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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个皮和lof艾迪不一样，但我确实是下垂眼阿里，大家叫我阿里就好啦！
正文+番外共4w6，其中一篇番外怕被河蟹，就直接复制链接了噢，谢谢大家❤

1.
董子健开着他那辆二手雪佛兰一路火急火燎地突突到刘昊然学校门口时，校园里刚刚响起上课铃。
靠在走廊边正聊得唾沫横飞的同学们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进入教室，操场上还有些浑不怕的男生们，一边抱着篮球一边用胳膊肘夹着汽水瓶拧瓶盖，仿若这催命般的铃声完全不存在。只几分钟，沸腾的校园内又回归寂静。
董子健走在教学楼里，总有种格格不入的狼狈感。他找到熟悉的办公室，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欠揍又讨好的表情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刘昊然正站在他班主任的办公桌前，校服皱巴巴的，袖口和衣摆上全是灰，还能清晰地看到几个不成形的脚印。他颧骨和鼻梁上隐约的淤青和红肿把“打架斗殴”的行为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抬眼和董子健对视几秒，没什么表情，只是略微不自在地将眼神收了回去，望着反方向。董子健顺着他眼神看去，也只看到个垃圾桶。
“咳，那个，崔老师您好啊，我是刘昊然的家长。”
如果说人们心中对严苛古板又嘴毒的高中班主任有一个实体的描述，那绝对是眼前这位年近五十的崔老师没跑了。
崔老师转头看到董子健，推了推自己眼镜，又看看刘昊然，没好气地开了口，“这就是你家长？你哥哥？还真是一脉相承啊。干什么，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吧？”
崔老师又看向董子健，拿出了他当年最熟悉的架势，“你当年逃课打架抽烟喝酒样样来那也是高三了，现在承蒙你教导，刘昊然高一就敢逃课了，还跟人打架，这才开学几个月？你这哥哥就这么当的？啊？”
董子健嬉皮笑脸地附和着，“不敢不敢，这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弟比我还要浪么。”
办公室后面一个年轻老师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赶紧捂住嘴。
崔老师被气得不轻。
“刘昊然你给我外边儿等去，董子健，我看你毕业这么久是欠老师教育了是不是！”
刘昊然顺从地走出办公室，还乖巧地关上了大门，站在门外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好在崔老师还不至于真的把董子健当成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来教育，他的重点依然是眼下这个逃课打架、有问题少年发展趋势的学生。
刘昊然听着两人交流着自己的成绩和学习状态，索然无味地晃到楼梯间准备坐下，刚刚一弯腰却被背后一阵猛烈的钝痛刺激得龇牙咧嘴，差点叫出声，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身上挨的几下够好受一阵子了。
办公室的交谈声在楼道里听得并不真切，偶尔能分辨出董子健的道歉声。
刘昊然皱皱眉，不觉得他有什么好道歉的，不过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反而是打架前对方嘲讽的话语在耳边格外响亮。
董子健在里面没呆多久，还没等刘昊然搞清楚自己身上挂的彩就已经出来了。他在刘昊然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角边，正打算继续在身上摸索打火机时，刘昊然却突然伸手，一把将他的烟抽走，“学校里禁烟。”
董子健看了他一眼，“学校要是真禁烟，老崔这个老烟杆儿算是活不成了。”他话虽然这么说，却任由刘昊然把他的烟揉碎了扔垃圾桶里去，也没再拿烟出来。
“还走得动么，给你请了假，下午去趟医院看看，明天再上学。”
刘昊然没犹豫，“不用了，不去医院，我下午睡会儿就好了。”
董子健点点头，“家里有药，不去也行，省得我还要回去给你拿医保卡。那走吧，回家。”
董子健停车停得急，随意找了个路边儿空位就停下了，果不其然在车头收到了交警叔叔亲切的慰问。他轻轻啧了一声，把单子随手揣口袋里，坐进了驾驶位，可是刘昊然却还在车外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神游什么呢，上车回家了。”
刘昊然被催了一声，动作麻利起来，嘴上却憋不住话，“你这车开多久了，要不要换一辆？”
“结实，上次倒车撞一下，给人撞凹一大块，我车只蹭了块漆，***不。再说了，”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刘昊然，特别特别轻地笑一声，“你给我钱换啊？”
刘昊然识趣闭了嘴，索性睡觉。

3.
