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外景已经搭好了。
　　工作人员把小演员牵去点位。毛熊的小脸被抹得黑一道白一道，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跟小乞丐似的。
　　毛熊一本正经地坐在草丛里，等待师父把他背回家。
　　饰演范凤龙的演员是香江著名男星郑建华。郑建华今年四十有三，成熟稳重，仪表堂堂，举手投足散发着香江人的独特绅士魅力。
　　郑建华已经做好了造型，他身着一袭白衣，背着用白布仔细包裹的青玉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微微的皱纹，既和善可亲，又有世外高人的翩翩风采。
　　这里必须提一句。作为具有官方背景的公司，华新对香江、台岛出身的演员颇为优待。就像春节联欢x会的惯例节目是两岸三地的青年歌手大合唱，华新的每部电视剧都会有一个或两个立场偏中的香江演员，这是某种不成文的规则。
　　所以，郑建华在剧组里很受关照。郑建华虽保养得宜，但毕竟人到中年，身体素质开始走下坡路，潘金荣就给他开了绿灯，没有要求他参加演员武术集训。
　　光是这样还不算什么，毕竟范凤龙这个角色本身武打戏就不多。他是一个不会轻易出手的武林高人，语气说是师父更像是劳心劳力的老妈子，郑建华参不参加培训意义不大。
　　郑建华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一点，就是他的普通话特别烂，烂到令人发指！
　　他刚进剧组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所有人都云里雾里一脸懵逼，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王子越悄悄问了钱林海该怎么办，钱林海也很无奈。他说范凤龙的剧情必须后期配音，至于现场对戏么……没办法，只能麻烦对手演员把范凤龙的台词也记一记，否则很容易被带出戏。
　　刘书华却说，这种情况现在很常见。毕竟大陆的影视圈子如今是一片红火前途大好，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们一拥而上都想分一杯羹。郑建华的咬字还算好的，至少你能听出他很努力地在说普通话。真遇上台词差的……唉，还不如直接喊1234算了。
　　.
　　风淡如水，云雾缭绕，青绿山头在云端若隐若现。
　　毛熊乖乖地坐在草丛里，导演喊了“ACTION”，他眼睛一红小嘴一瘪，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郑建华潇洒地一挥衣袖，背着青玉剑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来。
　　来到草丛边，他忽然止住脚步，凝眉侧耳，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毛熊的表演还挺有层次的，他慢慢地加大哭声的音量，伤心欲绝地嚎啕大哭。
　　郑建华的表情立即凝重起来，他朝着声源快步走去，拨开重重杂草，终于发现了一个单薄的小小人影。
　　他惊讶道：“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爹娘呢？”
　　平心而论，郑建华确实是一个演技很不错的演员，台词滚瓜烂熟信手拈来，眉梢眼角俱是殷殷关切，不可谓不声情并茂。
　　然而，他才一出声，毛熊的泪就停住了。
　　小毛熊惊恐地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只熊都陷入了怀疑与自我怀疑之中！
　　“哈哈哈——”
　　旁边的工作人员捂着肚子笑成一片，毛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居然硬是憋住了没有笑场！
　　“CUT。”
　　郑建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搂住一脸震惊的毛熊道：“小朋友，对不起啦，叔叔的普通话太差啦。”
　　钱林海轻咳一声，安抚他：“建华你是没问题的、呃、至少你的问题不大。那个，小张小赵，你们几个人怎么回事？人家演的好好的，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么？去去去，你们把大家的盒饭领过来，拍完这场就开饭。”
　　.
　　几个扰乱军心的人一走，剩下的工作人员都是敢乐不敢笑，纷纷低着头装作很忙的样子。
　　王子越藏在刘书华背后，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笑得脸都酸了。
　　刘书华超级无奈，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幸灾乐祸了，以后跟他对戏对得最多的是我们两个人啊！快想想怎么办吧。”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王子越擦了擦眼角，强忍笑意：“这可是我从业以来的最大危机了，真的是最大危机！我可是因为卖不掉专辑被公司强制解散的人啊哈哈哈——”
　　“……”
　　刘书华摇了摇头，眼神已经死了。
　　师父这么脱线，师弟又这么浪，刘书华还没开始演戏，就已经体会到了范忧喜在夹缝中求生的痛苦……
　　此时，幕后纪录片的摄影师吴欣然正扛着机器在剧组乱晃。看到刘书华像老母鸡一样护着王子越，他眼疾手快地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幕。
　　那一边，范忧喜童年戏第二条开拍。
　　这回，毛熊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终于能对答如流了。
　　.
　　“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爹娘呢？”
　　小童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像是经历巨大的情感波折。
　　他咬着下嘴唇，哽咽道：“爹爹不见了，娘亲、娘亲不要我了……“
　　范凤龙抬起头，天上的云团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漂浮，棉花般柔软洁净。
　　三千红尘，烦恼无边。因因果果，循环往复。
　　一声叹息飘落在风中。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红着眼道：“达兰台。”
　　“达兰台？”
　　范凤龙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蛮子的……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沉吟片刻，他用商量的口气询问道：“若是，你将来要在中原生活，这个名字会让你活得很苦的。我给你一个名字，好么？”
　　小童皱紧了眉头。
　　眼前这人只说给他一个名字，没有说要拿走原来的那个名字。那么，爹爹给他的名字还是他的名字，不要紧的。
　　想通这一切以后，小童点了点头。
　　于是，范凤龙道：“你就叫忧喜吧。以喜为忧，无忧无喜，恬淡如初。至于姓么……你就跟我姓范吧，好不好？”
　　小童又点了点头。
　　范凤龙的思虑很周全，关切地嘱咐他：“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的爹娘，你就说你是孤儿，不知道爹娘是谁。若是别人死缠烂打继续问，你就说你是范凤龙的私生子，娘亲死了。”
　　小童问：“为什么？”
　　范凤龙用白净的袖子轻轻地擦他脏污的脸。
　　“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懂什么？”
　　“懂得，有些事情还是忘记比较好。忘了，才能活下去。忘了，才能无忧无喜。”
　　“来，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回哪儿？”
　　“青玉山，青玉门。”

第三十二章 白驹嘶鸣，青玉剑碎（1）
　　青玉山？青玉门？
　　小童，或者说范忧喜，并不知道青玉门是个什么地方。
　　然而，范凤龙的后背看起来宽阔又安全。范忧喜想，反正已经无家可归了，既然没有别的去处，不如就去这个青玉门看看吧。
　　于是，范忧喜乖乖地爬上范凤龙的背。
　　范凤龙胸前挂着白布包裹的青玉剑，背后驮着刚刚捡来的小徒弟，稳稳当当地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青玉山。
　　范忧喜用短短的小胳膊环住范凤龙的脖颈，随着山路的起伏，青玉剑的剑柄晃来晃去，不断碰撞他干瘦的手腕，像是在打招呼一样。
　　范忧喜捉住剑柄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青玉剑，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带着它走来走去？”
　　“忧喜，记得叫我师父。”
　　在范忧喜看不到的地方，范凤龙笑了笑，语调温柔而和缓。
　　“因为门派里只有师父一个人，所以师父走去哪里就要把它带去哪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你在，师父就可以放心把它交给你保管，对不对？”
　　范忧喜郑重地点点头，这是他对“师父”的承诺，尽管他们才刚刚认识，但这个承诺无比真挚。
　　因为“师父”给了他一个名字，所以他还给了师父一个承诺。
　　青玉剑，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他承诺要好好守护它。
　　承诺是很重要的。父亲说过，达兰台必须信守承诺，这样才能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汉子。
　　达兰台？范忧喜？
　　他搞不懂了，我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等到长大了，或许就能懂了吧。
　　他抬起头，远方的青山美得如同一望无际的草原。
　　云翳不知何时散去，天空蔚蓝，蓝得灼目。
　　.
　　“CUT.”
