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9日，2020年，我和子幸登上了白眉山顶。
手脚并用地爬上白眉山顶的一刻，我寻了块石头，瘫痪似地坐上去，再不想动了。爬山咬紧牙关坚持，耗完了身体最后一分力量。喉咙干得冒烟，肺内全是火辣的味道，很痛苦。
子幸跟在我身后上来了。
把白眉山顶是子幸的提议。我是很抗拒爬眉山顶的。
当时，子幸在公司门前候着我，说:“哥，陪我上一次白眉山顶吧。本地人说，爬到白眉山一次。便会有一个人陪你白了眉，。我快25了，老了。下个月我生日，就26了。我想和你上一次白眉山顶。”
我愣住了。曲指算算，和子幸认识三年了。时间太快，人刚相熟，三年又过去了。于是我答应了子幸。
白眉山顶，传说不该来二次。人心只有一颗，人只有一生，眉毛白不了二次。
我收回目光，往山外放去。山腰间，洁白的云挂在树林上方。又在云的上方，无穷无尽的薄雾随风随动，独独不见人烟。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挪到山顶边缘，对着远方叫喊。
白眉山高，近了天空，叫声没处凭借回荡，显得渺小。
我回过头。子幸在我叫喊时来到了我身后。
我说:“山有白眉，云低山巍，风景最美。只是路太难，于是有‘白眉山一游，一人伴白眉’的说法。”
子幸不眨眼，痴痴眺望，目光越过我的肩膀，飞往远方，她的声音似乎也很飘忽:“果然，不一样的美。一辈子上了一次白眉山，可以安心去死了。这里的云，真白，一定很软。没想到，刺骨的山风，是和软绵的云是一双——以前没发觉。哥，你，来过这里，几次了？”
我尴尬笑笑:“四年前，还年轻的时候，来过一次。当时风更大更冷，也不认识路，比这次艰难多了。”
子幸仍痴痴眺望远方，双手轻轻揽过我的臂弯，和我慢慢走到山崖边。
我轻轻将子幸拉到身后，自己踏到悬崖边上，昂头远望。
子幸越过我肩膀，俯下头，看山腰的云，说:“哥，我们都到了白眉山顶了。我想问你，郑重地——你能不能只给我一个人一个誓言:你陪着我直到白了眉。”
我伸手将子幸散乱的长发别到耳后，柔声说:“我陪着你，直到白了眉毛。”
“你发誓。”
我肃容，举起右手:“我将陪着子幸，直到眉毛雪白。否则，天打雷劈。”
“不要天打雷劈。要埋在白眉山下。”
我哈哈一笑，再次举手:“好好，否则埋在白眉山下。这里风景多好，我非常喜欢。”
“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认真去打量子幸。子幸淡淡的眉毛下，眼神脉脉。
我松了一口气，但很快，我的脸凝固了。
我记得，四年前，白眉山顶，在另一双脉脉的眼睛前，我发了一个誓:“我，将与仲运相伴，一生一世，直至白眉。如有违背，我将眉毛未白时埋在白眉山下。”
子幸的眼睛与当时仲运的是如此相似，在山风下，同样脉脉动人。
两行泪从眼框里滑出，我嚅嚅地说:“对不起。”
子幸微笑地伸出左手，为我拭去泪滴，右手仍抵在我腰后，然后说:“不用说对不起。该我说对不起。我也是第二次上白眉山顶。上一次，我就在这里，将我姐姐的骨灰盒扔进云里。那时候，风很大，路不熟，我很累，很孤独。”
我缓缓转头，向子幸祈求。但腰间的力量涌来，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山下坠落。
半空中，白云越来越近。我心宁静下来，我静静等待触及白云那一刻——不知道像不像子幸说的那样柔软。
原来覆行誓言的旅程是这样的身不由己，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