这次事件让刘昊然被老崔列入了重点观察对象名单里，不过他生性不是顽劣的人，即使偶尔在午自习时间偷偷跑去打篮球倒也不是原则性的大问题。
统考之后，学校召开了第一次正式家长会，董子健作为小家长，虽然不靠谱，却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当年他就是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他可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在刘昊然身上。他个子小，面相也显小，红白棒球服和牛仔裤的搭配混在一群家长里，简直像没穿校服的高中生。
刘昊然和他并排站着，看他表情茫然，暗自幸灾乐祸又假意安慰他，“别紧张啊，又不是第一次给我开家长会，连我中考的誓师大会你都去过，那会儿装家长比现在老练多了。”
董子健咳一声，换上一副严肃表情，“谁紧张了，我本来就是家长。”
刘昊然挑眉，一把抓过他的手，“你蒙谁呢，你看你手心都出汗了。”
被戳穿的董子健也不恼，索性放下家长包袱，悄悄跟刘昊然耳语，“你不知道，刚刚我在车上想了想我坐下边儿听老崔开会的样子，特别像回到了高中，老崔每次班会都开成我批斗会的情景。那可真是，吓人，太吓人了。”
刘昊然实在敛不住笑意，觉得董子健这模样太少见了，“你怕老崔？我还以为董先生天不怕地不怕呢。”
董子健尴尬地调整一下自己的帽子，佯装自在。
家长会冗长又枯燥，班主任和任课老师挨个讲解统考成绩和排名，点名表扬了优秀同学，也不点名批评了一些人，董子健对号入座，总觉得这些挨批评的人全是刘昊然。这孩子可能是他儿子转世吧，浑起来跟自己一模一样，这可不行。
董子健安安静静坐了半小时后，实在百无聊赖，研究起了刘昊然的教材，他把一堆书从抽屉搬出来，余光却注意到抽屉夹缝里有个信封样子的东西。也不知道送信人是想让人看到还是不想让人看到，藏得那么深，董子健费了好大力才把信封抽出来。
粉红色的信封，娟秀的字体，写着“刘昊然同学亲启”。他愣了愣，意识到这该是封情书，封口是完好的，显然刘昊然还没看到。
董子健有点犹豫，还是把信封放了回去，瞬间生出一种“儿大不由娘”的错觉。但是除了一些哭笑不得的错觉，还有其他的，一丁点儿说不清的错觉，就像是他忽然要收拾细软从刘昊然的世界里滚出去一样。
董子健撇撇嘴，就算是要卷铺盖走人，那也不该是自己。就算是自己要离开，那也没关系，反正从小就一个人过惯了。他越是这么万事大吉地催眠自己，脑子里就越空，连讲台上的老师叫了几声“刘昊然的家长在会后留一下”也没听见，直到同桌的家长推推他，他才回过神。
家长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董子健后半部分几乎没听进去，茫然地跟着几个家长去了老师办公室。
刘昊然原先在自习室里等着，可教室里其他学生都陆陆续续回家了，还不见董子健的身影。他疑惑地收拾好书包，一边回想董子健开会之前和他确认过自习室的地方不至于迷路，一边还是不放心地打算去自己教室看看。
走廊灯光很昏暗，教学楼外的树木被月光投影进来，在墙面上投下浅浅的一层阴影。他隐约能看见有个人靠在教室门口，手里举着什么东西，那层阴影在他身上盖住一半，另一半露在光下，让刘昊然莫名觉得好看。
“董子健？”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对方马上做出了反应，朝他招招手，“家长会都开完了，你在这儿干嘛呢，怀念你逝去的青春？”
董子健配合地哀叹一声，“是啊——时如逝水，永不回头啊，我的大好青春，燃烧在了这校园里。”
刘昊然笑着踹他一下，“刚开完家长会就不装家长了你。”他注意到董子健手上的东西，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我刚刚上楼梯就见你在看这个。”
董子健抬手看看信封，递给他，“给你的。”
刘昊然接过来，看清是什么以后显然被震了一下，“这……你写的？”
董子健连忙摆手，“我要能写这出来，高考语文不会不及格了好吧。刚刚无意中在你抽屉看到的，我估摸着你应该没看到，就拿给你了，万一………”他酝酿了一下用词，“万一呢，对吧，总得给人家姑娘一个回应。”
刘昊然直接拆开信，借着模糊的灯光飞速地瞟了几眼，又折好装进去。他看着董子健，表情也如同灯光一样，影影绰绰的，“看完了。该回应的我会去说，但是没什么万一的，我和这位不熟。”
他说完便转身径直往楼梯间走去，步子跨得很大，没有拉紧拉链的校服外套业被他的动作带得飞起，就像是和谁堵着气。
“昊然！”董子健追上去，想和他聊聊。
刘昊然却突然从楼梯间又折回来，拽住了董子健的手，“走了，回家了。”
董子健没有防备，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可是看看刘昊然身上一股“我很烦躁没事最好别惹我”的气息，他的脾气又被摁下去。
大概青春期就是这般喜怒无常吧，他想，上一秒对着你笑得人畜无害，清冽的少年气息撞进胸口能让人跟着一同沐浴阳光，而下一秒却说风就是雨，仿佛掀翻全世界都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4.
