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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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日常意识流。但约好的稿我都会填上的。
深夜六小时，共计7524字。
笔者无心，愿观者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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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地方，可以让人心安理得地无所事事还觉得流连忘返？
草野？山岳？幽森？星空？
对我来说，是海。
无尽的海哟。
当我们将行装整理妥当时，已经入夜了。
海鲜大餐填饱了肚子，兴奋劲就上来了。路上经过一家即将关门的便利店——这就是海岛，当轮到太阳休息时，一切生命也准备归于平静——备上足够的零食和低酒精饮料，大有一副不醉不休的气势。
漆黑一片的惊悚电影？输者饮杯的扑克大战？还是一夜不眠的通宵畅聊？主意千奇百变，争论不休。
可我累了。疲惫得莫名其妙。
「你们玩吧，我困了，先上楼睡了。」
热闹的争论声戛然而止。我当然知道自己有多煞风景，但我已经几乎睁不开眼了。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有点累了，可能还有点晕车。」
「需要吃药吗？」
「不用，不用。我睡一觉，醒了就好。」
「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没有。你们玩吧，但也别玩得太晚。晚安。」
睡眠是一剂良药，可总有人不相信，或者相信也不愿尝试。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启空调，冷风直吹在脸上，我哆嗦着深吸一口气，鼻息里飘着淡淡的海腥味。
真凉快。
租住的小别墅有三层，热爱神奇料理的人选择了靠近厨房的一层卧室，其他人则分别住在二层的单间，三层是一个面东向海的视角不错的天台。
租到了一个好地方呢。
房间隔音的效果应当不错，我听不到任何来自楼下的吵闹，耳边只有风的声响——屋里空调的风和屋外的海风。这是一篇属于海的乐章，节奏激昂。
可我实在太困了。我栽进柔软的棉被中，劳累过度的睫状肌再支撑不住眼皮的沉重。
来到海边的宝贵的第一夜，就这样被我浪费掉了。
我没有设定闹钟，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刻意如此。我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二十五分。
下一秒，我就睡着了。
我梦见掉进了海里。
我算半个旱鸭子，早年学过游泳，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海浪翻滚，吞没了我的身体，淹盖过我的头顶。我在挣扎，四肢无力地胡乱挥动，却只能换来嘴边更多的气泡和呛入肺部的海水。我什么都抓不住，四面八方的水在挤压我，我无法呼吸，更冷，体温在下降，我在下沉。
但我是清醒的，无比地清醒。我的双眼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我不曾眨过一次眼，我既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在向我远去，又看的深不见底的深海在向我靠近，心旷神怡的天蓝在变暗，扎进昏黑的深渊之地。鱼群受到了惊吓，它们惊恐地四散逃亡。我几近窒息，肺里灌满了冰冷的水，全身上下都在痛。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每一次的心跳，有一只手攥住了它，扣死了它，跳一次，心脏就痛一次。是我的手。

我随时可能死去，可我依旧清醒。
我还在下沉，下沉——直到我看到了海底。那里已经漆黑一片，而我却奇怪地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用眼，用耳，用鼻，用嘴，用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奇幻瑰丽的海葵与珊瑚，这里只有褐色或黑色的藻类植物。还有那个庞然大物——残破的木质甲板，生锈的冲角和铁锚，破烂的旗帜和帆布挂在折断的桅杆上，已经死掉却依旧附着在船底不肯松口的藤壶。那是船的残骸，一曲海的葬歌。
