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炮声拖着火舌虐过高地,扬尘四起。硝烟中,预伏兵闪电蹿出,向敌阵主峰火力重攻,而与此同时,装甲部队两翼包抄,行云流水地剿戮。敌方的支援组则被重机圌枪圌手拖住了,子弹一梭梭的横扫,生生让两个连的步兵无以冒进。胜利在即,冲在前锋的PRF1步战车长圌驱圌直圌入敌营,两挺同轴机圌枪探出头来,森森对准了指挥官。
静默数秒后,嗙——!载员舱传出拟声,俨然戏弄,紧接着是嘻嘻哈哈的欢呼。蓝营指挥官瞪过去一记眼刀,正要对刚跳下车的几个毛头小伙训番话,却骤然被打断——有道身影忽地凭空跃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警卫本一直都安静圌坐在营地旁,是于演习途就遭狙击而“阵亡”的,此刻却仿佛不甘输,红了眼,操圌起枪就硬抗。刚还庆功的几个小兵懵了片刻,待反应过来,9mm口径的黑窟窿已对准了他们额心。扳机一动,弹头嵌入膛线,燃烧的火圌药瞬间充盈枪管,以雷霆之势推出。超过三千焦耳的动能,不足半米的射程,让这颗锥底尖头的利器飞旋着连穿三人头颅。被削去半个脑袋的步兵因爆开的热浪歪了下圌身子,随后才稳住,破口大骂:“操!”
再生的轴突细胞以可见的速度分裂,神经纤维从断面张牙舞爪地联结,部分凹陷的头盖骨则依着骨组织的记忆分子结构弹回。0.57秒后,恢复如初。
演习用弹是不含靶向杀伤因子的,因而遭炮火所伤,与被扇了一耳光无差。但前庭嵌入式信道传来了了冰冷的机械音,及时告知阵亡。
“你他圌妈有没有规矩?!”
规矩,始作俑者充耳不闻,一扬手又是连发。弹尽后,热兵器作冷兵器,他的中枢里似乎只剩下攻战这唯一指令。率先意识到不对劲的还是指挥官,毕竟老成持重,当下联系了军委参谋部。
指挥室里喧哗起来,屏幕上蜂群式分布图显示有节点数据异常,这警卫兵的感知行为回路出了问题,没法正常提取战斗以外的模式。军调员收到命令,已赴目标区,先将“进化者”牵离演习系统再说。
“能不能截断神经脉冲?”
几个操作员紧张行圌事,眼前却出现重新定位失败的字样。副参谋何锋下意识瞥了眼时间,16:38,他最好赶在郑参谋长从B区回来之前,把事情圆满解决。“进化者”本是极小概率事件,但凡士兵在战前过了卡控点那道必经程序,就无可能暴走。卡控点设立了局限阈值,能保证战斗模式下的正反馈回路不会在递增中失控,从而导致无差别攻击。这也是PD-1政治部每年在军联会发表的讲话中三令五申的重点,第一要纲领。战备值班室才由何锋代了没八个小时,便出现这等状况,难辞其咎。
“嘿我说,这算个人意志吗?”通信部的少将,韦离,半调侃了一句。
这人是出了名的保守派,后台硬实,在场的都心知肚明,闷着声。
正如保守派对于新生代文明的噱称:被机械强圌奸的造化。说难听些确实如此,说好听些,叫共融。而一切则源于那场占据历史课本整整三个单元的生物工程革命。基因,工程师们自此可拎起这把钥匙,趾高气昂地说——人类也不过是某种冰冷的机械算法,而我们已将未来定向。
“他算不算个人意志我不知道。”副参谋长两腮紧绷,“但后勤部的小兔崽子们等着给我脱衣服转业吧!”
“不是问责的时候。”
这声音耳熟无比,何锋回眼一看,果然,郑允浩回来了,他忙起身。而跟在郑参谋后头进门的,还有B区总装备部部圌长严国晟。
“让军调稳稳,再看会儿。”
看会儿?
