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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笙鹤来】文/苏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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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等待千年,渴求一生的话呀,可惜,他没能等到。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7-09 17:23回复
    【楔子】
    踏苔子擢升上界,给华羽仙子白玘添了一桩大麻烦。
    他们曾同在驻云山修炼,白玘早他千年擢升,所以将踏苔子引见给各位仙官的任务就落到她头上。
    白玘恼得不轻,一再拖延,对踏苔子闭门不见。
    并非白玘怠惰,而是天界半数仙人都等着看她笑话。
    华羽仙子白玘性情冷淡,厌烦交际,在天界这两千年里,有半数时间闭门不出,哪怕是天帝相邀也能拒而不答。
    她在仙府里闭关七日,才出门去见踏苔子。一路上踏苔子百般寒暄,她却缄口不言,只在为他引见时报上双方姓名尊号。
    纵大家都存看笑话的心,却也不敢当面给她难堪,直到入了千凡君的千镜殿。
    千凡君瞥见面若冰霜的白玘,不禁捉狭兴起,问踏苔子:“听说华羽仙子曾与你一同修道,却不知当年是否也如这般冷傲?”
    白玘怒视他一眼,碍于仙阶不便发作,便转而瞪向踏苔子。
    踏苔子浑然未觉,拍手而笑:“仙君不知,白玘从来都是这样。她从前走路外八字,我取笑她,险些被她烹成鹿羹,还是子洄救我——啊!
    未等他说完,白玘已忍无可忍,揪着他后颈飞出殿去,只留千凡君笑得捶桌。
    白玘怒火攻心,将踏苔子丢进天河,转身欲走。
    “阿玘,你生气,是为我揭你旧事,还是提到子洄?”踏苔子勉强浮在水面,问道。
    白玘微顿,又提脚欲走。
    “阿玘,那只狐狸快死了。”踏苔子眨了眨眼,一滴泪顺脸颊滚下,落入天河,激起叠叠微波。
    季子洄快死了。
    待河上波纹散去,那衣袂飘飘青丝高绾的冷傲仙子嗤笑一声:
    “与我何干?”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7-09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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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季子洄是只狐狸,北地狐,夏季毛色火红,冬季褪成白毛。
      那年极夜未尽,他借北极星引路,经过七个月的艰苦跋涉,躲过数次猎杀,方才抵达驻云山。
      驻云山矗立于荒原之上,终年云雾缭绕,难辨其貌。更为奇怪的是,环绕山脚有一数十丈宽深不见底的山谷,好似护城河一般,只有一狭窄石桥与平原相连。
      传说山里有多处修行之所,不知是否愿意收他这样毛都没褪尽的**。
      季子洄匍匐着爬过窄桥,下桥后往山道上攀爬片刻,就见一棵巨松参天,横档在眼前。巨松被圈在一方窄院内,有一间小小殿宇与之相连,似是道观。
      此处背倚绝壁,前临山溪,且有巨松如龙,定是高人居所。
      它一时不敢上前,便走到溪边饮水,见一只梅花鹿在溪中洗澡,立起身来作揖:“敢问鹿兄,此处是哪位高人仙府?”
      那鹿起身,木愣愣看着他:“这是我师叔震天道人的藏龙观,你可是要拜师?若不嫌弃,我可为你引荐。”
      震天道人!藏龙观!多么霸气威武,这呆子鹿的提议又正中下怀,忙不迭答应。
      于是一路畅行无阻,震天道人妙磬还是青年模样,长得还算英俊,只是不修边幅,道袍散乱,略显邋遢。妙磬只得他一个徒弟,给他赐名季子洄,行拜师礼时直掩嘴,说了一席鼓励的话,也不讲门规,当晚便宿在观中。
      隔了几日,季子洄去半山上的云中观找踏苔子,见他精明模样全然不似溪边那只呆子鹿,问及这才知道自己被诓了。
      踏苔子笑道:“谁都知道,驻云山上的修仙场,越高的越好,藏龙观可是在山脚下啊!若不是欠师叔人情,我才不会装呆子打滚给他诓徒弟呢!”