然后我死了——我醒了。
是被冷醒的。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连睡衣都没有换上就倒在了床上，不仅没有盖被子还正对着空调的风口。我还发了一身冷汗，难怪感觉这么冷。
再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糟糕的梦和糟糕的醒来时间。
醒来后我竟意外地精神，再也无法入睡。而且身上的汗冻得我直哆嗦，于是我关掉了空调。
拉开房门，外面一片漆黑，想必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是否还有人醒着我不知道，但这不妨碍我想洗个热水澡。
洗完澡后身上终于暖和了一点。我回到房间，没有空调也没开门窗使空气闷得喘不上气，这让我想起了梦里窒息的感觉。我打开窗户，海风鱼贯而入。
真正的海风一点也不温柔，夜晚降临后更是如此。它卷着海沙和湿气四处横冲直撞，让所有地方都沾染上浓烈的海腥味。只打开了五秒钟，我就把窗户关上了。我不在乎湿气和味道，但沙子落了房间一地就不好了。
我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手机，钥匙，外衣；锁好小屋，轻装上阵，目标——海边。
再一次充分体会到了夜晚海风的「善意」。风沙吹在脸上又痒又麻，卷起我半长不短的头发肆意飘扬。我不得已只能一只手抓着帽衫的帽子，一只手撩开挡住我视线的头发，迎着风向前走。听我的劝告，千万别小看海风，更不要在半夜三更时出门，它不会给你留下美好的回忆。
大概走了十五分钟，循着渐行渐近的波涛声，我来到了最近的海堤。
作为过来人，我再次善意的提醒——不要在半夜三更来海边。海堤上的路灯不足以照亮整片海滩，远远望去只有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唯一的光源只有身后的路灯，和很远的地方那座闪烁不定的灯塔——这座岛上唯一的灯塔。
我不清楚这片海域的潮汐，所以我不敢走下海堤。我挨着路边最大的一块岩石坐下，开始盯着什么都看不见的远方发呆。
当刺激持续的时间足够长，感官就会变得麻木。我逐渐地听不到风声和海浪声，闻不到腥味，感觉不到风沙，也看不到背后的灯光。视野被黑暗统治，五感似乎被封闭，我望着看不见的海，海在看不见的地方望着我。
我想欣赏一场摄人心魄的日出，在离海最近的地方迎接最艳丽的朝阳。

可惜，人生总是事与愿违——我很快又睡着了，在海堤上。
我真该庆幸我没有掉下去，那样不是摔死就是被涨潮淹死，噩梦成真。
这一次是被叫醒的。
「你怎么在这里！？」
是古叫醒的我。她好像在晨跑，一身运动装的打扮。我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六点了。太阳已经升起，我错过了一切。
「我们昨晚后来约好了四点半起来看日出，给你发了消息没有回，四点半的时候敲你房间的门没有应，你还上了反锁，我们以为你还在睡觉就不想打扰你，结果你居然跑到了这里？？」
以不太舒坦的姿势睡了不足两个小时，已经导致有点腰酸背痛，可睡得相当安稳。我嚷嚷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故意对她的问题避而不谈。
「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还穿这么少？傻了还是疯了？」
「又傻又疯。你接着晨跑吧，我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缺胳膊不缺腿，我能自己走出来就能自己走回去。」
推搡了几个轮回，双方还是僵持不下。她坚持要送我回去，可我真的不明白她坚持的理由是什么。
「我觉得你更应该担心自己能不能回来。沿着这条路往前跑，看见一块很高的观景石，到那里原路折回就可以了，不要往岔路走，这样来回一趟就有两公里路。」
「我不跑了，我送你回去。」
我眨了眨眼，不再说话了。真是奇怪的争执。
「那一起回去吧。」
「嗯。」
「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四点多点吧。」
「我四点就醒了，你怎么不叫我？」
「我不知道你醒没醒呀。」
「你跑出来干嘛？」
「想出来就出来了。」
「看日出？」
