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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缺眼人向楚相玉道，“主公，如今衙门的狗腿子怕已探得口风，这几人再无用处，待属下料理了他们，免得扫了众兄弟的兴致。”
天残八废与我们有仇，他们当然知道我们迟早要报仇，如今已到连云寨，因此先发制人，要置我们于死地。
我抢道，“我们可没说错，岭南双恶、天残八废你们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难道不是恶贯满盈吗？沈云山你为求富贵，暗算兄弟，难道不是背信弃义吗？”
连云寨众人议论起来，只听不少人愤慨道，“可不是吗？当初听到他们被捕入狱，百姓们还拍手叫好呢！”也有人怒道，“这种人怎么能上我们连云寨？”
天残八废、岭南双恶与沈云山几人脸色气得发白，又怕众人群起攻之。一独脚人阴阳怪气道，“你们倒是有种，见兄弟被杀，就向我们这群恶人跪地求饶，还护着我们逃出城。”此言一出，我们反倒成了贪生怕死之徒。

我毅然道，“我敬楚前辈义守雁门关，率十万义军抗辽，是个大豪杰大英雄，这一趟是替被雁门关的百姓和将士所护。但我风云镖局十几条人命是你们天残八废所杀，这个仇也不可不报。”
虽是权宜之计，但也并非全是虚言。我曾护一批珍贵药材往边关。那里残垣断壁，尸骨满地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楚相玉雄才伟略，确实比那昏君仍要强上百倍，但他手段毒辣，义守边关的同时也任由其旧部作恶，实非明主。
那缺眼人笑道，“好啊，我正等着你来报仇。正好我的花蛇也饿了！”从他的袖里钻出来一个朱红色的蛇头，朝我贪婪地吐着舌头。
李天铮拔出剑，挡在我面前，道，“小姐，报仇的事交给我吧，你要保住性命，莫要让他人……坏了镖局的名声……”
李天铮未说完，几条蛇齐齐朝我们飞来，只听那缺眼人道，“别废话了，杀你兄弟的不止我一人，我们一起上，你们也一起上。”他们笃定这是私人恩怨，连云寨绝不会插手，因此便肆无忌惮起来。

天残八废武功一般，可毒蛇却是厉害得很，不仅毒性猛烈，而且刀剑不入，我们在客栈已见识过，当下不敢怠慢。却见一道剑光闪光，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连响八声，八条毒蛇竟被悉数击倒在地，不敢再近。
独脚人问道，“戚少商，你这什么意思？”那出剑人正是戚少商，剑招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戚少商拱手道，“你们的恩怨戚某本不该插手，但这里怎么说也是连云寨，各位在此争斗莫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如今大敌将至，私人恩怨当暂且搁下，望各位给戚某薄面。”
楚相玉道，“戚老弟说得是，天残八废、岭南双恶诸位兄弟如今归顺于我，又救我有功，往日过节今日一笔勾销如何？”言下之意是说，天残八废与岭南双恶等人往日恶行也一并购销。
戚少商端起一碗酒道，“各位兄弟，今日饮下这一碗，往日恩怨休要再提，若有人再在连云寨生事，便是与我戚少商过不去。”
李氏兄弟沉默不语，我低声道，“戚少商已给足了面子，我们此时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他只是说不能在连云寨生事，出了连云寨再找他们算账不迟。”
李天行道，“既然戚大寨主发话，我们自当听从。”说着，我们三人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连云寨众弟子虽对他们几个往日恶行有诸多不满，但平日里对大寨主的号令无不遵从，当下纷纷举碗饮下。
天残八废、岭南双恶与沈云山等人亦举起酒碗，说道，“好，那我们也饮下这一碗。”
戚少商道，“若我发现有一人被毒蛇所伤，我也绝不会饶过你们！”
天残八废已见识过戚少商的剑，自然不敢再嚣张，忙道，“这是自然！”

当晚，我们在连云寨借住，我思前想后，唯有借此机会逃脱，否则出了连云寨，不是李氏兄弟找他们拼命，就是他们要杀我们斩草除根。
