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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芳华】【长篇原创】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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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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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吧之作……存文较多,如果有读者愿意看的话,一定不会坑。
BG正剧向。时间线大概是少包剧情开始的前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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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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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崩溃,一直提醒我有不恰当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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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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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返京
一
天圣二年,山南西道兴元府。
八贤王赵德芳拢袖伫立于府邸的后花园中,看着进进出出的花匠将一盆盆各色菊花移栽于院内各处。时值金秋,正是赏菊的最好时候。这梁州的菊花他赏了有五年,年年有不同的味道,却独今年,只赏得了无趣味、兴致索然。
前些日子,他刚接了一纸圣谕,皇帝大婚,诏他进京参加大典。按说,以他宗室的身份,参加皇家圣典原无可厚非。只是将他从千里之外的梁州,诏回汴京,绝非只参加个大婚典礼这么简单。而且圣上想必知道他的性子,恐他有所推脱,特在圣谕中强调“多年未见皇叔,甚为思念”,故而想与他“值此佳际,会金桂之芬芳,序天伦之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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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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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驻梁州已有五年了,圣上以大婚名义诏他入京,想来恐怕是担心他在边关拥兵自重,起了篡位的野心,莫不如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思及于此,他一道剑眉蹙得愈发紧了,轻叹了一口气后,将思绪抽回到眼前的锦簇花团——与人打交道越久,反倒越是觉得这些了无心机的花花草草的可爱了。这时,他恰见不远处一株金菊被栽歪了,于是信步踱了过去,俯下身从花匠手中接过花铲,亲自把花土松动开来,将花枝扶正。
“王爷,”那花匠诚惶诚恐地道:“这样的脏活,就由小的来吧,别再脏了您的手。”
“脏?”赵德芳直起身,掸了掸袖口的泥土,唇边浮起一丝哂笑,低声自语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朝政更脏的活。”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蟒袍金冠上,恰与身后一片金白两色菊花交相辉映。秋凉已至,此时他孑立于花丛深处,倒比这秋菊更多一分傲寒的风骨。
“王爷,”他转头见祺瑞垂手站在他身后,“返京的人马已归整完备了,明日即可启程。”他微微颔首,正欲说什么,忽听门口处有随从来报:“王爷,有位京城来的秦公子求见。”
“秦公子?”
“是的,他说他是长风镖局的,叫做秦玉啸。”
听到昔日京城故人的名字,赵德芳紧缩的眉头不由舒展许多,顿时道:“快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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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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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啸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剑眉星眸、挺鼻薄唇,虽算不得玉树临风,却也是气宇轩昂。知道今天要来拜见王爷,他特意换去押镖时的短打,整个人在一袭米色长衫的映衬下,倒也文质彬彬,丝毫看不出往日的江湖戾气。
“小人秦玉啸参见八王千岁。”被请正厅的秦玉啸刚要下跪施礼,却被赵德芳一把拦住,颔首笑道:“这里距京城千里之遥,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就省了吧”。说着,一边赐秦玉啸就坐,一边示意下人看茶。
“玉啸啊,这时节怎么有闲情来梁州呢?”赵德芳轻呷了口茶,问道。
“局里有趟镖,恰是送到这的。知道王爷在这里任职,便跟了过来,想着也能拜会下王爷。”秦玉啸一介武夫,答话虽少了些文辞虚礼,却也是毕恭毕敬。
“这长风的镖,居然还能送到梁州来”,赵德芳笑着感叹道,“不过梁州民风彪悍,你一路也还太平?”
“确似王爷所言,一路上遇到了几伙盗贼,不过有此行几个弟兄相互照应着,也倒是有惊无险。这不,昨儿才刚卸了镖,领了镖利。”
赵德芳见他言谈谦逊,丝毫没有恃强逞功的意味,不由得赞叹道:“玉啸啊,几年不见,你倒是历练得沉稳了许多。”转而问道:“既领了镖利,那你们也该动身返京了吧?”
“怕是一时半会儿还走不成。跟镖的镖头上了些年岁,这两天又感了风寒,恐怕要耽搁些时日才能走。”说完忽然想到进府的情形,问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我见院子里的仆役都忙着整理车马行囊。王爷这是要出门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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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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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前些日子刚接了圣旨,圣上诏我回京。”赵德芳淡然道。
“这真是好消息,玉啸恭喜王爷,在梁州苦守了这些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啊。从到梁州那年计起,也有五年了。”赵德芳脸上仍挂着那抹风轻云净、波澜不惊的笑意,看不出喜悲。
秦玉啸猛然记起了什么,沉思了片刻道:“既如此,我与王爷一道返京如何?也能多一人确保王爷的安全。”
“不必。长风那边还需你照管,你自去办你的事就好,我这边有祺瑞他们也就够了。”
“段师傅那里有其他兄弟照顾,也是无妨。况从梁州到开封,一路地形复杂多变,即便王爷不需我护卫,至少也能起个领队引路的作用。”说完见赵德芳仍有推辞之意,忙道:“王爷对玉啸恩重如山,若非王爷,玉啸今天也不能坐在这与王爷说话。所以还望王爷给玉啸这个机会,让玉啸得以为王爷效力报恩。”
赵德芳低头凝思,一时间也并不做回应,却听房外有下人禀告:“王爷,齐将军求见!”
秦玉啸非常懂得分寸地站起身告退道:“王爷还有公事在身,玉啸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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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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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原是偏乡僻壤之地,过客稀少。入夜,关祺瑞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便在城南的来远客栈寻到了秦玉啸的住所。两人在京时便是旧交,见面后略寒暄几句后,便省了客套。
“不曾想,这些年了,竟还能在梁州再见着你。”关祺瑞笑着道。“不过你来得倒是时候,我正有件事要劳烦你。”
“关兄想说的,可是护送王爷回京一事?”玉啸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即便关兄不提,我也本有此意。能为王爷效犬马之劳,秦玉啸本是在所不辞,更何况这原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见他答应地如此爽快,关祺瑞心生喜悦,感叹自己到底没看错人。“王爷这次奉旨返京,从梁州到汴京,山长水远,路途中难免各种艰险。我们这一众人虽也能应付个一二,但终不及你见多识广。更何况……”话及于此,祺瑞又想到那桩旧案,眉头不禁紧了紧。
“关兄是恐五年前的旧事重发?”
“按说应该不会,五年前那伙人早被就地正法了。”关祺瑞凝视面前的茶盏,暗自低语道。“只是万事不可不防……”话未说完,却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飞速闪过一道身影。
“有人!”祺瑞说着便要追出窗去,却被秦玉啸一把拦住。玉啸只略侧头看了看,却是极镇定地道:“不妨!”接着道:“关兄言之有理,这次返京,玉啸自会拼死保护王爷的安危。”
关祺瑞看了看窗边,又看了看秦玉啸,虽不知窗外是什么人,但看他镇定自若的神情却也知无需理会了,只道:“既这样,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送走了关祺瑞,秦玉啸回到房中,冲着窗边道:“进来吧,难道还想等着被当成毛贼抓进来不成?”
随着刚才翕忽的脚步声从窗底移至门外,秦玉啸转过身时,见那娇俏的身影已至身前。
站在他面前的秦玉鸣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明眸皓齿,略带丰腴的脸颊还未完全脱去稚气,然而眉宇间却已露出不凡的英气。因常与她哥在外走镖,便往往扮作男子模样,所以虽少了一般小女儿的温柔娇媚,却也别是一番风流俊逸。
因看出玉啸黑脸,秦玉鸣不失讨好地堆出一脸娇笑,甜甜地叫了声:“哥!”
见她哥不答话,秦玉鸣忙凑到跟前,再次唤道:“哥,你要随他们一起回汴京啊?”
“是啊,你不是都听到了?”秦玉啸白了妹妹一眼,假意训斥道。
“那你们说的‘王爷’,就是你常常提到的那个‘八贤王’吧?”
“是,没错。”玉啸转身开始收拾行囊,妹妹的心思已猜着个八九分。
“哥,”玉鸣一脸谄媚地再次凑到跟前,“那我跟你一起回,行吗?”
