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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祥的父亲和不孝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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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8-02-21 14:12回复
    【日子过的飞快,嵃哥儿的长子也到了要开蒙的年纪,想了小半月,最终给重长孙定名为敬,恭在外,敬在内,望他恒自肃警,慎独逊虔,至于礼物,折了艘小纸船给他,无他意,哄孩子玩玩而已,开了蒙读了书就再没他玩闹的时候,公孙家的孩子,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书房的明间中放了个青花瓷的大缸,养了十几尾小金鱼,弄了个小钓竿哄小重孙钓鱼玩,奴才禀四老爷来了,乍一听还当是四哥,打从敬哥儿落地全家抬辈,四五年了还是不适应,打发奴才抱小子回去,自顾接着钓鱼,着人再搬把圈椅搁过来,招呼小子一道】
    你是瞧我钓,还是给你也找把钓竿


    2楼2018-02-21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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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来忽多梦,光怪陆离,但大多是年轻时的旧事,经几宿,才意识到自己是老了。人老了才忆旧事。敬哥儿要开蒙,依旧还是老爷子操办,替他置书包、寻先生,兴许是接触得多,几个嫂子侄媳同敬哥儿打趣时,他也常道,家里最喜欢太爷,太爷会折船,还会钓鱼。】
      【小子也不贪心,一艘纸船,一尾儿鲤鱼就能收买。】
      【初夏日头好,和煦却不毒辣,稀稀拉拉得照了院里一地,洒满金片。手腕套了穿鸡血石佛珠,一颗颗捻着,嘴里开开合合得默念起心经,眼神迷离不定,直至那头老爷子开了口,自己方回过神,在圈椅上落座道。】
      钓鱼我是门外汉,您瞧了可千万别笑话儿子。


      3楼2018-02-28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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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哄孩子用的钓竿不过三尺来长,前端悬了根棉线,鱼钩将将弯出一个小勾,既能让金鱼上勾挣不脱,又不会伤人伤鱼。养在缸里的鱼又傻又精,见着饵张嘴便咬,不管下面是不是连着鱼钩,但又有它们独特的法子,只吃饵不咬勾,半天功夫只钓上两尾,放在一旁小厮捧着的白瓷笔洗中,吩咐他给敬哥儿送去】
        【重新挂饵甩竿,没给儿子再拿一竿,让他在旁干坐着陪钓,余光瞟见他半隐在袖口下的珠串,颜色很为夺目,甚至有些晃眼,手握钓竿兀然道】
        在家小打小闹就算了,要是——,你爹今年八十三了


        4楼2018-02-28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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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捻着珠子的手一紧,不敢对上他的眼,不敢直接他的话,仅顾盼左右而言。】圣上赐的老山参比萝卜还壮实,您再拿两支去?
          【老爷子脾气比二伯好,二伯在时,莫说大哥怵他,我见了他也总寻思绕道走。这一种敬畏是与生俱来的,不因年岁增长,或前者过世而有半丝削减。我对爹不同,我于他同样是敬,不过是敬爱。我常与他插科打诨,他也全不在意,一晃近一个甲子,他竟已入耄耋之年。人世倥偬,何不叫人百般唏嘘。】
          【目光落在涟漪荡漾的湖面上,自顾自得说。】我娘走得早,是爹把我拉扯大的,小时候觉得您是座山,可以瞻仰,不可亲近。再长大些,除却官场琐碎事,别的也羞于同您讲。
          【不多时水面激荡,恐是鱼儿上钩,我看他吃力得握着竿,想上前帮衬一把,最终还是毫无动作,苦笑一声。】从前嵃哥儿爱陪你钓鱼,现在他家小子也爱陪你钓鱼,其实儿子也想,但我不能。


          5楼2018-02-28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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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辈子的路几乎已经走到头,没遇到过什么大槛儿,唯一不如意的便是发妻早故,只留有一儿一女,说是精心养教他们兄妹,却又根本没出多少力,闺女自幼长在她祖母那,对儿子也无上过太多心,只想着都成人了就好,对得起早去的妻子,哪堪想世事难料,本坐的笔直的背不着痕迹缓缓弯下,刻意重重咳了几声,抚胸顺过口气, 凛然蹙眉道】
            七十三八十四,一年也等不得了吗
            【握着钓竿的手跟着抖,索性扔给一旁侍立的小厮,沉叹口气,攥了攥圈椅突出的扶手,沉吟道】
            你爹今年八十三了


            6楼2018-02-28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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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风阵阵,在一切舒缓的景致里,唯此处透着紧张的气氛。父子间本无怨,世间千万人,积了子孙福,我才投胎来这一家。此时我竟不知这个华发满首的老人,积的是福缘还是孽缘。见他沉声重咳,也慌了神,忙站起身在他身侧手忙脚乱得替其顺着胸口。】
              不是等不得
              【他说,我爹今年八十三了,八十四是个槛儿】我知道,我比谁都希望爹长命百岁
              【那一霎才知,人活在世竟疲惫至此,松了老爷子的胳膊直起身,腰背早不如年轻时笔挺,它微微弯着,是岁月与风霜摧打的印记。】西屏,是您的儿子,嵃哥儿的爹,是公孙的不孝子嗣,是爱新觉罗的臣。可我是公孙题的什么呢?
              您钓鱼钓了这么些年,早就比我清楚——我可以等,一年、两年、甚至十年,这样的强留,就是您要的吗?