刘昊然高中的第一个寒假被补习占据，直到年前和董子健同一天放了假。
放假后的第一天，董子健准备去趟超市打年货，揪着还没睡醒的刘昊然匆匆忙忙出了门。直到站在车站口被冷风吹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路上都打着瞌睡的刘昊然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清醒过来。
“你老实交代，昨晚是不是偷偷熬夜打游戏了。你看你黑眼圈重的，和你眉毛一个色。”
董子健踮起脚，给他整理一下毛线帽的卷边，这才惊觉，这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看起来莽撞又沉默，但对自己却永远天真又剔透的少年，已经长开了颀长的骨架，慢慢向一个成熟可靠的男人靠拢。
“没打游戏，睡前看了会儿小说，结果看着就忘了时间。”刘昊然张嘴打了个老长的呵欠，吐出一长串白雾，眼神之间却清明了不少，“哎！车来了。”
刘昊然刚刚迈出一步，却没想踩上一个没盖紧的窨井盖，整个人身形一晃，直直往董子健身上摔去。董子健被他扑到旁边广告牌上，狠狠撞上腰的瞬间只有一个念头：***成熟可靠的男人！
“喂你怎么样！董子健！你有没有事？”刘昊然没来得及管周遭人的惊呼，被眼前龇牙咧嘴喘不上气的董子健吓得七魂六魄都死了一半儿。
董子健被撞得眼前发黑，好半天才缓回来，抬手扶住腰慢慢吐出横亘在胸口的一口气，觉得自己没什么大事，刚想说话，抬眼便撞进了刘昊然一双眸子里。不知道小姑娘给他写情书时会不会夸他的眼睛，他的瞳仁极有神采，幽深又明亮，倒映着自己的脸色，就像他的世界里除了董子健一个人，就再无其他事。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我没事，扶我起来吧。”
“不行。”刘昊然皱着眉，“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去什么医院，不用了，回去休息会儿就好，家里有云南白药。”董子健摆摆手，示意自己真的没事。刘昊然犹豫了半天，还是顺了他的意思。
这么一摔，年货也买不成了，幸好两人对过年没什么太大的执着，索性在附近的小超市和菜场里买了些能冷冻的食材，再加上邻居们热心送来的腊肉腊肠，家里的饮食问题算是解决了。
除夕夜里，董子健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开放式厨房的灶台上是他指挥刘昊然动手煨好的海带汤，吊灯照着飘飘袅袅的热气，衬得屋子暖烘烘的。电视机里是中央台春晚前奏的喜庆音乐，刘昊然穿着围裙在一团热气中低头切菜，他的动作还不熟练，下刀之前比划半天，神态却十分认真。董子健躺在沙发上眯起眼，舒服得就像只吃饱喝足的胖猫，还被一只手顺着毛轻轻挠着。
“小刘同学，给你哥倒杯水来呗——”他伸着懒腰，趾高气扬地使唤着未成年劳动力，慵懒地拉长尾音。
刘昊然还在和砧板上的海带过不去，头也不回，“小董师哥，你面前的茶几上就有，我刚倒的，麻烦您起个身，伸个手，自己拿一拿。”
董子健啧啧嘴，不满意地纠正他，“哥就哥，什么师哥。哥哥腰还疼呢，都不知道照顾一下，哎，难过。”
刘昊然背对着他笑，声音低低沉沉的，传进董子健的耳朵里就像那只手突然在他心尖儿上挠了一下，很快就缩了回去，可是那酥麻的感觉却顺着大脑游走，让他手指一个不留意，把杯子摔了下去。
声音把刘昊然吓了一跳，赶忙放下菜刀跑过来，“怎么回事，划到手了吗？”
董子健如梦初醒，支支吾吾说着没事，心里却渐渐有了些止不住的苗头。
“好了好了，碎碎平安。”刘昊然拿过扫帚小心地扫出碎片渣，“我真是服了气，前两天你把自己摔了，今天又把杯子摔了，小脑退化了？”
董子健一边应对熟悉的挖苦，一边恢复如常神色，“你小小年纪学谁这么啰嗦啊，老崔吗。行了你别忙了，剩下的海带先放着。春晚要开始了。”
春晚没什么看点，再加上心里边有事儿，董子健晚上显得格外沉默，没多久就借口太困，进了自己卧室。刘昊然望着他随手关上的门，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也关了电视跟进去。