“不行!”玉啸回答地极为干脆坚决,“你给我老实留在梁州,陪着段师傅,和他们一道回。”
“我才不要!”玉鸣有些急,轻声嚷道,“我才不要听段师傅每天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走镖经历。再说……再说,那个八贤王每每被你夸得跟神仙似的,我早就想见见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见妹妹如此执着,秦玉啸叹了口气,转回身耐着性子解释道:“玉鸣啊,这次是和官家的人一道随行,比不得镖局的兄弟散漫、自由,你跟着的话,非闯祸不成”。说完,看着玉鸣置气撅起的小嘴,转而应允道:“你要见王爷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回了京我再找机会让你见。”
“谁知道回京后,还要猴年马月……”玉鸣拉扯着她哥的胳膊摇摆着,“哥,我求你了。只要你应了我这次,日后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你这话可当真?”秦玉啸坐到桌边,嘴角含笑地问。
“当真,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见她哥松了口,玉鸣忙不迭地点头道。
“那好。别的也没什么要你做的。”玉啸貌似不经意地笑着道,“你可记得镖局东街有家绸缎庄,他家的三公子老早便钟意你了,已经派人来提了几次亲了。那公子我也见了,是个一表人才的端正人物,而且家里又殷实。我想着明年开春正是好时候,你也好……”
“哥,你又拿这事来堵我嘴!”玉鸣发现自己又中了她哥的“计”,不免有些懊恼,道:“你不让我去,我不去就是了。”说完,赌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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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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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返京的车队人马动身时,正值金秋。秋叶泛黄,随着呼啸的劲风满天飞洒,徒增了几分萧索。赵德芳自马车帐帘中遥望了一眼愈去愈远的梁州城,心中既无太多的留恋,却也没什么期待与向往。
车行三日,由于要走山路,马车便只能留在驿站,改为骑马前行,半日下来虽有些劳累,却比马车快上许多。
几日下来,秦玉啸对赵德芳身边的几个侍卫已有了大体的印象。虽然此行随从、兵士有百余十人,但常伴赵德芳身边的,不过是包括关祺瑞在内的四名侍卫。作为侍卫统领,关祺瑞身手矫健自不必说,由于常年跟随赵德芳左右,遇事也是极为沉着冷静;侍卫方一冰不过二十岁出头,剧说是赵德芳从梁州军中看中人才,因为其机警过人,特别选做王爷的贴身侍卫,此刻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端,满脸的意气风发;徐银良、徐锡良兄弟是赵德芳从汴梁带来的,平时虽沉默寡言,但关键时倒从不含糊……
穿过一片茂密的山林,秦玉啸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心里暗暗计算着:“以这百十余人的阵势,沿途的山野毛贼估计是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怕只怕……”
“有刺客!”秦玉啸正兀自寻思着,却听最前端的方一冰一声高呼,抬头见不远处灌木丛里林叶遄动,似乎有人影乍现。随着方一冰的这声
高呼,原本浩浩荡荡行进的队伍,顿时停了下来。还不待赵德芳吩咐,方一冰便已飞身下马奔了过去,不消片刻的功夫,便与那林中人打斗了起来。
“王爷,”离赵德芳最近的祺瑞看着明显占了下风的方一冰,沉声道,“一冰的身手只怕……还是让属下去……”
“关兄在这里保护王爷!我去便好。”待秦玉啸定睛看清那林中人的身影,不由得又惊又恼,忙拦住祺瑞,独自赶了过去。只两三招便分开搅打在一起的二人。
那人身手显然不敌玉啸,便也放弃了抵挡,由着他钳着肩膀推送到了赵德芳马前。
“王爷,抓到了名刺客!”不待玉啸说什么,走在两人的身后的方一冰却率先邀功请赏道。
“刺客?”暴露了行踪、被她哥几下制服的秦玉鸣本还有些心虚,听到被叫做“刺客”,却是极大的不满,扭过头满脸鄙夷地道:“你见过有在这一马平川的阳关大道上行刺的吗?”说着一边挣脱了她哥的钳制,一边正色道:“我要真是刺客,在才刚路过的黑杉林动手岂不更好?那里林叶茂盛,是天然的屏障。而且你们这些的,只顾着提防周围的一左一右,却忘了头顶的枝杈才是最佳的藏身之处。我若在那里行刺,就算没十成的把握得手,但打乱你们阵脚却还绰绰有余。”
玉鸣一席话说得平淡无惊,却听得关祺瑞一阵阵胆寒,忙低声道:“王爷,属下失职。”
赵德芳却也不怪罪,只是玉面含威地看着马前的人,微笑道:“即非刺客,那么少侠这一路跟踪本王,又是意欲何为啊?”
“我……”暗中跟了这几日,玉鸣已知马上那个锦衣玉带的人,便是她哥口中的“八贤王”,但却未料想这王爷竟会这般彬彬有礼地问她话,未免有些慌乱。“我……当然是为了保护王爷喽,谁让王爷身边净是这样的**。”说完不忘回头瞥了一眼方一冰。
“大胆,你说谁是**!”方一冰伸手便要去推搡她,却不料手掌才刚触到她肩膀,她便已闪身躲了开来。而闪躲的同时,玉鸣却趁其不备,下腰抓住他的脚踝,轻轻一提,方一冰便仰面跌坐过去。
“秦玉鸣!”看着狼狈万分的方一冰,玉鸣正欲取笑,却被她哥厉声呵住。
秦玉啸上前一步,抱拳施礼道:“王爷,玉鸣鲁莽,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赵德芳愣了一下,仔细端详了一番马前性格迥然的二人,不由笑了,问道:“怎么?玉啸,这是你那……”打量了一下玉鸣的打扮,顿了顿道,“……兄弟?”
“回王爷,确是小人……”,秦玉啸压着火气,回头狠狠瞪了玉鸣一眼,却只能道,“……胞弟。他前几天跟我一同押镖来了梁州,没想这次却又偷偷跟了过来。玉啸管教不严,王爷恕罪,我这就驱他再回梁州。”
从梁州出来,秦玉鸣已暗中苦跟了三天,若不是今天这一行人改车换马加快了行程,使她跟得有些吃力,她也不会不小心暴露了出来。刚才被盘问时,玉鸣还在心里打着算盘,既然这王爷竟这般和和气气好说话,莫不就说两句软话求求他,允她一道跟着做个随行侍卫。没想到这样的打算还没出口,却先被她哥斩断了后路。于是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不待赵德芳说什么,却先哭丧着脸抢先道:“哥,我不回去。我……我还要和你一道保护王爷呢。”
“正是呢,”马上的赵德芳饶有兴趣地看着玉鸣,见她一身叶青色短衫,腰间别着一对蝴蝶短刀,小小的个子却束了一柄长剑在身后,倒不像她背着那剑,反而像那剑撑着她一样。不由笑着接道,“秦少侠既然有这份赤胆忠心为本王效力,本王又哪有拒绝的道理。只是既然跟了本王,再不可偷偷摸摸的了。”说着侧身吩咐祺瑞道:“去给他找匹马来”。
玉鸣断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留在她哥身边,顿时兴高采烈地如个孩子一般,虽不跪拜,却忙抱拳施礼道:“玉鸣多谢王爷了。”说完扭头冲她哥扮了个鬼脸,蹦跳着随祺瑞找马去了。
秦玉啸看了看刚刚站起身还灰头土脸的方一冰,又看了看已跳上马背的玉鸣,满脸的无可奈何,只好来至赵德芳近前道:“王爷,玉鸣粗野不懂规矩,只怕这一路……我还是让他回梁州吧。”
“行了,玉啸”,赵德芳收敛了笑容,正色低声道,“这荒山野岭的,难不成你还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
秦玉啸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马上威仪端坐的赵德芳,虽嘴上不再说什么,心中感激之情却又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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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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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入夜,明月高悬,秋寒却已深。一行人马走了几日,将出梁州境界,在途中的一处驿馆内暂做修整、歇息。
这驿馆坐落在群山峻岭之中,方圆几十里之内便再无人家。然而即便如此,秦玉啸却丝毫不敢疏忽,晚饭过后便出门沿着驿馆周围细细巡查。
玉鸣知道自己理亏,跟着她哥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哥,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不该不听你话。”“哥,你别生气了,这不也没出什么事。”“哥,你说句话啊!”
“你也不用道歉。我已经和驿馆的人打了招呼,明天你就留在这里,等着和段师傅他们一同走。”秦玉啸边走边说道。
“我不!”道歉归道歉,在这事上玉鸣却一点不让步,“王爷都说需要我一道护卫呢。”
听到这秦玉啸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皱着眉转头道:“秦玉鸣,还真是给你根麦芒,你就当棒槌啊?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啊?你当王爷身边都是什么人啊?”