「本来有这个打算，结果睡着了。」
「也不打个招呼就跑出来。」
「带了手机但忘了联网，就没看到消息。」
「别一个人就跑出来。」
这我可没法保证了。
断断续续地聊聊天，我们走回了小屋。一打开门，迎接我们的就是从厨房传出的叮铃当啷响。飘都在做早饭了。
「哟，这么快就晨跑完了？诶，羽？？」
听到声音，厨房里冒出一个脑袋来，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早上好。早餐好了吗？」
「还没...马上就好。」
「凉呢？」
「在楼上打扫卫生。不过你可以叫她下来了。」
「好。」「我去叫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古蹭蹭蹭地就上楼了。
「......」「......」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那倒不用，马上就做好了。你坐着等一会儿就行了。」
「哦好。」
我听从厨房主人的指令，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掏出手机准备去坐等开饭。这才发现我的手机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了。
...难怪我什么提示音都没听到。
「蹭蹭蹭蹭蹭——」
楼上有点吵闹，随后是乱糟糟的下楼声，两个人一起下来了。
「羽你跑哪里去了？？」
啊，又得解释一遍了。

我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为什么凉大早上的要打扫卫生？」
好不容易她她们终于放过了对我的「批评教育」，我吸溜吃进一块凉粉，问出了我的问题。
「因为昨晚她傻缺地没有关阳台的窗户，一早上起来地上全是沙子。」
「哎呀，我不是打扫干净了嘛。」
「我昨晚也是，才开了五分钟的窗，就感觉吹了一脸的沙子。」
我点点头顺便抛出了我的抱怨。
「大晚上的你为什么要开窗？空调不好吗？」
「想通风一下，因为有点闷。」
「闷吗？我好像没感觉。」
「闷了话你可以把空调开到通风模式，感觉应该会好一点。」
「这样吗？那我晚上试一下。」
凉粉和椰奶西米露的早餐就在闲聊中结束了。
「那今天我们要干什么？」
决定今天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不过海边了话，果然是游泳吧。」
我这么随口说了一句。
「好啊！」「拒绝。」「我都可以。」
截然不同的三种回答。然后视线的焦点就变成了我。
「...其实我也不太想游泳。」
我选择投反对票。
「而且我觉得大家很有可能都没带也不想穿泳装...吧？」
「你们都没带吗？？」「不可能穿的。」「好像没有错的样子。」
...这次的答案稍微统一了一点。
「想看凉穿一个人穿泳衣的请举手。」
古说完第一个举起了手，我和飘顺势也举了起来。
「噫！那我拒绝。」
「你不是很想游泳嘛，我们看你游啊。」
「我不要，我们一起游嘛。」
「泳装不存在的。」「泳装不存在的。」「泳装不存在的。」异口同声。
「噫！」
又谜之争辩了起来。
但是，在三个人都不愿意的情况下——尤其是我自己都不情愿的情况下——这个想法基本上可以枪毙了。虽然两个人仍然吵闹得不亦乐乎，乐此不疲。
可难得来到海边啊。不踏上波浪，真是太可惜了。
「你们...晕船吗？」
我觉得我想到了一个很棒的主意。
友情提醒，下列行为十分危险，请小朋友和大朋友都切勿模仿。
我们找到了一艘渔船——而不是游艇——朴实的渔民可能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放着舒适的游艇不坐要来坐渔船，但好心的渔夫大叔在象征性地收了点钱后表示愿意带我们上船。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相比起游艇，这艘近海拖网捕捞船一点都不大。钢制船体，木质甲板，双发动机机动推进，靠前方立着一根木质桅杆，但没有挂帆，全船身长不过十余米，是一艘再普通不过的现代捕捞船。
「会打扰您的捕鱼作业吗？」
「不打扰不打扰。我们出海一次吧怎么都得半个月一个月的，前个几天才刚收一波网，下一波儿没这么早去，今儿个也就带你们海上转转，不走远。」
我们兴高采烈地出发了——心情就像身上艳红色的救生衣。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如果没有亲自立顶于船头，就永远不会体会到这份畅快淋漓。

