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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创吧】鹤归 沉海城 记录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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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麻烦的记录楼
随意镇


IP属地:上海来自手机贴吧1楼2017-09-21 16:44回复
    鹤归
    Ⅰ.溯潮镇
    Ⅱ.沉海城
    Ⅲ.巨藻林
    Ⅳ.鹤之家
    Ⅴ.青江
    第二部分 沉海城
    枳领着他穿过石阶尽头的小门进到医馆后院,走上花园间石子小路,两边约十步立着一盏石灯笼,远处竹林顶露出凉亭一角。
    “你在看什么?快跟上。”
    枳催促着拐进巷子离开花园,背着银鹤进了一所合院的后门,正对着一栋两层的小楼,屋内灯火通明,街市的嘈杂从紧闭的大门外传来。
    她高喊着兄长把银鹤靠躺椅放下,解下斗篷丢给零璃;拐角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衣着与枳并无大异的少年跑来,讶异的看向银鹤。
    “先去叫爷爷。”,她把灯塞给他,转身跑向大厅右侧的药柜翻出一只小瓷盒,又指使零璃把草药放到二楼最后一个房间的水缸里。
    零璃不放心的频频回头,提着药筐爬上楼梯——比族长家干净的多,显然常有人打扫。走廊尽头的小隔间虚掩着门,桌上点了几只枝叶花纹的纸灯笼。他一揭开竹筐盖子,里面就跳出一只黑虫,吓得他手一抖不敢再往里伸,只管把东西全倒入桌边水缸。借着灯光他看见水面上很快结起一层冰,大约是符咒所致。透过走廊正对大街的窗,他大致确定出医馆坐落在沉海城的一角,越过高矮不齐的房屋,城中心的定海楼高高耸立,每层都发出明光。
    他在楼梯转角窥视,枳给银鹤换上一套新衣裳,垂头正为什么苦恼着。刚想下楼时橘跟着一位灰袍老人回来了,过于宽大的兜帽将他整张脸都遮住,一步步挪到银鹤面前,他突然担心起要把她交给这样一位瘦小又打扮奇异的陌生人。
    “您是医师吗?”,他装作刚从二楼下来的样子,“她被后山上的符咒伤了,枳说您可以救他。”
    三个人同时回头面对他,他紧张的咽下一口水,手指不安的揉捏衣摆。老医师佝偻着看不见脸,只能露出一小节光秃的下巴。
    “枳,我不是说过,不许再贴这样的符咒?”
    他的声音不如外貌古怪,枳的委屈让他更严厉:“医师贴的符咒伤了人,传出去像什么话,以后这事交给橘,你先带她上去。”,他又转向零璃,“你是她同伴?”
    “是。”
    “你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溯潮镇……我们要……我们就是要来沉海城的。”
    “为什么不乘龙船?”
    “我们买不到票。”
    他心虚的不敢直视任何人,好在医师没有纠缠,转身上楼并让他原地等候;片刻后随着楼梯一阵咯吱声,枳走了下来。
    “你怎么不待在上面?医师不要助手的吗?”
    “爷爷不从让人看,不过你放心,每次他都救的好。”
    零璃别无选择,只能回橘身边等着,他正捧着银鹤的灯端详。
    “医师是不是也有一盏差不多的灯?就是灯罩是用布做的,上面有刺绣的那盏。”
    银鹤躺在二楼中央房间一具装满水的棺木似的柜子里,上面雕着枝叶纹样,医师伸手在柜沿上敲了两下,内壁上伸出粗细不匀的枝条缠住银鹤的四肢与躯干。医师注视着她直到枝条不再活动,他踱步到窗前,斗篷下传出木头烧焦的爆裂声;身子逐渐挺拔起来,指上皮肤枯木回春似的舒展。医师挥手让枝条散去,扶起银鹤贴紧她额头,闭上眼便显出一副画面:一轮暗黄的明月从巨藻林的缝隙里露出边角。
    零璃讲到溯潮镇城门口的返魂树时,医师拖着步子来向他报平安:“她没事,明天傍晚就能醒来,我有话问你。”,他在后门边冲零璃招手,“你过来。”
    零璃犹豫了一会,拿过橘手里的灯转身跟上。
    “能给我看看她的灯吗?”
