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北京馆子里坐定,店员从楼下上来说,点的五个菜三个都没有,厨师也要下班。几个人都是放工后赶过来,事情忙的两个到现在还没出现,果然晚了。于是站起来转场,倒过水的茶杯也只能丢下,小吴是有些计较的,胡小白把右手的烟交到左手,搭着她肩膀走出去。
"又不是咱们故意,是他们没有嘛。"
大孔一直念着酱骨架,杨文青说前头有家潮汕馆子不错,结果还是在东北馆子跟前站住了。
"有酱骨架吗?"大孔放大声喊,胡小白推着他笑。老小孩,出去这么多年,一点都不肯改。店员喊着有,把人都让进去,店面不大,地下油腻腻的打滑,小吴提了两遍,杨文青不吭声。大孔把筷子支在下巴上,只等着酱骨架。
拿菜牌过来的是个壮硕女人,回头跟厨房吼了个来回,沉着的告诉:"酱骨架没有了。"
大孔脑袋栽到桌面上,杨文青接过菜牌,指着隔页的菜式:"那这个酱羊排有吗?"厨房说有,杨文青用眼神问讯,大孔点点头。"那好吧。"
大孔中午吃酒店的羊排,他跟杨文青比过,一块才那么一点点,整个下午,他就不停的喊着要吃肉。大孔今年是第二趟回来,只隔了一个多月,大家听见他往返转悠,都笑。杨文青笑不出,日夜都计划着怎么安排这几天。今天预定是要打球的,拍子也扛来了,两个人都似模似样的穿上运动衣,结果陈斯翰这里的球场没有位。坐在露天吧里吹了几个钟头的冷风,大孔卖俏,只穿着一条中裤,冷饮喝下去就哆嗦。等小吴和胡小白过来,进到饭馆才暖和。
端上来的羊排有手腕到手肘那么长,一人举起一根,凭空有些豪壮。"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孔念着。"这羊排真咸。"小吴轻声的补了一句。
小吴比月前见时熟络一点,多了几句话,今天难得休息,人也菁神了。她钢琴教室的课程八点结束,往常赶过来都有点疲惫,又不肯点新菜,只吃几口剩下的,听着杨文青和他们说几句,歪在一边犯困。杨文青一到人前就不大理她,照看谁都比照看她殷勤些。胡小白看不过,大孔不在的时候总说他,大孔回来了,不知怎么的就省了这点力气。
胡小白挟着烟,托着头看他们,脸上笑不像笑。这回事,往深想实在不痛快。
陈斯翰和张叶都过来了,胡小白多了酒友,兴致大增,拉着陈斯翰一口闷。张叶这小姑娘喝红了一张脸,非要喊着杨文青和大孔交杯。陈斯翰是杨文青同学,跟大孔倒是头一回见,这人说起话百无禁忌,跟着张叶一起跑嘴,说认识杨文青那么多年,明明觉得他有女朋友,结果那年到他屋里一看还是一个人,原来他爱人在太平洋对岸。张叶说是啊是啊,所以那年大孔临走的时候,一定要教会杨文青学游泳。结果他所托非人,到现在也没学会啊!陈斯翰把杯子撞到杨文青杯子上,小杨啊,且游且珍惜!
张叶举着杯喊:"在太平洋中心呼唤爱,为此永生!"
大家像是忘了小吴还在,笑得刹不住车,一个个怪模怪样。小吴也笑,趴桌子上抖,只当笑话来听。四年前大孔走,两年前小吴过来,一年半之前搬进杨文青的小房间。
大孔就要参军了,这两次回来都是为了办手续。据说已婚的美guo陆军薪金可以翻倍,大孔自己交代,有人为了这个要跟他结婚,他坚定的回绝人家,说如果要结婚,不能就这么随便。张叶说那你跟杨文青结婚吧!大孔说,搞同x恋会被开除的。
胡小白拍拍脸,笑得真累。酒喝过好几轮,一桌子菜也差不多了,胡小白掏出烟盒里最后一根,旁边小吴歪靠着椅背,眼皮打架。"走吧,看小吴都困了。"杨文青和大孔一起站起来,他们抢买单不是一次两次,是压轴的戏码,一场不缺。大孔让他下次,杨文青说:"下次,下次就是五年以后了。"
胡小白正看戏,陈斯翰冲她和张叶笑:"我算知道他们为什么抢了。"
说了半句,然后一手拍在自己另一只手背上。转头看过去,他们两个站在柜台跟前,杨文青钱包举在前头,大孔手里的钱丢在柜台上,五根手指展开,用力抓着他的手。只有这个时候,能握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