　　“哥哥——”
　　毛熊回过头，人群中，妈妈抱着弟弟笑眯眯地向他招手。
　　郑建华矮身把毛熊放回地面，毛熊喊了声“毛豆！”很迅速地跑去弟弟那儿。
　　钱林海很和善地问：“毛太太，午饭以后有场范忧喜和孙景晖青玉山初遇的戏，你看孩子吃完饭要不要休息一下？”
　　毛妈妈忙道：“没事的没事的，他俩昨天晚上睡得早，现在还不困，就按照剧组的日程来拍吧。”
　　说着，毛妈妈摸了摸毛熊的脑袋，哄问道：“毛小熊，你累不累呀？”
　　毛熊很严肃地摇头，毛豆则在妈妈怀里摇来晃去，幅度大到快掉地上了。
　　王子越连忙伸手扶了一把，把毛豆塞回妈妈的胳膊里。
　　毛妈妈赶紧捉住毛豆，很感激地说：“谢谢你啊。”
　　王子越笑道：“您太客气了。”
　　毛豆趴在妈妈肩头直直地盯着王子越的脸，忽然大声叫喊：“是你！IPAD里的大哥哥！”
　　 “啊？”
　　王子越很茫然地看了看两边，一头雾水。
　　毛妈妈闻言大惊失色，想去捂毛豆的嘴又腾不开手。旁边的毛熊努力地仰着脑袋打量王子越，很惊讶地说：“真的诶，你是那个漂亮姐姐的弟弟。”
　　漂亮姐姐的弟弟？
　　王子越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你说我是苏芝兰的弟弟吗？你们有看《荧屏之吻》啊？哈哈，我好开心。”
　　毛妈妈脸都红了，很羞赧地解释：“我一直在追《荧屏之吻》，孩子看到了就记住了。”
　　毛豆又开始摇头晃脑，碎碎念道：“妈妈天天看漂亮姐姐谈恋爱，不给我们玩IPAD！”
　　毛熊也很赞同地点头，十分苦大仇深地盯着王子越，好像他是阶级敌人似的要残酷对待！
　　毛妈妈简直要疯了：“你们每天玩几个小时IPAD，我就下班回来看会儿电视剧都不行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哈哈笑成一片，钱林海捏了捏毛豆的脸，乐呵呵道：“听你们妈妈的话少玩IPAD，不然小小年纪就要像爷爷一样戴眼镜啦。”
　　刘书华戳了戳毛熊严肃的小脸，开玩笑道：“以后妈妈就用IPAD看你们两个的电视剧了，对不对？”
　　钱林海应声附和：“没错，以后我们都看两个毛毛演的电视剧。好了，大家快吃饭吧，争取两点前拍完童年戏，让孩子们早点回酒店休息。”
　　.
　　剧组在外景区迅速解决了中饭，稍作休息，便把器材转移到青玉门的实景棚。
　　J市影视城地处郊区、面积广阔，开发商圈了片荒野山头，专供古装剧取景使用。
　　华新对作品的细节质量要求非常苛刻，青玉门的建筑实景在开拍前提前搭好了，位置就在小山的半山腰上。
　　为了表现青玉门昔日辉煌今时落寞，大气恢弘的前厅门廊习武场等等建筑都被故意做旧，无论是青瓦还是矮墙都竭力表现出风雨洗礼的历史沧桑感。
　　童年戏的最后一场就是孙家将独生子送上青玉山，妙林道人早与范凤龙打过招呼，范凤龙痛快地收下这个徒弟，并且答应孙氏夫妇一定会照顾好孙景晖。
　　剧组已经搭好机器和灯光，青玉门的前厅面积很大，但因为没什么家具陈设，所以显得格外空旷寂寥，只有门匾“青玉门”三字可以依稀辨认出跨越百年的辉煌历史。
　　郑建华坐在主位太师椅上，毛熊乖巧地站在一边。场记板一打，饰演孙氏夫妇的演员便牵着毛豆进屋了。

“范掌门，范掌门。”
　　孙老爷急促的呼唤在前厅中回荡。
　　“鄙人把犬子带来了，您看是不是今天就拜师？”
　　孙夫人握紧儿子的手：“儿啊，快叫师父。”
　　孙景晖干巴巴地唤道：“师父。”
　　喊了一声，他捂着嘴开始剧烈咳嗽，苍白的小脸浮起病态的红晕。
　　范凤龙本打算在新徒弟面前端端架子，可是一看孙景晖呛咳不止，他忙跳起来，弯腰拍打孙景晖瘦弱的脊背。
　　孙景晖一边咳一边扭过头，把脸埋进娘亲宽大而柔软的衣袖里。
　　孙夫人的眼睛立即红了，泪眼朦胧地抚摸儿子的头顶。
　　孙老爷怕妻子心软变卦，忙道：“俗话说严师出高徒，若是景晖日后惹事生非，范掌门尽可严加管教，不必、不必有所顾忌……”
　　孙老爷也说不下去了，他仰首闭眼，浊泪自眼角缓慢滴落。
　　孙家三人哭成一团，范忧喜就站在太师椅边，呆呆地看着。
　　师弟的娘亲，跟他的娘亲一样是汉人。可她对师弟是那么温柔，跟他的娘亲完全不一样。
　　真好。
　　他想，师弟有娘亲疼爱，真好。
　　他听师父说，师弟是自己决定上山习武的。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抛下这么好的爹娘？
　　如果我是他……如果他的娘亲是我的娘亲……
　　他呆呆地看师弟，实在想不懂师弟的心思。
　　等到长大了，或许就能懂了吧。
　　范凤龙早听妙林道人说过孙氏一家酷爱哭鼻子。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先放声大哭再说，这恐怕是孙家的家训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范凤龙平生心慈仁厚，最见不得别人伤心难过掉眼泪。
　　只见他拱手行礼，神情严肃道：“范某人定会全心照料景晖，不让他在青玉门受一点委屈。”
　　孙老爷频频颔首，哽咽道：“好……好……”
　　孙夫人强忍泪水，温柔地推开儿子：“景晖，去给师父磕头敬茶。”
　　孙景晖作势要下跪，范凤龙忙拦住他，很体贴地说：“景晖身子弱，地上寒气重仔细伤了身子，这些繁文缛节就留到日后再说吧。”
　　说着，他又回过头，唤道：“忧喜，快过来跟景晖师弟打招呼啊。”
　　范忧喜回过神来，忙走到师弟面前。
　　孙景晖比他矮，又因疾病格外瘦弱，红红的眼睛像小白兔一样怯生生地看着他。
　　范忧喜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从今天开始，除了青玉剑以外，他又多了一个需要好好守护的东西，那就是他的师弟。
　　脆弱的、可怜的、需要照顾的师弟。
　　范忧喜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玩具，郑重其事地送给师弟。
　　那是一只木头雕的小马驹，用染料漆成了白色。
　　这只小木马的做工非常粗糙，线条凌乱粗狂，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漆得十分不均匀。孙景晖在孙家吃穿用度非常讲究，从未见过这样粗苯的玩具。
　　范凤龙摸摸范忧喜的脑袋，很怜爱地说：“这是忧喜亲手做的。听说师弟要来，他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想送师弟什么见面礼好。”
　　范忧喜连忙点头，他笨嘴拙舌不会说话，还好有师父代劳。