何锋一头雾水,却仍奉命,放大了目标区的镜头。站旁边的韦离很有几分瞅热闹的意思,谁料突然也被郑参谋长点名:“我要看到他所有实时基因异变数据,神经嵌套结构,元认知感应器状态。”
刹那,指挥室鸦雀无声,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打量了下郑允浩。男人刚从室外进来不多久,鬓角及大衣的肩头还带着冰霜,越发使气氛冷涩。他掀了下眼皮,施威一扫,各单位才重新垂头动作起来。出现“进化者”一事可大可小,全凭郑允浩怎么处理了。而当下,包括何锋在内的各位,谁都没摸清郑参谋长不慌不忙的态度是何意思。这位上将只一声不吭地盯着屏幕,古井无波。若再要找个跟他一般全神贯注的人,当属严国晟了。
今天在B区,严国晟清楚得很郑允浩是为什么而来——新武器4-1BB。这是TNF系列第三代,而对这个项目知情的军官,数个遍也不过五人。研究TNF的初衷,是为了提高杀伤因子于“蛀虫”的靶向特异性。初代TNF阿尔法是重型战机空对空导弹,集聚光电探测、多目标攻击等,所释放坏死因子的作战半径为1750公里,但在“蛀虫”强大的闪避逃逸能力下,未免显得机动性不足。二代TRAIL是无人机携带的信号传导器,能诱发“蛀虫”群体性衰亡。最成功的一次实战交锋,便是广为人知的925敌方高层换血事件。但由于对基因衰亡的机制了解粗浅,总之情况不尽如人意。至第三代,科研方向在郑允浩的提议下来了个大拐弯,同样专注于靶向,却旨在提高我军个体的作战激活率。他这话一说出口,就差没明着把废除卡控的意向摆在台面上了,这岂不是打上头政治部的脸?
机密会议从晨晓开到日暮,与会者还有郑允浩从他T区带来的秘书行政处长官,单途,最是个善谈利害、以迂为直的人。严国晟本动不了这个胆的,但一日下来,烟头叠满面前两个烟灰缸,反对立场逐步松动了。
从记事以来,世界给予他们这代的解读方式便是战争与革新,与“蛀虫”终生的二分对峙,让各种意义或层级上的和谐都成了虚像。什么靠谱,什么不靠谱,都得仔细着分辨。严国晟明白,郑允浩绝不是个轻易出格的人,他会先辟出格来。以打擦边球的手段做规矩的事情,这位才三十多的男人近来玩得分外熟练。严国晟甚至怀疑,该次卡控程序出状况是否有“刻意”疏忽的因素,才得以让他观摩到模拟算法之外的样本数据。
“行吧,比之前那例的相对危险度低。先封圌锁进固定微环境中,做自我调节。”
一旦暴走,则相当于进入了狗咬尾巴的怪圈,斩首或斩尾均过于走险,这时减少外源刺圌激,是通常采用的稳固做派,挑不出什么毛病。但通信部的那位,还是不轻不重冷哼了一声,恰足以让郑允浩听见。
“有异圌议吗?”
韦离梗着发红的脖子,不作声。他极见不惯郑允浩这幅云淡风轻的态度,反显自己愤世嫉俗了许多。但若真让他说要如何,又说不出个一二来,于是仅像个极力否定现状却给不出实策的孩子,无理取闹。郑允浩虽谈不上过分讲究上下级,但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倒是本性。此刻,盯着韦离的眼神也就加了火圌药味。何锋见状,顿时想从中斡旋两句,息事宁人。
然而不及他说话,带班员就接进内线报告有人来访,PD-1的人。
何锋神色一变。按说事出才不过一刻钟,政治部断不会如此迅速。郑允浩和严国晟对视了眼,跟带班员示意让对方在接待室候半个小时。理由也极为正当,演习未结束,总参谋坐镇哪有儿戏离场一说?随后,两人出了指挥室,上机关楼楼顶,正俯瞰到PD-1的车过哨岗开进了T区。
“怎么样?”