      季子洄抬头望去,云雾遮蔽,望不到山顶。
      也罢,以自己的修为,除了妙磬这驻云山上怕是没人会收他,有这安身之地也不错。况且藏龙观比邻下山的必经之道,是大大的有益。
      “难道你还有别的指望不成?在我云中观之上,只有山巅的留仙宫,四面绝壁,并无道路可通。宫主琨襄是西方大神殿下第一仙臣,为三界所仰,座下弟子皆是天资出众的大妖。你连人型都化不成,更别谈御风行云,这还只是基本,琨襄挑徒弟精着呢,为人又苛刻,对门下弟子管束极严。你就安心跟着我师叔吧,他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素菜烧得好!”踏苔子拍了拍狐狸的头,提剑离开。
      原来她并不从山道出山,而是御风出行。季子洄沮丧不已,自己不知修炼到何时才能登上留仙宫,见她一面。
      如此便过了几十年,妙磬对他管束不严,教学也极为松散,他并不觉有大涨修为,连化成人型也不会。
      那夜他闷闷不乐趴在巨松下,瞥见一只雪白大鸟从山麓滑翔而下,月光之下翎毛姣姣,白得晃眼。季子洄赶忙钻到层层松针之下,屏住呼吸。
      “渭水一别,白姑娘可还安好?”是师父的声音。
      只听松枝轻颤,而后是裙裾拖过松针之声。
      “当年众妖夺宝,你渔翁得利取走灵石,让我好找,怎能安好?你拿它无用,且开个价。”是个女子,声音轻慢却坚定,似乎势在必得。
      妙磬却大笑出声:“你来晚了,若是早几年来讨,白送你也成。我已收到徒弟,虽然现在道行清浅,也总有用得上那天,得给他攒着。”
      “你我相识百年,早知你非君子,为了灵石,竟能说出收到徒弟这样的谎话,真叫人笑掉大牙!”女子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妙磬不禁恼羞成怒:“你竟敢小瞧本仙,子洄出来!”
      他伸手一指,松针漫天而起,季子洄再也藏不住。不知是修为使然抑或过于紧张,在松针飞尽之前,他瞬间化成人型,火红的长发披在背上,尾巴没能收起,垂下来遮住重要部位,未着寸缕。
      他颤巍巍扭头望向两人,妙磬拧眉,盘飞于空中的松针像雨一样落下,扎得他浑身刺痛,再次被埋住。
      只是瞬间,他看清了白玘,白玘亦看到他。
      她已不再是小女孩,正值妙龄,比从前更美,气质也截然不同,冷冰冰的,目光好似会杀人。
      白玘只在望见他裸体时也刹那慌乱,而后微微眯眼,杀意骤起:“妙磬你竟收了个狐狸做徒弟,当真是要与我为敌不成?”
      “狐狸怎么了,狐狸就不能做徒弟?”妙磬不解。
      话音未落,白玘已飞身腾空,一剑劈向落松中的季子洄。
      “我最恨狐狸!”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7-09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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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那一剑并没有落到季子洄身上。
        剑刃落下时,一阵仙乐响起,悠扬似梦。白玘兀然停空,似乎很是为难,终是咬牙收剑化成原型向山顶而去。
        季子洄探出头,她已不见踪影,妙磬若有所思,自顾自出门往山下去。他连忙到妙磬屋中捡一件外袍披上,追着妙磬,直到连通驻云山与荒原的石桥边才停住。
        他跟着妙磬望向脚下的万丈深渊,月光依然无法穿透浓雾,什么也看不到,妙磬却看得出神。
        “师父,刚才那是谁?”
        妙磬充耳未闻一般,只是望着谷中出神,半响才道:“留仙宫琨襄的得意弟子白玘,一只雪鹤,脾气坏得很,竟想杀你,若不是琨襄急招她断不肯罢休。为师要往西边去一趟,这几日你少出门,免得碰上她。”
        话音刚落,妙磬已御风而走,眉头紧锁,似有隐忧难消。
        季子洄顿时傻眼,白玘想杀他,以自己的修为,大概难逃其手。到底要怎样,她才肯原谅自己?师父走了,吃什么?
        三天后,下山闲逛的踏苔子捡到饿得头晕眼花的季子洄,领着他一同去了离驻云山不远的四方城。季子洄吃下十四个馒头才勉强恢复神智,看见踏苔子不停翻白眼,好些女孩儿团扇掩面在对着他笑。
        “可丢死人了……枉费你这相貌,吃相跟饿鬼投胎一样。”踏苔子冷哼一声。
        季子洄正想答话,突然觉得背后风声大作,后颈一凉,似有利器顶着。
        “狐狸就是狐狸,时刻不忘狐媚惑人,杀了你才得清静。”
        是白玘,原来她在楼上吃饭,突见街上许多女子向酒楼围拢,下楼便逮到季子洄。季子洄一动也不敢动,白玘正要挥剑刺入,忽然一柄钢叉从窗外飞来,打在她手上,震开了剑尖。
        丢钢叉的是南海龙子敖赦,琨襄座下的大弟子,出身显赫,自有威严。只见他浓眉聚起,望向白玘:“师妹,这是怎么了?师父刚去西方不几日,交代我要约束同门,我冒着被责罚的危险放你们下山游乐,不要徒惹祸端。”
        白玘揉揉手腕,也不搭话,收剑欲走。
        “二哥,这便是白玘?那个拒绝你的小寡妇?果然是个火爆的冷美人!”