“还能当什么人?都是武功绝世的大内高手,领着朝廷的俸禄,却还得请你这么个官府外的人随行护卫?”玉鸣说话时眸子里透出一丝狡黠。
“秦玉鸣你……”玉啸被妹妹噎得说不出话来。
“本来就是嘛,”玉鸣看她哥又要发火,只能小声嘟囔着,“都是些乌合之众,别说有什么刺客,就算个把山野毛贼怕也对付不了吧。”
“明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许跟着了,就你这没规矩、乱说话的秉性,也不用等遇到刺客,就先被自己人烦死了。”
“好好好,既这样,我守规矩,我不乱说话,这总可以了吧?”见她哥真动了怒,玉鸣只能软了下来,拉扯着玉啸的袖子撒娇道,“哥,这样你该不会再撵我走了吧。”
秦玉啸也不答话,任由妹妹牵扯着袖子,兀自向前走着。他心里盘算得十分清楚,以玉鸣的性子,接下来的路程,就算强行不许她跟着,她也还是会像前几日那样悄悄地跟,还莫不如让她跟在身边方便照顾。只是这丫头平日里被他宠得甚是任性、嚣张,若不能趁这个机会给她点脸色吓吓她,让她规矩些,只怕日后在这些侍卫、仆役前她定是要吃亏的。
玉鸣见他虽然不答话,却也没拒绝,知道她哥不会再撵她,于是放下心来,跟在玉啸身后,一边玩着根杂草,一边兀自说着:“哥,这就是你说的八贤王啊?他……他长得可真好看。”
秦玉啸怔了一下,虽不解这种形容,却也难得她夸人,回头白了她一眼,懒得答话,却听她在身后继续自顾自地说:“不过嘛,也就是个普通人嘛……亏你还把他夸得跟个神仙似的,我还以为他长着三头六臂呢。”
“秦玉鸣,你明天一早就给我回梁州去。”“我不说了,不说了。”……
兄妹俩吵吵闹闹间,却也把周遭一带巡查了个清楚,待回到驿馆大门时,夜色已深,却见赵德芳正极富雅兴地坐在月下对月品酒,身边除了伺候的仆役外,只跟了祺瑞一人。驿馆简陋,没什么可供使用的,他倒也不嫌弃,只叫人搬了张破旧桌案,临时凑了几碟算不得精致的点心,就着那皎洁的月色,却也喝得津津有味。月光如水,洒在他一袭烟青色便袍上,虽少了往日里的华贵,却似多了一许道骨仙风。
见他二人进门时,赵德芳已是微醺,抬手招呼道:“你们回来的正好,过来陪本王喝杯酒。祺瑞,你也是,坐下一起喝酒。这酒,一个人喝,是没什么意思的。”说完让那仆役多拿些杯盏来。
玉鸣在外面逛了一圈,肚子已有些饿了,听闻他说这话,倒是毫不客气,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他对面的条凳上,刚要伸手去接仆役递过来的杯子时,却听她哥在身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她这才发现,除了自己落座外,她哥与祺瑞都还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于是顿时倍觉难堪,悻悻地把接到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尴尬地笑笑站了起来。
“坐都坐下了,还站起来干什么?”赵德芳见她如此,有意逗她道,“怎么,本王的话却不及你哥的管用?”
“啊?”玉鸣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看了看她哥,又看了看王爷,心想她哥终归还是要听王爷了,心一横索性便不再理会她哥,大大方方地坐回到赵德芳对面。
“行了,”赵德芳看了看玉鸣身后还立着的祺瑞与玉啸,知道他俩严守尊卑之别,定是不肯坐的,于是挥了挥手道,“你俩既不肯坐,就去休息吧,跟着我,也都劳累一天了。”
“王爷……”祺瑞仍不放心,想要留下来继续守卫,却被赵德芳摆手拒绝道:“不妨事。”说完瞥了眼对面一身精炼短打的玉鸣,知道他们江湖人士没那么多的男女之妨,况且玉鸣一团未经人事、不解风月的孩子气,与其像个姑娘,倒不如说更像个半大小子。“这玉鸣小兄弟的功夫,你不是也见识了,有他在这,还有什么担心的。”
眼见着她哥与祺瑞一同进了驿馆,秦玉鸣才敢端起酒杯,却也不矜持推让,只咧嘴冲赵德芳笑笑,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待那琼浆越过唇舌,滑入喉咙,玉鸣才觉察到这酒甘冽而不失醇美,下肚后在唇齿之间久留余香,远非她平日里喝的所能比拟的。于是舔了舔嘴唇,习惯地去取酒壶,想要再斟一杯。手还没触到那壶,却忽然意识到,坐在对面一起饮酒的,并不是往日那些耍笑、胡闹的镖师兄弟。如此不免有些尴尬,再次悻悻地缩回已伸过去的手,极困窘地笑笑。
赵德芳看她别别扭扭的样子,便也不说什么,直接取过那酒壶,将里面所剩不多的酒,全部倒入她杯中,抬手将酒壶交于仆役,让他另灌一壶拿上来。
玉鸣脸上还挂着刚才的困窘,对着面前的酒杯,更加不好意思再喝了,只能讪讪地笑道:“王爷,这梁州的酒……怎么这么好喝呀?”
“哦,这不是梁州的酒,而是当年我从宫里带过来的。”说完不免莞尔自嘲道,“当年也是奇怪,竟觉得这一离开便再也回不去了,于是便吩咐人带了许多酒过来。谁成想……”话及于此,赵德芳难免有些感怀。
“王爷,”玉鸣听了有些不解,柳眉微蹙问道,“那您到底想不想回京啊?”
赵德芳一怔,不曾想她会问得如此直率而冒失。回过神来后却只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道:“回京,跟我想不想又有什么关系呢?”抬眼看到玉鸣懵懵懂懂的表情,挥了挥手道,“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玉鸣啊,你这一身功夫是和谁学的啊?”
“哦,我打小和我哥在镖局长大,自懂事的时候,便喜欢跟着局里习练的师傅们比划,渐渐就入了门道。这些年了,镖局换了几批师傅,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从谁那学来的了。”
“这倒有了博采众长之意。将来考取个武举功名,也是我大宋绝佳的栋梁之才……”
“我才不要!”玉鸣满不在乎地打断道,语气中尽满是嫌弃。然而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样唐突无礼,若是她哥在,一定又要狠狠骂她了。只能一边假意低头抿了一口酒,一边悄悄抬眼偷瞟王爷的脸,却发现他仍和颜悦色看着她,只是多了几分好奇。于是略带些心虚的笑着解释道,“我是说,玉鸣没那个福分为朝廷效力,而且……而且我也受不了那份拘束。”说完一只手托着下巴,歪头想了想,继续道,“玉鸣习武,是为了有朝一日路见不平,能拔刀相助,做个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大侠客。”
赵德芳看她说话时顾盼神飞、神采飞扬,逗她的兴致反而更浓,道:“做大侠好啊,自在又潇洒。不过这大侠我也是见过的,都是些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汉子,可不是个只会跟着兄长身后还没断奶的小娃娃。”
“我才不是!”听他这样说,玉鸣果然又急了,却也不敢太过造次,只是鼓着嘴嘟囔着,“我这次跟来,也不全是为了我哥……”
“哦?难不成秦少侠此行还真是为了本王而来?”赵德芳带着几分调侃戏谑道。
“我……我……”玉鸣被他逗得愈发不好意思,倒并非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情私,而是以她这轻狂的性子,让她直面夸人,却是比登天还难,所以只能低着头小声嘀咕着:“因为我哥经常提起到王爷您……说王爷您才是做大事的人。说我们这样的人,即使功夫练得再高,也不过惩些小恶,扬些小善,而只有王爷您这样的人,才能从源头上把错的变成对的。还说什么,只有王爷您这样的人在,我想要替天行的道,才能行的通……所以,我就想见见王爷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哦……”赵德芳收敛了笑意,面色在不易察觉间微显黯然,回身从仆役手中接过重新灌满的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后,淡淡地道,“这倒是你哥过誉了。”
“就是嘛……”玉鸣一拍桌子道,说完马上又觉得不妥,只能勉强继续道,“也不是过誉,只是我不明白,如果王爷这样的文弱书生都能替天行道的话,那我们辛苦练成的功夫,还有什么用?”
“这么说秦少侠这行想来很失望吧?”赵德芳听她这么讲却也不恼,仍只是淡笑地问。
“不失望啊!我哥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就算我现在不懂,以后可能就懂了呢。所以啊,我还是要跟着我哥,一道保护王爷的。”
赵德芳笑笑不再答话,抬头望向夜空——原本一轮明月,不知何时被片薄云遮挡住,竟不能朗照。夜色愈发浓稠,秋夜的寒气在空气中一点点浸润开来。赵德芳率先站起身来,道:“玉鸣啊,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说完低头看她翦水双瞳,眼神稚嫩却坦荡,恰是一缕清泉,清澈得让人能探得到底。于是略沉思片刻,低语道:“玉鸣你记着,无论这天道行不行得通,这恶都是要惩的,善还是要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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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由于贪饮了几杯,翌日一早玉鸣起得略迟了些,待她梳洗完毕走出驿馆时,发现一行人马已整装待发,于是急匆匆地去找自己昨天骑的那匹马,却发现她哥正马旁,脸色铁青。
“哥,”玉鸣知道她哥要为昨晚与王爷喝酒的事跟她算账,便陪着小心道,“要出发了吗?我准备妥当了。”一边说一边要扯缰上马,却被她哥始终挡在那里,于是只能故技重施撒娇道:“哥,昨晚你不是都答应不撵我走的吗?”说着又要扯她哥的袖子,却被玉啸一下子躲开了。
“你不是也答应要守规矩的吗?”