　　但是有件事情师父说错了。
　　范忧喜彻夜难眠是激动所致，并不是因为纠结见面礼。
　　事实上，挑选礼物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
　　要说草原上的男孩子最想要什么礼物，那就是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驹。然而范忧喜远离草原，自己都没有马，只好给师弟雕只小木马聊表心意。
　　孙景晖低着头一言不发，小小的手捏着小小的木马。木马粗糙的表面还带着残存的体温，可见师兄一直紧紧握着它。
　　范忧喜又从袖管中掏出一只小木马，递到孙景晖手边，两只白驹凑成了一对。
　　“你看，我也有一只小马驹。以后我们就骑着这两匹白马，在青玉山跑来跑去，好吗？”
　　过了一会儿，范忧喜才听到师弟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好。”
　　于是，范忧喜把自己的白驹收回袖管，伸手来牵师弟的手。
　　孙景晖一手握着白驹，一手牵着师兄的手。
　　两个小小的身影倚靠在一起。仿佛只要师兄弟想去什么地方，两匹白驹就能驮着他们过去；仿佛只要师兄弟在一起，天底下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他们分离。
第三十三章 白驹嘶鸣，青玉剑碎（2）
　　很久很久以前，孙景晖就懂得，这辈子他注定不会为自己而活。
　　生在大户人家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孙景晖不会遭遇饥饿贫寒，不会受到欺凌冷眼，不知道人间的疾苦和窘迫。如同名贵的兰花般，他每天都沐浴在细心的呵护中。
　　生在大户人家也是件很不幸的事情。
　　孙景晖知道，他要考虑家族、父母、名誉、孝道……自己的喜怒哀乐和这些东西比起来根本无关紧要。
　　这一生，他只为他者而活。
　　所以，当妙林道人告诉他，有一种方法可以帮助他强健身体、为家族延续香火时，孙景晖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哪怕得偿所愿的代价是“英年早逝”，孙景晖也毫无畏惧。
　　他并非不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他明白，这意味着他将匆匆地离开这个世界，就如同他匆匆地到来。他也并非不惧怕这种命运，一个早逝的青年绝不会体面或从容地死去，会是意外事故夺去他年轻的生命吗？会很疼吗？会很痛苦吗？孙景晖从不敢去想。
　　“英年早逝”。
　　妙林道人明明白白地警告过他。
　　孙景晖很清楚也很害怕，但他依然义无反顾地走向这个方向。
　　因为垂泪的娘亲、下跪的爹爹、议论纷纷的人群……这一幕幕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挥之不去。
　　他很清楚，自己的疾病给父母带来了多么大的痛苦。尽管这天生的疾病完全不是他的错，但愧疚和罪恶感依然如潮水般淹没了灵魂。
　　迷惘徘徊的时候，恐惧退缩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
　　“我不是为自己活着的。”
　　当然了，如果是为了自己的话，他绝不会走上这一条路。
　　当死亡的那一刻终于来临，孙景晖回首他短暂而壮烈的一生，往事如潮水般在眼前迅速回放。
　　在青玉门的日子是那么逍遥快活。
　　对于娇生惯养的孙少爷而言，离开父母的日子起初十分难熬。幸亏有师父师兄无微不至的关怀与陪伴，孙景晖才渐渐适应了山上的生活。
　　少年人如同青翠纤嫩的藤蔓，看似脆弱，其实具有极强的适应力。只要有阳光照耀，就能够向着太阳的方向竭尽全力地积极生长。
　　光阴似箭，时光如梭，转眼间，孙景晖在青玉山已经度过十二个年头了。
　　青玉山钟灵毓秀的水土压制了他的疾病，青玉剑谱奥妙灵动的剑法帮助他强健身体。孙景晖很快变得与同龄人一般活泼健康，一度折磨他的疾病悄无声息地蛰伏在身体深处。
　　更妙的是，青玉门的掌门和大师兄对孙景晖几乎是百依百顺。无论孙景晖怎么调皮捣蛋都不会遭到责备，当然，这种溺爱是有原因的。
　　俗话说，教不严，师之惰。范凤龙虽然并不懒惰，但因个性和柔又与孙氏夫妇有过承诺，所以从不舍得严厉管教孙景晖。
　　俗话还说，长兄如父。范忧喜忝为师兄，他从小在山上独自长大，极度渴望同龄伙伴，师弟被他视为与青玉剑地位相同的宝物。师弟要喝泉水他二话不说就上山顶挑，师弟要吃野味他就漫山遍野地逮兔子，师弟要上房揭瓦他就乖乖地当梯子。
　　孙景晖每天都变着花样试探师父师兄对自己的忍耐限度，而长辈无止境的退让简直就是纵容他肆意妄为。
　　在师父和师兄的纵容中，孙景晖竟长成了青玉山一霸。等到范凤龙和范忧喜意识到大事不妙时，孙少爷调皮捣蛋的性子已经定型再难转圜了。
　　话虽如此，孙景晖也只是仗着师父和师兄的疼爱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撒撒娇罢了。
　　终其一生，真真正正的任性只有一次。
　　然而，这次任性正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当青玉剑无声地崩裂成碎片时，孙景晖的人生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凋敝。
　　——摘自《空谷白驹青玉剑》第二回

老删帖，感觉文都不连贯了

造型师帮他戴上假发套，再梳发髻戴玉冠。发型完成后，服装师帮王子越穿上一套绣着兰花的青色长衣。很快，镜中就倒映出一个清秀如画的少年郎，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招人喜欢。
　　余玉宇也不知道跑哪儿去浪了，王子越没时间找她，便跟着工作人员来到片场。
　　青玉门的藏剑阁也花大价钱搭了实景棚。这是一幢典型的宋代民间建筑，青色的砖墙间长着青苔，屋顶的乌瓦破破烂烂，说是破庙也不为过。谁能想到名动天下的青玉剑就栖息在这座破屋里呢？
　　刘书华正在空地排练待会要表演的招式，一招一式显得十分游刃有余。王子越走过去跟他聊了几句，旁边的工作人员便来教他记点位。
　　于是，王子越专心记忆点位，在出发点站好待机。工作人员把道具食盒交给他，又检查了一遍镜头和布光以后，迅速退出了拍摄区域。
　　场内很快安静下来，一切准备就绪后，钱林海握着扩音器道：“ACTION.”
　　.