    “你怎么知道那是她的灯。”
    “她是掌灯人,对吗?我是医师,我看得出来。”,他接过灯走在前边,昏暗中背影与银鹤正引导着他相似,“你们走了多久?”
    “快三个月。”
    “真不容易,来这儿的路可不好走,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只有银鹤知道,我……我是陪她来的。”
    医师过了很久才接话,他抬起灯看了看,拐进先前路过的花园,“她叫银鹤?”
    零璃后悔让他听去,只点头权当作答,“我叫出云。”,他出人意料的自白,绕过先前看见的凉亭,穿过半敞的边角带锈的铁门进到新院子里。院墙用加了沉香粉的泥刷过,地面被石板铺满,角上种着一棵大梨树,树下池塘里剩了几株残荷卷着枯黄的叶边。
    “你们都是溯潮镇人?”
    零璃点头,医师用灯熟练的点上大厅四角的灯笼,领他到一把雕花木椅上坐下,仍不把灯还他。直觉告诉他这个双眼都不见的老人是个可疑的危险人物,自己问的越多答的越少越好。
    “你多大了。”
    “二十。”,他猜说大些更安全,“您之前是怎么看出来她是掌灯人的?”
    “经验之谈。”,医师的脑袋抬起来一点,但还是看不见眼睛,“医师当久了就知道。”
    “她要多久才能痊愈?”
    “这得看她自己。”,医师扯开话题却对病人不甚关心,“溯潮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说那儿离最近的城镇隔着一座终年积雪的山谷。”
    “是的,山谷,很厚的雪。”,他急于更详尽的了解银鹤的现状,“银鹤的伤算很重吗?”
    “事实上远不算,你没见过那些从八桂之森里被抬出来的家伙们。”,银鹤先前指过的山林在黑夜中钩出一条条轮廓,延伸到他目光未及之处,“来的路上你见过那些山了吧。”
    “抬出来?那里也被贴了符?”
    “那是水底最大的森林,这座城的城主觊觎了它很多代,但始终只能在周围游荡。”,他的激动代替了之前的老成持重,零璃甚至能想象出帽檐下是一副怎样义愤填膺的表情,“森林里有棵古木寄居着神明,是他守卫着这座城镇,如果他们再不收手,报应迟早会落到他们头上……”
    “可水底是没有神明的。”,他险些把“银鹤说”三个字也加进去,掩饰的补上一句,“从小……族长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族长?那他一定是个愚蠢的自大狂……你也一样!你自己的判断——”
    “你见过神明?”
    “当然,我见过,就是住在八桂之森里的那位,我见过他——”
    “他长什么样?”
    “怎么可能——告诉你!”,他欲言又止,最终变成一声古怪的叫喊忽然颓唐下来,“反正你也不相信……你们都不相信他……”
    零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害怕的想尽快回去银鹤身边——尽管她此时仍在昏迷;老医师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从怨念中回过神来,缓缓滑回椅子上,整个身子塌陷着显得愈发瘦小,“说些别的吧……你们那儿有没有种返魂树?”
    “您怎么知道?城门口就有一棵,比这院子里的梨树还大上许多。”
    “听说它只能在南方靠边界的地方存活,曾经有人给我送过盆小的,不出两年就死了——它的花可真好看,有点像海棠又没那么娇弱;从春分一直开到处暑,水底大概再也找不出花期和它一样长的了。”
    零璃生怕回答生出纰漏,一言不发的频频点头;医师转向他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他庆幸起看不见老人的双眼,不然他的谎言甚至无法维持到银鹤醒来。
    “你该回去了。”,老人恢复了精神起身,“你就待在银鹤身边,直到她醒来为止吧。”


    IP属地:上海来自手机贴吧2楼2017-09-21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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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白天零璃都在医馆临街建筑的二楼度过,枳像是有意不让他下来。银鹤被缠满枝条,呼吸平稳的躺在横柜里。他听着楼底杂音,开窗探出头去。与在山顶俯瞰截然不同,正对着医馆大门的商街由木质建筑相连构成,不见尽头。从银鹤所在的房间窗户向下望,整个医馆尽收眼底:左侧近山的地方是花园,最里面是昨晚医师带他去的院落,右侧另外两个小院子,其中某个该是橘与枳的住所。
      当浅黄色的光线从窗缝里照到银鹤脸上时她如约醒来,枝条纷纷退回柜壁里,她浑身上下滴着水,在零璃的搀扶下走到窗边。
      “我们在沉海城的医馆里,这里的医师很奇怪,他已经知道你是掌灯人了,我告诉他我们都是溯潮镇的,但没和他说来这儿做什么。”
      “他叫出云,我去叫他来。”,零璃看她一脸懵懂,赶忙主动请缨借此逃开这间屋子;下楼时恰好碰见医师拿着银鹤的灯站在楼梯口,这才想起他还不曾将灯交还。银鹤披着枳拿来的新斗篷双手接过,老医师就近在她身边坐下。
      “手伸出来。”
      他松松垮垮的握住银鹤三根手指的前半截拉到身前,她一阵颤抖,小心翼翼的发问:
      “我……还要多久才会痊愈?”