“你怎么不看了，这还早呢。”
刘昊然轻轻皱眉，“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了，整个晚上都不说话。还有前段时间，你都挺不正常的，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没事儿，就是工作太累了，前段时间不是加班么。”董子健一心想赶紧把他打发走，语气里不由得带了几分急躁，说的话却欲盖弥彰。
刘昊然想说什么，却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看着来电显示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看了眼董子健。
董子健一眼就看出他的不自在，弯着嘴角笑出一点小猥琐，“哟，干嘛呀，小姑娘的电话？你赶紧出去接吧你，我要睡了。”
刘昊然稳了稳心神，接起电话，并没有走出去，反而朝着房间里的单人沙发走去，就在董子健的正对面坐下，“喂？”
房间里很安静，晚间氤氲的温暖气氛全被遗留在客厅里，卧室娉娉袅袅的灯光显得电话那头一个甜美的女声更加朦胧。董子健直觉是那个写情书的小姑娘，只能靠在床头看手机，假装心无旁骛。
小姑娘客客气气地打招呼，给自己心上人送上新鲜热乎的新春祝福，声音里带着点娇羞，讲话还有点磕绊，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谢谢，你也是。”刘昊然也是礼貌回答，“对了，你的信，我看到了，谢谢你。”
刘昊然虽然是对着电话在说，眼睛却一直盯着董子健，盯得他恨不得想逃出去，把吵杂的电视机再打开，一个字都不要钻进自己的耳朵里，可偏偏他不能出去，也只能听刘昊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讲下去。
“但是，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我家人管得严，手机不常用，我不习惯写信，也不喜欢发短信。嗯，新年快乐。”
董子健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气氛陡然冷下来。窗外有人开始炸鞭炮，放烟花，满世界的热闹似乎都被这个房间隔绝了，室内的温度随着两人的沉默慢慢下降，刘昊然却毫不在意，随手在床头拿了本书开始看，惬意得很。
“咳——那个……之前开会，你的老师在会后留了些家长，是关于住校的事情，我忘了告诉你，”董子健先开口，想打破僵硬的气氛，“每学期都有一次申请住校的机会，下学期你要不要考虑住校？”
刘昊然猛地，意外地看着他，“住校？是因为这件事吗？我说了，我和那个女生不熟。”
“和人家有什么关系，”董子健想了一下，“你看，我这份工作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你放学了我还没下班，让你这么饿着等我回来，我班都没心思上。而且你学业开始紧张了，老师管理起来总比我监督你要好——其实我压根儿也没监督你。你觉得呢？”
刘昊然垂下头，目光又回到了书页上，董子健这才发现他额前刘海很长了，居然隐了半张脸进去，表情变得不甚明朗。
“你是在赶我走吗？”刘昊然开口问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似乎只是醉心于手中的书，“你是不是在赶我走？”
“什么叫赶你走。”话到嘴边，董子健忽然说不去了。平心而论，或许他是真的想和刘昊然保持一些距离，却还要自欺欺人，“昊然，你已经快成年了，会慢慢有自己的生活圈，我毕竟不是你的监护人，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以后越接触社会，和我的差距就越来越小，到最后，我对你来说就没有价值了，你懂吗？”
半晌，刘昊然终于嗤笑一声，把手中的书扔回了床头。
“我懂了。”

5.