次日一早，我寻了个机会到戚少商的营帐，见戚少商正与二寨主劳穴光、三寨主阮明正议事，本想先走，却被戚少商叫住，“白姑娘找在下有事？”
我笑道，“我是来谢戚大寨主的。”
戚少商反问，“谢我？”
我回道，“昨晚若没有大寨主解围，我们恐怕已丧命在此。”
戚少商道，“你不必谢我，我并不想得罪风云镖局，况且我怎么记得说要报仇的可是你们啊？莫不是真怕死了吧？”
我诚恳道，“当时我们确实骑虎难下，我们若是打得过，也不用眼见兄弟惨死而无能为力。我们行走江湖，生死已置之度外，但要死得值。我不是怕死，我是惜命，我惜我自己的命，更惜我兄弟的命。”
戚少商笑道，“你倒是实诚得很。白姑娘找我莫不是专门来自揭其短吧？”
我说道，“戚大寨主以诚待友，我自当以真诚回之。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戚少商问，“何事？”
我说道，“我与李氏兄弟三人本非自愿护楚相玉，现已护楚相玉出城，我们也算对得起抗辽的义军。但如今却不能与他们再走下去。”
戚少商未答，阮明正反问，“你们若不想与他们一路，走便是，何故来求大寨主？”
阮明正显然是明知故问，我心中暗想，若再委曲求全，只怕反叫戚少商看低，便道，“戚大寨主，我此趟可是带着诚意前来结交，没想到连云寨却是诸多怀疑，看来我是来错了。”说完，拂袖便走。
不料，戚少商竟任我走出营帐无留我之意。我心里骂道，“老戚啊老戚，你能信顾惜朝却不信我，活该你被出卖！”
我回到住处，心中怒气未消，却不得不另想办法。找机会溜出连云寨跑路？连云寨四周各大寨主驻守，要逃出谈何容易。或是继续跟着楚相玉，假意投诚？就怕姓李那两兄弟太耿直，不肯做。
果然，我一向他们提起此事，他们立即道，“小姐，你怎可向楚相玉和戚少商这种土匪投诚示好？”
我叹道，“你们怎么就不懂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呢？况且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土匪。”
李天行道，“小姐初涉江湖，有所不知。一味的忍耐和妥协，只会越受限制。正因为楚相玉、戚少商等人不是一般人，对我们这种投诚行为才要更加防范，若有一天出了变故，第一个死的便是你我！”
我心中一寒，是啊，我还冠冕堂皇地跟戚少商说什么惜命，在旁人眼里明明就是怕死，这种两面三刀的行为，如果我是戚少商，我也不可能全然相信。问题是，我明明知道楚相玉活不了多久，我不能把命赔在这里。

解决这个残局的关键还是在戚少商。我打算着再找戚少商一次，当晚戚少商却先遣人叫我们过去。
我与李氏兄弟到达时，几位寨主以及楚相玉等人均已在营帐中议事。戚少商道，“探子来报，负责看守铁血大牢的周冷龙和柳雁平与四大名捕的铁手正带领一队人马赶往连云寨，想必是为追捕主公而来，恐怕这两日便可赶到连云寨。”
楚相玉脸色一沉，“四大名捕？诸葛正我的徒弟么？”楚相玉此次行刺被擒，就是败在诸葛先生之手。那一役是他平生一大耻辱。
楚相玉沉吟片刻，又道，“若非眼下有大事要办，他们来多少人都不足为虑。我有几个部下已在前方小镇接应，待回徐州与旧部聚合，咱们再商大事。到时再进京找诸葛老儿算账。”
我心里暗想，“只怕你没那个机会了。”
“明日一早我派人护送主公前往。”戚少商说道，“在此之前，我想向主公讨要几个人。”
楚相玉道，“你说的可是他们几个？”说着，眼睛向我们一瞥。
我心中一愣，难道戚少商改变主意了？
戚少商道，“此次来捉拿钦犯的，除了朝廷派来的人之外，还有南寨寨主‘三绝一声雷’伍刚中和北城城主‘闪电剑’周白宇。”
楚相玉道，“伍刚中的名声我倒是听过，但此人已年逾七十，年事已高，纵有浑厚内力，只怕支撑不了多久。周白宇却是从未听过。”
戚少商道，“周白宇乃北城老城主周天定之子，北城新任城主，据闻时氏兄弟还曾在他剑下吃亏。”
只见岭南双恶面露怒色，却又不敢言，可见戚少商所言非虚。