这话问得不明不白,严国晟愣了会儿。
火石擦破空气,脆响。郑允浩深吸了口气,肺泡滤过一道冰寒的尼古丁。他隔着烟雾对上严国晟的视线,声音透出不耐烦:“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进度,而不是下午那堆空头支票。你敷衍我。”
严国晟垂首捋了下发茬,酝酿着怎么回应。迄今,4-1BB的项目进行了三年,要说突破,确实不小。但在拿捏不清后果的情况下,严国晟紧守着最后那道线,不贸然逾越。尤其今天目睹了“进化者”的状态后,他须更加谨慎。
“郑允浩,你知不知道,政治部的人在近一个月里以视察工作为由来B区两次了?”
“这个风声迟早要漏的,我有本钱跟他们周旋。”
严国晟当即嗤鼻一笑:“就凭你当初玩笑话:过不过卡控点是一回事儿,他卡控点起不起作用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呵,我说你几代根正苗红,这突然来一道痞气跟谁学的?”
郑允浩夹烟的两指僵了下,短暂得似没任何异常。
“你啊这是走钢丝,摔下去就知道什么叫万丈深渊了。
烟味在男人喉咙里多滚了几秒才吐出:“信我,三年前我就摔到底过。”
闻言,严国晟直了直肩颈望过去,略显诧异。他迅速在脑海里搜了下三年前的事况,并未回忆出什么能让面前男人说出这番话的线索来。几场战役、CAR的血圌洗,TNF三代的会谈,诸如此类散沙般的画面一一划过,这些事或人在前仆后继的历史堆叠中太过渺小了。严国晟能辨别得出的,只有不知何时起,于郑允浩压抑下蠢动的某种渴切,甚至偶尔会让他露出疲态,就如同此刻。他凝视着整齐划一的机关楼与列兵的眼神,像是在撕扯。
无论新兵还是星杠,他们都被基因决定论告知,军部这块土地应是最适宜你的画面。无人质疑过。在B区地下十几米的一隅,即整个基地的中心,“蚁穴”贮藏着所有士兵的基因元。他们每一个个体都是尘芥,却偏偏构成“蚁穴”——有脉络般的勃勃气命,而行走于陆地上的都不过是躯壳而已。军人是需强制性奉献这份忠诚的。郑允浩仍记得手册上的陈年话语:虔信之价值等于永生。然而,他至今也未见过一例藉由基因元而复苏的黄沙骨。
“你放眼看看,严国晟。”郑允浩食指扣了扣栏杆,隔着手套发出闷响,“T区,就是我的本钱。要上战场的不是他们。”
严国晟顺其意思望向接待室的“他们”,暖屋玻璃上的雾水与一旁操练兵们喝出的冷呼撞个正着。
何锋不知那两人在顶楼交谈些什么,瞥了眼监视器的默声画面,只直觉感到不大宁静。不经意间,瞅到反光的投影扫出韦离的目光,立马下意识调头看过去。韦离恰与他的视线错开,一门专注地指挥着部员处理“进化者”的后续。何锋锁紧了眉,考虑到近来“蛀虫”有数个建制单位涌现出小动作,T区也对军需和战备抓得格外紧,一触即发的火线上,这不该是什么横出乱子的时机。
待到差不多了,监视器上的两抹人影才同出画面,下了楼,一个由司机接走,一个前去候客室。
演习接近尾声,红营完胜,插曲暂压。何锋稳了稳心神后,下令关闭演习场的环境建模,准备最后的总结。
正值郑允浩大步流星地从CD4秘书处经过,他凝视着接待室方向,短短半分钟,心中已打了几个腹稿。不料离目的地还遥遥有一段距离时,身后乍地传来声枪鸣,整个T区为之一震。
郑允浩猛地回身,在警卫连到位前就率先冲进了CD4。事发处在二楼,人员呈辅散式站位,惊惶地交耳。郑允浩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喝开人群。办公室内躺在血泊中的是个男人,着秘书处制圌服,但郑允浩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并未落到那儿,而是不偏不倚地凝在门口某个举手投降的背影上。