“我……他们宫里的、官府的规矩那么多,我怎么知道要守哪个?”
“那干脆哪个都不用守了!”说着便要牵走玉鸣原本的坐骑。
“哥,你别……”正在玉鸣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赵德芳的声音:“行了,玉啸,别为难她了。”说着走到两人之间,劝慰道,“她还是个孩子,用不着太苛刻。”
看到王爷给她撑腰,玉鸣心里瞬间便有了底,竟一把抱住赵德芳的胳膊,有些嚣张道:“哥,王爷都发话了,你还不听令?”
秦玉啸自然不好驳赵德芳的情面,只好应了一声将缰绳递给了玉鸣,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赶快上马去!”
玉鸣得胜似的冲着她哥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正要转头去谢王爷,却见他正盯着被她抱着的胳膊,虽然唇角带笑也不说什么,但那眼神的意思却分明是让她放手。玉鸣这才觉察到,自己的举动着实是有些逾距了,马上松开了手,嬉笑着道:“谢谢王爷了。”
一行人马走了大半天,终于出了梁州境界。走的虽是官道,但实因西北地广人稀,一路上却是人迹罕见。秋高气爽下一切如了愿的秦玉鸣心情甚是明朗,望着骑马走在队伍最前端开路的方一冰,心想:这一早惹得她哥生气,还是要作出些样子哄哄他才好。于是驾马赶上前去,陪着笑脸道:“方护卫,昨天多有得罪,我哥让我给你陪个不是,还望你见谅。”
此时的方一冰脸上早没了前几日的风发意气,心里原恨不能把昨日让他当众出丑的秦玉鸣碎尸万段,此刻更是对她的道歉置若罔闻,眼睛都不转一下。
玉鸣原就不是那谦和的性子,能道歉也无非是为讨她哥的欢心,见他这般模样,便开始挑衅道,“方护卫若还不肯原谅,那得闲的时候,我教上方护卫几招,就算赔罪,怎么样?”
“秦玉鸣,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玉鸣嘘住,心里未免一紧,暗想不会又遇见刺客了吧。可待他竖耳细听了片刻,这路上除了队伍的马蹄声,也并没有其他声响,于是不满道:“秦玉鸣,你大惊小怪嘘什么?这哪有什么动静。”
“别吵!”玉鸣勒住马,眉头微蹙低声道。正是没什么动静,才愈发的奇怪。这条路虽然人烟稀少,然而却依傍着一片浓密的山林,而此刻,从那山林里,她听不到任何声响——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她回头看了看她哥,见玉啸也发现异常,正示意她有所戒备,于是不动声色地解下挂在马鞍一侧的长剑。
“不好!”方一冰话声未落,却见几十支利箭从一侧的山林中破空而出,齐刷刷地朝着一行人马直奔而来。因为早有准备,玉鸣倒也不慌,将长剑在空中轻轻一转,便挡去了近至身前的利箭。
然而此时,两人身后的队伍,却早已乱作一团,百十余人的侍卫、仆役,有不幸中箭后鬼哭狼嚎惨叫的,有为逃命呈鸟兽状散去的,有胡乱挥舞着兵器高呼“保护王爷”的,更还有倒霉被自己人的兵器误伤后大声骂着娘的……
守在队伍最外侧的秦玉啸知道这是中了埋伏,却也镇定异常,看着一盘散沙的人马,想着这紧要关头也顾不得这许多人的安危了,唯有保护王爷最为要紧,不料却忽听队伍中有人呼喊道:“糟了!王爷的马惊了!”紧随着这种惊吼,只见赵德芳所骑的黑马,载着背上的王爷,疯了一般冲出散乱的人群,一阵风似的朝着山林的方向绝尘而去。
秦玉啸正欲策马上前追赶,却见从利箭射来的方向,冲出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举着刀剑一路向他们杀来。玉啸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关祺瑞和徐氏兄弟,与他一样都被困在刺客的围攻中,而在队伍前端的方一冰,却似中了箭伤,难以招架。于是只能招呼他身边的玉鸣道:“玉鸣,追马!”
玉鸣得了命令,立刻双腿夹紧马镫,扬鞭策马一路追赶过去。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一白一黑两匹烈马追逐着进了山林。胯下白马的速度虽然也不慢,但玉鸣却心急如焚——前头是匹受惊的马,这样苦追断是追不上的,于是狠了狠心从腰间抽出一柄蝴蝶刀,朝着身后马臀猛刺了两下。那马顿时吃痛而惊,仿佛一只离弦之箭,猛地加速飞奔了出去。
虽然冒着被甩出马鞍的危险,玉鸣如此苦心却也没有白费,终于在山林深处追上前面的烈马。这时只见玉鸣深吸一口长气,将长剑在身后束好,松开缰绳,气提头顶百会,一个梯云纵便从马上跃起,凌空跳到那匹黑马背部,稳坐在赵德芳身后。
“王爷莫惊,有玉鸣在!”说着一手绕过赵德芳,去抓缰绳。然而纵是她死命紧勒缰绳,胯下的烈马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向。她迅速观察了一番周围,一边侧身从马鞍的便囊里掏出马鞭,一边在赵德芳耳边低声道:“王爷,这马不能要了,你只管抓住玉鸣便好。”这句话话音刚落,便听“嗖”的一声,她已将手中长鞭甩了出去,牢牢缠在前方头顶的树枝上。说时迟那时快,那马已奔至树下,玉鸣一只手抓住马鞭,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赵德芳的衣襟,用尽全身力气,凭借着那根树杈,将两人从马鞍上吊了起来。
待那烈马跑远,玉鸣才敢松开手。在两人稳稳落地后,玉鸣忙询问道:“王爷,您没事吧?”纵使有内力傍身,这一遭下来她亦是气喘吁吁,但想着王爷是一介书生,生怕有什么闪失。
还不及赵德芳回答,只听“叮”的一声从玉鸣身后传来,待她转身才发现,却是一支利箭从树林中射出。若非她身后的长剑挡着,这箭只怕早已将她中伤。“王爷,此地不能久留。”说着也顾不得什么,拉着赵德芳的袖子便向树林隐秘处跑去。
一边跑着,玉鸣一边暗自思度着,我在明,人在暗,这样怕是逃不出多远,何况身边还有王爷需要她保护,还是寻个躲藏之处才是上策。也是上天有眼,她正如此想着,却见前方灌木丛中若隐若现一个山洞,于是忙拉着赵德芳赶了过去,解开身后长剑拨开洞口的树枝、杂草,先容王爷移步进去,随后自己才紧跟着走进山洞。
然而进洞后,玉鸣却不免有些失望,这山洞不过丈把余深,没走上几步就已到了尽头,如此狭仄实在不是个藏身之地。可是,还不待她犹豫要不要另寻他处,却隐约听见洞外传来翕忽的脚步。
玉鸣沉住气,在山洞尽头找了片干净处,安顿赵德芳坐下,低声道:“王爷略歇歇,玉鸣去去就回。”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赵德芳一把抓住手腕,道:“这时候出去,不是送死吗?不急,稍等等,你哥和祺瑞他们也便赶过来了。”
听着洞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玉鸣哪能不急,抽出手臂道:“只怕等不及了。真要是被他们堵在洞里,才是送死呢。”说着反倒安慰道:“王爷不用担忧,这几个小贼,玉鸣还是对付得了的。”说完提着长剑毅然向洞口处走去。
玉鸣走出洞口时,恰见那一行五六个匪徒已追至近前,在距离洞口不足一丈开外的地方团团将她围住。玉鸣也不多言语,只是将手中的长剑从鞘中抽出,露出一抹是有若无的哂笑。秋阳高照,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在她一袭青衣上洒下点点金斑,好似一身战袍,恰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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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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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玉啸、祺瑞一行人寻迹赶到的时候,玉鸣正独自一人站在洞口,在她四周横竖倒着四五具尸首。玉鸣一袭青衫早已被染得血红,手中提着的长剑尚不断有鲜血沿着剑尖滑落地面。
玉啸心头一紧,忙快步率先赶到近前,一边不住地端量满身是血的妹妹,一边急迫地问:“怎么?玉鸣,受伤了吗?”