              7楼2018-02-28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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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幼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打点庶务,许是次子的缘故,又或是我天生鲁钝,父亲对我鲜少苛责,父子间虽少有亲昵时候,但也总算是父慈子孝,上承下效,对儿子也是如此,只在他小时候动过一次手,连责骂都少有,疼且来不及,半真半假的捂着胸口长叹】
                你是要使钝刀子剜你爹的心啊
                【阖上眼静默须臾,将屋内伺候的奴才都打发下去,扶着磁缸沿颤颤站起,与小子的影儿映在水中,却让跃起的小鱼搅出涟漪,讥笑道】
                你要是真知道你爹要什么,就没有这些话!


                8楼2018-03-01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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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时他身子板,是叔伯几个里头最硬朗的,如今族中长一辈皆已添座灵山,独剩下爹。近十年里佛经看得多,已对生死置之度外,人终有那一日,仅在早晚。父亲五朝元老,帝师股肱,族中人丁兴旺后继有人,可属中兴,我这样一个儿子,于他于家,并无多少增色。】
                  【上前扶住了他,他要将我推开,我不依,仍掺着他的手臂,徐徐向前。】是,我承认,儿子一心想做个聪明人,可我不知道爹想要什么。
                  【年轻时定疆骤薨,七年前东瞻病死他乡,为官的当权的无一逃得过老病伤残,对他的讥讽不置一词。】我确实可以等。
                  等那时,族中有大哥操持,我再去找我想要的。


                  9楼2018-03-03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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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子莫若父,但他是什么时候动的那个念头却不得而知,拂了几拂没挣开,由得他在一旁掺住,佝偻着身躯,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一经动怒气息喘不匀,平复气息,自嘲道】
                    都道自古忠孝难两全,要么尽忠义,要么全孝道,想不到我公孙骕养的儿子,不忠不孝
                    【他所言不可之抉择,在我看来不过是为寻一己之私而已,但凡是为国为公,无不谨遵克己,侧首直视小子】
                    你不是要陷你一人于不义,你是要牵着全家老小,许你一人愿
                    【一臂撑在磁缸边,长叹不已】一定要做吗,哪怕是我绝不同意


                    11楼2018-03-03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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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柳絮风动,理当吹面不寒,而此刻湖风却在脸上刮、甚至往心里刮。我以为我已放下一切,抛诸外物,遁入空门。我以为拈花的佛将庇佑他的信徒,让我毫无挂碍得执珠落发。可不忠不孝四字落进耳朵里的时候,仍像带刺的铁锥,把人得心伤得血肉模糊。】
                      是做儿子的不孝。
                      【坦然承认,对着他直视而来的目光,不躲不避,良久默然后,一振衣袍,屈膝而跪下,直挺挺得跪在他面前,一字一顿道。】生养之恩此生难报,西屏去意已决,只在早晚之间。
                      【双目沉痛得一闭,拜下。】凭父亲定夺。


                      13楼2018-03-04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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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不吝惜用最剜心的话斥责于他,奈何小子主意正,早已是油盐不进,说句难听的话,活着能以孝道压他,待我黄土埋身,又能奈他如何,早明白了会如此,不过临头还想挣一挣,百感交集,终是脱口骂道】
                        兔崽子!
                        【随话音儿落下,腰背不佝偻了,气也不喘了,一改方才老态龙钟模样,中气十足,在他头上点了点】
                        孽障,再熬两年,等你爹这口气过去了再说,免你不能尽孝,在儿孙那失了威信,挂印后先去做居士吧,先缓个两三年光景儿,莫叫外头嚼咱家的舌根


                        15楼2018-03-04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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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是超脱的,而我不然。心中仍有老父子孙,社稷黎民,只是五十岁的时候,仍做着十八岁的冲动事。早些年年轻时,把一腔赤子热血都予了圣人教化,临老了反过来从心所欲,倒像是自私的笑话。慈母严父,他“严”教半生,到头来终归是慈的。】
                          【见他送了口,忙喜极得“嗳”了一声,早已浑浊苍老的眼中,重泛少有的清明,边点头边直起身。】爹骂得是,您若不解气,再打我两顿也是行的。
                          【说话间站起了身,拍拍膝头尘土,抹了把脸,也不知是沙是泪】儿子心里有分寸,绝不会让家里头难堪,一切按您说的来。


                          16楼2018-03-05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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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我寻懋成喝酒,确切地说,是他喝酒,我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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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官,是个武将,该彪炳史册,我在朝廷读得是治世之书,去了乡野,读得是正道之书,哪里都一样。”
                            酒坛空了三只,碧汤喝成清水,我告诉他,后会无期。
                            孝期三年转眼即过,三年前的今天绣姐儿问我:“爹,您心里难受吗?”
                            说不上来难受与否、好过与否,只觉得世上最后的担子卸了,如释重负。绣姐儿道,那日您在灵堂看见了什么,是牌位棺杶,还是灵幡缟素。那都不是,是一根长钉,被长子捏在手里,寸寸钉入棺中。
                            他们要我节哀。
                            皈依佛门的人知道超脱,不知道悲哀。我说无碍。
                            余下二三事,变得不那么重要,譬如我选在苏州寒山寺,与大哥交代了地址,嘱咐他逢年过节来添些香火钱,算为家里积德。
                            东瞻尸骨留在了甘肃,我此处也不过他往年赠的几副手稿笔墨,届时带往寺中,一道供奉佛前。
                            苏州应鲜有雪,定疆那幅红梅白雪图,带上也好回望北京城的冬日——不知是思乡还是思人。出家人断六根,理不当思人、思乡也是犯戒,可思乡说来又好听些。
                            人老时念旧,只是大事忘得干净了,琐碎事来回得往脑海里钻。总结起来倒也简单,左右不过是个定疆了。
                            人老时也爱哭,没由来得哭,心里知道,是因为后悔,后悔年少怯弱得很,少答应了人一桩事,也仅此一桩事,若太极殿前从头来过,我会答应。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17楼2018-03-05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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