一排卫兵齐刷刷地拉栓声,令那背影缓缓回头。他的眼神稍晃后,便也看见了郑允浩,没有丝毫诧异,只勾了下唇,笑得足够大方。郑允浩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加重,似是冬晨的寒气在这一刻才显山露水,滞后狠了。
“你什么人?”最后到场的单途开口质问疑犯,他隐约觉得该面孔有些熟悉。
“CAR现役特编,金在中。”
炮声拖着火舌虐过高地,扬尘四起。硝烟中,预伏兵闪电蹿出,向敌阵主峰火力重攻,而与此同时,装甲部队两翼包抄,行云流水地剿戮。敌方的支援组则被重机圌枪圌手拖住了,子弹一梭梭的横扫,生生让两个连的步兵无以冒进。胜利在即,冲在前锋的PRF1步战车长圌驱圌直圌入敌营,两挺同轴机圌枪探出头来,森森对准了指挥官。
静默数秒后,嗙——!载员舱传出拟声,俨然戏弄,紧接着是嘻嘻哈哈的欢呼。蓝营指挥官瞪过去一记眼刀,正要对刚跳下车的几个毛头小伙训番话,却骤然被打断——有道身影忽地凭空跃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警卫本一直都安静圌坐在营地旁,是于演习途就遭狙击而“阵亡”的,此刻却仿佛不甘输,红了眼,操圌起枪就硬抗。刚还庆功的几个小兵懵了片刻,待反应过来,9mm口径的黑窟窿已对准了他们额心。扳机一动,弹头嵌入膛线,燃烧的火圌药瞬间充盈枪管,以雷霆之势推出。超过三千焦耳的动能,不足半米的射程,让这颗锥底尖头的利器飞旋着连穿三人头颅。被削去半个脑袋的步兵因爆开的热浪歪了下圌身子,随后才稳住,破口大骂:“操!”
再生的轴突细胞以可见的速度分裂,神经纤维从断面张牙舞爪地联结,部分凹陷的头盖骨则依着骨组织的记忆分子结构弹回。0.57秒后,恢复如初。
演习用弹是不含靶向杀伤因子的,因而遭炮火所伤,与被扇了一耳光无差。但前庭嵌入式信道传来了了冰冷的机械音,及时告知阵亡。
“你他圌妈有没有规矩?!”
规矩,始作俑者充耳不闻,一扬手又是连发。弹尽后,热兵器作冷兵器,他的中枢里似乎只剩下攻战这唯一指令。率先意识到不对劲的还是指挥官,毕竟老成持重,当下联系了军委参谋部。
指挥室里喧哗起来,屏幕上蜂群式分布图显示有节点数据异常,这警卫兵的感知行为回路出了问题,没法正常提取战斗以外的模式。军调员收到命令,已赴目标区,先将“进化者”牵离演习系统再说。
“能不能截断神经脉冲?”
几个操作员紧张行圌事,眼前却出现重新定位失败的字样。副参谋何锋下意识瞥了眼时间,16:38,他最好赶在郑参谋长从B区回来之前,把事情圆满解决。“进化者”本是极小概率事件,但凡士兵在战前过了卡控点那道必经程序,就无可能暴走。卡控点设立了局限阈值,能保证战斗模式下的正反馈回路不会在递增中失控,从而导致无差别攻击。这也是PD-1政治部每年在军联会发表的讲话中三令五申的重点,第一要纲领。战备值班室才由何锋代了没八个小时,便出现这等状况,难辞其咎。
“嘿我说,这算个人意志吗?”通信部的少将,韦离,半调侃了一句。
这人是出了名的保守派,后台硬实,在场的都心知肚明,闷着声。
正如保守派对于新生代文明的噱称:被机械强圌奸的造化。说难听些确实如此,说好听些,叫共融。而一切则源于那场占据历史课本整整三个单元的生物工程革命。基因,工程师们自此可拎起这把钥匙,趾高气昂地说——人类也不过是某种冰冷的机械算法,而我们已将未来定向。
“他算不算个人意志我不知道。”副参谋长两腮紧绷,“但后勤部的小兔崽子们等着给我脱衣服转业吧!”
“不是问责的时候。”
这声音耳熟无比,何锋回眼一看,果然,郑允浩回来了,他忙起身。而跟在郑参谋后头进门的,还有B区总装备部部圌长严国晟。
“让军调稳稳,再看会儿。”
看会儿?