秦玉鸣喘着粗气地站在那里,也不答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地面,看神情却也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说话间,祺瑞已来到跟前,轻轻晃了晃她肩膀问道:“王爷呢?”
玉鸣如大梦初醒一般,抬起头看了一眼祺瑞,缓缓抬手指了指洞内,目光又回到身边那几具尸体上——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从前跟着她哥走镖的时候,遇到的不过是些山野毛贼,为了些身外之物,断不会作出什么舍命之举的。所以大多时候,无非略施展拳脚吓唬一下,那些毛贼便逃命去了。更何况还有其他镖师跟着,这种脏手的活,从来轮不到她做的。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这一伙人身手虽不怎么样,但却个个不怕死似的。玉鸣原打算只伤他们些皮毛,将他们赶走便罢,却不想这些人根本就不把皮毛小伤放在眼里。玉鸣眼看着自己一剑刺去,已将一人的右臂狠狠中伤,然而他却只是向后踉跄了几步,将手中阔刀交于左手,再次恶狠狠地向她扑来。
见此情景,玉鸣心底不免有些忐忑,虽也不知这伙亡命之徒是什么来头,但明显却是奔着洞内的赵德芳。纵然仗着自己的身手,尚能将他们挡在洞外,然而终不是个长久之计……正在她这走神的片刻,一抹刀锋已至面前,玉鸣虽偏头躲闪,却有所不及,生生在脸颊旁侧留下道一寸来长的口子,刀口虽不深,却立刻见了红。
玉鸣平日虽不喜涂脂抹粉,但终不过是个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道理,所以素日与人比试拳脚,最恨人划伤自己的脸。故而脸颊一吃痛,顿时便恼了,一式刺虎斩蚊,长剑送出去时原本还收着的三分力道,却又加了五分,剑尖直指对方喉咙而去。那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功,瞬间便被利剑刺穿了喉咙,捂着脖子仰面倒地,抽搐了几下后便没了气息。
虽目睹那人在眼前断了气,玉鸣却也顾不上那许多惊恐,唯有继续应敌。渐渐地,脑中的杂念反倒都一一淡去,只剩下一个念头却是越来越清晰:她要保护洞内的王爷,而身边的这群人不怕吓、不怕伤,所以,只能……杀!……
赵德芳被四五个侍卫拥着走出洞后,见站在洞口的玉鸣并无大碍,也便放下心来,赞叹道:“玉啸,你这兄弟的胆识和身手,很是不输你。”
听赵德芳如此盛赞,连向来寡言的徐银良此时也忍不住称赞道:“这玉鸣小兄弟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今天倒是立了奇功。”
被众人如此夸赞,若放在平日,玉鸣恐怕早张狂得翘起尾巴了,然而此刻她却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脑子里反复闪现那人临死前的痛苦表情。
秦玉啸虽也发现她有些反常,但见她身上并未受伤,便也不再放在心上,只是拍了拍她肩膀道:“走吧,找个地方让你换身干净衣裳,这满身的血,差点吓死我了。”
“血?”玉鸣这才想起低头去看滴血的长剑和血染的衣衫。然而不看还好,目光刚一触及这满身的血,便禁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地恶心,对着满地的尸体呕了起来……
待一行人从林中出来,重新回到大道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关祺瑞指挥着几个小侍卫清点人员、马匹、物品,发现经历了此番遭遇,三个人当场毙命、七八个人身受重伤,另有十几个人在慌乱中跑丢了去向。
夕阳萧索,将最后一缕余晖吝啬地铺洒在天边。赵德芳看着劫后余生的人马,神情甚为凝重。秦玉啸协助祺瑞重新整备队伍后,赶到赵德芳身边,低声道:“王爷,天快黑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去前面的驿馆,再从长计议吧。”
因路上耽误了许多时辰,当这一行人困马乏的队伍抵达驿馆时,天色已如墨染。驿馆内虽备下了饭食,但经历了白日的死里逃生,却没几个人再有什么胃口。草草用过晚餐,玉啸兄妹与几个贴身侍卫,聚集在赵德芳房内,商讨明日的行程。
“王爷,这官道恐怕是不能再走了。”秦玉啸率先建议道。“今天这遭定是中了埋伏无疑。如今这伙贼人虽逃了,但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不走官道,去寻林间小路的话,虽能避开这些刺客,可万一遇到些草莽、流寇,岂不更加危险?”徐银良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何况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算走小路,也太过显眼了。”
“一般的草莽流寇,以我们这一行人的身手,也便打发了。可今天这一伙人……”玉啸沉吟道,“想必是提早就做过周密计划的,怕只怕从梁州到开封这一路,都埋下了他们的眼线”。
“那按秦大侠的说法,我们从出发的那天起,就被人跟上了?”许久未出声的方一冰听他这话后,忽然道。“既如此,想必我们中的某个人,一定知道这伙人的底细。”
玉啸知道方一冰心里对玉鸣一直存有芥蒂,所以才故意暗示她与刺客有往。但谅他年少无知,且又是赵德芳麾下的人,也不便与他计较,只能言轻意重地说道:“王爷遇刺一事并非儿戏,还请方护卫慎言。”
若是在平常,面对方一冰的污蔑,玉鸣便早顶回去了,还用等到她哥为她辩驳?只是此时她尚陷在白日的恍惚中难以自拔,心思根本就不在屋内,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方一冰是在针对她,却也无心与他纠缠,只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
“哦?是真不知道?还是心虚?”
“一冰,秦少侠今天保护王爷有功,你不得造次。”祺瑞生怕玉鸣还嘴两人就此吵起来,忙厉声呵断方一冰,转而询问道:“王爷,明日的行程怎么安排?”
赵德芳笼袖站在窗边,双目微阖,听到祺瑞的问话,才转过身,睁开眼打量了一番屋内的人,缓缓道:“本王有些累了,你们也都回房休息吧,这事明天一早再做定夺。”见众人纷纷施礼告退,鱼贯而出,赵德芳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唤道:“玉鸣留下!你与那些刺客交过手,本王想听听你的看法。”
“啊?”玉鸣愣了一下,眉尖微蹙极不情愿地留在原地。
“那些人……”待屋内的侍卫、随从全都退下后,玉鸣才支吾着回忆起白天的场景。那一幕是她极不愿回想的,但却反反复复不停在脑海里浮现——那人捂着脖子面目狰狞地跌倒在地,鲜血自他手指缝隙间飞溅而出……
“你杀了那些人,救了我一命,我还未和你道谢呢。”赵德芳意味深长地咬重那个“杀”字。
“我没想杀他们的!”玉鸣脸上顿时就变了颜色。白日里杀人后的惊恐与自责,原还混沌在心底,说不清道不明地恍惚着。玉啸虽一直在她身边,但终归是个心思粗糙的汉子,更何况早见惯了这些血肉横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也便没法体察她这种种思绪。如今被他一语道破,这些思绪便夹杂着一种无法言表的委屈,统统表露无遗地写在了脸上。“我以为吓唬他们一下可以了,没想到……”
“那么,是后悔杀他们了?”赵德芳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坐下。
“后悔?”玉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后悔的,我不杀他们,他们是要加害王爷的。只是……”玉鸣如梦呓般呢喃道,“前一刻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倒下了,没气了……因为我,连命都没了……”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这些人原本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说着坐到她对面,和颜悦色地解释道,“玉鸣你说,这人死在剑下,是这宝剑的责任,还是剑客的责任?”
“当然是剑客的责任,剑又有什么错呢?”玉鸣有些糊涂,不晓得他要说什么。
“所以正是呢,”赵德芳温和的笑笑,“玉鸣你今天不过是当了一回剑而已,又有什么错呢?”说完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眼神,叹了口气,竟带着几分怜惜道:“玉鸣啊,这当剑,是一定要沾血的。你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何苦一定要当剑呢?当一支笔,一根针,都能远离这血雨腥风,或者就当一支玉钗吧,供人插在头上欣赏、把玩,难道不好吗?”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去睡吧,睡醒了这事就过去了,再不要去想了。回了汴梁以后,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等着你呢。”
玉鸣并不起身,只是低头琢磨着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却带着一脸倔强而骄傲表情道:“我才不要作笔、作玉钗呢!无论如何,玉鸣还是要当剑的!”说完看着他略带惊奇的眼神,虽底气稍显不足、但却似下了巨大决心地说道:“就算……就算要沾血又怎么样?说不定……说不定只有沾了血的剑才是利剑呢!”
慷慨了这一腔感言后,玉鸣竟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笑笑道:“玉鸣告退,不打搅王爷休息了。”说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没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王爷不问那些人的身手高下吗?”