        说话的是敖赦身边一白脸龙族,一脸轻挑。话刚出口,四周都静了,白玘不及拔剑,连剑带鞘拍向他。那龙族急忙闪身要退,被近前的季子洄飞身抱住,一嘴咬在腿上,肩上也吃了白玘全力一劈,骨裂当场。
        那被咬的龙族也不是善茬,腾空化作一条白龙,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敖赦无奈,拖住白龙,恳求白玘快走,她不领情,就要腾空去斩那白龙。
        “白玘……我只说你心上人故去,不愿再惹情债一心修道,是舍弟误解。师父如此看重你,此次去西方或许就是为你求一仙位,切勿因小失大!”敖赦横档在白玘面前。
        她顿了顿,还是盛怒难消,倒退两步化成原型向那白龙扑去,将跟在她身后的季子洄撞倒在地。
        “白玘!留仙宫中片刻不得自由,为躯壳所累不知死期何时到来的日子,你还有所留恋吗?这世上只有你一只雪鹤,你要擢升天界,不让雪鹤灭族的誓言,都忘却了吗?”
        敖赦嘶吼一声,化成银灰巨龙串天而起,横挡在白龙与白鹤之间。
        刹那间乌云蔽日,大雨倾盆而下。季子洄躺在地上被雨水迷了眼,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还没看清就腾空而起。白玘抓起他向驻云山方向飞去,踏苔子也急忙跟上,留下那两条龙在雨中缠斗。
        季子洄晕乎乎,刚反应过来是被白玘抓着,就已到了驻云山脚下,白玘松开爪,他直直落向山前的深谷。
        下坠的瞬间,他脑中想的并不是就要命丧于此——是我害你孤单一人,忍受修行的辛苦,不得自由。
        然而直到死,也没能补偿。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7-09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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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季子洄出生在极北的苔原上,那里夏季十分短暂,需在冰封前囤够全年的食物。
          他年少贪玩,夏日里扑蝶钻花,冬日里饥寒交迫,饿得难捱,不顾冰封千里,从洞穴里跑出来找食物。
          在风雪中踉跄了整天,却没见到半个活物,浆果也被埋在积雪之下,无法取得。
          最后走到一处悬崖边,崖下是结冰的海。似乎是饥饿导致的幻觉,他看到一只巨大的白鸟在冰上翩翩起舞。
          季子洄看得出了神,无意识往前挪,踩空坠下崖去,发出一声哀叫,顿时万念俱灰。
          在落地的前一瞬,那只白鸟接住他——用翅膀,而后变成手,季子洄一抬头,看到的便是一双带着惊奇的眼睛。
          这个漂亮活泼的小女孩便是白玘,她是雪鹤。据说雪鹤数量稀少,清高冷绝极爱自由,不与旁类相交,难觅其踪。
          “你是什么?”这是她与季子洄讲的第一句话。
          原来她没见过狐狸。
          那时的季子洄不能人语,吱吱叫,她也听不懂,顺手将他带回到悬崖下的巢穴。那里燃着篝火,火边的巢中有一枚卵——像狐狸脑袋那么大,表面有凸起的花纹。
          “我是白玘,你便和苍淙睡在一起吧!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她将季子洄放到火边,转身出去。
          她去了很久也不见回来,季子洄看着那个蛋,用最后的力气伸爪推了推。那蛋却咕噜噜滚向石壁,啪的一声,蛋壳碎裂,蛋清淅沥沥淌了一地。
          他呆住,最终觅食的本能战胜了惊恐,将蛋吃掉匆忙逃走。走出去不远,就见白玘叼着一条鱼飞回巢穴,它急忙将自己埋在雪中,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之后,一声哀鸣直冲云霄,方才跳舞也如履平地的白玘滑倒在冰上,仰望夜空泪如雨下。她哀泣很久,直到月落,方化成原型决然向南而去。
          季子洄被悔恨淹没,原来那个蛋对她那么重要。他郁郁寡欢,夜不能寐,闭上眼便全是白玘哭泣的模样,让他心如刀绞。他再也没有偷过鸟蛋,改吃浆果为生,同类都叫它**,候鸟皆与它为友。
          每个冬天他都到悬崖上徘徊,盼着能再见白玘,向她道歉,心里又羞于见她。
          许多年后,它才从白头信天翁口中得知,那个蛋比它想象的还要珍贵万倍。
          那是最后一枚雪鹤卵,由最后一只雪鹤白玘在坚冰中找到。雪鹤过分追求自由,也带来种种弊端,居然濒临灭绝。白玘母亲临终前交代,要她将那个卵孵化,与之结合,承继后代,勿让雪鹤灭族。
          而这一切,却被一只会偷蛋卑鄙无耻的狐狸毁掉了!
          现在她去了南边的驻云山,入了门规甚严的留仙宫,想要修得永生,使雪鹤不至于灭族。
          那时季子洄便暗下决心找到白玘尽力弥补,哪怕只是致以歉意。
          可惜事与愿违,艰苦修行跋涉万里终是徒劳,他叹息一声,闭上双眼。
          就在那一刻,白玘俯冲下来,抓住他肩膀将他抛到崖山,收翼化成人型,与他对视:“我要杀你,你又为何帮我?”