陆地渐行渐远，平稳安定暂时远离了我们，波涛起伏带来的刺激不断地引起惊呼。四个人在船头排成一排，紧紧地握住栏杆，惊呼和尖叫此起彼伏。
「喔呜呜呜呜呜——」
站在大地上是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大海的魅力。低头是碧海，抬头是蓝天，天边的水天一线融二为一。她欢迎我们的到来，刺激的海腥在这一刻成为世间唯一的气息，她用风拥抱我，她用光抚摸我，她用浪为我鼓掌，她在欢迎我的到来。
远处会有几只白鸟——海的精灵似乎不愿靠近船只，隔的太远，我也没法辨别是不是海鸥——它们互相追逐，觅食，嘻戏打闹，偶尔还会发出一阵欢快的鸣叫。
海水有那么蓝！湖的水只能叫做清澈，只有海才配称之为深奥！冲角翻起了浪花向两边四溢，螺旋桨搅出一道长长的白色轨迹，久久不曾散去——那么长，长到我已经看不见海岸和码头。我们离开了岸，驶向未知的方向。
设定好了速度与方向，大叔也走到船头，用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给我们讲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如何辨别方位和时间，怎么粗略地估算船速，如何判断水流的方向；左右前后各是岛的什么地方，脚下这片海域是谁家的养殖区，远远的那艘大船是干什么的...还有海神。
「每次出海前啊，俺媳妇儿都要向海神求平安，海神慈悲，就会平息风暴。」
「那这次呢？」
「嘿呀，就出这么点点海！」
陆陆续续地，她们三个人都逐渐失去了单调地站在船头看海的兴趣，开始对整艘船钻研了起来，渔夫一边带她们逛一边做着通俗易懂的解说。
只有我还趴在栏杆上，双手紧握着，热情不减。
从踏上甲板的第一秒钟开始，加速的心跳就没有降回去的预兆。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大海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人们总以「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来作为「异同」的比喻，可难道浪花就有相同的两朵吗？陆地上的法则在大海的统治范围内依旧存在，甚至，比陆地更多。
「你好！请问这里有鲨鱼吗？」
我的脑子里毫无预兆地跳出这个问题，转身大喊着问道。他们刚从船舱后面走出来，看来已经参观完尾部了。
「诶？！」「有吗？！」「哪里哪里？？」
她们肯定是以为我看到了，一个个兴冲冲地跑来了船头。
「别找了，我没看到啊。我就问问而已。」
「切～」
大叔也走了过来，他好像没听清我刚才说了什么，我又重复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放心嘞，这么近的海，也没拖着鱼，哪儿可能遇上。真有个话，也不会带你们上这儿了。」
属于海的居民的爽朗的笑声，称着阵阵的海浪声，大叔摆摆手，示意我不用担心。
「这样啊...好失望啊。」
「哇你到底在盼望着什么事情啊？」
凉用极其嫌弃的语气吐槽道。

「我就想在水族馆和餐桌以外的地方见到一次嘛。」
临近中午，饭点时间到。
「没啥山珍海味，凑合着吃吧。」
手擀面，米饭，炖鱼，大白菜。这就是简朴到简陋的标准渔船餐。
这顿饭着实算不上好吃，无论是什么都沾染着很重的腥味，炖鱼也十分油腻，但能感受到大叔的精心招待。他也看出来我们吃不惯、不合胃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渔船出海，就为了打点鱼挣点钱。吃饱，不生病，能干活，就够啦，可比不上岸上头的大饭店。」
菜不好吃，可人是有趣的。饭后，我们闹着大叔讲点出海的趣事。一开始他不愿意讲，说没啥好玩的，实在闹不住了，才终于讲了起来，而且越讲越开心。
「...俺再说个事儿哈，说完这个就不讲了。俺在这儿打鱼，怎得都有个快十年了，捞过的鱼怎地也有几十种了。俺捞过最邪乎的，是一条这——么大的鱼，金灿灿的，搁太阳底下还发光呢。蹦得可使劲儿了，那鱼鳞又特大个，比手的指甲盖儿还大，甩了好十几片下来。俺琢磨着那肯定不是普通的家伙，整了个缸给它放了进去。那时候也快上岸了，就没咋在意，一船的鱼要保鲜，哪有空天天盯着一条鱼看呐。结果上岸了之后发现那鱼已经死了，可惜嘞。别人看了和俺说，那是金龙鱼，有钱的人家就瞅着它好看，贼他娘贵了...」
轰隆隆——
突然打响的雷声。大叔一下子停了下来，我们看向船舱外，这一边还是碧海蓝天，那一边却已是飘着黑压压的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朝我们压过来。