“我又不是习武之人,哪晓得什么功夫的高低。”赵德芳头也不抬地笑道。
“那您刚才……”玉鸣这才恍然大悟他的用心,不禁抱拳深深地施了个大礼,道:“玉鸣谢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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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次日一早,倒是祺瑞提出了个两全的法子:将一行人马分作两拨——他与徐氏兄弟,外加玉啸兄妹,带上十几个侍卫,护送王爷另辟小径,大家都换了便装,扮作行商的样子,倒也可掩人耳目;剩下的人马、行李,由方一冰带领着,仍留在官道上继续前行。两拨人马到了汴梁再做汇合。
玉啸一行十余人人,离了官道后,连行数日,虽林间小路难免崎岖颠簸,但却因少了庞大队伍的牵累,反倒比往日轻便了许多。几日下来,倒也太平,再没什么风波,然玉啸、祺瑞等人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唯玉鸣一人,却似圈久了放出笼的鸟一样,比前几日都要自在快活。因为是扮作商人,赵德芳便吩咐众人都免了规矩,单这一条便已最得玉鸣的欢喜。
傍晚时分,一行人途至颍州城下,如此算来,再有两三日的功夫,便可到达汴梁。因是不想暴露身份与行踪,一行人马进了颍州城后,也不便与颍州府衙打招呼,而是在城内找了家客栈,整栋包了下来,供夜间住宿休憩。
自从梁州出发后,玉鸣随着队伍,每晚不是宿于驿馆,便是郊外,难得今天在城内安顿,她又那肯放过这样的机会。更何况进城时她便发现,这颍州因离汴京不远的缘故,城内倒也不失气派与繁华。于是自晚饭时,玉鸣便不断央求她哥,想在城内逛逛。玉啸耐不过她三番五次烦扰,允她晚上自去戏耍,自己却不敢放松警惕,仍旧与祺瑞等人守在客栈。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赵德芳依旧拢袖站在窗边,眯着眼睛睥睨着颍州城的万家灯火,思及入京后未卜的前程却是意兴阑珊。身后祺瑞、玉啸、银良三人,正围在桌边研究着一张地图,商讨接下来的行程。
“关大哥,外面有个好像是官府的人,说有要事找您。”安顿了马匹后的徐锡良一边扣门而入,一边对祺瑞讲。
还在研究地图的祺瑞愣了一下,也不知是何人来访,请示了王爷后,推门下楼一探详情。
待祺瑞走出门后,徐锡良侧身进了房间,随手将屋门在身后掩住,竖耳倾听门外祺瑞的脚步逐渐走远,抬头冲对面的徐银良递了个眼色,竟不声不响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悄悄地朝着正伫立在窗口的赵德芳走去。
赵德芳仍凝神于窗外,哪里想得到身后杀机将至。徐锡良离他愈来愈近,近得连他衣领上的万字如意暗纹都看得一清二楚。夜风徐来,将他褐色发带吹起轻荡在脸上,徐锡良举起手中短刀,狠下心正要刺去。这时恰好秦玉啸忽然从地图中抬起头来,才发觉这一幕险情,却也来不及赶至赵德芳身旁,只能高声道:“王爷,小心!”说着抬脚便将身边圆凳向徐锡良踢飞过去。
赵德芳听到身后声响,惊觉中转回身时,却发现刀尖已至面前。所幸此刻玉啸踢起的圆凳正不偏不倚地砸在徐锡良身上,砸得他侧身跌了个踉跄,站稳脚跟后,却又再次将尖刀举向赵德芳。
发现徐锡良的歹意后,玉啸正欲箭步上前解救,却忽觉胸口一凉,低下头才发现一柄利刃已从背后刺入,血淋淋的刀尖穿透胸膛,在他眼底泛着幽冷的白光。他转过头,却见身后的徐银良手执刀柄,面色狠厉而阴沉。
“你们……”秦玉啸强忍着剧痛,手掌撑着桌边才没倒下,然而面对几步之遥身处险境的王爷,却无论如何都无力搭救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个脆朗的声音道:“哥,这颍州好热闹的!”紧接着房门被一把推开,秦玉鸣手里握着一支咬了一半的冰糖苹果,一边说一边正要进门。
然而,还未跨过门槛,玉鸣却已被屋内的场景惊得失了声,映入她眼帘的正是对面窗边高举短刀行刺的徐锡良。玉鸣倒也机敏,这时也不待思考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的倒是先救王爷要紧,于是抬臂就将手中的苹果丢了过去,正中徐锡良手腕。徐锡良手被打微微一震,原本刺下去的短刀也随着偏了几分,在赵德芳栗色锦袍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却也未伤及皮肉。
说时迟那时快,玉鸣已箭步跃至徐锡良跟前,未待他反应过来,抬腿便将他手中短刀一脚踢飞。徐锡良也非等闲之辈,回过神来后转手迅速去抽腰间挂着的柳叶刀,却不想玉鸣已早他一步,率先将刀抢到手里。
卸了徐锡良的兵器,玉鸣还顾不上将他制服,却见徐银良正手握单刀迎面向赵德芳劈来。玉鸣忙纵身挡在赵德芳身前,来不及举刀去抗,那刀锋却已至面前。这时却听“咣啷”一声金属击撞之声,再看面前的刀刃,却劈在了一柄朴刀刀身。玉鸣转头定睛看去,却见关祺瑞手持朴刀,面色凛然已至身旁。
祺瑞刚才下楼时心里便有些蹊跷,这行投宿颍州本是微服,府衙方面根本就不知晓,怎么会忽然找上门来。但因那徐锡良跟着王爷做贴身侍卫,也有三五年了,所以对他的话,祺瑞也不疑有诈。然而到了客栈门口,祺瑞才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回身问了问店内伙计,他们却也并不知情,这时心中不免暗生疑虑:“不妙,恐怕其中有鬼。”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赶去,楼梯还没走上一半,就听赵德芳房内传来打斗声响,慌忙一个凌云纵翻身跃入房内。
徐氏兄弟见祺瑞进来,深知再难应对下去,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相继从窗口飞身而逃。祺瑞望着二人逃窜的背影,唯恐屋内还有其他埋伏,却也不敢追去。倒是玉鸣快步赶至窗前,探出大半个身子到窗外,记下二人逃跑的方向,一边转身一边询问道:“哥,还追吗?”
秦玉啸哪里还有力气答话,见到祺瑞赶来、王爷无恙,倒也安下心来,身子微微晃了晃便轰然一头栽倒在地。
刚才只顾着打斗,直到这时玉鸣才发现她哥身受重伤,顿时就慌了神,几步飞奔了过去,扑倒在她哥身旁,却见倒在地上的玉啸,上半身烟灰色罩衣已被鲜血染得透红。
玉鸣吓得脸当即便白了,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捂那不断汩汩涌出鲜血的伤口,一边语无伦次地叫着:“哥,你怎么了?……哥,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哥,有我在这呢……”
秦玉啸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也便不再挣扎,勉强拉住玉鸣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几个字:“玉鸣,保护……王……爷!”说完双目一合,头无力地栽向了一侧。闻讯赶过来的祺瑞,正要叫人去找大夫,却见如此情景,惊恐之余俯身在他脖颈处探了探,发现已没了脉向,于是抬起身朝着一旁的赵德芳微微摇了摇头。
眼见玉啸在自己面前气绝过去,玉鸣已没了魂,再看祺瑞无力回天的表情,顿时便失了心智,疯了一样抱着她哥尸身哭喊道:“哥,你别这样!你别不管我!”“哥,我以后都听你话,你别死,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哥,我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赵德芳眼见玉啸身亡,自是心痛不已,再见玉鸣这般悲痛欲绝,更感一种无能为力的自责。玉鸣哭得声嘶力竭,祺瑞原本还几番要去劝阻,却都被他用眼神拦下了。他与祺瑞,连同闻声涌进来的那十几个侍卫,一屋子人神色哀然,默默地陪着玉鸣恸泣着。
如此过了有半晌,玉鸣嗓子已哭不出声音了,面色却是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赵德芳这才俯身到她身旁,平视着她的眼睛道:“玉鸣啊,你哥他……”话说到一半却也是掩饰不住的难过,只能转而道:“我不会让你哥白死的。”
玉鸣目光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惨死的玉啸,溟茫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她抬手抹了下脸上的泪,却也不言语,站起身就朝屋外走了出去。
屋内的众人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也不晓得她要干什么,正困惑着不知所措时,玉鸣已到隔壁取了长剑,怒气冲冲地下了楼。倒是赵德芳率先反应过来她的去向,忙吩咐道:“快去把她拦下来。她怕是要给她哥报仇去。”
众人这才惊觉过来,除祺瑞外都慌忙拥挤着赶下楼去拦她。玉鸣平时的身手便不在众人之下,此刻又是怒火中烧迷了心智,出手更是只放不收、只进不退。而众人却又怕拳脚有所闪失伤了她,也不敢发狠。于是十几个身手不俗的侍卫,一时间竟拦她不住,在客栈的院内搅打成一片。
赵德芳自窗口望着楼下乱作一团的情景,自是忧心忡忡,但却也十分清楚,此时若是自己先乱了,这一众人便更没了方向。于是双目微阖沉下气来,略略思索片刻,睁开眼后甩袖直奔楼下而去。祺瑞不明所以,只能紧跟在身后,却见他下楼后直接来到马厩,牵出两匹骏马,独自一人骑上一匹,引着另一匹来到众人身旁。
“上马吧。”赵德芳面容肃穆端坐马上,一边说一边将缰绳丢向玉鸣道:“本王与你一同去追。”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便都慌了,齐刷刷地跪成一片,满是惊恐地劝阻道:“王爷切不可意气行事!”“王爷还望三思而行啊!”