      她虽低着头,却不断的抬眼偷瞟医师,试图看见他的面容。
      “过了浮灯会,你们要去哪里?”
      “巨藻林。”
      “医师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同龄的掌灯人?也是溯潮镇来的,是个男孩,是我的同伴,我在找他。”
      “溯潮镇?还是掌灯人……我想想……三年前确实有这样一个人,还想在这里工作。我答应了他,他却说要先去八桂之森一趟,还把灯留了下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老人回答之迅速出乎她的意料,对此似乎记忆犹新。
      “您——您见过他?他把灯留在了这里?”,她起身,苍白的双颊浮出激动的红晕,“是什么样的灯?”
      “一盏枝叶刺绣的——我带你去看。”,医师委托枳带零璃去他的住处,与银鹤走入左侧花园尽头。她路过半绿半黄梨树下时仰头望了好久,直到医师催促才回神。出于礼貌与警惕,她站在门边看着医师从一侧的收藏架顶端取下暗黄色的灯,拍掉灰后交到她手中。它底端坠的流苏已经脱线打结,刺绣也被蒙的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是这盏吗?”
      银鹤点头将它引燃,“您有在别家医馆见过他吗?”
      “我只见过他一次,我记得他——他叫……”
      “樗。”,她一下握紧了灯柄,“和八桂之森里那棵古树同名,他小时候在那儿的守林人家住过一年。”
      “森林边界原先的确有座守林的屋子,但早荒废了——新城主一接任,就派了人驻守在森林边缘,这座城里没有他允许,没人能进去。”
      “为了什么?”
      “很多东西。”,他透过缝隙看向窗外山峦,“当然最主要的是资源——木头,草药,矿石……于他而言这就是他的后院——迟早有天他会被泡在狼毒酒里溺死。”
      “可我们必须经过那里。”
      “我会让你过去的。”,医师从抽屉里找出一侧被按上铜质鹰头的细竹棍,对着砂纸轻轻一滑点燃,“很抱歉我们的符咒伤了你,你来沉海城是为了找他?”
      “南方边界上只剩一个人了,我希望他能暂时回去帮忙,直到明年我回来为止。”
      “你去巨藻林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很多人丧了命。”
      银鹤不答,出云也无心多加追问。天色将晚,他得去点上医馆所有的灯笼,银鹤提着樗的旧灯紧跟在身后。
      “您知道怎样通过巨藻林吗?”
      “知道。”,他忽然转身,手里的竹杖在半空划出一道火光,“我有一种符咒,但你付不起它的代价,而且我要知道你去那儿的原因。”
      “我……我要去雪山。”
      “那是水底北境的边界,有巨藻林在,不需要掌灯人守卫。”
      “我去那里找一样东西。”
      “那里除了雪什么都没有。”,出云弯下腰点上花园里最后一个石灯笼,甩灭棍尾的火向银鹤伸出手,“把灯还我吧,我答应过帮他保管。”
      “您能给我符咒吗?我必须要穿过巨藻林。”
      “临走前会给你,把灯还我吧。”,他不等银鹤松手自己抓过灯柄,蜡黄干瘦布满皱纹的手盖过银鹤的,将它从她手心抽出,“至于那个男孩——如果见到他,我会告诉你的。”
      零璃再见到他的掌灯人伙伴时她气色已有所好转,他连忙递上枳带来的药水与沙棠制成的点心。药水被装在一个竹筒杯里,喝完之后她在窗边引燃一张符丢下,不多时白枝扑棱着翅膀停在窗沿上。
      “它回来了!”