「咋又这样哟。咱们得回去了。」
大叔啐了一句，爬上二楼的操作台，调转船的航向。我们则跑上甲板，欣赏黑云压城的气势。
海风比之前更加强烈，刺啦啦地刮在脸上、身上，誓要人睁不开眼。船也晃得比之前更加严重，不扶着栏杆走很容易摔到。膨胀的黑色棉花糖怪兽，吐着细细的电舌，一口一口吞噬着晴天，镇压了海域。
「感觉第一次离乌云这么近啊！」
她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这样的景观着实少见。我只是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是因为我把手机放在背包里，现在取并不方便；一个也是因为，我不想拍。
我连眼都不愿眨一下，更何况转身去翻找那个不知道被塞到哪个角落的手机？我要用眼睛——而不是镜头——去观测这一切，把这一方天地刻在脑子里。让我留恋的是现在，不是未来。
船头调转，加速向来时的方向冲刺。
可怪兽还是近了。
我愿以心脏为鼓，为风暴的到来献上赞歌。
乌云吞没了我们的头顶，凶悍的海发出了最响亮的嚎哭，我们的尖叫在她面前什么都不是。
「回——船——舱——」
嘹亮穿透的吼声。大叔上了二楼后就没再下来，在风雨里掌舵不是件容易的事。风暴如约而至，躲起来感受她的怒吼吧。

三个人踉踉跄跄地跑回船舱。我也跑了，但不是船舱，我要去船头。
海浪似獠牙般凶狠地撞在船身上，不似刚出来时的温顺，每一下都在试图撞碎这个冰冷的钢铁制物，掀起高高的白浪，尖牙的末端溅到我的脸上，嘴角腥咸。海风肆无忌惮地在空气里乱窜，有时掀起我的刘海，有时又把头发吹进我的嘴里。紫色的蛇电离我们还有相当的距离，但雷声不是，它公平公正地响彻在海的每一个角落。
我盯着天空的云，盯着凶恶的浪，盯着暗怒的海，我比任何时候更加清醒，双手艰难但坚定地死死抓着栏杆，如雷的心跳是我为这场狂欢献上的鼓点，血压在升高，熟悉的窒息感压榨着每一个肺泡去呼吸空气，我现在不是一脸通红就是一脸煞白。我想起了那个梦。
「回来！你在干什么？！」
我分不清是谁在喊，也听不太清在喊什么，中心大意即是如此。相比起大自然的高歌，人实在太过渺小了。
「回去！」
这次我听清楚了，古抓住我的手想把我扯走，她用的力气很大，很痛，但我没有放手。
「不！」
真不敢相信这是我的声音，嘶哑，尖锐。我之前一定一直在无意识地尖叫，咽喉的干渴和撕裂般的疼几乎被我遗忘。
「你疯了吗！回船舱！」
「不！」
「回船舱！你想死吗！！」
她的声音可能比我大，但拽不动我，这一点让我特别开心。
一个浪正面撞在了船尾，整艘船来了一次过山车般的免费体验。古差点摔倒，她只能半跪在甲板上保持自己的平衡，我没有——也没有办法——扶住她，我的双手抓得有多紧，它们就有多僵硬。
我随时可能死去——这让我恐惧又兴奋，我想起了那个梦。冰冷的海水舔舐我的指尖，四面八方的刺激让我头皮发炸，这感觉竟如此畅快淋漓。
「你知道——大海最迷人的地方是什么吗？」
「别废话！快回去！」
「因为她危险！她古老、未知、陈旧，她崭新、磅礴、力量！她告诉沉溺安乐的人，死亡就这么近！！」
我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从来没有。
若非要以科学来打破这一切的诗意，那么——这是夏季午后的海上常见的强对流天气，来势汹汹，去得也迅速。
和死神的约会只有半个小时，海归于沉稳平和的呼吸，乌云散去，还是那片灿烂的碧海蓝天。
我被强行拖拽回船舱。你一定无法想像我的全身有多么僵硬，我几乎无法动弹。风暴给的刺激太过强烈，一坐下来，每一个细胞都像快死掉一样的疲惫，连全身湿透的寒冷都没法让我多颤抖记下。
我裹着毛巾睡着了。借此也打断了她们对我的说教，太完美了。
靠岸后，我们向大叔告别，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打的回家。
「愿海神保佑你们。」
他以为这几个外乡人被吓坏了，回来的路上好一个劲儿地安慰我们。好心的大叔。

我们的确被吓得不轻——她们非要说我被吓傻了。四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被淋了大半，迎着海风的我和来抓我回去的古更是被浇了个透心凉。
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真是太痛快了。
「我和飘还能撑一会儿，你们两个赶紧去洗澡。」
「嗯。」「你们先吧。」
......