          季子洄惊魂未定,坦白的话到了嘴边,出口却是:“那白龙欺人太甚,我一时气愤而已。”
          他恍然明白,原来他很贪心。不止是道歉和补偿,还想要白玘多看他一眼,与他讲话,抑或是像当年一样笑着将他捧在怀里。
          白玘拧眉:“真是奇怪,我平日里见着狐狸顶多不过打一顿解气,怎么见着你便起杀心,难以遏制?”
          季子洄面色煞白,不敢搭腔,难道她已认出他来?
          白玘面上浮起一层笑意,眉宇间却尽是苦涩:“它不会在这里,也早该死了,许是你太蠢,与它装出来的一样吧。你这点修为,竟敢咬龙子,也不怕崩掉牙。”
          那无可奈何的神色使季子洄无比揪心,又万分庆幸,一口气还未落下,下颚已被白玘抬起:“流血了呢,不会破相吧。”
          白玘语带惋惜,嘴角却微微翘起,大有调戏意味,季子洄面染绯色,却没有挣扎。
          “你帮我一回,我饶你一命,以后会忍着不杀你,你切记避开我走。”白玘收回手,转身欲走。
          “我……我可以偷灵石给你!”季子洄见她要走,脱口而出。
          妙磬离开后他便将藏龙观翻了个底朝天,想拿灵石去献给白玘,却没能找到。这厢白玘说出要与他避而不见的话,情急之下便兜了底。
          谁想白玘比他要了解妙磬得多,只说你师父藏东西精着呢,你能找到再说,便腾空走开。
          一路追来的踏苔子狠瞪着他:“你这蠢狐狸,竟被她迷住了!你可知灵石聚天地灵气而成,三千年才得一块,得之可大涨修为擢升有望。我要知道师叔有灵石,早投到他门下。白玘眼界甚高,敖赦都看不上,就凭你?除去脸一无是处。”
          季子洄无法狡辩:没有被白玘迷住,亦或是不曾盼着白玘会待他不同,皆是谎言。
          过了这数百年,他好不容易再一次离她这么近,怎能不生妄念。
          哪怕因此死去,他也甘愿。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7-09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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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季子洄找不到灵石,却也想方设法见了白玘数次。
            贪吃的长臂猿,口渴的鹰,爱美男子的鹏鸟,好心的龙,都被他利用了一遍,求他们带他上留仙宫,却再无二次——白玘见到他就忍不住出手,免不得伤及无辜。
            直到他借助铁钩麻绳上到留仙宫,满身伤痕的站到白玘面前,她终于没有拔剑相对。
            “别再来找我,我会去找你。”她将季子洄丢下崖前低声对他说。
            季子洄心花怒放,笑得眯了眼,俯看他的白玘一脸嫌弃,在这蠢狐狸摔死前给他套上一个缓落术。
            他满怀希望地窝在家,踏苔子用素斋引诱都不出门,生怕错过白玘。可月缺月盈都三次,没等到她,妙磬却归来了。
            妙磬说去去就回,一去就是半年,回来就愁眉苦脸。季子洄追问缘由,他却缄口不语,只是叹气。
            小小的藏龙观犹如乌云盖顶,罩住心事重重的二人。
            如此过了几日,留仙宫的琨襄来访,与妙磬关门密谈许久,又要双双离开。
            “为师去去就回,宫主已安排高徒来观中指导你修行。切记要勤奋,勿让人笑话了去。”话音未落,人已走远,季子洄不甘心追上去,却已不见二人踪影。
            心中万般失落,正欲寻踏苔子下山闲逛,白玘却飘然而至,挽起一朵剑花斩向院中石墩,一刀两段。
            “师父吩咐我来教导你,你要忤逆我,就如此石!”
            季子洄大喜,他不曾奢想琨襄会派白玘前来,当然是头如捣蒜,一切随她。
            相较于妙磬,白玘可称严师,布置的功课让季子洄疲于奔命。
            整日里练气打坐吐纳乾坤,闻鸡起舞日落不息。日子虽然辛苦,季子洄心里却甜丝丝好似灌进野花蜜,哪怕训斥惩罚也甘之如饴,整日里都是笑模样。
            这日白玘罚他在树梢上打坐,巨松高百丈,树梢无风也晃,季子洄竭力方能勉强维持平衡。白玘踩在一根松针悬于身旁,见他稍有动作便使剑鞘拍来,丝毫不手软。
            时为春末暑气渐盛,驻云山上雾气有所消散,朦胧可见远处荒原繁花似锦,勾得季子洄一心想去打滚扑蝶。若是有白玘陪伴,那该是何等美事——季子洄想入非非,一个不防,被白玘一剑拍落,仰身落下!
