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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罚苦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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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娑提诃打量着这座本不该存在的神庙,心里盘算着重修的花费。破败、肮脏、腐朽、失落,无论是羊首象身的金色雕像,还是教徒满坐的彩色壁画,无处不在的灰尘如龙卷风般席卷各处,不留一丝干净。蛛网遍布房梁。卡娑提诃提醒自己道德高尚,堪比滋养万物之大地,切不可斤斤计较。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这里应该不可能有妖魔作怪。他决定进去一探究竟,看看是那路神仙被遗忘在了这栋摇摇欲坠的破房烂屋里。
院里如同坟场,毫无生气。悬挂的羊骨旁苍蝇横飞;牌匾上的字模糊不堪。香炉上放着一把没有刀鞘的宝剑,剑刃沾血,令人不寒而栗。他抬头仰望烈日,捂着鼻子,一股脑的冲进大殿。
他迈过台阶,敲开了大门,一尊六臂佛像映入眼帘。佛像简直就是这座神庙的缩影——拜他?还不如拜一只狗。佛像的旁边有一位正在打坐的和尚。他一身破烂流丢,活像个饥不择食的乞讨者。尽管卡娑提诃对这座残毁的神庙嫌恶如仇,但他的良知提醒自己道德高尚,堪比活佛圣贤,绝不可以表面上的美丑贫富论是非。
卡娑提诃参拜佛像,随后向僧人问好,但这臭和尚却不识抬举,对他视而不见,这不由得令他有些恼火。他再次提醒自己道德高尚,堪比蓝天大海,万不可因对方无礼而动怒。
“如此荒无人烟之地,阁下为何不另谋出路?”他忍不住的挖苦和尚。对方无应答,依旧盘坐如钟。他无奈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行善天下,救苦救难,积德无数,造福众生。我的善行,令整个佛教都黯淡无光,让上帝都自叹不如。鄙人路过此地,看神庙年久失修,不由得心生怜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资助神庙重建,大展往日之辉煌,不知意下如何?”
和尚还是不说话,宛如双耳失聪。卡娑提诃尽可能的回避着佛像,它手里的火焰剑炙热而耀眼,仿佛烈日近在眼前。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他脚边一闪而过,他差点方寸大乱。
“阁下,敢问你旁边的佛像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佛像的胸前刻着一个大大的字——罚。
“阁下,庙里的主持何在?”
“阁下,你在听我说话吗?”
无论卡娑提诃问什么,和尚就是不说话。微风侵入殿堂。他闭着眼,双掌和一——他注意到了,和尚的嘴唇在微微张合。他靠了过去,试图听清和尚的言语,但听了半天,一句也没有听懂。直到最后,卡娑提诃才恍然大悟:他在念经!
风鞭打着他的脸颊。和尚的目空一切让他感到无地自容。如果他不对我表示感谢,那行善还有什么意义?而他又不能不行此善,因为这对他的灵魂来说,是一种无耻的亵渎。进退两难之际,他愤怒的大吼道:“和尚!我在跟你说话,请你回答我。”
风也停了,和尚沉默着,一切随着一声怒吼,戛然而止。他长叹一声,目光不由自主的游移到了佛像上。它双眼放狠,眉头紧皱,六臂强壮有力。
热,热得难以忍受,精神与肉体一同汗流不止。自心灵深处,耻辱像游牧民族征服敌国般的扩张蔓延。卡娑提诃用麻木的双手触摸绯红的脸颊,但他的第一意识却将此动作诠释为掩面,只为抵御佛像的逼视。佛像很脏,黑一块,黄一块的,但无论它再怎么脏,胸前那大大的罚字却一尘不染。这字好像专门为他而写。我做错了什么?卡娑提诃问自己,我行善至今,难不成还行出错了吗?尽管火焰剑十分耀眼,但他双目中的瞳孔更加坚定。卡娑提诃自认为问心无愧,所以他完全有理由用左手的中指触碰那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火焰剑。当手指离剑刃仅有咫尺之遥时,高温便穿透了皮肤和血肉,挑战着他的神经。他犹豫了,这十分的愚蠢,自己的真要这么做吗?答案是当然,因为他的道德与善良,没有理由忍受任何形式上的嘲讽与污蔑。
不知为何,卡娑提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也许是蛛网上的蜘蛛,也有可能是躲在暗处的蝙蝠,甚至是墙上壁画里的神灵和教徒......不论是什么,他们肯定不怀好意的盼着他马失前蹄,然后让他下不来台,最后身败名裂。因此,他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不能有任何闪失......