董子健经常想，刘昊然那天说的“懂了”是真懂还是假懂，而他到底又懂了什么。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刘昊然就在开学第一天递交了住校申请，家长意见一栏光明正大地空着。
老师们都知晓他的情况，便手脚麻利地办好了手续和寝室分配，让他有时间就搬过去。
刘昊然放学回去时董子健还没有下班，家里还是早晨他出门的样子。茶几上放着自己只喝了一半的牛奶，门口是董子健系好却忘记扔出去的垃圾袋，两人换下来的家居服乱七八糟地扔在沙发上和衣帽架上，呈现出一股匆忙的气息。
他去自己的卧室收拾了教辅书和一些当季的衣物，接着去董子健的卧室替他整理好床铺，又收拾干净了客厅和厨房后，就在沙发上坐下来，他突然发现这间总是被自己抱怨太小的房子，在少了一个人时显得格外空旷。
刘昊然环视一周，确定没什么遗漏的物品，便拖着箱子出了门。
箱轮在水泥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刘昊然戴着耳机，只觉得歌声和滚轮声一起把他包裹住，就像他一个人行走在这世间，无忧无虑，也无牵无挂。
他低着头，直到看见面前有双熟悉的小白鞋才停下来，扯下了一只耳机。
“今天就过去吗？”董子健看着他的小箱子，“你带全了吗，够不够啊？不然，我送你过去吧。”
刘昊然索性把另一只耳机也扯下来，鼓点隐隐约约在手中响，提醒他之前的小世界里加了个董子健进来。他轻松地拎了拎箱子，“不用送我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烧了热水，床铺也给你收拾好了。有些东西我过去买新的就好了，老师说早点搬过去，免得影响室友。”
董子健有些无措地跟着点点头，平日里总挂在嘴边的调侃一句也说不出来，“那……那你……”
“周末要是没事儿我就不回来了，”刘昊然开了口，声音平静，“偶尔回来拿些衣服，回来前我给你电话。”
“好。”董子健抿紧了嘴，想了想还是故作轻松地笑起来，“不就是去学校住个宿吗，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又不是不回来了，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失落。
刘昊然也笑起来，就像平日里他一贯的笑容，透着蓬勃的少年气，“没事儿来看我啊，小董师哥。”
可是这次叫完师哥后他却没有听董子健的抱怨，戴上耳机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他又高了些，董子健失神地想，自己每天让他喝牛奶确实有用啊。
刘昊然再回到寝室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宿舍没人，他也没开灯，就在其中一张空床上坐下来，呆了半晌后，给董子健拨了个电话。
“昊然，到了吗？你吃饭了吗？”
从递交申请开始，刘昊然的心里就像是吹起了一个气球，越吹越大，憋得他喘不过气，却又害怕没了这个气球后，一些他想要尽力回避的想法就会突然爆炸开来。可是董子健轻轻一个问句，就如同一根银针在他心口毫不费劲地扎破了这个气球。
他仿佛能听见“啪——”的爆炸声音。
“昊然？昊然你还在听吗？”
刘昊然深吸一口气，“还在还在，刚刚，耳鸣了一下。”
“噢……”董子健停顿了一下，“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路上戴耳机时间太长了，你在学校就少戴耳机，有损听力知道吗。还有，我刚刚问你什么来着？”
“问我吃了没，”刘昊然对着电话笑他，“老年痴呆了吗董老先生，我吃了，在食堂吃的红烧肉，但是没你做的好吃。”
“行，那等你回家了给你做红烧肉。”
“还有粉蒸排骨。”
“好好好，都给你做，你回来了就给你做。”董子健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像他这个人，柔和，沉静，包容，又细心。
一直到挂上电话，刘昊然的耳朵里还残留着刚刚的幻听，吱吱呀呀的，模糊而又清晰的声音在他耳膜上跳跃，你是不是喜欢他呀，你应该喜欢他吧，你就是喜欢他啊。
“对，我喜欢他。”
刘昊然突然大声说。
“我就是喜欢他。”
刚刚推开门的室友们恰好听见这么一句，站在门口和刘昊然面面相觑，和他本就同班的吴磊瞅瞅王俊凯，又瞅瞅刘昊然，反应特别快，“不好意思啊哥们儿，走错寝室了。”
刘昊然咳一声，尴尬地开始拆行李，“少贫，进来吧。”
吴磊脑子好，比同龄人小一岁，刘昊然因为家庭变故休学过一年，恰好比吴磊大两岁，但这两岁总像是白多出来的，有时候吴磊看起来比自己靠谱多了，虽然这种时候不算多。
“哎，然哥，喜欢谁呢，悄悄跟我说一下？”吴磊朝他凑过去，一脸[你要是告诉我我绝对不告诉别人]的表情。
刘昊然看看吴磊，又看看虽然一言不发，却同样悄悄瞅着他的王俊凯，最后指指手中的作业，“我爱学习。”
看吴磊没劲儿地回到自己书桌，刘昊然才把箱子都放进柜子里，又给董子健发了条短信：刚刚耳鸣了，因为有个东西炸了一下，别担心。
董子健盯着手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刘昊然是什么意思，但又没心思问他“是什么炸了”，平白地担心他会继续回复自己看不懂的内容。可董子健却敏锐地感觉到，他搬去寝室后心情比去之前好了很多，不由得有些低落，就只是随意回了他一条短信。
其实刘昊然带走的东西很少，什么洗具毛巾家居服，都被他规规矩矩地摆好，董子健看着洗漱台上的明黄色牙刷，蓦地觉得它很孤独。
东西都没有少，房子怎么能这么空呢，他闷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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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吧真的很麻烦诶。
帖子需要审核，晚上再继续搬好啦。

6.
清明节下了一场细细密密又久不见晴的雨后，气温就日复一日地升了起来，董子健还没来得及脱掉夹克，就忙着把衬衣T恤从衣柜里翻出来。
刘昊然住校已经快两个月了，贯彻落实了那句“没什么事就不回来”，连清明都没有回来，独自一人去祭奠了母亲。董子健再去时，墓碑前的蜡烛香火和白菊已经摆好了。