玉鸣鹤立于人群中,虽未下跪却也是满脸惊诧,仰着头直视他双眼,想要探明他这话里有几分诚意,一张原本淸俊的小脸,此刻混着泪渍与血污,竟显出几分狰狞。
赵德芳却也不畏避,半眯着一双凤眼看着她,从容不迫地道:“本王原是欠你们秦家一条命的,就算还了也不为过。”说完竟催促道:“上马吧!”
玉鸣只昂头盯着他,并不做声响,满腔怒火却在他冷冽的目光下平息了几分,头脑里倒是回响起她哥临终前叫她保护王爷的嘱托……如此僵持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玉鸣先架不住低了头,赌气般地将手中长剑狠狠朝地上一丢,转身走回到客栈。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赵德芳方在众人的拥扶下起身下了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声吩咐道:“把她看好了。”
众人领了命令,各去奔忙。赵德芳站在院内,凝视着玉鸣离去的方向,沉音问身后的祺瑞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戌时。”
“城门已经关了,人还在城内。”赵德芳向来儒雅的面容中露出一抹寻常难见的厉色,平静却果决地一字字道:“去颍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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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颍州府尹忽闻八贤王驾临,惊得已是手足无措,而后又得知行刺一事,更是忙不迭地赔罪未能尽到保护之责,至于八贤王提出全城缉捕刺客的要求,哪有不唯命是从的道理。
当方一冰带领的大队人马闻讯赶至颍州城时,已是颍州全城戒守的第三天了。城内大街小巷,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士兵沿街巡逻一番。而城门处更是专派一队赵德芳自己的侍卫,三班倒的形式轮流驻守,对过往人员、马车一一细细巡查。看样子大有把颍州城翻个翻,不找出刺客不罢休的态势。虽然王爷遇刺一事非同小可,而追捕刺客更是无可厚非,然而赵德芳亲自坐镇颍州,而置返京行程于不顾,却也是非比寻常。
颍州府衙的捕快,自是全城出动,外加赵德芳麾下的士兵与侍卫,如此大动干戈的数日,却仍寻不到丝毫那二人的行踪、线索。眼看圣旨上规定的返京时日已在眉睫,方一冰虽是心急如焚,却又不敢与王爷直言,只能私下找到祺瑞商议。
“关大哥,王爷这次把颍州城翻个底朝天,也不知还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依我看,这刺客的事就由颍州府尹去查办好了。横竖这里离汴京至多不过两天的行程了。颍州全城禁严,那徐家兄弟哪怕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哪还有再行刺的机会?”
祺瑞皱眉道:“王爷向来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这次搞出这么大动静,绝不是因为害怕再遭行刺。”
“难道还有其他原因?我倒是听到一些侍卫传言,说王爷自五年前那事后,再没这样动怒过。关大哥,您跟着王爷的时候最久,这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祺瑞兀自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十分不想再回忆五年前的惨状。那是他跟随王爷的第三年,正逢王爷携家眷往梁州赴任,途经峡谷县境内。因王爷有位至交好友在峡谷县任职,他便陪同着一道去拜访。当夜王爷与那人把酒言欢,彻夜长谈,直至天际发白才暂借府衙休息。然而待天大亮后,王爷还来不及赶回驿馆,却接到了一个令众人都惊恐不已的消息,这消息祺瑞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还后怕得脊背发凉——驿馆当夜失火,两个王妃,三个世子连同十几个仆役全部葬身火海。
王爷自是悲愤交加,硬是顶着抗旨不遵的罪名推迟了赴任时日,坐镇峡谷县亲自彻查此事。前后足有数月,才查到那纵火之事竟起于两年前他查惩的一桩贪腐案,此案牵扯甚广,而因此遭贬职、遭发配的官员,无一不对他恨之入骨。却不想其中遭贬的一个官员,竟打探到他的行程,特雇了刺客前来纵火。
事情虽然水落石出,然而祺瑞至今仍清楚地记得,王爷在得知真相那一刻百感交集的神情——错愕、悔恨、彷徨、自责……连同着无法掩饰的悲戚,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如此动容。
凶手虽然就地正法了,然而逝去的人却无法复生。这些年过去了,王爷虽不似最初那般消沉,但却多了分他始终看不透的超然,虽种种政务仍亲力亲为,然却始终挥之不去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与凉薄。
所以这次王爷如此动怒,就连祺瑞也有所不解。他虽知王爷与秦玉啸在京时便是故交,然这交情自何时而起、又因何而生,他却全然无知。只是眼下这关头,却也不是探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思及于此,祺瑞不免长叹一口气道:“现在唯有及早抓到那徐家兄弟,方能不误了返京的时日。”
众人自梁州出发已有月余,这几日更是白昼渐短。申时虽才过半,天色却已擦黑。因再有半个时辰,城门便要关了,想要进出的行人都不免显得有些嘈杂慌乱。饶是这样,城门口驻守的侍卫却也不敢懈怠,仍提着灯笼一个挨一个细细盘查出城的行人。
封城的时辰越来越近,巡查的侍卫已有些疲倦,不住地打着哈欠,这时却见行人中出现一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驾车的是个下人,身旁坐着位年纪轻轻的富贵公子。
“这位公差大哥辛苦了!”马车来至城门口停了下来,那公子跳下车客客气气地行礼问候道。“家慈病重,需载她去城外寻良医,还望公差大哥行个方便。”说着将手中折扇一抖而开,自扇下将两锭银子塞入前来巡查侍卫的腰间。
那侍卫心领神会地一笑,道:“难得你这份孝心,走吧走吧!”说着摆了摆手便准许那马车通行。
那公子闻言正要收了折扇拜谢,却不料扇子忽然便被人用剑挑起丢掷到了地上。“刘护卫,这银子赚的就不怕掉脑袋吗?”说话间,玉鸣已手执长剑近至二人身侧,面色冷得几乎滴的下水。
“秦姑娘,话可不能乱说。”那侍卫与她同行月余,知她是女流之辈,哪里肯把她放在眼里。“我不过是体谅他孝心可嘉而已。”
“孝心?”玉鸣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挑眉道:“那是他的孝心重要?还是王爷的命令重要?”
此时城门就要关了,方一冰正带着一队侍卫例行封城巡查,恰见城门处起了争端,忙赶上前询问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原本还有几分势弱,在见了方一冰后,却似有了靠山,顿时硬气起来,瞥了玉鸣一眼率先道:“没什么紧要,不过是有些人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罢了。”
“这位官爷,”那年轻公子见方一冰一身官服,知他定是要紧人物,忙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道:“家慈感了风寒,只怕受不住这晚上的冷风。还望官爷能通融通融。”
“既如此,还啰嗦什么,赶快走些,别耽误了封城。”若是平日,方一冰断不会破例放行,可今天因玉鸣的关系,却着实想给她个难堪。
“不行!”玉鸣一把将长剑拦在车前,却转头对方一冰道:“王爷的命令,所有过往车辆,一律盘查。你竟敢违令?”
“秦玉鸣,你好威风啊!不过也是可笑,就算是王爷的命令,只怕也轮不到你来执行吧?”