火烫的剑刃冒起了青烟。伴随着揪心的痛感,卡娑提诃的迷梦似乎在一瞬之间被点醒。他跪了下来,双手颤抖,对着和尚连磕三个响头,激动的说:“我虽家财万贯,可行善并非我的本意。人们都说我善可敌佛,乃活菩萨再世。为了这句话,就为了这句话!我任由虚荣霸心,到头来,不过是纸糊上的死猪,虚有其表。今日,要不是您为我指点迷津,我到现在还不知羞耻。您是真圣贤啊!”卡娑提诃又给和尚磕了一个响头,随后起身匆匆离去。
在进入这座残垣断壁之前,卡娑提诃是一位虔诚的善人,出来之后便改头换面,不再以行善天下为己任。以前,他对所有有求之人一律来者不拒,但现在,他不把那些有求之人问个底朝天绝不善罢甘休。不仅如此,他还命令暴徒,把所有赖在他府上恬不知耻的要吃要喝的懒汉全都赶了出去。肮脏的谩骂从大街小巷铺天盖地的涌向卡娑提诃,一刻也不等。他本人对此不以为然,尽管这多少影响了他的生意。
他的朋友拜沙尔将军对此大为不解。一天,将军带着礼物到他府上拜访,顺便询问此事。卡娑提诃简明扼要的告诉朋友:在深山老林里,有一座破败不堪的神庙,在那里,他得到了一位圣贤的指点......将军大笑,然后一口咬定这不过是妖魔作怪,并下定决心,要在今日月黑风高之时,不带一兵一卒,单刀闯入鬼门关。卡娑提诃无力辩解,只能一字不差的告诉他神庙的位置。
日落西山,拜沙尔将军开始启程。侍卫队长力求将军能改变主意——至少要多带几个人,但勇敢的将军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山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陡峭,但神庙却比想象的还要破败。狼鸣撕心,黑夜压顶,各种鬼怪在此阴魂不散。今天,即是他们的末日。拜沙尔将军一脚踹开了大门,他提着刀,搜寻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牌匾上的字被风沙侵蚀,各种蚊虫嗡嗡直叫。开裂的羊骨在墙上摇摇晃晃。心烦意乱的将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拳便打开了大殿的堂门:六臂佛像不动如钟,那位和尚在它旁边也是如此。前者慈眉善目,后者则面无表情。将军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随后用刀指着和尚咆哮道:“你是何方妖孽?”和尚不作答,将军继续吼道:“我在战场上统军千万,杀敌无数,从未胆怯,哪怕一分一秒。我手上的人命比你吃过的饭粒都多,我刺涌出的鲜血,比你喝过的酒水都多。尽管我杀戮成性,但至今都毫无悔意。我不管你是人是鬼,只要向我跪地求饶,我便可饶你一命。”
和尚仍旧沉默以对。一怒之下,将军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怒吼道:“我问你话呢,你个老不死的,不想活了?”