　　王子越哼着歌儿，慢悠悠地从远处走近藏剑阁。
　　藏剑阁门口有一小片空地，刘书华正在心无旁骛地练剑。他身手矫健不凡，一把木剑都被舞出了天下重器的浑厚气势。
　　见状，王子越贼贼一笑，屏住呼吸悄悄走近刘书华的背后。
　　刘书华浑然不觉，恰好一个转身将木剑凌空一刺，木剑正好指在王子越眼前，剑尖与鼻尖只差了三指宽，好不惊心动魄！
　　刘书华吓了一跳，忙收起剑。
　　“小晖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了怎么也不说话呢？师兄伤到你怎么办？”
　　王子越浑不在意，笑嘻嘻地拎起食盒，在他眼前晃了晃。
　　“师兄，你一个人守着藏剑阁很辛苦吧？我给你送吃食来啦。”
　　“真的吗？”
　　没想到青玉山恶霸还有转性的时候。刘书华感动极了，顺手把木剑插进土地中，用衣摆擦擦手，珍惜地接过食盒。
　　“你给师兄送什么好吃的来呀？”
　　王子越踢了一脚竖直的木剑，插在松软的土地里的木剑立即摇来摆去。
　　“早饭不是还剩了个馒头吗？我怕你嫌凉，还特地用热茶泡了呢。”
　　刘书华很艰难地勾起嘴角：“小晖，你……你可真疼师兄。”
　　王子越冲他呲牙一笑，格外没心没肺。
　　刘书华撩开衣摆，坐在藏剑阁门前的石阶上。他掏出馒头十分津津有味地大口咀嚼，没有丝毫嫌弃。
　　不过，若是有人从镜头拍不到的刁钻角度看就会发现，刘书华并没有真的在吃馒头。因为这个馒头其实是塑料道具，如果真的吃了晚上会拉肚子的。
　　王子越也在石阶坐下。他双手托着腮帮，静静地看师兄香喷喷地啃冷馒头。
　　等刘书华吃得差不多了，王子越才故作不经意地问：“师兄，你都饿成这样了怎么不去吃饭？师父临走时只说让你看好藏剑阁，没叫你从早到晚都跟柱子似的杵在这儿呀。”
　　说到青玉剑，刘书华变得很严肃。他随手一丢道具馒头，用衣袖擦了擦嘴。
　　“因为这间藏剑阁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青玉剑吗？青玉剑是青玉门的镇派之宝，它以青玉山石打造，曾经一统中原武林，天上地下只此一柄。你说师兄不好好看着它能行么？万一有贼人窃剑怎么办？”
　　王子越哼了一声，很不屑地说：“谁会来偷呀？若是青玉剑真的那么厉害，青玉门怎么会衰败至此？连武林大会都没人请我们去。说不定那就是把普普通通的剑而已。”
　　听他这么说，刘书华也有些迟疑：“其实，师兄也不知道青玉剑究竟长啥样……但师父怎么会骗我们呢？”
　　见师兄上了勾，王子越开始撺掇他：“师兄，不如我们进藏剑阁看一眼罢。”
　　刘书华立即摆手实力表示拒绝，他很诚恳地看着王子越：“小晖，师父叫我守着藏剑阁不光是为了防贼，更是为了防你啊。”
　　“防我干什么呀？说的我像恶人一样。”王子越拉着刘书华的胳膊开始拼命摇，“师兄，古语有云，疏胜于堵。你们与其提心吊胆地防着我，不如让我看一眼，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自然不会再来藏剑阁啦。”
　　“……”
　　见刘书华的表情很是动摇，王子越又添油加火：“难道你就不想看一眼青玉剑吗？你发誓要守护青玉剑，可你连它的模样都没见过，万一贼人偷梁换柱，你不就被轻易骗过去了吗？”
　　这似乎很有道理……刘书华回头一望，藏剑阁的木门剥漆斑驳，阴森而陈旧，仿佛一盏摇曳烛火，吸引飞蛾扑扇翅膀不要命地往上冲撞。
　　他犹豫地说：“如果，如果只是看一眼的话……”
　　”太好啦！“王子越立即欢呼雀跃。
　　刘书华隐约感到一丝不安，又告诫师弟：“小晖你记住，进去以后不能摸青玉剑也不能碰，看完了立即出来。”
　　王子越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知道了，师兄你快把钥匙拿出来吧。”
　　“CUT.”
　　.
　　钱林海远远地比了个OK，是一条过的意思。
　　第一场戏演的很顺利，王子越高兴地跟同事开玩笑：“我觉得我演的不像小少爷，而像任性撒娇的小师妹。”
　　刘书华笑道：“你可不能搞性别刻板印象呀。”
　　王子越连忙摆手：“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不要上升到这种高度嘛。”
　　刘书华含笑不语，造型师凑过来修整两人的发型和妆面。经过短暂休息后，剧组挪入藏剑阁继续拍摄下一场剧情。

“ACTION.”
　　王子越露出很兴奋很期待的生动表情，双手牵着师兄的衣角，催促他赶紧打开藏剑阁的大门。
　　与兴奋昂扬的师弟不同，刘书华眉头紧皱表情凝重。他从衣襟间掏出一把铜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锁。
　　只听“哐当”一声，沉重的锁头和铁链滑落在地上。
　　刘书华让王子越站在他后面，屏住呼吸推开门，一股灰尘夹杂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咳咳咳——”
　　两人立即捂住口鼻，等门口的烟尘消散后，师兄弟一前一后进入藏剑阁。
　　藏剑阁的陈设更像是藏经阁，屋内立着一排又一排高大的书架，匆匆一瞥，有剑谱拳法也有四书五经，卷轶浩繁门类众多。
　　两人从书架间狭隘的缝隙穿过，来到藏剑阁的最深处。
　　屋内昏暗无光，靠墙立着一张方正浓绿的石案。案上盖着一块泛黄的白布，白布表面如山峦般起起伏伏，似乎蒙着什么细长的物件。
　　“那就是……青玉剑？”刘书华踟蹰地立在原地，竟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那就是青玉剑！”王子越难掩激动之情，眉梢眼间写满了属于少年人的冲动和好奇。
　　他自顾自地绕过师兄，一步一步走到案前。
　　刘书华的嗓音有些抖，紧张道：“师弟，小心啊！”
　　“我知道，我知道……”
　　王子越伸手揪住白布的一角，缓缓往上掀开。
　　一把碧绿长剑展露在两人眼前。
　　.
　　摄影机的特写镜头从剑柄扫到剑尖，作为《空谷白驹青玉剑》至关重要的道具，青玉剑的质地十分精良。剧组联系国外的专业工作室订做了三把青玉剑道具。第一把是正常状态的青玉剑，第二把是破碎不堪的青玉剑，最后一把则是损坏后又被复原的青玉剑。
　　眼下这场戏使用的是正常状态的青玉剑，该剑严格还原原著描述，宽约三指，长度足有一米五。剑鞘和剑身都用真材实料制成，如果开了刃，这就是一把能够刺人杀敌的宝剑。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长剑除了碧绿如玉以外并无任何特色。它既没有剑穗也没有宝石花纹，显得格外质朴。
　　王子越手一松把白布丢在一边。
　　“这就是青玉剑？似乎并无过人之处啊。”
　　见青玉剑并没有闪瞎人眼的霸道威力，刘书华胆子大了，不由得也走近几步。
　　他诧异道：“师父说青玉剑翩若青玉利如寒光，这把剑怎么黑不溜秋的？”
　　听到师兄说的傻话，王子越捂嘴笑了笑：“青玉剑不会是生锈了吧。”
　　刘书华把他的玩笑话当了真，很紧张地说：“青玉剑不是玉做的吗？玉也会生锈？”
　　王子越笑得捂着肚子倚在他肩上：“师兄你好呆！名字里有玉又不代表它是玉做的。你就不想想，玉雕的剑能杀人吗？”
　　刘书华这才松了口气，颇为后怕地看着王子越：“小晖你别再吓师兄了，青玉剑的玩笑可开不得啊。”
　　“知道啦，知道啦。”
　　王子越又走近青玉剑，双手撑在石案上。
　　“不过呢，青玉剑若是真生锈了那就糟糕了。师父回来要是看到剑锈，肯定会骂你的。师兄，要不我们把剑拔出来确认一下吧。”
　　刘书华忙阻止他：“别啊！”
　　然而，王子越已经伸出手了。
　　.
