过。白凤想抱住她，却只触到点点萤光。
见此，弄玉含泪笑道:“这样悲伤的表情，不适合你。还记得我为你弹奏的心弦之曲吗？当百鸟之王历经磨难，涅槃之后，方能重生出最美丽的样子。我很高兴能见到重生后的你。”
她执起他的手，在他掌心拨动流光。
无数萤火的光芒汇聚在四周，映照着密林宛如白昼。白凤眼前显现出凤凰浴火而飞的景象，火红的羽翼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焰，扑闪着向远方飞去，耳边还能听到他越过高山时所发出的阵阵嘶鸣。
“这首《火凤涅槃》，不知你是否喜欢呢？”
拂去泪水，弄玉微笑着问到。
“只要是你弹的曲子，我都喜欢。”不是敷衍的逢迎，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他看着她，异常地认真。
弄玉又笑了，眼神中却带着些许悲伤。
“我也……不想忘记你。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念想，所以才徘徊在这世间迟迟不愿离去。
那时我在你掌心弹奏的心弦之曲便是这一切的契机，当你重回故地，才触发了这样的奇迹。”
汇聚的萤光四散开来，白凤不甘心地看着她逐渐消逝，握紧的双拳渐渐失去血色。
弄玉向他伸出手。“飞鸟本就属于天空。如果与你一起，也许我也能体会到自由的快乐。但此刻，该是与你分别的时候了。”
白凤急切的想握住她的手，然而划过手中的风冷冽而刺骨。
“九公子的死因不在韩王城，而在百越之地，关系着苍龙七宿的秘密。还记得空山鸟语的真意吗？回到那里，自由地飞翔吧——请不要忘记，我的心永远与你同在。”
琴声再次在密林中响起，回荡在天地间，孤寂而哀伤。
点点的萤光飞舞着，琴音渐趋消弭，幽篁之中，只剩下一架破旧的古琴。
空山鸟语的真意——无论命运把我带往何方，我的心却永远是自由的。
白凤看向头顶上明朗的夜空。
虽是暗夜，却闪烁着无数的星辰。即使是再绝望的困境，也会有希望的曙光闪现。
她一直在他心里，心头微热。
当初她没能自由地飞翔，现在就让他带她一起，去领略山川海岳，沧海桑田。
天色渐明，他直向百越而去。
【完】

为什么凤玉要是悲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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