佛像的火焰剑驱散了黑暗中的冰山一角,照亮了墙上的壁画。壁画上,天空五彩斑斓,无数披着兽皮的教徒皮开肉绽、血流满身。他们有的在仰天大笑,有的在学猪叫。火光冲天,白骨骷髅从天而降。六臂神灵高得望不见头顶,金色的身躯是这里唯一的希望。
拜沙尔将军那日积月累的杀气,从布满血丝的瞳孔中如流水般外溢,但和尚紧闭双眼,他永远也无法靠眼神来威胁他。此刻,将军只要轻轻的拉动刀柄,他马上便会魂归西天,从此与世长辞。阵阵阴风,犹如芒刺在背,他生怕被调虎离山。佛像就在旁边,火焰剑温暖着他那冰冷的身躯。将军看了一眼佛像,它向他微笑,眉宇间尽显舒适与放松,仿佛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早已化为一缕青烟,与己无关。将军迅速回过头来,皎洁的月光从房顶的破洞渗入神殿,洒在了冰冷的刀刃上。人命关天,生死仅在一念之间,只需眨眼间,一切或灰飞烟灭,或永世长存。将军的手在发抖,和尚无动于衷。
风在呼啸,拜沙尔喘着粗气,将刀收回刀鞘,气急败坏的踏出了神殿的大门。直到连将军的影子都随风而去的那一刻,和尚仍面不改色。
风停了,乌鸦晦气的惨叫声回荡在漆黑的山间。神殿里微光照映,和尚盘坐无息,佛像眉笑面喜,除了地上的脚印外,这里一成不变。
将军刚离开不久,一只白虎便尾随而来。它流着口水,龇牙咧嘴,大有一口吞人之势。它在门徘徊着,凶恶的双眼打量着高高在上的佛像和和尚。它的爪缝里全是泥,但皮毛却干干净净,像洁白的雪。它低声咆哮着,尾巴摇来摇去。
老虎张开血盆大嘴——獠牙尖锐不说,光是舌头上的倒刺,就能让和尚人头落地。它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没有人可以驱逐他,除非坐拥一支武团,要不谁都救不了他。
白虎踏过门槛,慢悠悠的走到他们跟前。猛兽感觉不到和尚的呼吸。它伸出硕大的爪子,碰了碰金碧辉煌的佛像,什么都没发生。接着,它伸出了另一只爪子,又碰了碰佛像......火焰剑越烧越旺,白虎的影子倒映在诡异的壁画上:它的四条腿长的像棵树,犹如天兽下凡,獠牙虎口宛如深不见底的洞穴,整个神殿全部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
突然!佛像站了起来,它收起了慈眉善目,露出了青面獠牙。他用四手按住白虎,并用余下的两只手挥舞着火焰剑,朝虎头砍去。猛兽被灼伤,它惊恐的呻吟着,但却避之不及。接着,佛像试图用火焰剑从背脊将老虎劈成两半,它奋力挣脱,才逃之夭夭。白虎一路狂奔,直到看见拜沙尔将军,方才悬崖勒马。它躲在将军的背后,舔着被灼伤的爪子,用混杂着恐惧、惊骇与崇敬的目光怯视着神殿的大门。将军摸了摸白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后双掌和一,对着神庙里的佛像鞠躬敬礼。
片刻之后,拜沙尔将军慢慢的直起腰,呆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惨白的月光下,老虎嘤嘤直叫。阵阵冷风袭身,将军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般的天寒地冻了。他抬头望月,惨淡一笑,随后转身便领着老虎下山,一刻再没耽误。


IP属地:日本1楼2017-09-15 22:18回复
    至此,可悲的神庙在孤山中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一百年,也有可能是一千年。国家陷入水深火热,继而又误入刀山火海,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向繁荣富强的假象之中。历史悠久的万字标志,正了反,反了正,最后又反了过来,然后再被拨乱反正。当战争开始时,整个世界在恐怖阴影下冰寒彻骨。当战争结束时,惊魂未定的人们生怕悲剧重演,他们深知唯有以暴制暴,才是唯一的出路。
    不管世俗世界再怎么哭、闹、打、笑,都与和尚无关。在皈依教门之前,他在惆怅的世道间受尽苦难:自小父母双亡,又被恶霸所欺,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后来,他被前来扫荡官兵押进大牢,出狱时一无所有。神庙的萨满看他一生命苦、颠沛流离,所以赐他教名为苦,并教导他:世间万物一体,你是我,我是你,缺一不可。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你否定自己,即是否定众生;你惩罚自己,即是惩罚众生,如果你洁身自好,就该被流芳百世,如果你自残成性,则遗臭万年......可怜的苦并不知道,他所信仰的罚教,是当时出了名的异教,被通缉于全国各地。
    那一天,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提着野菜篮,躲在树后,热泪盈眶的看着神庙毁于一旦。那些长枪剑戟的官兵,押着五花大绑的教友,走向末路。他无能冲下山,发动战争,所以只能与“罚像”并排而坐,掩耳盗铃般的“惩罚世人”。
    日月累积的绝望与悲痛令他变得麻木不堪,而不可抵挡的麻木封闭了他的听觉、视觉、嗅觉在内的各项感官。他已不知今夕是何年,只知道自己很苦,但是苦有所值,因为他在惩罚众生。他闭目而坐,一坐便是千年。千年来,他禁食水、忘茶饭,甚至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当年的愤恨早已随着日出日落而灰飞烟灭,在他所有的意识里,都只剩下了苦啊,罚啊......
