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鼻地狱—
布满荧光灯的大楼鳞次栉比地排列起来，它们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却是交错得井然有序。瓢泼的豪雨宛如汹涌的洪魔，贪婪地蚕食着周遭的一切。经过了那场恐怖的夜晚后，恢复宁静的新月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中，若隐若现。
多亏了雇佣部队的赶来，新月市警事局U15分局一级警员计含光和U17分局特应组三级警员李大卫得以从他们前所未见的灾难中幸存下来，见到了翌日的太阳。尽管被乌云和暴雨所掩盖，但这并不能抑制住他们欣喜若狂又有些心有余悸的情绪。毕竟，哪怕是在地球联邦时期，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来讲能在2把突击步枪和1挺重型武器的交叉火力网下幸存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更何况这样的处境还发生在治安长期整体良好的新月市。13个D235先遣队的亡魂被奉献给了那场血与火的盛宴，他们带着对突如其来的死亡的不解与怨念，连同被切成肉块的3名非法武装分子一起奔向了来世的彼岸。而幸运的计含光和李大卫，则在雇佣部队的庇护下，作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全市热议的头条。一时间，面对着蜂拥而至的关切，二人多少显得难以招架。
“李先生，请问对于昨夜的那场事件您有什么切身的感受？”
“据说总督府已经将其定性为恐怖袭击，请问您对此持有怎样的意见？”
“能告诉我们您和您的搭档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
《公民日报》《新月自由日报》、《督府邮报》、《号角晚报》……一切玄月共和国的国报、市报，不论他们是否占据着媒体主流，也无论他们代表的是统治阶层、社会精英、中产阶级，还是基层群众。凡是隶属于新闻媒体界的组织、机构，都无不围绕那一夜在UNIT 17发生的灾难进行着如火如荼的辩论交锋。惊恐之余的李大卫疲于应对这些缠人的媒体提问，每当自己的心底要被这些伶牙俐齿的家伙刨根揭露时，他便以一句简短的“无可奉告”来潦草地结束这尴尬的场面，当然，有时候也会说一些类似“警务机密”的话，甚至在词穷句乏的时候用所谓“心里状态不佳”的理由加以搪塞。性格外向、善于吐槽的李大卫在对付媒体的方面还是显得比较得心应手，相反，对于初出茅庐的一级警员计含光来讲这可就没那么顺利了。因此，出于性格的问题以及始终不稳的心态，在李大卫拼命地在维护《警事条例》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向外界透露有限的信息时，含光往往是双手抱头，将颤抖的身体蜷缩在狭小的安置室里，忍受着因嫉妒恐慌而引起的种种身心痛苦。好在如此折磨人性的拷问并不会持续得太久，出于维稳的需要，媒体的公开提问环节所持续的时间不会超过3天，且所有事件相关的提问内容都处在总督府的严控范围内。因此民众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事件的具体细节，他们只能明白，这件事情发生过了，而且他们所看到的事件远远没有其本身那么的骇人听闻，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刚刚从枪林弹雨中逃出生天的二人，正静静地端坐在总督府新闻发布室的等候厅里。他们即将迎来一个载入史册的时刻。
“不要紧张，含光。至少我们还活着。”李大卫平静地安慰着惊恐未定的计含光。不同于以往的活泼开朗，此时的李大卫脸上表露出前所未有的冷淡，不曾紧锁的眉头出现了几道不太显著的皱纹。
“大卫，我问你一个问题。”含光双拳紧握住巡逻服的衣边，惊恐的面庞张开了一个小口，他忐忑地问道。
“罪犯是不是人？”
“废话。”
“恐怖分子是不是都是我们要清除的对象？”
“你觉得呢？当你的家里突然爆炸，你妹妹计含美死于非命时，我就不信你不会想把他们都千刀万剐。不然你以为特应组和雇佣部队是干什么用的？”