      “是我让它回来的。”,她伸手让白鼠爬上肩,喂给它剩下的半块糕点,“看它带什么回来了——赤木枝,水底除了八桂之森,就只剩南方边境上有,毕方迁徙途中只会在这种树上停留。”
      零璃好奇的打量着手中的新物种,红色的枝干,叶子像杨梅似的紫黑。它们是松柏式的常青植物,杉木一样笔直,矗立在林中像一根根朱红的梁柱。
      “它去过那边的森林了?”
      零璃跟她走到走廊尽头,从这里可以看到城内另一个方向,中央九层高的定海楼矗立着俯瞰全城,他整个身子倾在栏杆上指着它。
      “我们能到那座楼的楼顶去吗?”
      “顶楼是城主住的地方,只有受他邀请才行。”
      “那再过两天,你能带我去城里其他地方看看吗?”
      “我们现在走吧。”,不等他表达对她伤势的关心,银鹤已拿好灯侧靠在门口,“我也想看看定海楼。”
      他们一路走出医馆都没遇上任何人,空荡的大厅正门大开,银鹤拐向左边沿护城河的路。这片天空较之溯潮镇冷清不少,每走几步设一盏街灯,河宽约二十米,堤岸种满垂柳,一两只船灯在河中晃荡。越往主街走愈亮,直到城中最宽阔街道的尽头:各家店铺竭尽全力的点起各色彩光揽客,人声,乐声与器物晃动碰击声交杂成一片,楼顶彩旗飘扬。这只是沉海城一个普通的夜晚,二人都是头一回来,零璃目不暇接的四处张望,不知用什么办法才可将这夜景记录下留到人间;而银鹤则不断的扫视两侧店铺和窗户,像目标明确的寻找什么。
      “你知道去定海楼的路?”
      “跟它走。”
      她将白枝往半空一抛,追随鸟儿拐进灯光昏暗的小巷;零璃紧跟她的步伐,明晃晃的灯与脚下狭窄的小径让他想起昨日老医师领他穿过花园。杂音隐约从两侧高墙内透出,他猜想这些大多是大户人家的院子,才得以在临近主街的位置占的一席之地。晴朗的夜晚脚下石板滑溜溜的,银鹤少有的像是怕了,步履匆匆想快些走出窄巷。巷子尽头通着另一条大街,他们从两堵高墙间钻出,有过路人恰好注意到他们的踪迹,上前往巷子里探探脑袋,很快带着失落疑惑的表情走开。没几步定海楼的入口出现在街左侧,从临街牌坊下的两只石狮子开始,长长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到楼门。石阶砌的并不比后山上平整多少,两侧的红墙却站的比直,给他一种有些许滑稽的威仪。
      他们第一级台阶上被守卫拦下,并被告知没有城主的邀请不得入内;她下意识的想反问,但掠过守卫漠然的瞳孔,近在咫尺的定海楼显得如此高大明亮——她从未见过如此高的楼,就像燃烧的火炬——忽然退却了。银鹤怔怔站在原地朝台阶尽头隐约可见的红色大门张望片刻,一句话不说便转身走开。他松了口气,马上又开始为她的反常表现担忧,等走上临近河堤一处昏暗的小路,他小声问这次是否无法登上定海楼。
      “你很想上去?”