　　只见那骨节分明的秀气右手直直落在剑柄上，五指试探着聚拢握紧，用力提起。
　　王子越把剑捧了起来，先是掂量一下青玉剑的重量，然后左手握住剑柄往外拔。
　　“小晖、小晖，快放回去吧！”
　　刘书华大惊失色又不敢伸手阻拦。
　　王子越毫不理会，目不转睛地盯着青玉剑。
　　“师兄你别急嘛，只是拔个剑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迟早要用真剑的，难道你还要一辈子用木剑不成？”
　　说着，他把青玉剑一点点拔出剑鞘。
　　一个摄影师从侧面走了上来，特写镜头缓慢移动。在昏暗的藏剑阁中，青玉剑的剑身正在莹莹发光。
　　等到剑鞘完全褪去后，两个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青玉剑居然真的是用玉石雕成的！
　　刘书华震撼地望着青玉剑，敬畏又骇然，喃喃道：“师父说的是真的……”
　　王子越将剑笔直地竖在眼前，淡棕色的眼瞳清晰地倒映出青玉剑的模样。
　　“这就是青玉剑，太美了……”
　　那剑果真翩若青玉利若寒光，若非剑柄与剑身连接处用小篆刻了”青玉“二字，简直就像是神仙掬了一捧碧绿春水又让碧水从指间滑落，化作这一把流水般的翩翩宝剑。
　　王子越不住摇头，难以置信道：“传说我派祖师爷李若子用青玉剑行侠仗义统一中原武林，可是，玉剑怎么可能杀得了人呢？”
　　实际上，原著对此有很详细的解释。由于青玉剑是用天石打造而成的，因此具有超脱常理的神奇效果。若是与持剑人的力道相结合，就能发挥出独一无二的强悍杀气，俗称剑气。青玉剑甚至不需直接触碰敌人就能够造成致命伤害。若是直接刺伤敌人，杀伤力更是不可估量。故而百年之前这柄剑能够名动中原武林，并非浪得虚名。
　　然而，范凤龙自有佩剑，平时并不使用青玉剑也鲜少谈论，所以范忧喜和孙景晖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点。
　　孙景晖十分怀疑这柄玉剑的威力，所以伸出手想要触碰剑刃。然而，青玉剑的剑刃锋利无比，哪怕只是轻轻触碰都能在一瞬间齐齐斩断手指。
　　这柄剑传承百年早有了灵性，它记得自己是李若子锻造的，也记得自己的使命是守护天下太平，哪怕主人用它杀生，也是为了拯救更多的生命。
　　当孙景晖触碰青玉剑时，青玉剑能感应到他并不是坏人。为了保护李若子的徒子徒孙，这柄灵剑竟选择了自爆！

片场中，王子越做足心理准备，伸出手去触摸剑刃。
　　就在此时，旁边的工作人员打了个信号。
　　两个演员当即惊呼一声，做出被闪瞎眼的样子。后期会给加上特效，估计就是很土的银光一闪吧，可能还会配上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音，把屏幕外的观众吓得虎躯一震。
　　王子越一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避开镜头把剑一抛，工作人员稳稳地接住。接着，王子越一抖衣袖，早早藏在袖管中的破损青玉剑道具滑入掌心。
　　一连串的动作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转眼，王子越手里的青玉剑就只剩下剑柄，只有几寸剑身还连在上面。
　　王子越的心怦怦乱跳，演戏真不容易，简直像变魔术一样。还好这些动作事先排演过，此时过渡得十分顺利，应该能一条过吧。
　　特写镜头往地上一扫，刚刚刻意避开的位置铺着一层碎玉薄片，宛若大小不一的青铜镜，清晰地倒映出两个演员惊恐的面容。
　　落针可闻的藏剑阁中，刘书华忽然自胸腔迸发一声大喝！
　　“啊——！！！”
　　那声音嘶哑又绝望，简直如同凶兽一般。刘书华一边喊叫，一边仓惶无措地跪倒在地，徒手捡拾锋利的碎片。然而那些碎片一经触碰又变成了更加细腻的玉沙，怎么捞也捞不起来。刘书华急得眼睛都红了，清朗英俊的面容格外惊慌！
　　王子越被他一声大喝叫回了神。他脸色煞白嘴唇发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柄，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双膝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你们在做什么？！”
　　六神无主的师兄弟同时回过头，藏剑阁门口闪出一个人影。
　　那人疾走而来，正是一袭白衣的郑建华。
　　“CUT!”

第三十四章 青玉剑x葫芦娃=超级先锋队
　　藏剑阁的气氛顿时跌至冰点，见师父疾步走来，孙景晖眼中涌出了泪水，他用可怜的哭腔唤道：“师父，我、我……”
　　范忧喜也顾不得再捡地上的碎片，站起来挡在师弟的面前：“是我带小晖进来的，师父，这都是我的错！”
　　闻言，范凤龙往孙景晖手里一瞧，小徒弟还握着青玉剑的剑柄，大徒弟急于维护师弟，也是忘了章法了。
　　然而木已成舟大错已经酿成，范凤龙到底舍不得发火，仰首长叹一声，便顺水推舟道：“景晖，你先出去罢。”
　　孙景晖含泪拼命摇头，哭哭啼啼道：“是我……是我……”
　　范忧喜从他手里接过剑柄，在耳边低语：“小晖莫怕，有师兄在。”
　　于是，在师父的默许中，孙景晖抹着眼泪走出藏剑阁。
　　等师弟走了，范忧喜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争辩，范凤龙却道：“你也别费心思了，师父又不是瞎子，你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范忧喜见师父确实没有大发雷霆，只好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到青玉剑崩裂，他实在是情绪激动，难以置信道：“徒儿眼睁睁地看到了，小晖根本没有碰到剑，这把剑怎会自爆？”
　　范凤龙想通其中关键，道：“你也知道，青玉山是天石化做的灵山，青玉剑取青玉山的石材打造，又历经百年时光，自然生出了灵性。它是为天下太平而生的，它的使命不是杀戮，而是救生。青玉剑恐怕不愿意伤害景晖，所以甘愿自爆。”
　　范忧喜竟不知这柄剑居然如此有灵性，如此说来，青玉剑的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明明答应过师父要好好守护青玉剑……
　　明明在第一天认识的时候就发过誓……
　　范忧喜后悔得肠子都青了，道：“若不是我一时心软把师弟放进藏剑阁，又怎么会发生之后的事情？归根到底还是我的错。”
　　范凤龙道：“青玉剑是很重要，但景晖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你可不要忘记，景晖天生罹患顽疾本就体弱，若是为青玉剑所伤恐怕会元气大损。你好好想想，师弟和剑哪个重要？”
　　范忧喜脱口而出：“自然是师弟。”
　　范凤龙道：“师父也是这么想的。”
　　藏剑阁陷入了沉静，范忧喜还是无比自责，道：“师父，你打我一顿吧，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范凤龙也知道大徒弟的固执性子，便道：“好。”
　　他捡起青玉剑的剑鞘，范忧喜一声不吭地趴在石案上任凭师父笞打自己。一时间，藏剑阁中尽是剑鞘拍击肉身的闷响，范忧喜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方正饱满的额头都是汗珠。
　　眼见一抹血红晕染粗粝的衣衫，范凤龙停下手道：“你回去吧。”
　　范忧喜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忽而，范凤龙唤住他，用平静淡定的语调说：“你去告诉景晖。就说这柄青玉剑是赝品，真的青玉剑已经丢了。”
　　范忧喜愕然地转过身，范凤龙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这个背影范忧喜太熟悉了。
　　在两人相识的第一天，他就是趴在这个背影上被背回青玉山的。
　　可是，这个背影现在让范忧喜感到陌生。
　　师父好像矮了？他的脊背是不是有些佝偻？
　　正是在那时，范忧喜才恍然意识到一点。
　　师父老了。
　　究竟是因为青玉剑崩裂师父才变老的，还是早在之前，师父就悄然无息地衰老了？范忧喜不知道。
　　他只知道，师父老了。
　　青玉剑崩坏带来的痛苦只是一瞬间的强烈刺激，而师父老了的事实却让范忧喜的心像是被慢火煎熬般钝痛。
　　范凤龙面朝墙壁，手中摩挲青玉剑空荡荡的剑鞘，低声道：“你不要看景晖平时调皮捣蛋任性妄为，其实他心里最在乎别人。为师心疼他偏爱他，那是因为为师知道，这孩子注定活不过……唉，不说也罢。总之，景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不如你我扯谎瞒着他，叫他活得轻松一点，总好过我们师徒三个人都伤心欲绝。”
　　范忧喜很不解：“师父，你这是要我对小晖撒谎？”
　　“忧喜，为师知道这很矛盾，但是有时候，为了善果，我们不得不行恶事。就好像为了天下太平，青玉剑不得不杀戮一样。如果万物苍生能够得到拯救，独我一人坠入地狱又有何妨？这就是人间大道。”
　　“师父，我不懂。”
　　“长大了，就懂了。”
　　——摘自《空谷白驹青玉剑》第三回

“CUT.”