            他面色懵懂,没反应过来,再要施法腾空已是不能,心中大骇;难道要命丧于此?不同于当年坠崖的心慌意乱,也不似上次白玘将他丢入深涧时的心如死灰,从未有过的求生欲充盈于心——白玘离他这么近,他怎么舍得死?
            他抬眼望去,见白玘先是愣住,而后纵身扑落,急降而下。
            风吹乱她的鬓发,姿势也不复优雅,难掩急色,落在季子洄眼中,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她焦急失态皆是为他,这样想着,他竟咧嘴笑了,丝毫不顾是否会摔个四分五裂。
            在落地前一刻被白玘抱住时他亦环手将她搂住,稍感停顿,而后狠狠砸在地上。白玘瞬间便从他怀里脱身,弹立而起,一脚将他踢飞出去,狠狠撞上树干,又跌落一旁。
            “死狐狸,你不要命了?”憋了半天,吼出这么一句。
            季子洄闻言却笑了——狐狸式狡猾的笑容,用几近笃定的语气说道:“阿玘,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吧?”
            树枝上看热闹的紫毛松鼠闻言眼睛一翻,掉下树来。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7-09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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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季子洄被打很惨,惨得踏苔子都不忍直视。
              今日见到白玘焦急悬心的模样,他一时得意忘形,难以自控地说出那句话来。果然逼得白玘无路可退,可是等她愕然过后,送给他一通老拳。
              季子洄悔不当初,整日里郁郁寡欢,身上的伤半月才愈。这日他在通向荒原的桥边散步,思考着该怎样再博白玘欢心时,看见一朵花。
              那是一枝洁白如雪大如银盘的花朵,从崖下的浓雾中冒出头来,美得摄人心魄。他几乎立时就决定要摘去送给白玘,探手去够,刚触及花茎那花朵便枯萎,花茎像活物一般将他手腕缠住,他惊呼一声,便被拉拽下去。
              下落时黑雾遮蔽,什么也看不到,只闻风声如诉,阴冷刺骨,与山上气候迥异。
              那花茎似能无限延长,吊着他下坠,直到脚踩到略有些软湿的地面方才松开。
              前方有微弱光线,他摸索着靠过去。近前才知那是山洞,崎岖深长,往里走数十丈,亮光渐甚,亦有轻微的交谈声传来。
              “找了这么久,也寻不到是何处的疏漏,如何是好?”
              “唉……莫非这是天意?”
              声音他十分熟悉,是妙磬与琨襄,他们说有事出门,原来是躲在这里!
              “寻到又能如何,我已为此折损半条仙命,道行几乎全失。你要为帝君肉身续命,又得镇守山巅的结界之眼,就算找到缺口,亦无人能堵。”妙磬似乎十分沮丧。
              季子洄听得云里雾里,全然不懂,刚要走开,又被一个名字绊住。
              “若能找到,也不是绝无人选。我宫中弟子白玘,有急于成仙之心,又无亲族,加以利诱许给她仙位或许会肯。”琨襄缓声道。
              妙磬冷笑一声:“琨襄,你以为谁都像我能活下来?且不论她修为尚浅,就是侥幸活命,那绝望痛苦之感会浸透她,使她余生再无半点欢愉。”
              “早知你怨我。帝君被魔气所噬,不向天界求助,将他魂魄深埋此地用结界捆缚,搬来山岳修筑道场,试图用正气为他重炼元神的确是我主意。可你别忘了,帝君有今日,是拜谁所赐!若非你这个第一武神护卫不力,帝君怎会折戟于群魔之手!现在若不能封住外泄的煞气,为他人察觉帝君只是傀儡,三界必然大乱!”琨襄怒吼道。
              季子洄大惊,不禁倒退几步。
              原来驻云山是为镇守帝君元神所建,而师父竟是帝君座下第一武神!虽然不清楚那填堵结界空隙的任务有多艰难,但武神的修为也会折掉半条命,换了阿玘必死无疑!