「我先上二楼的浴室了...哈欠。」
我不打算再参与争论，先一步上楼准备去拿干净的衣物。在转身的瞬间恰到好处地偷偷打了个喷嚏。
...这下完蛋了。
第二天，我很顺利地感冒了，伴随着持续不断的低烧，基本处于24小时昏睡状态。
第三天，烧退了，然后过上了离不开抽纸和垃圾桶的生活。
第四天，打道回府，回家看病。
你问我后悔吗？
感觉挺对不起大家的，是我拖了大家的后腿。难得一次出游，结果大半的时间都在生病。
但我不后悔。
「溺死太痛苦了，如果真的想死了话，我要选择飞下去。但我还是希望能看到海，所以最后我决定还是跳崖。」
「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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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情节均为虚构。
十分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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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棒？？？！！！
喜欢这种文风！！
为羽羽打call！！！
（然后我就吐槽下你们的长篇文段都能发出来我的就只能截图 绝望）

竟然有粮次？？？
为大佬666

666
如果是海边的话，坐快艇啊飞伞啊超好玩——
emmmmmm
抓螃蟹捞海胆挖贝壳……
啊——海鲜——

【随笔】魔鬼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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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未知的尝试。
魔鬼，来跳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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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醒来，吵醒我的是忙碌的敲打键盘的声音，鼻尖缭绕着咖啡欧蕾的浓香和潮湿的淡淡腥咸味。
我花了两分钟才意识到，我所在的地方是咖啡厅。周围很安静，键盘音来自其它忙碌的工作者们，刻意的低语也尽非戏语，所有人都在努力工作、努力生活。
左手边的意式咖啡在肆意散发着浓缩后的甜腻，右手边远远地搁着我的宝贝α7ii，它被好好地包在相机包里。笔记本电脑正显示着待机界面，冰凉的荧光映在我的脸上，印在我的眼中。指尖在触屏上一点，界面打开，是文档页面，闪烁的光标提醒着主人尚未完成结束的标点。
是了，我想起来了。我是在赶稿，因为今天的午夜12点便是ddl（deadline/死线）。
我是一名摄影师，正在公费旅游，不，是因公出差。我在浪漫之都的法国巴黎，这个某人最想来的城市。
困意没有因为清醒时间的增加而减少，我抿了一口意式浓缩，气味芬芳的液体触碰味蕾后，蔓延开来的全是难以忍受的苦涩。它不但没能缓解我的偏头痛，还让我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真奇怪。我以前从来不点这种苦涩到难以下咽的咖啡。
再喝不下去了。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赶紧把编辑好的附件上传发送给编辑。编辑好像还回了一封邮件，大意是感叹这一次没有拖稿真是太好了，大概。我记不太真切了。
完成任务关掉电脑，我要离开这里。这里太安静了，静到每一个摁下键盘的轻响都清晰精准地敲打在耳膜上。
「Bienvenue à la prochaine visite.（欢迎下次光临）」
头脑还不是很清醒，可能意识还沉醉在意式的甜腻奶香中不肯醒来。然而迈出门的第一步，迎面而来的就是地中海最明媚的阳光，它赶不走空气里软软的湿气，但让它变得更活泼了一点。