　　见钱林海终于颔首表示首肯，全场的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郑建华的国语太渣，刘书华只能根据他的神态表情和气声断句，在心里猜测他讲到哪一句再做出适当的反应。由于中间慢了一拍，演员的表演略显不自然，钱林海不是很满意，这一条反反复复拍了好几遍，一直折腾到刘书华和郑建华把对方的台词都背出来了才勉强过关。
　　更让人无奈的是，郑建华为人非常nice，每次重来都会跟全场工作人员鞠躬道歉，叫人根本发不出脾气。
　　王子越拍拍刘书华的肩膀，安慰他：“待会儿是孙景晖给范忧喜敷药的剧情。我们当时试镜就是这一条，应该很快就能过了。”
　　刘书华闷头喝了一大瓶水，擦擦嘴角，一脸生无可恋：“我现在心疼的是配音演员，真是故意给人家增加工作量。”
　　王子越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青玉剑》的制片标准很高，主演之中只有郑建华不是原声出演。其实大陆并不是没有英俊儒雅的优秀中年演员，可以说，范凤龙这个角色让其他任何人演都比郑建华演的效果好。不过呢，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要想在演员圈子里混，演技从来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孙景晖为范忧喜敷药的剧情拍得顺利多了，王子越按照试镜时的情绪去表演，又加入了一些新的细节，自然是一条过关。
　　收工了，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去吃晚饭。
　　王子越一边走去化妆室，一边盘算接下来的剧情。
　　.
　　范忧喜听师父的话骗了师弟，孙景晖自然深信不疑。不过师兄到底是替他挨了打，这叫孙景晖心里非常不好受。从此以后，他收敛心思潜心习武，倒是比原来听话了许多，范凤龙不甚宽慰。又过了两三个月，在高秋桐的主持下，武林盟于中原游州召开了声势浩大的武林大会。
　　众所周知，每一部武侠小说都会搞一场武林大会，这是不可违抗的大自然规律，《空谷白驹青玉剑》也不免俗。
　　武林大会只邀请有头有脸的大门大派，青玉门并不在邀请之列，此前范凤龙也不会去凑热闹。不过今年，范凤龙决定带两个徒弟赶往游州。武林大会汇聚天下英才，范凤龙想要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神人修复青玉剑。
　　他借口说开开眼界，两个徒弟少年性子自然欢喜期待，师徒三人雇了辆马车就往游州去了。
　　游州鱼龙混杂，魔教的奸细也混入其中准备搞事情。武林大会是《青玉剑》的剧情高潮和转折点，正是在这里，师兄弟二人分别邂逅了生命中的那个她。范忧喜认识了伪装成平民的魔教妖女金玉心，孙景晖则与武侯之女萧蓉狭路相逢。
　　也是在这里，武林盟遭受了巨大的创伤。魔教歹人先是下药**众人，然后血洗了武林大会。范凤龙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谁料那些正道大侠平日里冠冕堂皇，一遇事情竟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只顾自己逃命，把青玉门师徒三人当成护身肉垫扔在后头。
　　独虎难敌群狼，范凤龙护着两个徒弟被魔教打成重伤，一身精妙武功尽废。虽然高秋桐和萧蓉带人及时救出师徒三人，但从此以后，范凤龙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只得带着残剑黯然返回青玉山。
　　终于，某天夜里，趁着孙景晖下山为幼弟操办百日宴，范凤龙强撑着向亦徒亦子的范忧喜交代后事，便在欢天喜地的锣鼓鞭炮声中撒手人寰了。
　　.
　　王子越一边想剧情一边唉声叹气，没想到上世纪的香江武侠小说就流行虐主角了。而且孙景晖前期除了拖后腿就是哭鼻子，后期又变得隐忍内敛，临到死了才能慷慨英雄一把，叫王子越这个摇滚小青年演得好憋屈啊！
　　回到化妆室，余玉宇正等在那里。
　　王子越在化妆镜前坐下准备卸妆。小助理走过来帮忙，王子越一边擦脸一边问她：“你上哪儿浪去了，一天都没看到你。”
　　余玉宇笑嘻嘻地帮他松开戏服的衣襟：“子越，彭哥下午来电话了，说有一个节目企划想找你帮忙。”
　　小助理虽跟着王子越来了J市影视城，但经纪人彭元昊因为身兼公司高管，事务缠身就留守本家了。
　　王子越很惊讶：“要我帮忙？我这儿还演着戏呢，贸然离组不太好吧。”
　　余玉宇帮他摁肩膀：“放心啦，不会耽误《青玉剑》的拍摄。你知道公司在给2nd horizon策划一档团队综艺节目吗？”
　　2nd horizon的**粉整天在网上刷屏，王子越依稀有点印象：“叫什么‘先锋队’是吧？”
　　“对，叫《超级先锋队》，是一档户外真人秀节目，每期会有几个2nd horizon的成员参与，再邀请嘉宾凑齐十个人，分成两队进行竞赛比拼。”
　　王子越一听就懂了：“就是一堆明星跑来跑去做游戏呗，这种类型的真人秀都扎堆了，《先锋队》要在什么平台投放呢？”
　　“公司计划先把第一季的节目全部录完，再把成片贩卖给平台进行播放。彭哥说，公司现在接触了西番莲视频网和ES电视台，他们和普鲁托的合作关系一向很好，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两家了。”
　　王子越颔首：“平台够大，节目收视率算是有保证了。这不就万事俱备只欠开拍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说到正题，余玉宇有些小兴奋，手上的力气都大了：“因为《超级先锋队》第一季决定在J市拍摄呀！彭哥说了，干脆叫《超级先锋队》和《青玉剑》剧组搞联动，第一期节目邀请《青玉剑》的主演去当嘉宾。一来呢，可以提前宣传《青玉剑》电视剧；二来呢，你和金浩明都是普鲁托的艺人，上自家的节目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王子越也很高兴：“那是好事呀，彭哥是不是要我去跟剧组接触？”
　　“没错，彭哥让你跟导演制片商量一下，到时候放一天假让主演去录节目。刚好金浩明也在剧组，第一期节目2nd horizon这边会出六个成员，《青玉剑》再派四个演员就可以了。你和刘书华肯定要一起去的，川岛是女主演，她也要去，还有一个名额让谁去好呢？”
　　王子越第一反应是莉奈，毕竟除了金浩明和刘书华，剧组里就她算是熟人。可是华新那边会不会想要照顾香江同胞，安排郑建华去参加呢？
　　嗯，这会不会有种钦定的感觉……
　　王子越想了想，道：“我跟钱导商量一下，让他来决定吧。”
　　现在时间还早，王子越在微信上问了钱林海。钱林海很快回复，于是王子越卸了妆就奔钱林海的房间去了。

《青玉剑》的主创人员都住在一家酒店，钱导的房间收拾得倒是挺齐整的，王子越到的时候，他正在过明天的分镜。
　　余玉宇把《超级先锋队》的策划案打印出来，王子越也一并带了过去。
　　于是，钱林海戴着黑框老花镜，非常认真地读了策划案。王子越还在一边解释，把普鲁托的节目企划和2nd horizon吹得天花乱坠，说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
　　钱林海把几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王子越说了半天，钱林海凝眉沉思，平时总是笑呵呵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钱导，您不满意吗？”王子越试探地问他。
　　在王子越看来，参加综艺节目是免费给《青玉剑》做宣传打广告，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只是几个主演放一天假而已，绝对物超所值啊。
　　钱林海摘下眼镜：“小王啊，我知道你也是好意，但这个节目……它是个娱乐节目吧？”
　　王子越点点头：“是啊，《超级先锋队》的定位是室外真人秀节目。”
　　钱林海的表情很是为难：“小王，华新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种高度娱乐化高度市场化的综艺节目，华新一向敬谢不敏。”
　　“啊？”王子越这才反应过来。
　　华新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政府部门了，叫他们参与综艺节目，简直就像叫老歌唱家登台演唱Rap，这不是让人家为难嘛。
　　但这个宣传机会对《青玉剑》而言太好了，王子越不想放弃。
　　他有条有理地劝说钱林海：“以前敬谢不敏，不代表以后也要敬而远之。华新不是正在转型吗？《青玉剑》就是华新大胆创新的一次尝试。钱老师，我认为这档综艺节目是很好的机会，并不因为我是普鲁托的艺人我才这么说的。华新想要开拓市场，想要获取年轻的观众群体，就要有勇气去突破过去的局限。”
　　“嗯……”
　　钱林海拍了拍策划书的封面，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一直在说，华新拍的剧是老人剧，等这批老年观众过世了，我们的剧就没人看了。转型是必须的，也是急迫的。但是这事我也不能自作主张，还得请示上面的领导。”
　　王子越也不清楚华新的办事流程，问道；“钱老师，那我们什么时候给普鲁托那边回复呢？”
　　钱林海道：“很快的，最晚明天一定会有答复。”
　　王子越向他道谢，钱林海笑道：“我还要谢谢你们的公司，若是此事能成，宣传效果会很可观。”
　　.