他觉得刘昊然果真如自己所想，他的独立圈子越来越大，而董子健在这圈子里能占据的地方也越来越小。
董子健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肃穆地鞠了一躬。
走之前他又鞠了一躬，似乎这样才能按捺住心头因一点非分之想而衍生出的无穷愧意，就像往常一样和刘昊然通电话、发短信。
刘昊然其实不常打电话给他，发短信比较多，会讲一些学校和考试的事情，会提到寝室里两个小他两岁的室友怎么怎么闹腾，也会讲食堂里这个菜那个菜不好吃，抱怨一下自己瘦了。董子健觉得短信里的刘昊然还像个熊孩子，有十七岁的阳光明朗，也有十七岁的敏感懵懂。
温度升起后没几天来了场猛烈的倒春寒，闷热潮湿得让人不适，唯独欠缺的瓢泼大雨一直到八九点才露出狰狞面孔。董子健躺在床上被窗外的雨声搅得心烦意乱，皮肤上传来沁人凉意，心底却是燥的。他索性掀了被子，来到刘昊然的卧室里坐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坐在刘昊然的房间里他就能莫名静下来，偶尔也睡在这儿，第二天再打扫干净。
没等他坐多久，客厅却传来细微的开锁声。董子健第一反应是进了贼，连忙关了灯跑出来，却看见刘昊然本人，穿着被淋了半湿的校服，两手空空站在玄关。
“昊然？”董子健愣在原地，不知道是惊还是喜，“你怎么这个点儿跑回来了？这都几点了，你明天不上课了？”
“我下午发烧了，明天请了一天病假。”刘昊然随手拨了拨湿成一团的头发，还喘着气，却咧着嘴露出一颗虎牙笑得没心没肺，“发烧了我一个人睡不好。哥，我想跟你一块//睡。”
董子健被这句话砸得蒙了圈，顾不上是先问他怎么生病了，还是先给他找条毛巾擦擦，满脑子都在给“一块//睡”下定义。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智把董子健从漩涡里揪出来，认命地给他拿出干净的家居服，又翻出了体温计和药箱。
“先量个体温。怎么回事儿啊你，发烧了还淋雨，不想上学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董子健把他的湿衣服进了洗衣机，又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嘴上唠唠叨叨，拼命想盖住心下一点雀跃。
刘昊然乖乖咬着体温计，让董子健给他把头发擦干。可能是热度重新翻上来，他呼吸声很重，眼角泛红，时不时歪着头打瞌睡。
“昊然，别这么睡着了。体温计让我看看，”董子健拿过体温计对着光，眯着眼辨认上面的刻度，看完以后没好气地开口，“39.1度，真行啊你，烧成这样还淋雨回家，居然没认错路。把药吃了，热水都喝了，去床上躺着。”
刘昊然迷迷糊糊的没管他在讲什么，只是自顾自地问他，“你刚刚是不是在我房间里？”
董子健脚步一个踉跄，“……什么？”
刘昊然把头搁在沙发靠背上，朝着他的方向不知道在傻乐什么，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我在楼下看见我卧室的灯亮着呢。”
董子健有种被戳穿的狼狈感，可还是把气场保留住，垂死挣扎，“这是谁家啊？去你卧室怎么了，睡不着找点儿书看不行啊。”董子健不屑地上前揉揉他头发，感觉他整个人都是烫的，“别讲话，你赶紧给我躺上床去。”
刘昊然迷茫地眨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
董子健心下一软，语气也放缓了些，“还有力气吗？”
“没了，”刘昊然这次回话很快，他声音哑下去，短短两个字就能听出濒临破音，“哥，我走不动了——”
董子健觉得自己脑袋发麻，“撒娇没用，多大了还撒娇！以后你有小孩儿也教他快成年了还撒娇是吧。”
“什么小孩儿，”刘昊然嘟囔一句，“不然以后小孩儿给你带，你教他。”
“哟，你还打蛇随棍上了，还没烧糊涂呢。”
刘昊然看他进进出出的身影，在自己模糊的视线里影影幢幢的，突然软糯糯地开了口，“哥，你背我过去吧。”
董子健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背你？抱你好不好啊！你还十三岁呢，我背的动你么，你这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刘昊然动作一滞。
董子健忽然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
“你还记得呢。”刘昊然顺着沙发滑下去，想起自己成为孤儿那天，也是平躺在医院的长椅上，金属长椅反射着头顶上的白炽灯，冷得像是怎么都捂不热，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也在一点点散尽。刚刚考完试的董子健从学校赶过去，一步一步把他从医院背回家。
“我也记得，那天我差点以为自己也要死了。还好有你。”药效让刘昊然慢慢睡过去，嘴边还在呓语，却听不清是什么。
董子健坐在他身边，脑子里闪了些过往的事，久远得就像是上辈子。没坐多久，还是把刘昊然背起来，往卧室走去。
“真的长大了啊，我都背不动你了。”董子健轻轻感慨一声，把他小心地塞进了被子里，“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哥就不陪你睡了，多大了呀对不对。”
董子健看着他呼吸慢慢均匀，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便低下头大着胆子在刘昊然额间亲一下。他额头上烫烫的，自己嘴唇上也烫烫的，像是点了把火。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就被刘昊然整个抱进怀里。
刘昊然呼吸间还满是药味，董子健任由他抱着，吓得不敢挣扎。
“我都说了，我一个人睡不好。别讲话了，晚安，师哥。”

啊。。好棒吧里的好文越来越多了

写的很好啊

大大你信我是从乐乎追过来的吗😂很赞啊👍加油！怀挺！

7.
刘昊然平时睡觉不老实，覆去翻来像打拳，从小就是。这次可能烧得没了力气，董子健前半夜睡睡醒醒间发现他一动不动，仍然把自己抱得严严实实，好在后半夜他退了烧，不然董子健觉得自己被人形热水袋这么抱一宿后能熟。
