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后来荒草长满阿房,后来流沙汇入尘埃,后来世间再无高山流水与阳春白雪……那一缕清风明月若是坠入凡间,便化作了江河草木,尝遍喜乐悲欢,看尽物是人非。然而待到风再起,却已不知月几何。
某夜月凉如水,婆娑的紫纱稳稳地落于绿叶之间,妖娆的红衣自林间穿行而来,仿佛天地幻化出的一双相生之影。少司命抬手接下飘落的绿叶,大司命眨了眨眼,露出那艳绝的笑意,她懒懒地问道——
“如今见惯了这生生死死,你心里,可也曾有过谁么?”
某日桑海城中重云如盖,刀光剑影之间朵朵灼目的火花兀自盛放,阴阳家与六剑奴,墨家与流沙对立于风暴中心,苍穹之下凛凛杀气逼人。那时少司命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战。她指挥的藤蔓纠缠着对面的冷光,出神入化的影子却只在战场的外围徘徊,忽然几只白羽迎风扎来,她眯起双眼,反手便送了几片叶针。
“少司命。”东皇冰冷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少司命从前觉得这个藏身于无形之中的人是拯救苍生的强者,他说的话也好似晨钟暮鼓一般,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是共生于地狱与长乐之间的影子,善恶难分相生相随,他的手中处处都是生门,可也处处暗藏杀机。
少司命的目光又冷了几分,面色却是未改,她飞身迎着煞气向前,半路却被一席同样速度的灰衣截下。
“看来我与小美女还是十分投缘。”盗跖挑起嘴角,一幅深感欣慰的表情,可手中的瞬飞轮却毫不留情地逆风冲来。
“他们几人合力都干不过盖聂和卫庄,你去了又能如何?今日干不过他们,还教他们在心里记上你一笔,你可真会算账。”盗跖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少司命面无表情地抬手施力。瞬飞轮的银光与绿色的藤蔓在空中一来一回,那个人的声音与耳边呼呼的风声交杂,竟是意外的和谐。
“当然,你若不去,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恐怕也不能放过你……”对方絮絮叨叨地晓之以理,言罢甚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少司命那双素来平古无波的双眸终于露出了点茫然的情绪。
然正借着这几分茫然,瞬飞轮竟擦向她的头顶,少司命连忙翻过手掌,借着掌下两条绿藤之力极速闪身,趁势使出了万叶飞花流。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却惊觉有人揉了揉她的头发,而盗跖已不知何时跃到了她的身后,右手手心里还躺着她额前华胜上垂下的花,脸上一副心满意足的得意表情。
“唉,阴阳家的账向来算得不明不白,可你如今连速度也比不上我了吗?”瞬飞轮回到他的手中,一圈一圈转着轮回。一道阴阳血手印凌空劈来,少司命一惊,盗跖“啧”的一声连忙急速闪身后退。
这场混战是如何结束的少司命已然记不清了,只不过自那以后星魂瞧自己的目光便开始复杂起来。这本来便是个复杂的死结,她一边想着,一边试图用内力恢复额前的发饰,却发现这东西竟怎么也修不好了。
三月之后,某夜暴雨初歇,泥土翻出干净的味道,绿叶仍在簌簌颤抖着,月色晦明不清,少司命收起手来,一片染着血腥气味的叶子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
“结束了么?”大司命的声音蓦地传来。
她头也未回,转身便要走。
“那个偷儿死了。”对方浑不在意地接着说,“他还是道家的卧底呢。”
紫色的影子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只是一道树影。
“我还听闻,他是为了救那个医仙,故意暴露了自己。”
大司命说完轻声笑了起来。
世人常说,谁听了她的笑,便是中了她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