      零璃赶忙矢口否认,其实他想问问她伤势如何,又或者是否有留下过节的打算。
      “改天带你去城墙上看看。”,她在他组织好语言之前侧过头,“如果你想俯瞰全城,那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的语气听上去像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很多年,但零璃不敢质疑,他看出她有无法对她倾诉的心事,且因此异常纠结痛苦以至于影响了整个人。
      他们返回医馆时前头那条街灯已熄了大半,只有大厅还亮着,医师提着樗的灯斜靠在门边,像位专程等候主人归来的老管家。零璃转身看见银鹤站在台阶尾仰头望着他——他手里的灯,而后者一如既往低着被灰斗篷遮盖的脑袋。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同她人类同伴的交汇,一下从梦中惊醒般匆匆爬上石阶;在路过老医师身边时他朝她点点头,银鹤想确认这一行为,不安的频频扭头张望,可他再也没回头。
      从零璃二楼房间的窗户望去,医馆院内几盏石灯笼幽幽发亮,临近的街道都已安静下来,只有定海楼浮出昼夜不息的莹莹灯光,都应与他无关——照理这整片水底本来就与他无关的。他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松软的棉被里想:过不了几天就能离开这座让银鹤不安的城市,奔赴森林与遥远的北方。


      IP属地:上海来自手机贴吧3楼2017-09-21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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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银鹤的敲门将他唤醒,她穿着稍过膝的黑布褶裙和绘有梨枝的青色上衣,唯一熟悉的就是挂在腰间的灯与索具。她向来对着装不怎么考究,因此零璃很快意识到这是枳的主意,并好奇起在这座城里的姑娘大多都裙及脚踝且轻盈明快时,枳为何会有如此贴近溯潮镇风格的打扮。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医师——是我爷爷挑的。”,她一边利落的从水缸里拿出药草装进筐子里,一边又指使起他来了,“你也帮着点,总比白待在这儿好。”
        零璃不敢离开银鹤太久,但更不想欠人情。一天内他不停被支使着忙于各种琐事,直到晚餐时都不曾见她一面。她坐在医师左侧,双眼柔顺的低垂,他赶紧跑去在她身边坐下。
        “医师今晚带我们去城里其他地方。”,她侧过身子小声说,“你可以上城墙去了。”
        银鹤见他并没有意料中的兴奋,颇为无趣的把目光移回桌前。察觉她的不悦后零璃试图辩解些什么,但又碍于医师在侧羞于开口。秋季的天暗的很快,大街小巷明亮起来,他们跟在老人身后穿过逐渐拥挤的人群,选择从主街右侧的一条尚未探索过的干道通向城门。两侧店铺大多经营各类杂物,门口的招牌与灯笼有新有旧,这次银鹤不再试图寻找什么,棉麻制的长斗篷飘飘然让她与街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本人尚不自觉。
        沉海城的大门与他想象中相距不远,朱红的漆,门上两只兽首环瞪着大眼,几个守卫在边上来回巡视。他们从一侧的石阶登上城墙,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城市三面环河,正对他们的一面接连着大大小小的梯田,夜色中看不清数量。
        银鹤靠在城墙另一侧面对八桂之森,他们头顶一条淡色银带从梯田尽头的山岫升起,跨过整座城与平原,又同山峦一道没入夜幕深处。零璃转过头:她双手撑着墙边昂头远眺,不远处医师单手拉着帽檐,似乎比白日里见高挑些,他的头与银鹤保持在同一个方向,零璃不知他能看到什么。
        “这片森林我们要走多久?”
        “用不了一个月,如果一切顺利入冬时就能到。”她压低声音怕被医师听去,零璃却忽然觉得前路艰难起来了。
        “那是什么在闪光?”
        “城主的守卫。”,平原与森林的边界,隐约可见数点荧光移动,“他派出过很多卫队,可惜都被拦在森林边缘。”
        “被什么拦下的?”
        “这可说不准——天灾,猛兽,这座山自古寄居神明,怎么由得他胡闹。”,医师望着定海楼,“你晓得那楼用的什么木?赤木……那可是只有毕方才能栖息的神木……”,他自顾自念叨,“毕方?那是什么鸟……神鸟!只有祭祀才能用的鸟,黄莺一样被他们养在笼子里……”
        “那城主是什么人?”
        “你们别和他扯上关系。”,银鹤与零璃不明所以的对望一眼,“自从他弄出这个卫队,边界就再没安静过。”
        “您对这林子真是费心。”
        “这是我的家。”,老医师昂起头,却背对它面向沉海城,“没有它,这座城根本不会存在。”
        “医师也从八桂之森来?”