惦记着还没请假的班次，董子健也不敢睡太熟，天刚麻麻亮就爬起来给人事部递了请假邮件，打了确认电话才重新滚上床。他伸手摸摸刘昊然的额头和嘴唇，确定他已经退烧了，这才手脚一摊，放心大胆地睡过去。
回笼觉睡得极不安生，董子健迷迷糊糊做了不少梦，都是刘昊然的影子，有他上学路上投下的光影、闹脾气的侧影、垂眸微笑的剪影，但最清晰的还是他冷笑着离开自己时一头扎进人群的背影。
虽然实实在在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梦里辗转反侧也逃不开的窒息感让董子健醒后一个人呆坐了十几分钟才慢慢缓乎过来。
他想紧紧抱住刘昊然。
想迷迷糊糊地亲吻他。
想看他笑出俏皮的小虎牙。
想他买下一颗大白兔奶糖两人分着吃。
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窗外是强烈的阳光，照在被子上一片温热，他顶着一脑门冷汗后知后觉地发现刘昊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床上了。
董子健茫然地看着墙壁发呆，忽然以为刘昊然昨晚并没有回家而是他太想念人家而生出的错觉罢了，直到余光转到了床头柜的退烧药和水杯，记忆才被真切地唤醒。
门外拖鞋和木质地板碰撞的啪嗒啪嗒声由远及近，刘昊然半张笑脸就出现在门口，一点儿发烧的影子都见不到。
“你醒啦？我熬了粥，还买了豆浆和油条，你想吃什么？”刘昊然看他惺忪的模样实在很可爱，一点不像二十几岁的人，特别想逗逗他，“小董小朋友，你看这是几呀？”
董子健平复心情，困倦地揉揉眼睛，“来人啊，把这个智障给我送神经病院去。”
刘昊然像是意外地被戳中笑点，一个鱼跃蹦上床，躺到他身边，猝不及防的董子健惊叫出声，差点跟着被震下床去。
“卧//槽——刘昊然！你病好了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去上课！”
“不要，我请假了！”刘昊然一把搂住他，连同被子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翻身到阳光下，“你看阳光多好啊，上课上班什么的简直在浪费生命。”
董子健一整张脸被太阳笼着，只好闭起眼睛，觉得强光隔着眼皮都晒得他头晕。他的身侧一边是被子一边是刘昊然毛茸茸的头发，带着洗发水的柠檬香，和四月早春几乎是一个味道。
脖子上痒痒的，心里也是痒痒的。
“我说，你今儿不发烧了又是犯了什么毛病啊。”
刘昊然终于松开他，平躺在他身边，“我这不是太久不回来，特别想念你么，表达一下思念之情不行啊。”
行，太行了，董子健想着，嘴上却不放过他，“哟，你好几个月不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知道想哥了，小白眼儿狼没白养。”
刘昊然嘁一声，随口反驳他，“说谁呢，谁是白眼狼了。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让我去住校的。”
董子健被噎一下，却不想打断这难得静好的时光，只好模糊了重点，“不是我说的，是你们老师提议的。而且，我明明就是让你考虑考虑，你也可以不去住校啊，对吧。”
“那我搬回来吧。”刘昊然接话很快。
“……啊？”董子健眼睛眯起一条缝，转头想看清他，却因着被子和阳光的阻挠，视线怎么也对焦不上。
他挣扎不开，刘昊然伸手帮他把后面的被子掀起来。
起身之间，董子健忽然觉得脸颊上有一个很轻很软又温柔的触碰，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率先离开了。
“不闹你了，快起床吃饭吧。”他僵在床上，看刘昊然翻身起来又出门，丝毫没有异样。
董子健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他居然觉得刘昊然……亲了他一下。
阳光热得很，董子健心里却像打翻的柠檬汽水，又酸又凉。
大好的工作日，两人一个翘班一个翘课，居然优哉游哉地一起在家里看起了电影。董子健对文艺片有种莫名的偏好，可刘昊然没有太大兴趣，只好一边做题一边陪着他，学习效率居然还挺高。
影片结局并不圆满，甚至几近悲凉，压抑的纯音乐和冷色调的画面渐渐灰暗，最后放出了演员表，董子健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机发着呆，像是沉浸其中没有缓过神来。
刘昊然等了一会儿，见他还发着呆，有些担心地喊他，“小董师哥？小董？董子健？董子健！”
“……嗯？怎么了。”董子健如梦初醒，看向刘昊然的眼神里是憧憧迷雾，眼眶却是红的。
刘昊然看得心软，窜上沙发和他挤在一块，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他，“没怎么啊，叫叫你。”他啧啧几声，“哎，怎么看个电影也哭啊，说好的哥哥呢。”
董子健难得没有反驳他，只是叹叹气，“没事儿，有几句台词还挺戳心窝的，想起了些事儿。”他转头望望窗外慢慢降临的夜幕，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刘昊然一起挤在了沙发一角，便有些不自然地挣扎起身，“时候不早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刘昊然拿捏不准他的想法，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一会儿就走，七点还有晚自习。”
董子健点点头，“早点收拾早点走吧，别去太晚了，找同学抄一下今天落下的笔记和作业，别忘了和老师销假。”
又在赶他走，刘昊然心情闷下来，“知道了，我拿了书就走。”
他动作很快，就和要搬去宿舍那天一样，毫不拖泥带水，似乎这样就能把心底翻涌上来的不舍压抑下去。
他没和董子健打招呼，董子健也默契地没给他打招呼，他就径直出了门。
夜色茫茫，闷热的风从楼道里卷来又离开，吹得刘昊然一阵烦躁，他抬头望望夜空微弱的星光，脑子里太多杂乱的声音在叫嚣，分辨不清是电影台词还是董子健的话。
[世间万物，皆有代价，包括爱情。]
[早点收拾早点走吧。]
夏天要到了吧，真热，刘昊然想着，用力甩甩发烫的脑袋。

8.