工作完成了，我该去哪？
一只飞鸟掠过天空，洁白的羽翼将日光都灿烂遮蔽了一秒——它毫不犹豫第朝着南边飞去。
南边呀，好呀。
我开心地跟着它走。
我沿着大街，走过小巷，抚摸油漆剥落的老久邮筒，仰望黝黑生锈的煤油油灯。欧洲小镇的浓厚风味实在令人迷醉，恍惚间我看到眼前这不宽的马道上，中世纪的骑士手持长枪与盾牌，他的配剑在阳光下闪烁凛冽的寒光，他驾着英俊的白马从我身边飞奔而过，风撩起我的长发，马蹄踩踏出泥土的芳香。骑士他竟那么匆忙，是他效忠的国王在召唤他，还是他美丽的爱人在呼唤他？
我向着南边走，倾听白鸽的歌唱。我清楚地知道南边有什么。我将路过法国最棒的葡萄酒酒庄，那里有法国最好的葡萄田。我会亲手用开瓶器打开一瓶82年的拉菲，用最正确的醒酒方法品尝她的醇香。我一定会醉，但绝不会倒。因为酒庄并非是南边的终点，我的目的地还在更远的地方——那是比红酒更加迷人的洁白，那是比紫葡萄更加深沉的蔚蓝，那是欧洲的生命之源。
那就是，地中海。
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Αιγαίο Πέλαγος，她叫爱琴海。
这里只有两种颜色，一为天与海之蓝，二为云与浪之白。你见过哪里的居民能像爱琴海的人们一样，把屋子建成一座海天相交的城堡？它像一面映照天空的镜子，却比死气沉沉的镜像更加灵动；它像一副海浪翻滚的油画，却比浓抹粗糙的笔刷更加细腻。

没有什么能比我的相机更能表达我对这方景致的赞美，这是光的馈赠礼。再不记录点什么，那真是对这绚烂夺目的阳光最可憎的亵渎。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我站在礁石上，我站在海岸边，我从高崖向远方眺望，我从海岸线直视地平线的边界。海鸥在我肩膀停留，收下我手中的碎面包屑，心满意足地展翅离去。我目送它离开，直到它突然一头扎进水里，像捡起一张纸一样轻松地衔出一条鱼。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为什么我没有听到海浪的声音？
天色渐晚，我该离开了。
法国的夜，连空气都是香奈儿的香甜，扰得人醉醺醺的。兜兜转转，走街串巷，我顺着星空的指引，闪耀的南十字星，它告诉我哪里才是最亮的地方。
顺着莱茵河的河水逆流而上，我乘着小船从南边返回巴黎。萤火虫和星星争先恐后想占领更多的水面，金光闪闪如同地上的银河。船夫哼唱着忧伤的民谣，手中的船桨不是他前行的工具，而成为他歌声的伴奏之音。古老的曲调在流水间穿梭，水面波纹荡漾。那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外乡人」的身份——这条船上的我与这个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
我狼狈地从船上逃走，回到了河岸之上。慌乱中多给了船夫几个叮当的小费，竟收获了他热情的笑容和一句来自信仰的虔诚祝福。我狼狈地逃走，上岸。身为摄影师，我怎能允许哪怕一点点不该出现的东西破坏整个画面的美好？即便那个「东西」是我自己也一样。
「哎呀！」
「啊！对，对不起！对不起！」
匆忙地后退，我一心只想离盛满星光的莱茵河更远一点，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这下更加慌乱不堪，我只敢不停鞠躬道歉。
我几乎不敢睁眼，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暼到一眼——是个卖花的女孩。
「啊我没事的...您没有受伤吧？...那太好了...不！请别这样！请停下...不用，不用道歉的，小姐...小姐，谢谢您...」
她扶住我机械般僵硬的身躯，制止了我反复的道歉。她害羞地笑了笑，向我递上了她手中的鲜花。我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她竟是亚裔的面孔。月光细碎地洒在她柔软的黑色长发中，精致的鹅蛋脸却比一般的亚洲人更加白皙，墨色的双眼和莱茵河水一样闪着星光，吸引着人移不开目光，一袭白色长裙使我恍惚，手捧一束盛放的向日葵，每朵花的花盘都直勾勾地对准了我。