戚少商又道，“可这位白大小姐与周白宇关系不浅啊，她可是周白宇未过门的妻子。如今追捕的人恐怕已知主公借着镖队的掩护出城，带着他们反倒是累赘，何不留在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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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正冲阴阴笑道，“素闻戚大寨主爱美人，果真不假，只可惜了如花似玉的美人跟了我们一路，却不能物尽其用。”岭南双恶在江湖上胡作非为惯了，一时口快，竟在众人面前口出秽言，见众人脸色微变，才知失言，赶忙住口。
时正峰忙为哥哥解围道，“白小姐可是答应过风云镖局各分局都会为主公效劳。”
我正要说话，但转念一想，我若反驳不正中时正峰下怀吗？反道，“那我也不能再与你们这等龌蹉之徒一道。”时氏兄弟面露怒色，但适才确实失言在先，不敢再说。
楚相玉道，“我欲成大业，必要广结天下英豪。朝廷中奸佞虽多，但也不乏能人。若能劝服追捕之人归顺于我，为我新朝增添强将，也不失为大功一件。”
楚相玉言辞慷慨，似乎竟真成了英雄领袖。若我不是早知楚相玉为人，恐怕也要为之动容。
戚少商道，“小弟正有此意。”
楚相玉道，“戚老弟，你曾说过我手段毒辣，但成大事者谁不杀戮，纵使圣明如唐太宗李世民，手上也沾着亲兄弟的鲜血。”
楚相玉忽然瞥了我一眼，看得我心底一寒，又向戚少商道，“他们若是投诚，便是我们的强助，若是反抗，便是我们的强敌。对付如此叛臣贼子，不必手软。白姑娘，你说是吧？”最后一句竟是对我说的。
其实楚相玉没说错，若不是戚少商太过惜才，也不会酿成日后惨剧。但楚相玉曾说，若我们不归顺于他，他是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此时若再不表态，恐怕这一关没那么容易过。
“是。我风云镖局便先做表态。”我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说道，“这是风云镖局的信物，见此玉如见局主亲临，七十二家分局均要听从号令。义父念我初涉江湖，将此信物传与我，现在我将他赠予主公。”
虽有不甘，但为能顺利过关，我改了对楚相玉的称呼。李氏兄弟脸色微变，却并未言语。楚相玉接过玉佩检视一番，微微一笑，似乎颇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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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楚相玉等人离开连云寨。我心中暗道，“现下总算逃过一劫。”哪知李氏兄弟仍愁眉不展，沉默许久，李天行才开口说道，“小姐，我总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
我笑道，“放心，楚相玉活不了好久。何况我给他的玉佩不过是我的贴身之物，分局的兄弟们看到，只会多加防范。”
这日我心下畅快，午后与连云寨兄弟饮了几杯。戚少商忽问我，“你可知，楚主公为何这么容易就让你留下？”
我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因为我留不留对他都没什么威胁吧。”
戚少商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我还以为你会说因为你的投诚他才答应的。”
我苦笑道，“还不是因为我武功太差，才会没得选择。”
戚少商问道，“不知你的投诚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已有些厌烦了这种反反复复的问题，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戚少商见我半晌没说话，又道，“我若让你劝服周白宇加入我义军行列呢？”
我说道，“实不相瞒，我与周白宇并无感情，我说的只怕他不会听。何况，周白宇若真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戚寨主恐怕也不会让他加入义军吧？”
戚少商又道，“我早已有意与风云镖局结交，不知道风云镖局可愿成为义军强援？”