              而阿玘成仙心切,又敬重琨襄,准会被他说动。
              “若担心她不能活命,便将你藏在灶台里的灵石给她用。帝君元神再过千年才能复原,不比你当初填补的时间长,她或许能熬过。”
              这次妙磬没有再说出灵石是要留给季子洄的话,似是默许了。
              季子洄心中慌乱,急忙折返,寻到那根垂悬的花茎由它带着重返地面。回头望去,那本已凋零的花朵又重绽开来,在风中摇曳,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多想这谷底一行只是一场噩梦,醒来还在树梢打坐,有白玘陪在身旁,师父也还是原来那个一无所成的师父,而非昔日战神。
              他心中空茫茫一片,好似北地萧索的冬,只有白玘立在其中。
              他绝不会让她去。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7-09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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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妙磬将灵石藏在灶台下,不是琨襄说破,季子洄怕是穷尽一生也找不到。
                他揣着灵石千辛万苦上到留仙宫,白玘却不在那里。苦等三日敖赦看不过去,指给她白玘去处——层峦叠嶂间的寒潭。
                季子洄掀开藤蔓,见白玘在寒雾朦胧的潭边闭目打坐,神色肃穆。
                等了半日也不见她睁眼,只得走上前去,还未近身,便被白玘察觉,剑尖直指过来,看清是他,堪堪停住动作。
                他将灵石塞到白玘手中,皱眉道:“你得了灵石,能否即刻擢升天界?”若她离开驻云山入了仙籍,师父和琨襄出于保密考虑,也不会再寻上她了吧。
                白玘翻看手中灵石,展眉道:“竟真让你找到了。妙磬没与你讲过吗,最近的一次擢升考验就在明年,并不是修为足够随时都能擢升。”
                季子洄愕然。照琨襄的说法,他很快就会寻上白玘。
                见他神色有异,白玘轻笑,将灵石递回到他眼前:“反悔了不成,还你。”
                他连忙摇头,眉头皱得死紧,一时没了主意。
                “那我暂时收着。本想靠本事抢来,你偷给我,妙磬绝不会罢休,便等他来讨吧。”白玘笑道。
                季子洄竟真偷了灵石给她,傻成这样,当日那些让她气炸了的话恐怕真是无心。她虽痛揍季子洄一顿解恨,却收效甚微,心里一直不痛快。而不痛快中有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隐隐担心季子洄伤重,却又不愿去探望,脾气越发坏,看留仙宫里谁都有气,这才躲到寒潭来。
                她不欲再同他计较,也无心分辨当下与季子洄讲和后的畅快感从何而来,嘴上警告他不准再犯,便接着为他授道解惑。
                季子洄心中煎熬,自然不能认真,又被她惩罚数次。
                若抢先告诉她实情,她未必肯信,信了也未必不会答应琨襄。看来只能赶在琨襄之前找到那结界渗漏之处,自己做那堵缺口的倒霉鬼。他从来就不够聪明,只能想到这一个法子,虽不能万全,能保她平安就好。
                可是琨襄与师傅都找不到的地方,又该从何找起?
                他惦念此事,忍痛拒绝白玘同游四方城的邀约,匆匆回到藏龙观。
                白玘被拒,心里百味杂陈,越想越不是滋味,悄悄跟着季子洄,非要看看是谁让他这么归心似箭。
                季子洄找的不是别人,正是巨松上那只紫毛松鼠阿紫。它在驻云山住了几百年,生性好奇,又爱挖洞埋松果,或许曾察觉到一点端倪。
                “我知道是哪里,你肯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让你去邀功。”
                季子洄当下便捧起它,轻轻亲在它鼻尖。
                “我与这巨松相识百年,最近却觉得它有些不一样,像是病了,树干中也突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我顺着树洞往下爬,越走越冷,走到地面之下,主根竟也空,还隐约听到悲泣之声。声音似乎是从深处漏出来,听了心里无端悲伤,我便跑回来了。”
                阿紫似乎是害羞,讲完就窜回到树上,不见踪影。
                原来竟是巨松的根钻破了结界,难怪师父他们在谷中遍寻不得。趁他们还没回来,这便去堵住吧,这样想着,却又迈不动脚。
                怀着补偿白玘的心思来到驻云山,没有比现下更好的偿还机会。他并非事到临头贪生怕死,也初衷未改,只是添了一些妄念。
                与白玘如此亲近,妄想中的情景就要实现,就此撒手难免不舍。
                正想着,突闻破空之声,而后额角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转头,见白玘站在十丈之外,满脸怒容。
                “恶心的狐狸,谁要你的灵石!”
                他定眼看地上,刚才打了他的东西果然是灵石,沾了血,发出微弱红光。
                季子洄受这一击,好似大梦初醒,化回原形,蹭蹭爬上树,去寻阿紫说的树洞,甚至没有回头看白玘一眼。
                他怎么糊涂了呢,与白玘的亲近的是处处帮着她的季子洄,而非当年吃掉她最后一个同族,害她孤苦伶仃的自己啊。
                多少回坦白的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当下更有和盘托出求她原谅的冲动,毕竟这是最后的机会。可哪怕与白玘之间的一切皆是幻象,他也不敢冒险打破,甚至放弃告别落荒而逃。
                他最惧怕的不是死,而是被她憎恨。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7-09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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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白玘的确恨他,恨他本性难改,骗她有急事,却是回来哄那紫毛松鼠,还亲了那**!
                  她已分不清是恨季子洄有所欺骗,还是追着自己讨巧卖乖,转身却一腔柔情赋予他人。怒从心起,翻手施法,飓风突起,吹得巨松猛晃。
                  “季子洄,你给我下来,不然我毁了这藏龙观!”