“所以我们可以在这个时候杀人，对不对？”
“‘人若犯我，我必犯之‘，300多年前，中国的一位伟人如此说过。如果我们不去杀人，那么会有更多无辜的群众会被杀死。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这些问题我认为是毫无意义的。”
“那么”，计含光停顿了一下，他的声线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李大卫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李大卫紧绷起身子，准备迎接下一个看起来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你觉得我们就应该把他们都切成肉块？让他们的身躯都沦落到这般不可名状的境地？”
“计含光，我想你搞错了一个原则。只有暴力才能震慑暴力。当暴徒要威胁到你的生命时，你就不能对他们心生悲悯。”
“可最正确的方法不应该是击毙他们吗?只要达到行动的目的，我们就得适可而止了。只是因为他们想要把你打成碎片，你就去把他们剁成肉酱，这跟那些暴徒又有什么区别？我们是警察，是人民利益的捍卫者，是违法犯罪的制裁者。我们要行使的是正义，雇佣部队的作风却只是在宣扬恐怖。”
“既然要威慑犯罪，我们就要比他们做得更狠不是吗？乱世用重典，现在我们的处境很严峻。因为那个该死的**总督，新月环，尤其是UNIT 17都无不笼罩在恐怖的氛围里。你去问问临时安置区的居民，看看他们有几个人晚上9点以后还敢出门？你去问问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们，看看他们怎么想？你也失去了父母，不是吗？你也渴望能让正义降临不是吗？计含光。”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以为新月市的治安真的有那么好？亏的咱俩只是在等候厅里关起门来说。我可警告你，我，李大卫，是一个三级警员。论资历，我比你丰富。别看我只比你大两级，我认识的人你恐怕都不敢想象。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混到现在的？就你喝酒这习惯，要搁到一般的警员身上，他连一周都呆不下去！是我在撑着，含光。你很惊讶？我只能说你见识太少。如果你多关注关注我们内部的一些报告，你就会发现很多你在教科书里学不到的事情，你也就能理解为什么我们需要雇佣部队去这么做。”
“我以为玄月的治安状况要比素月强几百倍。”
“课本总不能教你不好的东西吧。问题是，现实永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
“我相信正义，但我也相信人性。不论是战斗，还是做其他的事情，我们都要讲方法的不是吗？”
“很多时候你会很无奈地选择一条最糟糕但也是唯一的一条路。含光，我是你的学长，你是我最要好的伙伴。我不希望你再牵扯得太深，好吗？我们要做的，只是好好的活下去。”
计含光陷入了沉思。这种颇为强烈的落差感一次次地撞击着他的心扉。因为在那天晚上前，含光只看到一派的歌舞升平，人人安居乐业的美好光景。就算是违法犯罪也不过小偷小摸，基本不可能会见到血液。直到那天晚上，他才第一次见识到鲜血是多么的恐怖，尽管受伤的时候都见过血，可那种强烈的画面冲击还是着实让计含光反胃了一把。加上雇佣部队残暴的惩戒方式，更让他对这种用恐怖来遏制恐怖的做法深恶痛绝。所以他很害怕，他害怕对民众撒谎，他也不想这么做。纵使总督府明确要求，坚决不能透露任何的细节，只能告诉外界事件的结果、时间和地点，仅仅如此。3名暴徒的枪击也只能改为暴民的投掷石块，而雇佣部队的行踪则完全禁止出现在任何形式的对外文件里。新月民众对雇佣部队和【蜂巢】的理解也仅仅是知道名字而已。
等候厅里扩音器发出了洪亮的响声。轮到李大卫出场发言了。起身前，李大卫拍了拍计含光的肩膀，轻声地说道：
“白天之所以明亮，是因为黑夜被太阳藏在了背后。”
厅室的大门闭上了，只留下含光一人，独自地呆坐在座位上。他抬起头，看了看天顶上的明灯，反复思索着那句轻声的话语。