我回道，“我只能代表我个人，代表不了风云镖局，你若想结交，可找我义父。”
戚少商笑道，“这么说来，你对楚主公的承诺全是虚言。”
我忙道，“我自始至终都只说我是风云镖局大小姐，并未说过我可以代表风云镖局。我说的话作不作数，还得我义父说了算。”

见戚少商不言语，我笑了笑，斟了两大碗酒，端起其中一碗，说道，“但小妹是真心实意与戚寨主结交，不知戚寨主赏不赏这个脸？”
我话刚出口，便听一阵爽朗的笑声，只见二寨主劳穴光大步向我们走来，笑道，“哈哈，我还从未见过有小姑娘要和我们大寨主交朋友的。”
我奇道，“我见寨中也有不少女中豪杰，难道她们不是大寨主的朋友吗？”
劳穴光哈哈干笑了两声，捞起桌上酒壶灌了几口。倒是戚少商微微一笑道，“整个连云寨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又问劳穴光道，“劳二哥匆匆过来，有何要事？”
戚少商似忘了我的结交之请，只顾着和劳穴光说话，我不免有些尴尬。
只听劳穴光道，“据探子来报，朝廷的官兵已到虎尾溪，共两队人马，一队扮作商贾，由铁手和南寨寨主伍刚中带队；一队扮作江湖术士，由铁血大牢的狱监‘飞燕’柳雁平和‘分金手’田大错带队。再有一日，便到连云山脚。”
戚少商沉默良久，才道，“让兄弟们做好准备。他们既分两队，想必有一队会过老八的小店，老八负责拦截那一队，老六、老七、老九带人前去协助。另一队由老五负责拦截，老三、老四协助。”
戚少商口中的人便是连云寨各大寨主——除劳穴光为二寨主，还有三寨主阮明正、四寨主穆鸠平、五寨主管仲一、六寨主勾青峰、七寨主孟有威，八寨主马掌柜、九寨主游天龙。
而在我的记忆中，八寨主马掌柜便是在此役中丧生。虽然我和那精明的矮胖子只见过几面，对他并无多大好感，而且这是他们寨中事务，戚少商已下了命令，我本不该插话，但我仍忍不住道，“此次来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八寨主一人抵柳雁平和田大错，恐怕……”
劳穴光道，“老八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况且后头有六弟、七弟、九弟接应。”
“我看……”我原想向戚少商提议多派些人过去，但很快便住了口，若真如此，害得来追捕逃犯的柳雁平丧命，难道就如我愿了吗？
我叹了口气，先知不是能力，而是负担。

八、如此赌约
此后日余，连云寨各寨主忙着商议此事，我也得了清闲。
李天铮不解地问，“小姐一路都对楚相玉敷衍了事，为何却一直想与戚少商结交？难不成……小姐对这戚大寨主有意？”
我哽了一下，还没回答，李天行便斥道，“你在胡说什么！小姐和周城主已有婚约，又是两情相悦，你这样说不是毁了小姐的清誉吗？”
我刚喝了口茶，便被李天行的话呛到，咳了几声。
李天铮道，“大哥说的是，听说这戚少商向来风流，我看他主动留住我们，八成是看上我们小姐了。”
此言一出，我咳得更厉害了。
此时，帐外突然一声微响，随即帐幕掀起，竟是戚少商和劳穴光。
李氏兄弟神色尴尬，忙问，“戚寨主找我们有事？”
“朝廷的人马到了，比我们预想还快了半日。还有……”劳穴光顿了一顿，“柳雁平杀了八弟，但他们也没占到便宜，十几人现在仅剩他与田大错两人，仍在作困兽斗，也算是条好汉。”
我应了一声，李氏兄弟却急问起周白宇。劳穴光不紧不慢说道，“他们从另一路上山，被老五的狼群困住。”
“戚寨主……”李天行叫了一声，却不知道再说什么，狼群的凶狠他在这几日是见识过的，但求情的话他却是半句都说不出口。却是李天铮接道，“戚寨主专门来告诉我们这些，是来示威的么？”
戚少商并不理会，却看向我道，“你似乎并不惊讶，也并不担心。”
我懒懒道，“天太冷了，反应慢了些。”
戚少商道，“其实只要他们知难而退，我也不会为难他们。”
我冷冷道，“我劝戚寨主还是尽快让二寨主去接应五寨主，晚了怕五寨主也要撑不住。”
劳穴光哈哈笑道，“这回白姑娘恐怕要猜错了，五弟向来只指挥狼群，并不自己作战，何来危险？难道凭他们十几人能把上百头狼斩杀干净吗？”
戚少商却神色微变，“二哥，恐怕我们真得先去迎我们的客人了。白姑娘，与我们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