        “我从东边镇上来。”,他转身面朝家乡,零璃才知道东的位置,“离这儿不太远,乘两天龙船就能到。”
        “您为什么来沉海城……为了当医师?”,她恳切的口吻柔顺的像对待一个神志不清的老朽,“我的同伴学了十年掌灯,在灯属于他那天离开溯潮镇,为了来这儿做医师。您能给我指指这城里几处医馆吗?”
        “他既然还在这儿,为什么不来拿他的灯?”
        “我不知道——他拿什么保护自己呢。”
        “为什么一定要用灯?”
        “他是掌灯人啊!”,她猛然转身,“不用灯用什么?”
        “他现在已经是医师了。”
        零璃刚想劝和却听银鹤没了下文,反倒一时不知该喜该忧,他二人已站上一块高台指点起来。他靠墙瞅着老医师,弄不清立场,又觉得他兴许曾是个和银鹤那玩伴一样的人。
        “零璃!”
        银鹤站在台阶上喊他返程,他回过神一缩身子,挤过医师走到她边上去。
        “你要去找他?”
        “我试试。”,她回头,“医师,能把灯借我一天吗?”
        “你要寻的着他,送了你都无所谓。我在这儿这么些年,哪家医馆都有什么人,新招了几个学徒我不知道——”
        “兴许他改了姓名……我同他一起长大,就算我认不出,灯也认得出。”
        银鹤马上显出那副零璃招架不住的固执,这回换医师没话了,算是默认。下了地零璃拉着银鹤甩开一段路,留医师晃晃悠悠跟在后面。
        “我觉得他怪。”
        “怎么怪了?”
        “他就——就——”,零璃支吾着试图寻找一个不会破坏他和银鹤感情的折中判词,“就是怪,你离他远点。”
        “不要你管。”,她停下脚步严肃的对着他,“如果他有危险,我的灯会告诉我。”
        零璃赌气的不再说话,只管张望两侧的店门与招牌。在街口他看见一只青布小帐篷,边上摆了张小桌,摊主一眼便知他是个初来乍到的新客,赶忙迎上前去揽生意。
        “您是头一回来这儿吧。”,他的唐突吓了零璃一跳,“我那儿有刚捕的毕方,这水底其他城里都买不到,要不要看看?”
        银鹤观望着不打算出手,他随之钻进布帘。帐篷里点了盏小灯,正中央摆了个木架,连着的铁链拴着一只单脚的飞鸟,鹦鹉大小,羽毛赤红。它听见人动静倏地睁开眼,扑棱了几下落回架上,把链子摇的哗哗作响。他飞快的瞟它一眼,揪心的皱起眉;这类事在人间屡见不鲜,但叫他近了看仍不自在,赶忙退回帐篷外。
        “是毕方?”
        出云出现在背后问了句,他吓一跳,急忙转身点头。
        “走吧。”,他伸手揽过零璃却被挣开了,“这东西可买不得。”
        “他卖毕方做什么?”
        “毕方原先是祭祀的时候才能用的,有人以为神明靠吃它的爪子延寿。现在不祭祀,自然轮到他们尝了。”
        “真的?”
        “如果是真的,这城里不该多出好几个神来。后院里抓只鸡炖汤,味道都比它好。”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他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幽默感让零璃更确定这是个危险的家伙,而出云同样这么看待满口谎话的人类。于是造成了一种常见的社交局面:他们碍于银鹤的面子维持表面上的友善,却各自在独处时努力将她拉入自己一方。
        即使环境安逸,银鹤依旧保持着天亮时起床,随后不见踪影的习惯。零璃开始还试图寻找,后来干脆宽心,毕竟更该担心的还是他自己。
        医馆大厅里一片忙忙碌碌的空热闹,不见医师的影子,他神使鬼差的走出大门,沿着昨晚的路走上大街。这个点街上人并不多,他想起那只毕方,便匆匆向十字口走去。
        帐篷同昨天一样摆在那儿,摊前不见人,里头鸟儿沉睡般一动不动的停着。零璃大胆的伸手顺它背上羽毛,它醒过来跳开,发出一串刺耳的鸟鸣。他做贼心虚似的回头,没人进来,只有他和这只鸟儿面面相觑,借着日光他得以仔细观察:赤红的羽毛被人梳洗的发亮,翎毛高高翘起,喙与爪子划痕交错。见此景零璃生出同病相怜的怜悯,决心陪它到摊主回来为止。
        “你来这儿多久了?”,他轻轻刮它的喙,“你家人呢?”