    直到有一天,一位名叫阿德莱德的西方的探险家挖开了这座被遗忘已久的神庙。他向当地人打听过,这里很久之前便存在于世。传说,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曾领着一只白虎在此斩妖除魔。英雄归来之后,他告诉世人这里阴气太重,乃不祥之地,自己九死一生才狼狈逃回,因此至今无人胆敢踏入半步,路人一概心惊胆颤,慌忙而过。阿德莱德是个无神论者,他不顾劝告、固执己见的踏进了别人口中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作为一名以四海为家的冒险者,来到这里,不过是他冒险日记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笔。他拿起香炉上的一把锈迹斑斑的宝剑,剑刃立刻四分五裂。羊骨跌落在地,已碎裂成片。他迫不及待的推开了主殿那摇摇欲坠的大门,一位皱巴巴的僧人和一尊陈年老旧的佛像从天而降。
    他一路小跑,跪在佛像面前三叩九拜。起身,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随后把胳膊搭到了苦的肩膀上,用蹩脚的东方话说:“嘿,哥们,你在这呆了多少年了?今年是不是已经一千岁了?哈哈哈......”他拍了一下苦的后背,然后张开双臂,放声大笑,肆无忌惮的参观着残破的殿堂。苦一言不发。
    阿德莱德停在了壁画面前,全神贯注的指指点点,试图从残余的颜料中找出端倪,但却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摸着下巴,转头盯着佛像,看不出它脸上的喜怒哀乐。不过,阿德莱德认得它胸前的大字——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又走到了苦的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问道:“你,想念你的家人吗?你的母亲?你的父亲?”苦不说话,阿德莱德就这么等着。温暖的阳光穿过房顶上那星罗棋布破洞,令佛像金光耀眼。灰尘漫天飞舞,各种蚊虫拍打着翅膀,嗡嗡直叫。辉煌的阳光点燃了火焰剑,逼退了肮脏与腐烂,清出了一片光明。苦汗流直下。
    阿德莱德被吓了一跳。他退避三舍,如临大敌,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他脑海中响起:你亵渎了神灵,你对他不敬——神发怒了!他深呼吸,继而又双膝着地,重复着进来时的三叩九拜,只不过这次更虔诚、更夸张。起身后,他弓着腰,小步小步的退出大殿。当他迈出门槛的那一刹那,他宛如遇难的脱兔,大步流星的冲向庙外。
    冷静过后,愚蠢的想法被剥离出脑壳,他即刻昭告天下,庙里所发生的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一切。一刻也不耽误,阿德莱德的见闻如病毒般四散,尽管有些人觉得他疯了,但当地的土著长老还是组织起族人,拿着锄头和镰刀,匆匆赶往神庙。


    IP属地:日本2楼2017-09-15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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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恶心的令人难以忍受,加之此地地处深山,还有那关于神庙的不详传说,族人便用手中的农具,将恐惧与愤怒通通就地发泄。他们试图将整座神庙毁于一旦,最后再一把火将这里烧得干干净净,借此永除后患。也许,罚教叛党的神庙在很久以前就该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也许是因为当初负责剿灭他们的官兵急于领功,最后粗心大意便寥寥收场,也有可能是神庙连着山林,怕火势难以控制。无论如何,族人只是做了很久之前就该做的事,不会有人觉得这大逆不道。现在,它必须从这个世界上化为乌有,然后被遗忘。
      在火焰饥渴难耐,即将饱餐一顿之时,有人在大殿内惊呼,说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长老连忙赶到,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长老,此人在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而我们却对此一无所知,想必定是千年老妖!还有那尊神像,面容如此险恶,我看也并非善者。”
      长老犹豫着、思索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太过突然,他难以置信,自己已年过半百,竟毫不知晓此事。有人在高呼:“立刻动手消灭他们,以除此患啊。”长老面临着巨变,他那深思熟虑的决定,将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当年,拜沙尔将军因在此处降妖而流芳百世,后人逐渐将其夸大:天神下凡、三十六计、火烧魔王、金光四溢......而有些不太光彩的事,比如罚教乱党,就不要流传下来了,能忘掉的,尽量忘掉。
      长老做出来决定。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佛像高喊:“神啊!原谅我们这些可悲的贱民吧!竟把您遗忘在荒芜之地。”族人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明白,长老到底在做什么。尽管质疑声越来越大,但长老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您,便是‘悲者’东迦摩尼菩萨啊!求您了,保佑我族风调雨顺、好运连年啊,我等甘愿为您做牛做马!”