何锋一头雾水,却仍奉命,放大了目标区的镜头。站旁边的韦离很有几分瞅热闹的意思,谁料突然也被郑参谋长点名:“我要看到他所有实时基因异变数据,神经嵌套结构,元认知感应器状态。”
刹那,指挥室鸦雀无声,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打量了下郑允浩。男人刚从室外进来不多久,鬓角及大衣的肩头还带着冰霜,越发使气氛冷涩。他掀了下眼皮,施威一扫,各单位才重新垂头动作起来。出现“进化者”一事可大可小,全凭郑允浩怎么处理了。而当下,包括何锋在内的各位,谁都没摸清郑参谋长不慌不忙的态度是何意思。这位上将只一声不吭地盯着屏幕,古井无波。若再要找个跟他一般全神贯注的人,当属严国晟了。
今天在B区,严国晟清楚得很郑允浩是为什么而来——新武器4-1BB。这是TNF系列第三代,而对这个项目知情的军官,数个遍也不过五人。研究TNF的初衷,是为了提高杀伤因子于“蛀虫”的靶向特异性。初代TNF阿尔法是重型战机空对空导弹,集聚光电探测、多目标攻击等,所释放坏死因子的作战半径为1750公里,但在“蛀虫”强大的闪避逃逸能力下,未免显得机动性不足。二代TRAIL是无人机携带的信号传导器,能诱发“蛀虫”群体性衰亡。最成功的一次实战交锋,便是广为人知的925敌方高层换血事件。但由于对基因衰亡的机制了解粗浅,总之情况不尽如人意。至第三代,科研方向在郑允浩的提议下来了个大拐弯,同样专注于靶向,却旨在提高我军个体的作战激活率。他这话一说出口,就差没明着把废除卡控的意向摆在台面上了,这岂不是打上头政治部的脸?
机密会议从晨晓开到日暮,与会者还有郑允浩从他T区带来的秘书行政处长官,单途,最是个善谈利害、以迂为直的人。严国晟本动不了这个胆的,但一日下来,烟头叠满面前两个烟灰缸,反对立场逐步松动了。
从记事以来,世界给予他们这代的解读方式便是战争与革新,与“蛀虫”终生的二分对峙,让各种意义或层级上的和谐都成了虚像。什么靠谱,什么不靠谱,都得仔细着分辨。严国晟明白,郑允浩绝不是个轻易出格的人,他会先辟出格来。以打擦边球的手段做规矩的事情,这位才三十多的男人近来玩得分外熟练。严国晟甚至怀疑,该次卡控程序出状况是否有“刻意”疏忽的因素,才得以让他观摩到模拟算法之外的样本数据。
“行吧,比之前那例的相对危险度低。先封圌锁进固定微环境中,做自我调节。”
一旦暴走,则相当于进入了狗咬尾巴的怪圈,斩首或斩尾均过于走险,这时减少外源刺圌激,是通常采用的稳固做派,挑不出什么毛病。但通信部的那位,还是不轻不重冷哼了一声,恰足以让郑允浩听见。
“有异圌议吗?”
韦离梗着发红的脖子,不作声。他极见不惯郑允浩这幅云淡风轻的态度,反显自己愤世嫉俗了许多。但若真让他说要如何,又说不出个一二来,于是仅像个极力否定现状却给不出实策的孩子,无理取闹。郑允浩虽谈不上过分讲究上下级,但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倒是本性。此刻,盯着韦离的眼神也就加了火圌药味。何锋见状,顿时想从中斡旋两句,息事宁人。
然而不及他说话,带班员就接进内线报告有人来访,PD-1的人。
何锋神色一变。按说事出才不过一刻钟,政治部断不会如此迅速。郑允浩和严国晟对视了眼,跟带班员示意让对方在接待室候半个小时。理由也极为正当,演习未结束,总参谋坐镇哪有儿戏离场一说?随后,两人出了指挥室,上机关楼楼顶,正俯瞰到PD-1的车过哨岗开进了T区。
“怎么样?”