我几乎站不稳，身体忍不住直摇晃，女孩伸手轻轻扶住我的手臂。在她指尖触碰我的那一刻我在心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您感觉还好吗？是生病了吗？」
大脑在目视她的双眼时就已缴械投降，我哑口无言吐不出一个字。女孩的温柔转变为了担忧，她定是误解了我颤抖的缘由，以为我受到了什么过度的惊吓或是突发什么疾病。
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我一定会被送进医院——大概会是精神科。

强行启动报错的大脑，我突然意识到，方才我太过慌张，脱口而出的道歉不是法文而是汉语，而她的回答亦是如此。
「你也是...中国人吗？」
我颤幽幽地发问道。
「是的，不过我很久没有听到中文了，突然听到还有点不适应。您感觉怎样？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我摇了摇头。我终于勉强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真是丢人呐。
「人生得意时，他乡遇故知。我好像有点太激动了。」
我摇晃着后退一步，不经意地拂去她善意的指尖。巴黎的夜有点凉，就像她手指的温度一样，只是我现在浑身上下如炙烤一般滚烫。但愿刚才那蜻蜓点水的触碰没有把我身上的热度传递给她。
「我也没有想到，缘分实在神奇。那么，为了庆祝这难得的相识，买一束花吗，小姐？」
女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连同向日葵花束一起凑到我的面前，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我把浑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平静自己的呼吸上，鼻息吞吐着淡雅的花香，这是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味道。
视线交错，她越是放松，我就越是紧张。我有种错觉，她是不是在戏弄我？
「...好。」
讽刺的夜与钟声，敲响了满满当当的十二下，而我还在街上游荡，手捧一束向日葵。我刚遇见了一场绝美的邂逅，又马上经历了一次无情的离别。困倦而清醒，兴奋又迷惑。
我该去哪？我住在哪？
不知道，忘记了，好像自己无家可归。
深夜手捧鲜花独自一人在街道行走的女性大概容易惹人怜悯，一路上我数次摇摇头婉拒过路人善意的询问。
不，我有地方可去。只是我暂时忘记了。
同样是汉白的砖石，中国人用它造就了宏伟故宫的尊贵殿阶，而英国人把它筑建起了议会大厦；同样是冰冷坚韧的钢铁，美国人用它建造成了金门大桥，而法国人则建立起了埃菲尔铁塔。
深夜里灯火通明的她，比最耀眼的星河还要璀璨夺目。
今天我踏过土，近过海，摇过船，遇过人。要想为今天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还差最后一步。
因此，我毫不犹豫地登上铁塔内部的透明观光电梯。
是的，我还差最后一步——天空。
第三层平台，276.13m。
身处高空之上的畏惧感像毒品一般让人欲罢不能。站在所有法国人的骄傲之作上，我恐惧又兴奋地四处张望。既然是难得的360度全景观光，那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度才能不负此次旅程。
每一座城市的夜景都能让我沉醉，代表现在文明的霓虹灯光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焕发出艺术的美。我甚至要怀疑我的相机也有了自己的灵魂，不然为什么明明我一眼都没有看向取景器，可它却能自己以完美的对焦捕捉下气势磅礴的战神广场？
不顾一旁鲜明的警告标识，我趴在了那看上去安全感十足的特质钢化玻璃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会更逼真的悬空的快感。急促的呼吸声，大脑在充血，我甚至以为自己能真的感觉到肾上腺素的流动。我沉迷在这种被迫的兴奋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