前排留名

支持

avici 阿维茨地狱

嘿嘿，加油

实在不好意思，说好的周更结果光顾着发到我QQ空间上，把贴吧给忘了。这就给大家补上！
（下楼开补~）

急促的骤雨仍在不绝地冲刷着总督府的行政大楼，这个外观酷似前美国国会大厦的宏伟建筑在格局本就不大的UNIT-1区划里显得格外醒目。尽管在数字上总督府的位置和被人戏称为“贫民窟”的U17临时安置区相差甚远，但实际上二者的距离在超环列车的面前就显得相形见绌了，更何况玄月的公务员们还享有乘坐前往首都U1的直达快车的权利。因为警察身份的缘故，李大卫他们从U17分局到U1的总督府只需要花上不到1个钟头。这时，只要走出带有明显殖民地装潢风格的U1首都车站，沿着“自由街”狭长而繁忙的道路直走，不出10分钟就能看到总督府洁白庄严的行政大楼的穹顶了。半球形的穹顶宛如一个大碗扣在行政楼的2层建筑上。穹顶的正中心矗立着一个长长的旗杆，旗杆尖矛形的顶端飘扬着玄月共和国的“独立旗”。

跟恢弘庄重的“复兴旗”不同，“独立旗”的风格正如其名，充满了烈焰般战斗的情绪，其政治色彩的浓度比起素月魔改过的联合国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独立旗”的旗面俨然就是一部殖民地独立战争的史诗，正面旗的颜色以三色形式横向排列，旗子的中心是【玄月开发局】的徽章，彰显着玄月共和国对开发局机构的延续，徽章部分的横条为黑色，意味着地月战争的那段恐怖历史，而上下两侧的颜色则由橙色与青蓝色构成。按照玄月政府的官方解释，上方的橙色代表玄月人对安宁生活的向往，因为橙色正是前【玄月开发局】的主色调，所以某种意义上橙色这种被官方所推崇的颜色自然就成为了玄月百姓心中最具权威的色调，他们认为只有在玄月政府的领导下整个星球才能走向更美好的明天。但有趣的是，即便是这样地信任领导阶层，整个玄月社会的主流思想仍然是较为纯粹的自由主义。基于对“臣服于”前地球联邦政府的极度仇恨，几乎所有玄月共和国的公民都对“自由”这两个字眼有着如饥似渴般的追求，而蓝色这个象征自由的颜色便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民间所崇尚的色调。但由于联邦政府的主色调也是蓝色，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玄月人将他们生活中所有关于蓝色的部分都改为偏向绿色的青蓝色，当然也包括国旗了。

于是乎，每当玄月的国庆节“独立日”的来临之际，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会出现一个很奇特的现象，街道的两旁在都悬挂国旗的基础上再分别加挂橙色和青色的基色旗，以区分各类人群对“秩序”与“自由”理解的比重。代表两种比重的人民时常会发生一些不太友好的举动，有时事态甚至会上升到肢体冲突的阶段。通常新月市的警察们都能稳定住现场的秩序，然而当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时，总督府可能就会考虑调遣雇佣部队了，这时维护现场秩序的行动就会变为镇压。于是，极度混乱的现场总能发生一些不可逆的意外。真有趣，一个号称崇尚自由的国度，却时常会因为维稳的问题而感到头疼。这时，民主自由的领航者摇身一变，成为了既有体制的守卫者，甚至在某种情况下还会变成对反动群体的压制者。这种转换无可厚非，也无可奈何，但在这样一个矛盾重重的国家里，对于意识形态的把控时常成为了一种严峻的问题。而此时的政府往往又很难判定哪些反对的声音是温和的，是有利于政体完善的；而哪些又是别有用心的，其目的是为了迎合某些野心家和来自素月的煽动者的策反计划。因此，对于玄月的公民来说，像雇佣部队、【蜂巢】之类的词语，通常是避而不谈的。在他们看来，这些听起来就很可怕的事物常常会跟“镇压”、“禁止”等等的词语联系在一起，而这又是他们所最不愿意看到的。基于这样的情绪，民众们在分析玄月的“独立旗”时，便会很自然地将全球的两大私人垄断商【蜂巢】和【天穹】联系起来，而橙色和青色也分别是两家公司的主色调。

新闻发布室的布局并不像它所隶属的行政大楼一样宏大，一间几乎密闭的房室里装满了录音和录像的器材。几架用于摄影的无人机有规律的无声盘旋在指定好的区域里，等待着刚刚到场的李大卫的发言。这位新月市的英雄第一次站在这样的场合面对媒体代表的讲话，尽管他曾经多次以优秀警员代表的身份出席各种警局内部表彰会，但在总督府这样的大场合里发言还实属首例。惊恐之余的情绪还在隐隐地困扰着这位逃出生天的幸运儿，毕竟只要雇佣部队晚来一步，他和他忠实的伙伴兼下属可能就会挂载着英勇战斗勋章躺在庄严肃穆的烈士公墓里长眠，而他的亲人和朋友们则会痛苦地围绕在墓碑旁声嘶力竭地哭泣。但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李大卫要操心的，是如何对付这些媒体不厌其烦的追问，他要在保守住内部机密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向外界透露事件的信息。随着“嘟”的一声作响，所有待命的无人机都开动了起来。它们争先恐后，生怕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幕。

“李警官，作为昨天那场血腥之夜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请问您现在的切身感受是什么？”《热点报》的记者小妹发出了第一问。

“除了为我们的幸运心怀感激，我已全然顾不得任何的情感了。”

简单又无意义的一问。一般来讲，在这样被政府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发布会里，所有的媒体提问顺序都是一成不变的。先是处在关注度边缘的几个小媒体打头阵，它们大多数都不为新月市里的大部分公民所知。低下的知名度、匮乏的资金以及不负责任的办事态度都使得这些小媒体的报道质量也基本不敢恭维。这些低级的“热点”无外乎各种俗不可耐的八卦以及不切实际的杜撰，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不顾底线的诽谤。诸如此类的因素，导致民众对这些媒体怀揣着极度的不信任和不愉快，他们厌恶这样肆无忌惮的无良媒体，也很清楚这些媒体在市场上的未来。

“据说你和计含光一直都躲在墙角，而那里正好是匪徒视野的盲区。但在雇佣部队赶来之前，你们从未发过一枪，请问您对此事又怎么样的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