                  他早已经钻入树洞,听到白玘喊他,本能上要顺从,生生压住,向漆黑的树洞深处滑去。
                  季子洄竟然敢违拗自己,白玘恼羞成怒,抽出剑来对着地上猛刺,斩断巨松根须。巨松根部发出断裂之声,更加摇摇欲坠。
                  “你不出来,我便推倒这树,看你往哪里躲!”
                  白玘的威胁不见成效,更加难以自控,全力一推,咔擦声不绝于耳,巨松朝着藏龙观殿宇方向缓缓倒去。
                  季子洄见前方主根缓缓断裂,拼力猛爬,赶在巨松倒地前进入了深入底下的部位。他忍不住回头,见自己在巨坑之中,坑壁上断根无数,而巨坑之旁,半月之下,正是目眦欲裂垂眼怒视着他的白玘。
                  “你要躲到哪里去,我会吃了你不成?”怒色中,竟夹杂着一丝不知所措,以及难掩的委屈。
                  季子洄已无心分析她此种情绪因何而起,只觉心如刀绞,忍不住出言安慰道:“我怎会躲你,只是有急事要去办。”
                  “何事如此着急?”白玘强压怒气。
                  季子洄心中百转千回,愣了许久,却还是无言以对。半响,他微微抬起前爪,对着白玘拱手一拜,便要转身朝那无尽的黑暗中去。
                  “子洄别动!”
                  只听一声厉喝,妙磬飘然而至,怀中正抱着阿紫。
                  白玘推倒巨松搞出那么大动静,谷底的妙磬与琨襄察觉,欲上来察探究竟,在谷中捡到巨松倒地时被弹飞的阿紫。阿紫以为自己惹了大祸,连忙将季子洄偷听他们讲话,寻找结界间隙要讨好琨襄的事告知妙磬。
                  妙磬与季子洄朝夕相处数十年,怎会不知他心性淡泊,只在与白玘有关的事情上认真。他定是听到琨襄要让白玘去堵那间隙的话,想要取而代之。
                  徒弟自然是自己的亲,他可舍不得季子洄白白送死。
                  季子洄突见妙磬,略微愣神后加速前进。结界不能施法,妙磬无法阻拦,余光扫到白玘,大喝一声:“子洄,你就不想知道白玘心里是否有你吗?”
                  他闻言如遭雷劈,不由得顿住脚。
                  妙磬连忙隔空传音给白玘:“他为了你要去死,万万拦住他,你哄他他定会依从。”
                  白玘愕然,她不就是打了季子洄一下吗,他用得着去寻死?照这样说,他早该自戕七八百回。
                  她第一反应是不信,望向琨襄,琨襄却对她点头。
                  有一把火从她心底烧起来,她跳入坑中,抓住季子洄从洞中露出的尾巴尖,却拖不动他。
                  “谁要你为我去死,你给我出来!”
                  季子洄用爪子死死扣住树根内壁,在白玘看不到地方猛摇头。她看向妙磬,妙磬和怀中的阿紫也望着她,皆是无能为力的神情。
                  她狠剜阿紫一眼,对季子洄吼道:“明明是你两面三刀,送我灵石又骗我,背着我和那紫毛**你侬我侬,我打你一下,你却委屈到要去寻死了!你是要把自己埋进土里憋死不成!”
                  妙磬让她哄他,她却一句好话也说不出,只有发自肺腑的冲天怒火。她不曾察觉自己说出的话有多酸,好似遭人背弃的怨妇,却还痴心不改的模样。
                  季子洄闻言心里酸甜交加,柔声道:“我不是去寻死,你先放开我。”
                  “不,你先出来。”白玘坚持。
                  可事已至此怎能半途而废,季子洄咬牙,缓声道:“白玘,苍淙那么美味,我可曾与你讲过?”
                  苍淙……苍淙!她从未告知他人当年那颗雪鹤卵被她取名叫苍淙,只在被敖赦示好不得脱身时敷衍他,说自己昔日的情人死去了。
                  这是骗人的话,她怎会喜欢上一颗不知性别的卵。虽有母亲遗命在身,她想的也只是将苍淙孵化出来,那延续族群的任务就落到苍淙头上,不再是她的使命,她便乐得逍遥。谁想她精心呵护视之为亲人的苍淙被狐狸吃掉,她迫不得已,压抑本性,走上艰苦压抑的修行之道。
                  她脑中轰鸣,季子洄怎会知道苍淙?
                  “那味道胜过世上所有食物……也可能是我当时饿昏头的缘故。你细想想,其实你早已认出我了吧,莫非如此,怎会见着我就想杀之而后快?”
                  不!季子洄不是它,它那么狡诈,季子洄这么蠢,不会是它!
                  “你闭嘴,快出来!”白玘想要反驳,出口的却是阻拦的话——不能让他再说下去,那都是谎话……一定是。
                  “那天是满月,我一生中最好的事情都在那天耗尽,你冰上独舞的美丽,接住我时大难不死的欣喜,苍淙的美味。我毁了你的一切,阿玘,这样的我要去死,你竟不许吗?莫非你真喜欢我不成?”