　　第二天一到片场，王子越就看到刘书华、川岛葵他们聚集在钱林海身边。
　　见王子越到了，钱林海冲他招了招手，王子越连忙跑过去，钱林海笑眯眯地给他看手机屏幕：“小王，你看这个。”
　　王子越低头一看，那是一个叫做“华新导演部（工作用）”的微信群，最下面一条是：
“陈部长：现在已经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了，好作品需要好宣传来成全。华新应当积极应对新形势的市场风向，我个人认为值得一试。”
　　领导这是同意的意思？
　　王子越高兴地说：“华新批准《青玉剑》跟《超级先锋队》搞联动了？”
　　钱林海乐呵呵道：“是啊，领导批复很快，态度也很乐观。这个先锋队什么时候来影视城？我们剧组要尽快接触一下。”
　　王子越盘算一下，道：“今明两天就能到影视城。”
　　余玉宇说，《超级先锋队》第一季都会在J市拍摄。节目组准备了PLAN B，若是《青玉剑》这边拒了邀约，第二期嘉宾就会被顺延提前。
　　钱林海道：“那我们得快点准备啦。剧组是不能停工的，等你们确定了录制日期，我得联系统筹修改拍摄计划，把配角戏份先拍了。”
　　王子越点点头，又道：“对了，金浩明是以组合成员的身份参加节目的，我们剧组要派四个演员。钱导您有什么人选么？”
　　钱林海指指刘书华和川岛葵，道：“你、书华和川岛肯定都要去，还有一个名额就让莉奈去吧。她是小年轻，跟娱乐节目的氛围更加契合。”
　　王子越开心极了，这事情办得太顺利了，完全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他干劲十足道：“好，我这就去跟公司联系。”

第三十五章 你的队友毛豆完成了四杀Ultra kill！
　　剧组大家心情都很好，今天拍戏都特别顺利。钱林海加快了拍摄节奏，计划先把武林大会的主要情节拍完，等到录制节目的那一天主演们放假，剧组就可以专注拍摄空镜头以及群演振臂高挥和抱头鼠窜的各种大场面。
　　剧组加班加点忙了一天，收工以后，王子越身体疲惫、心情愉悦地回到酒店房间，发现走廊里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左顾右盼。
　　“毛豆？”
　　王子越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孩迷茫地回过头，果然是毛豆。
　　“毛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毛豆穿着小衬衫小短裤小皮鞋，一副小天使的模样。走廊里静悄悄的四下无人，也不知道他一只豆在这里晃什么。
　　王子越快步走过去，毛豆见来者是IPAD里的大哥哥就放松了警惕，伸手要抱。
　　王子越蹲下来，握着他的小手问：“你妈妈呢？”
　　毛豆摇摇短短的小胳膊，等王子越把他抱到腿上坐着，才软绵绵地说：“哥哥发烧了，妈妈好着急，要去医院看他。”
　　毛熊生病了？王子越惊讶地问：“那妈妈怎么不把你也带去？”
　　毛豆默默地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又弯又翘。
　　他其实也不理解妈妈说的话的意思，此时只是坐在王子越腿上掰着手指重复：“妈妈说怕我被哥哥传染，叫我自己回房间，换爸爸晚上来照顾我。”
　　原来如此，王子越这才搞清楚状况。
　　J市影视城的酒店多是明星名人居住，为了防备狗仔，酒店安保设施都很严密，毛妈妈才放心把孩子丢在酒店，但不知道毛爸爸怎么没有及时赶回来。不过无论酒店多么安全，做家长的心也太大了，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是走路也可能摔跤呀。
　　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热心肠又开始蠢蠢欲动，王子越问毛豆：“那你住哪个房间？”
　　毛豆冲他眨眨水灵灵的黑眼睛，奶声奶气道：“房间就是房间呀。”
　　小傻豆，原来是忘了门牌号。王子越托着小屁股把小人抱起来，把这一层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
　　毛豆坐在他的胳臂上摇来晃去，根本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的房间。
　　王子越抱得手都酸了，见实在找不到便道：“要不你先去哥哥的房间待一会儿吧，我跟剧组的同事打听一下，看看谁知道。”
　　毛豆不喜欢一只豆待着，只要有人陪着他就没意见。就这样，王子越把小毛豆抱回自己的房间。
　　.
　　王子越单手抱着毛豆，另一只手掏门卡开门。谁料一推屋门，却感觉房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咦？奇怪。”
　　王子越加大力气推开门，低头一看，门后倒着一双AJ鞋。
　　毛豆圈着王子越的脖子咯咯笑：“哥哥你乱丢鞋子。”
　　王子越很迷茫：“这不是我的鞋呀。”
　　奇了怪了，难道我的房间是便利店谁都能进来看一看吗？王子越忽然感到一种昨日重现的既视感，抱着毛豆拔腿就往屋里走。
　　只见单人床上被单拱起，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看形状床上应该趴着一个人，正把脸埋进枕头忘情而销魂地狂吸男神的味道！
　　王子越：“……”
　　大娃，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你不能利用我的助理是你的**粉就做些奇怪的变态的不可描述的事情啊……
　　毛豆扯着嗓子大喊：“妈——有神经病啊！”
　　王子越被震得耳朵都快聋了，要真把保安叫来，大娃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他忙劝毛豆：“你叫谁妈呢？别叫啦别叫啦。”
　　听到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呐喊，申为奇才意识到屋里进了人。
　　主唱大大居然回来了？我居然又被抓包了！申为奇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惊慌失措道：“我这回记得脱鞋了！”
　　王子越：“……你先放开我的枕头再说。”
　　申为奇触电般地收回手，赶紧把枕头放回原位，从床上跳下来拼命抖落皱巴巴的被子床单。
　　毛豆呆呆地看着申为奇那张辨认度超高的帅脸，忽而倒吸一口凉气，无比震撼的大吼差点再次震碎王子越的耳膜：
　　“你也是IPAD里的大哥哥——！”

自顶

申为奇这才注意到主唱大大手里还抱着个小东西，直起身疑惑道：“你是谁啊？”
　　毛豆激动死了又开始左摇右晃，王子越抱不住他，连忙矮身把他放回地上。
　　甫一落地，毛豆就颠颠地跑向申为奇，哆啦A梦小圆手抱住他的大长腿，小短腿扑腾乱踢就要往上爬。
　　“你干嘛！要打架吗？”
　　申为奇连忙摁住毛豆的脑袋，防止他顺着腿爬上来。他的大手好似如来神掌千斤重，毛豆也是皮糙肉厚居然不叫疼，仰起小脸透过指缝看着申为奇。
　　毛豆小朋友超级字正腔圆地大吼：“Hello! 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申为奇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他：“哥，你从哪儿抱来的小傻子啊？”
　　“哈哈哈——”王子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根本不管大娃的死活，“毛豆，你真是英文小能手哈哈哈——”
　　毛豆死死抱住申为奇的腿，非常执着地在两个IPAD大哥哥面前秀英文：“Nice to meet you! My name is DouDou! What’s your name?”