这话问得不明不白,严国晟愣了会儿。
火石擦破空气,脆响。郑允浩深吸了口气,肺泡滤过一道冰寒的尼古丁。他隔着烟雾对上严国晟的视线,声音透出不耐烦:“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进度,而不是下午那堆空头支票。你敷衍我。”
严国晟垂首捋了下发茬,酝酿着怎么回应。迄今,4-1BB的项目进行了三年,要说突破,确实不小。但在拿捏不清后果的情况下,严国晟紧守着最后那道线,不贸然逾越。尤其今天目睹了“进化者”的状态后,他须更加谨慎。
“郑允浩,你知不知道,政治部的人在近一个月里以视察工作为由来B区两次了?”
“这个风声迟早要漏的,我有本钱跟他们周旋。”
严国晟当即嗤鼻一笑:“就凭你当初玩笑话:过不过卡控点是一回事儿,他卡控点起不起作用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呵,我说你几代根正苗红,这突然来一道痞气跟谁学的?”
郑允浩夹烟的两指僵了下,短暂得似没任何异常。
“你啊这是走钢丝,摔下去就知道什么叫万丈深渊了。
烟味在男人喉咙里多滚了几秒才吐出:“信我,三年前我就摔到底过。”
闻言,严国晟直了直肩颈望过去,略显诧异。他迅速在脑海里搜了下三年前的事况,并未回忆出什么能让面前男人说出这番话的线索来。几场战役、CAR的血圌洗,TNF三代的会谈,诸如此类散沙般的画面一一划过,这些事或人在前仆后继的历史堆叠中太过渺小了。严国晟能辨别得出的,只有不知何时起,于郑允浩压抑下蠢动的某种渴切,甚至偶尔会让他露出疲态,就如同此刻。他凝视着整齐划一的机关楼与列兵的眼神,像是在撕扯。
无论新兵还是星杠,他们都被基因决定论告知,军部这块土地应是最适宜你的画面。无人质疑过。在B区地下十几米的一隅,即整个基地的中心,“蚁穴”贮藏着所有士兵的基因元。他们每一个个体都是尘芥,却偏偏构成“蚁穴”——有脉络般的勃勃气命,而行走于陆地上的都不过是躯壳而已。军人是需强制性奉献这份忠诚的。郑允浩仍记得手册上的陈年话语:虔信之价值等于永生。然而,他至今也未见过一例藉由基因元而复苏的黄沙骨。
“你放眼看看,严国晟。”郑允浩食指扣了扣栏杆,隔着手套发出闷响,“T区,就是我的本钱。要上战场的不是他们。”
严国晟顺其意思望向接待室的“他们”,暖屋玻璃上的雾水与一旁操练兵们喝出的冷呼撞个正着。
何锋不知那两人在顶楼交谈些什么,瞥了眼监视器的默声画面,只直觉感到不大宁静。不经意间,瞅到反光的投影扫出韦离的目光,立马下意识调头看过去。韦离恰与他的视线错开,一门专注地指挥着部员处理“进化者”的后续。何锋锁紧了眉,考虑到近来“蛀虫”有数个建制单位涌现出小动作,T区也对军需和战备抓得格外紧,一触即发的火线上,这不该是什么横出乱子的时机。
待到差不多了,监视器上的两抹人影才同出画面,下了楼,一个由司机接走,一个前去候客室。
演习接近尾声,红营完胜,插曲暂压。何锋稳了稳心神后,下令关闭演习场的环境建模,准备最后的总结。
正值郑允浩大步流星地从CD4秘书处经过,他凝视着接待室方向,短短半分钟,心中已打了几个腹稿。不料离目的地还遥遥有一段距离时,身后乍地传来声枪鸣,整个T区为之一震。
郑允浩猛地回身,在警卫连到位前就率先冲进了CD4。事发处在二楼,人员呈辅散式站位,惊惶地交耳。郑允浩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喝开人群。办公室内躺在血泊中的是个男人,着秘书处制圌服,但郑允浩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并未落到那儿,而是不偏不倚地凝在门口某个举手投降的背影上。
一排卫兵齐刷刷地拉栓声,令那背影缓缓回头。他的眼神稍晃后,便也看见了郑允浩,没有丝毫诧异,只勾了下唇,笑得足够大方。郑允浩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加重,似是冬晨的寒气在这一刻才显山露水,滞后狠了。
“你什么人?”最后到场的单途开口质问疑犯,他隐约觉得该面孔有些熟悉。
“CAR现役特编,金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