期末修罗期后，董子健按照惯例去参加了家长会。一回生二回熟，家长和课任老师们也习惯了班上有个学生似的家长瘫坐在桌椅上，睡眼惺忪地听着成绩分析。
刘昊然的成绩没什么起伏，总分依旧平稳地在班上排倒数，但是英语单科进步了二十几分，其他科目都有大大小小的退步。高二前要进行文理分科，董子健被各科老师叫去一顿分析后，还是那句话：我会按照您的话给他建议，但最终的决定我还是尊重刘昊然同学自己的意愿。
被讨论中的刘昊然同学正在自习室里等他的小家长。
和上次家长会的情况一模一样，刘昊然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悠悠地挎上书包去找董子健。要不是这次穿着短袖校服，他真要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半年前。
董子健还是靠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张纸。
他好像永远都站不直，站姿东倒西歪，一副不是腰疼就是颈椎疼的软骨头模样，直想叫人给他张床躺着才好。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二十出头的年纪对于社会人来说也尚属于太嫩的段位，但他身上就有种凭空生出的老成和颓败，混杂在因度过太短年岁而天然存在的年轻和稚气里，让他这人充满了矛盾，却又处处和谐出新鲜的气质。
刘昊然在楼梯转角静默地看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大声叫他，声音里透着朗朗笑意，“小董师哥，你又偷看我情书了吗？”
董子健朝他看过来，露出一个嫌弃的笑容，“美死你了吧，天天都有情书吗。我看你成绩单呢，发挥很稳定，全班五十一人，你稳稳保持在前四十。”
“那可不，随师哥么。”刘昊然把成绩单拿过来，粗粗看了几眼就塞书包里了，“别看了，走吧，我寝室已经收拾好了，可以直接回家。”
周末入夜是狂欢的代名词，怕主干道堵车，董子健并没有开车过来。从学校走到车站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夏日里的蝉鸣声跌宕起伏，躲在两旁的香樟树后尽情欢乐，在夜幕下不知疲惫地演奏着。
董子健最近愈发喜欢走神，走个路灵魂也不知神游到了哪里，连台阶也没看到，差点摔下去，吓得刘昊然差点没跟着滚下去。
“你别真的是小脑退化吧，走路看着点儿。”刘昊然扶住他的手臂，等他站稳后却没急着松手，反而顺势牵住了他，配合着步伐前后甩来甩去。
“哎，你幼稚不幼稚，还甩手呢。”董子健觉着手心滚烫，心虚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快松开我吧，这么握着你也不嫌热。”
刘昊然故意抓得更紧，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大义凛然，“这里的路灯没开，我怕你又摔了啊。你刚刚想什么呢？不会是在想我成绩吧。哎，有什么好想的，我要是真考不上大学就待在家里混吃等死，等着小董师哥养我一辈子。”
董子健用另一只手敲他一下，“别给我瞎扯淡。”
你来我往几句话，好像刚刚想的都忘了。
其实这次家长会后英语老师把董子健单独叫到了办公室，没对成绩做赘述，只是给他看了刘昊然的摘抄本，“我给学生们布置了英语摘抄的作业，这是刘昊然的摘抄本，您看看。”
董子健英语不算好，看着词汇优雅又没什么语法的英语诗懵懵懂懂，只凭着一些眼熟的单词隐约猜出这些摘抄该是几首情诗。
“除了英语，我也看过他其他的摘抄和写作文稿，我个人认为昊然可能有了些青春期的萌动心理，这很正常，不用掩饰也不必恐慌，您作为家长，可以正确地进行引导。”年轻的英语老师指指董子健正翻开的一篇，“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be.翻译是‘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天’。”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天。真温柔。
“你想成为，谁的夏天？”董子健沉思半晌，忽然鬼使神差问了出来，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却还是强作镇定，又问了一遍，“你摘抄的英语诗。你想成为谁的夏天？”
刘昊然的脸上掠了点儿惊讶神色，下意识松开手，看着董子健没刹住脚，走到了自己前面。
街灯突然亮起来，他背对街灯，身影被昏暗灯光拉得很长，一直覆盖到董子健身上，仿佛这样就能黏在一起。
“我不信你不知道。”刘昊然沉默了一会儿，比董子健更加镇定。
他的声音总是很好听，没有遮遮掩掩也没有唯唯诺诺，仔细听来还有点明快和欣喜。他慢慢展开笑容，又朝董子健狡黠地眨眨眼，“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告诉你也行。”
刘昊然走近了两步，他的影子就往上移了一些，他又走近一些，直到董子健被彻底笼在他的影子下。
“那我告诉你，是你，一直都是你。”
想成为你的夏天，想从你的秋天走来，想和你一起老去后，让爱长眠思念之上。*
想喜欢你，很喜欢你，一直都悄悄的，深深的，喜欢着你。
刘昊然抬手顽劣地戳了戳董子健脸颊上的痣，指尖触到他的脸颊，凉凉又软软的，他鼓起勇气张开双臂，第一次尝试着紧紧抱住董子健，就像个大人一样，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窝里，用脸颊蹭蹭他的头发。
董子健身子骨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觉得心里的柠檬汽水被打翻得更加厉害，甚至加了几颗曼妥思，二氧化碳气体炸出一个又一个烟花，酸得他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可他却没由来地想起和刘昊然看完那场电影的晚上，他一笔一划抄下的台词。
——世间万物，皆有代价，包括爱情。
——你将这份幸运拥入怀中，那么也该为未知的变化做好准备。
——爱是自由的，但不管是爱情还是自由，其代价都是高昂的，你有什么可以牺牲，有什么可以割舍呢。
自己的世界里一无所有，除了刘昊然。最闪亮，最珍贵，最无法割舍和牺牲的，都是他啊。
董子健趴在他肩膀上猛吸一口气，口鼻间溢满的全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昊然，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嘴角发苦，总是字正腔圆的音色里融了一点点奶糖似的黏度，黏得他差点不能顺利吐出接下来的话。
“我有女朋友了。”
——
*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be.——摘自诗歌《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be》Emily Elizabeth Dickinson
*“想从你的秋天走来”选自诗歌《If You Were Coming in the Fall》Emily Elizabeth Dickinson（《如果你在秋天到来》艾米丽·伊丽莎白·迪金森）
*“让爱长眠思念之上”选自诗歌《To——》Percy Bysshe Shelley “And so they thoughts，when thou are gone，Love itself shall slumber on.”（《致——》珀西·比希·雪莱“正如，你走了，爱情还睡在思念上。”）
*友情感谢发小提供电影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