        鸟儿着魔似的飞起,拴在它脚上的细铁链眼看就要被挣断,却怎么也甩不开,便更用力的蹿跳;他看的心惊,刚退后一步,门帘却被撩起。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走入,鸟儿立马落回杆上。
        “这鸟怎么卖?”
        为了掩饰存在的突兀,他如是问。
        “这鸟不卖。”,摊贩愣愣的瞪着他,竟忘了第一时加固铁链,“谁让你进来的?”
        零璃的目光从眼前微怒的脸移到毕方上,对视数秒后转身冲出帘外,等贩子反应过来再探头,他已穿梭在缓步而行的人群中跑出条蛇行的轨迹,直到撞上护城河畔的石栏。远远的望见医馆屋顶的黑瓦间长着几从灌木,深秋里仍抽着嫩油油的绿条。


        IP属地:上海来自手机贴吧4楼2017-09-21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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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抓了毕方,怎么还没着火?”
          “抓多了就会。”,出云正向石槽里配药,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新鲜又刺鼻的草汁味,“十五一过它们就来。”
          “谁?”
          “毕方,南迁途中他们在八桂之森里歇脚。”
          “停在赤木上?”
          “明天我和医师要进山,你好好留在这儿。”
          “你不找人了?”
          银鹤不答,他担心自己问错了话,从她身上收回目光。
          “栖息地一旦被破坏,整座城都有危险。这儿虽然不是溯潮镇,也是掌灯人该管的。”
          零璃为她的责任感动容,想不出什么可反驳的,甚至放心让她去和医师独处了。
          银鹤出发时头顶天空仍是浓郁的蓝黑,直到远山尽头才透出一丝亮白。她跟着医师从小道出城,在原野上望去那些屹立的山峦仿佛拥有包容万象的沉着,漠然且威严的注视着脚底穿梭不停地卫队兵。医师走在前头,因长期采药的缘故腿脚仍十分灵活,刚好让她不费力的跟上。当他们到达山脚,晨曦已开始触及原野,让移动物清晰可见了。林子里还是暗的,残破的铁网在杂木中一路延伸,直至荒道上形成一道小门。
          “让我来吧。”,她柔声走到医师面前,抽出符咒拂过灯火贴在锁上,花纹发出耀眼的金光,最终啪嗒一声随着剥裂的锁链一同落到地上。
          “我们会战斗吗?”
          “应该不会。”,出云在前用长拐杖挡开杂草开路,“你在担心身体?”
          “没有。”
          “你找到什么线索了——你的掌灯人伙伴。”
          她摇摇头像不愿多提,“城里所有医馆都找过,他的灯没一点反应……他大概已经不在这儿了。”,她沉默一会,忽而提高音调,“但您让我想起他,您有些像他。”,她为诚实的说出动摇许久的想法而庆幸。
          “大约医师总有些共同点的。”
          “您知道去赤木林的路?”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看看,以防万一。”,他的拐杖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原先南边山坡上都是,现在已经少多了——新城主一上任就翻修了定海楼,扩建书院,年末又打算用原先青阳庙的地另起高楼——用的全都是那片的赤木。”
          “没人阻止他吗?”
          “谁会呢?这城自然是越繁华越好的……”
          “都说这片森林有神明常驻,他真一点顾虑没有。”
          “他连青阳庙都敢拆……”,出云加快步伐,急匆匆又压低了声,“虽说本来就是座荒庙……可这像什么话!这庙里一片瓦的年纪都比他大上几倍……”
          “这也没办法呀,时代不同了——与其就这么荒着,还不如在上面重新盖点什么呐。”,她有些同情的瞟他几眼,“再怎么说,总归会有几家继续供着,何况这种事本就没法强求……”
          “连掌灯人也这么想,还不如拆了算……”,银鹤漫不经心的一路拍打身侧的草叶,一边听老人嘟囔着。


          IP属地:上海来自手机贴吧5楼2017-09-21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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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之前在大鱼海棠贴吧连载的原创小说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8-03-10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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