“好,那我倒要让你看看,究竟轮不轮得到!”玉鸣冷笑着就要提剑去挑那马车的车门,剑还未触及门帘,却被方一冰伸过去的朴刀一把挡住了。玉鸣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存心与她为难,便也不多言语,抽了剑便直奔方一冰而去。
方一冰早先吃过她的亏,这时已有提防,见她冲上前来,便也拔了朴刀与她打斗起来。因此前便恨她入骨,这次交手竟毫不客气,招招不留余地。倒是玉鸣,因恐误了要事,反而处处让着分寸。于是一时间,两人竟不分上下。
两人这一交手,却让周围一众侍卫、士兵乱了阵脚。虽不乏有害怕出事、急着禀告王爷的,但却多是些袖手旁观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更还有如刘护卫般借着劝解之名拉偏架的……一时间围着打斗的两人混作一团。
在这慌乱之中,竟无一人发现,此刻有两个身影正紧贴着城墙,趁乱顺着即将关闭的城门悄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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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城外一片竹林内,徐银良、锡良兄弟二人快步疾行着。在城内提心吊胆了这许多日,不想却碰上这样的天赐良机。虽然出了颍州城便可安全,但二人着实心有余悸,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然而,二人走了未有一里地,却见竹林中翩然而至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位久违了!不麻烦的话,王爷有请!”关祺瑞怀抱朴刀,巍然立于二人面前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徐氏兄弟知是中计,转身就要逃走,却不料身后、左右,各出现三五个侍卫,将他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祺瑞押着五花大绑的徐氏兄弟回到城内时,一冰、玉鸣已住了手,连同那马车上的公子,一同侧足于城门处。见祺瑞已擒得凶犯,方一冰几步上前,笑着道:“还是王爷料事如神,让我们卖个破绽,才能引他们现身。”
祺瑞微微颔首,笑笑不语,押着两人就要去往府衙,却见这时玉鸣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提剑就朝二人刺去。祺瑞眼疾手快,抬刀将她拦住的同时,沉声问道:“秦少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玉鸣剑锋抵着他的刀鞘,分毫不让地道:“自然是要取了这两个人的狗命,给我哥报仇!”
“使不得!这二人按律需羁押回京,交由刑部审讯,方能找出背后行刺王爷的主使。”
“那是你们朝廷的事,与我何干?再说你们官府中那些个繁文缛节,谁晓得审来审去又要审到什么时候?我只知道我哥死在他们手里,所以这两个人必须给我哥偿命!”说着抽离被祺瑞压着的剑锋,近身又要去刺。
“秦少侠,你若再这样,休怪关某不客气了!”祺瑞情急之下,一把抓住玉鸣手腕,厉声呵道。
玉鸣哪会听他劝阻,见他如此强硬,也便不多赘言,挣脱了手腕,挥剑便与祺瑞交起手来。玉鸣与赵德芳身边的其他侍卫都交过手,以为祺瑞也是方一冰那等庸碌之辈,便没放在眼里。不想与他过了没两三招,只听“咣啷”一声,玉鸣手腕处却遭他朴刀狠狠击中,不免重重一抖,手中的长剑竟掉落在地。再看祺瑞站在她面前,刀尚未出鞘,不过是点到为止的意思。
玉鸣这才发觉,自己远非祺瑞的对手,再加上方一冰与这一众侍卫,无论如何她都断无取胜的可能。于是只好狠狠地瞪了那徐氏兄弟一眼,拾起地上的长剑,忿忿地转身离开了。
祺瑞直到将徐氏兄弟亲自关押到颍州大牢,才略松了一口气。走出牢房后,却也不敢休息,而是直奔赵德芳住所而去。
“王爷,既抓到了行凶刺客,明日便可启程返京了吧?”祺瑞在禀告了抓捕事宜后,小心地询问道。他隐约地察觉到,王爷在得知刺客已被缉拿归案后,面上并无喜色,甚至连细微的宽慰之感都不见。
“是啊,明天就启程吧。”赵德芳侧倚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双目轻阖,微微颔首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祺瑞竟觉得王爷此刻的忧虑比之前却是更胜一筹,于是试探着劝慰道:“等到了汴京,将他二人交由刑部严加审讯,也便不难查出真凶。到时候王爷自可无忧了。”
“是啊。”赵德芳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祺瑞,淡然道。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玉鸣呢?怎么整晚都没见着她?”
“她……”祺瑞吞吐了一下,只好直言道:“怕是在闹脾气,因为不能亲手杀那徐家兄弟后快。”
“哦。”赵德芳随口应了一声,起身踱步至案前,见祺瑞似有跟随之意,便道:“你辛苦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安排启程的事。”待祺瑞转身告退后,赵德芳自己却无休息之意,而是屏退了下人,独自踱步到楼下一间屋外。
秦玉鸣独坐于屋内,将手中的一对蝴蝶短刀,依次地掷到对面一丈开外的窗棱上,起身走去拔出,重新再掷,如此反复。赵德芳见状,不禁摇了摇头,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王爷。”玉鸣见他进来,却也不起身施礼,只懒懒地打了声招呼,便转头继续玩着手中的刀。
赵德芳却也不恼,径自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温和地问道:“怎么?害死你哥的人已经伏法,还闹什么脾气?”
“伏法了又怎么样?说是要押京候审,谁知道审来审去要审到什么时候!”玉鸣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嘟囔着:“而且以前我哥就说,朝廷里最是官官相护,只怕审到最后也审不出个结果。”
赵德芳知她心直口快的性子,也不计较,仍只语重心长地问她:“你就那么想杀了那两个人?”
“想又怎么样?关大哥又不准我杀!”
“哦……祺瑞不准你杀。”赵德芳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淡笑,重复道:“祺瑞不准你杀。”说着站起身,耐人寻味地说道:“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去吧。我已吩咐祺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出发。”说完,丢下一脸诧异的玉鸣,兀自走出房外。
翌日一早,天色微明,赵德芳便被府衙院内一阵惊呼声吵醒,待他梳洗更衣后,来至院内,发现那里已乱成一片——十几个侍卫,连同颍州府衙的牢卫、捕快,正团团将玉鸣围在中央,争执着什么。
“怎么回事?”赵德芳走到众人当中,威声问道。
“不好了,王爷。那徐家兄弟昨天半夜在牢里被人杀了!”颍州府衙的牢头凑到他跟前,慌慌张张地道。
“被人杀了?不是派人严加看管了吗?”赵德芳扫了一眼众人,询问道。
“是严加看管了,还是小人亲自带人看着的。只是半夜时候溜进来一个黑衣蒙面刺客,将我们打昏在地,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被杀了。”
“那刺客抓到了没有?”
“还……还没有。”牢头嗫嗫嚅嚅的答道。
“刺客虽然还没抓到,不过,想抓到却也不难。”不知何时方一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近至玉鸣面前轻笑道:“你说是不是啊,秦少侠?”
“那是自然,方护卫手眼通天、功夫过人,想抓个刺客还不容易?”玉鸣毫不客气地冷笑着讽刺道。
方一冰被她激得气急败坏,近一步逼问她:“秦玉鸣,这个时候你还想抵赖,明明昨天傍晚你就动了杀心!”
“我动了杀心,就一定是我杀的?”玉鸣双手背于身后,站在众人当中,面不改色地道。“方护卫,无凭无据的,你可别血口喷人啊。”
“你要证据,好,就让你心服口服!”方一冰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向赵德芳禀道:“王爷,昨晚有人曾看到过那刺客的行踪。”说着,向身旁的一个小捕快丢了个眼色。
“回……回王爷。小人昨晚起夜的时候,见着……见着一个黑衣身影溜进……溜进……”那小捕快畏畏缩缩地转头看了玉鸣一眼,怯懦地道:“溜进秦公子的房间了。”
“秦玉鸣,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方一冰一副小人得势的模样,笑着道。
玉鸣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只身踱步到那小捕快近前。“你见着了?那说来听听,你用哪只眼睛见到的?”说话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抽出蝴蝶刀,抵在小捕快的眼底,厉声问道。
“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那小捕快当即便被吓得跪倒在地,惊呼道。“是方护卫叫我这么说的。”
“秦玉鸣,你好大的胆子。王爷还在这里,你竟敢如此放肆,也太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方一冰面子有些挂不住,却先发制人吼道。
“方护卫,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不把王爷放在眼里,”玉鸣收了刀,轻蔑地笑着道,“我只不过不把你放在眼里罢了。”
“够了!人没看管好,本王还未怪罪,你们却有功夫在这胡闹!”赵德芳冷冷地看着众人,声色俱厉地呵斥道。见众人在他的威仪下个个低了头,大气不敢出,他长叹了一口气,语气略缓和了几分,道:“现在距圣旨上返京的时日已近,本王也无法再耽搁下去,刺客的事暂且交由颍州府尹查办吧。”说着转身问道:“祺瑞,返京人马都整归好了吗?”
“基本好了,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即可启程上路。”
“那就准备出发吧。”说罢回身走出了院子。目送王爷离开后,祺瑞看了眼玉鸣,见她面带恣意之色,心里便已有了几分判断,然再看了看王爷渐远的的背影,转而却又是十分的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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