      听罢此言,众人纷纷跪拜——他们刚刚还准备纵火烧庙,现在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天告地。佛像胸前耀眼的罚字被彻底无视,他们永远也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尔后,长老又堆着苦说:“想必,您便是人中圣贤,殷婆苏罗殿下吧。”长老,对苦一拜,这一拜,比罚要怠慢得多,轻得多。众人相继模仿。
      随后的几天里,一批批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家伙相继来访。他们对着罚苦指指点点,计划要在重修神庙。有人否决了这项提议,他说与其在此大兴土木,倒不如将他们请到另一个大雅之堂——归无神殿。
      警卫来了,罚最先被请走。尽管警卫费尽心力,但没人能叫醒苦,所以他们只好原封不动的将他运上车。苦闭着眼,感受不到任何存在,默不作声的接受一切。归无神殿是一座万神殿,所有古往今来的神灵各就各位、无休无止的在此接受供奉。尽管罚苦的到来有些微不足道,但神殿的管理员还是小心翼翼的清洁佛像,并给苦换上了佛教的袈裟和毗卢帽。管理员按照当地土著长老胡编乱造的故事刻出了碑文,并设置好了功德箱。待一起准备完毕后,罚苦正式对游客开放。
      起初,没有多少人去参观这位莫名其妙的初来乍到者。正如其他不受重视但最后却红遍大地的东西那样,经不住一传十,十传百。显然,没有第二个神庙会把活人当成雕像,供游客参拜。归无神殿的股东只用了“一点小伎俩”,便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经过百般周转,罚胸前的大字完好如初,没有一处伤痕。自从来到归无神殿以后,它总是笑口常开,仿佛是在高兴自己又重新受到了应有的尊重。岁月如梦,苦不再像当年那么充满活力了,弯腰驼背的他已完全处于静止状态,千年如一日。自从告别了满天鸦鸣,山清水秀,赖以生存的第二故乡后,来自五湖四海,熙熙攘攘的游客并没有改变他们。这些人烧香拜佛,跪地磕头,表面的平静下是一颗泪流不止的心。他们祈求罚苦的保佑与帮助,殊不知,他俩对此都无能为力。
      苦看不见,听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但好歹是活的。罚看得见,听得见,也感受得到,但却是死的。满脸疲倦的罚看着不满八岁的孩童,跟着大人,嬉皮笑脸、漫不经心叩拜着。大人给他讲解,说罚是一位上天下海、无所不能的神灵,他不会满足你那任何毫无意义而幼稚可笑的愿望,但会满足我们全家人的衣食住行,还可以保佑我们平安百年,所以你要安心敬拜。孩子嘟囔着嘴,照做了。
      正当他们要转身离去之时,大人一个不注意,小孩就蹦蹦跳跳的飞到了罚的面前,不停的敲打着它的头,哈哈大笑的口齿不清的叫嚷着:“哈哈哈,大佛头,哈哈哈......”管理员和大人立刻叫骂着上前制止,在还未酿成大祸前,那个小孩必须离开归无神殿。罚的表情变了,变得惊慌失措。他的眼珠在转,嘴巴在动,但似乎没人看见。努力没有白费,小孩一屁股座在了地上,手里抱着罚那面目狰狞的金头。大人们擦了擦眼睛,他们没有看错,佛像的确已人头落地。
      暴风骤雨迟来一步。苦活了过来,睁大眼睛,模糊的视野逐渐明朗,尽管耳朵还嘤嘤作响,但他已能听见些许。远古时代的饥饿被重新唤醒,肚子空空如也令他难受至极。苦不管不顾,随手抓起贡品,便是一顿狼吞虎咽。记忆如雨后春笋般无中生有。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身首异处的罚,痛苦无比。火焰剑黯淡无光。苦满嘴果肉,自问自答道:“我自由了吗?我自由了吗?我不苦了,我不苦了!”显然,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撕下了袈裟,摘掉毗卢帽,在众人匪夷所思、惊诧不已的目光下越过门槛,宛如跨入千年后的未来,冲向殿外的未知地带。
      “我不苦了!我不苦了!”他终于把深藏已久的痛彻心扉给喊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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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IP属地:日本3楼2017-09-15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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