　　申为奇的混血帅脸上写满了慌张两个字：“我叫申为奇，三令五申的申，为所欲为的为，奇葩异卉的奇，我——哥怎么办？我突然忘记怎么说英文了！”
　　王子越笑得倒在床上：“哈哈哈——”
　　毛豆大失所望，你一个歪果仁居然不会说英语？本豆精彩绝伦的英文口语你居然听不懂！他放开申为奇笔笔直的大长腿，小眼神特别嫌弃：“妈妈说你不会说普通话，还说你的电视剧都是配音的。”
　　申为奇快被这颗小黑豆搞崩溃了，皱着眉头道：“谁造的谣！你妈是不是在海角论坛看我的黑帖了！”
　　申为奇一冷脸就特别冰山大魔王，毛豆被吓得坐在地上，小嘴一瘪开始控诉：“嘤嘤嘤你好凶！”
　　申为奇赶紧捂住脸，委屈又无力地辩解：“我没有凶你啊，我天生就长这样好不好。”
　　那一边，王子越笑够了，终于过来解救申为奇。他单手提溜起毛豆：“豆豆你不要坐地上，坐床上、呃、坐沙发上吧。”

于是，三人在沙发上坐下，王子越把毛豆放在腿上坐好，申为奇气愤地拉住主唱大大的胳膊：“哥，这小傻子到底谁啊？怎么一上来就黑我！”
　　王子越强忍笑意，介绍道：“他叫毛豆不叫小傻子，毛豆是《青玉剑》剧组的小演员，演我的小时候。”
　　毛豆坐在王子越膝头，得意洋洋地冲申为奇做鬼脸。
　　申为奇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Say whaaaaaaaat???”
　　这个小傻子居然能演主唱大大的童年时代？我申大帅比要是晚生十八年还轮得到你出场？！
　　毛豆从没近距离接触过（伪）歪果仁，所以特别好奇特别新鲜，目不转睛地盯着申为奇，还伸手想要摸他染成闷青色的酷帅狼奔头。申为奇立即放出闪避技能矫健地躲过毛豆的毒手。毛豆更加兴奋，干脆越过王子越的肩头，两人就在王子越背后你一拳我一脚地演起了武打戏！
　　毛豆这小子可以啊，居然能跟大娃过招！王子越大为佩服，一手摁住骨骼惊奇的毛豆，一手掏出手机登录微信，进入《青玉剑》剧组大群发送群公告：
“王子越：艾特所有人 毛豆在我房间里！”
　　过了几秒钟就有一堆人回信。
“钱林海：怎么回事？孩子走丢了？
金浩明：小毛熊好像生病了，毛妈妈临时回市区了。
毛妈妈：刚刚我带豆豆吃完饭叫他自己上楼，他没回屋吗？
王子越：他忘记门牌号了，一个人在楼里转了半天，你们住哪个房间？
毛妈妈：1207。可是毛爸爸车抛锚晚上赶不过来了，豆豆不能一个人睡啊。
刘书华：毛妈妈你安心照顾小熊，毛豆让我们带一晚上吧。
川岛葵：我来照顾毛豆，刚好我明天没早戏。
莉奈：我也来帮忙。”
　　王子越在文字栏输入“我来带毛豆就行了”，刚要点击发送，忽然感觉旁边传来一道灼热的视线。
　　抬起头，申为奇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唔哇这小怨妇眼神放在申为奇脸上太违和了。王子越憋着笑：“干嘛？你不想让我带毛豆吗？”
　　申为奇很不理解眼前的状况：“他睡这儿我睡哪儿啊？”
　　王子越惊讶地反问：“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
　　申为奇板着脸，有理有据道：“哥，我是为了你专门提前一天飞来J市的。《先锋队》节目组其他人都要明天才过来，总不能为我一个人多订一天的房间吧。”
　　王子越：“……哈？excuse me？”
　　大娃你是不是搞笑？你可是普鲁托的看板娘，赵先生财大气粗的会舍不得为你花这点钱？
　　见主唱大大棕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怀疑，申为奇瘫在沙发里很心机地开始耍赖：“我不管，我今天就要睡在这儿！”
　　毛豆也学他的样子往王子越怀里一瘫：“Me too!”
　　申为奇怒了，伸手要把他抠出来：“too什么too，你干嘛学我？”
　　毛豆发现了英文对话万能模板，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高兴地大喊：“Me too! Me too!”
　　申为奇简直要哈士奇咆哮了：“哥你看他又欺负我！”
　　王子越还没平复多久的心情又开始暴走，嘴巴都笑酸了：“我算看出来了，你们俩真的不能住在一起。”
　　于是，他在大群里回复：“我住在1203，快来把豆豆抱走吧。”
　　不一会儿，门铃就叮铃铃地响了。

王子越抱着毛豆去开门，川岛葵和莉奈站在门外。
　　两个美女都穿着运动服，像是刚从健身房回来的样子。一个白衣一个黑衣，一个高挑一个玲珑，一个美若天仙超凡脱俗，一个叛逆厌世酷girl。
　　毛豆见了美女马上忘记IPAD哥哥，乖巧地叫：“小仙女姐姐~”
　　“豆豆。”
　　川岛葵微微一笑，把毛豆抱了过去。
　　莉奈逗他：“那我呢？我是什么姐姐？”
　　毛豆紧紧搂着川岛葵的脖子，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莉奈。
　　王子越的心脏突突地跳，好怕毛豆这位《荧屏之吻》十级学者说出“坏女人姐姐”、“妖艳**姐姐”之类不堪入耳的雅号。
　　没想到，毛豆软绵绵地叫她：“小恶魔姐姐~”
　　莉奈满意极了，摸摸毛豆圆鼓鼓的小脸：“豆豆嘴好甜。
　　王子越松了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孩真是猴精猴精的。”
　　屋里传来一声焦躁的催促：“抱走了没啊？”
　　川岛葵和莉奈都往屋里看，只见当红炸子鸡男爱豆申为奇正趴在墙边，用标准的暗中观察姿势暗中观察！
　　川岛葵惊讶地瞪大美丽的凤眼：“队长？你怎么在这里？”
　　还未待申为奇回答，她就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用那种仿佛get了什么的眼神在王子越和申为奇之间看来看去。
　　王子越算是知道家里养了只特别怕陌生人的害羞哈士奇是什么感觉了，他忍着笑招呼道：“你过来嘛，又没有人咬你。”
　　“……”
　　申为奇很警惕地走过来。
　　莉奈忽然有些局促，轻声细语道：“上次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申为奇一脸懵逼，王子越知道莉奈是在为车库的事情道歉，当时申为奇也帮着揍了曹尚，莉奈还惦记着这事呢。
　　毕竟还有个不知情的川岛葵在场，王子越打圆场道：“没事没事，他知道的。你们先回去吧，孩子要休息了。”
　　川岛葵轻咳一声，道：“那我们先走了，你、你也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王子越完全对不上她的电波：“啊？哦，好的。”
　　毛豆越过川岛葵的肩头，扯着嗓子冲申为奇喊：“Bye bye！See you tomorrow!”
　　“啪——！”
　　申为奇心惊胆战地把门关上了。
　　摔门声音震天响，莉奈走在前面浑身一颤，抚着胸脯道：“哎呦吓死我了。”
　　毛豆举起两条小胳膊：“Me too!”
　　川岛葵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笑，心道队长就这么火急火燎急不可耐？看子越还气定神闲的，明天能拍动作戏么？
　　等等！
　　难道、难道子越是在上面的？
　　川岛葵惊骇得花容失色，心里飘过一排排霸道矮子攻xjike长腿受的彩色弹幕……
　　“叮——”
　　莉奈道：“电梯到了，我们上去吧。”
　　川岛葵站在原地如遭雷劈。苍天无眼！本仙女居然也有站反CP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