                  真相大白,季子洄反而淡然,还顺势调侃她一句。
                  白玘不禁踉跄一步,真是他吗……是他!辜负她信任,将她推入深渊,毁掉一切的那只狐狸,就是季子洄。
                  她早该察觉他不愧余力的讨好背后另有隐情,就如当年一样,博取她信任,而后撕掉伪装将她背弃!
                  真傻,竟又一次信了他,付出的真心再一次被摔得粉碎。
                  “你去死吧!”重压之下,她喊了出来。
                  “好。”
                  季子洄没有犹豫,奋力狂奔。无尽的黑暗终将他淹没,他感觉浑身剧痛,而后再也动弹不得。
                  全身灼痛,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无法睡去,只能生受这痛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7-09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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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身灼痛,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无法睡去,只能生受这痛苦,时间像拉长的线,将他紧紧捆缚。
                    诚如师父所说,生不如死,难以描述。
                    这滋味不是阿玘来领受,真是万幸啊。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7-09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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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
                      踏苔子来到一片狼藉的藏龙观时,一切已成定局。
                      师叔妙磬移开树根泥土,找到已嵌入裂隙之中被结界源源不断吸走灵力的季子洄,将灵石度入他体内。
                      白玘听师叔坦白实情,得知季子洄是带她受过后冷笑道:“他当我像他一样蠢吗,我若不依,你们还能强押我去堵那裂隙不成?都是他自找的……他活该。”
                      明明放狠话的是她,转身后却神色哀戚,只是那表情须臾不见,又换上冷若冰霜的模样。
                      而后她拜别琨襄,化形振翅而去,再没回过驻云山。第二年便听说她得偿所愿,擢升上界。
                      妙磬在裂隙上方搭建了新的结界,修了假山做掩饰,留出一个通往季子洄那里的洞。他寻遍三界,找各式宝物为季子洄续命。
                      踏苔子时常去看季子洄,他被困在间隙之中,毫无意识,毛色日益暗淡。
                      就这样过了千年,在踏苔子擢升天界的前月,驻云山地动山摇。之后环绕山谷黑雾与山上雾气一并散去,谷中慢慢蓄满了水,碧油油好不喜人。
                      季子洄也终于脱身,妙磬与琨襄全力施救,帝君也悄然降临相助,终也是无用,日渐虚弱了。
                      踏苔子去见他,他已经不能变化人型,话也极少。听到天上有鸟飞过便怎么也要爬起来看一眼,而后闭眼假寐,全身抖个不停。
                      日日挣扎着醒来,这样痛苦煎熬,却不肯撒手而去。
                      “是想见白玘吗?”踏苔子问他,季子洄睁开眼看着他,没有回答。
                      踏苔子想,哪怕是用绑的,也要带白玘去见他。
                      可是白玘却说:“与我何干?死便死吧,何须知会我。”
                      踏苔子望着她,悲愤交集,大吼道:“子洄年幼时的无心之错,他已尽力补偿,为你受尽苦楚,你竟是这样无情!”
                      白玘冷笑一声,翩然而去,没有丝毫停留。她回到仙府,将大门掩住,便再也不能自控,颤抖着跪倒在地。
                      那只狐狸快死了。这千年之中,她这么想过许多回,也悄悄去见过季子洄很多次。
                      起先怀着恨,想要看他受苦,见到后却揪紧心肠,如坠地狱。恨意逐渐消散,无尽的悔意与痛苦涌上心头,日夜煎熬。
                      他修为那么差,好多次险些撑不过去,她与妙磬一样,到处收集灵物为他续命,为此访遍天涯海角。见着季子洄时心如针扎,困在仙府见不到时又无比恐惧,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她最后对季子洄说的话是什么?
                      “你去死吧。”
                      如今就快得偿所愿,她却这样伤心,不敢与她相见。当年的季子洄也是如此吧,想要坦白往事,却无法开口。
                      皆因逃避痛苦是万物本能。而季子洄却为了她,自投罗网,万劫不复。
                      白玘去见季子洄时是个晴天,季子洄正趴在院中晒太阳,她在旁边坐下也没能察觉。
                      “季子洄,我恨你。”白玘说。
                      恨他毁了自己自在的一生,恨他犯蠢替她煎熬千年,恨他就要死了,她却无能为力。恨到落泪,沾湿他暗淡皮毛。
                      “阿玘……”
                      他半睁开眼,望见春光正好,白玘恸然垂泪,却再无力气安慰。他叫出她的名字,便枕着她衣袖慢慢睡去,陷入沧然却幸福梦中。
                      没了云雾遮盖,日影之下,那窈窕仙子将他紧紧抱住,呜呜咽咽说着原谅和喜欢,求他别走。
                      那是他等待千年,渴求一生的话呀,可惜,他没能等到。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7-09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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