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这一次，我是你的妖精大人
早上还晴朗的天气，到中午时就憋闷的让人喘不过气，巨大的云团沉甸甸地压在天际，裹着人心一般说不出的令人窒息。牛魔王手搭在眉骨从半山腰探出身子望了望天，嘴角一撇，“大乱已定，这天气怎么还是窝窝囊囊的。”
同他并肩站立的须菩提祖师若有所思道：“恶人已除，黑龙被压制，阿斯女也有了归处，三藏的使命得以完成，唯独齐天大圣孙悟空，劫数还未尽啊。”
“孙悟空的劫数？”牛魔王顿了顿，眉毛一挑，“死铃之缘已被打乱，金刚箍也失去了本来的作用，按那泼猴的脾气，不大闹蟠桃园就不错了，你们还要给他搞什么劫数？”
“这哪是我们搞出来的，”须菩提祖师也很委屈，“天界也不过是按照上天的指示办事，一步成一局，死铃和金刚箍都不过是孙悟空辅佐三藏完成任务的工具，如今三藏已死，他们两人的缘分走至今日，步生局，局生步，孙悟空看似踏入了名为三藏的死局，其实劫数早在三藏之外。”
牛魔王眯了眯眼睛，“你是说，孙悟空未尽的劫数，是和人类陈善美之间的？”
须菩提祖师狡猾地眯着眼睛笑起来，“谁知道呢。究竟是人类陈善美出生在前，还是三藏诞生在先，三藏是已经死了，那么凡人陈善美的阳寿是否已尽，关于这些，谁知道呢。”
牛魔王看着远方暗自考量，半晌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天界还真是给齐天大圣孙悟空留了个不小的漏洞呢。”
山上云团纠缠成结，山下河流翻滚成股，天空骤然变黑，分明有什么事就要发生。
另一边，孙悟空已经飙车飙到了生的尽头，冥界。
恪尽职守的牛头马面一左一右拦住满身煞气令天界都头疼万分的某人，显然是早有准备等在这里，“齐天大圣，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冥界不受天界管辖，我们有我们的规矩，这不是您可以胡来的地方。”
“趁我好脾气的时候，带我去见冥王，我孙悟空今天要带一个人走，你们准，一切好说，若是不准，”他嘴角勾起一个嗜血的笑，“我就闹到你们准。”
巨大的金光“砰”一声砸在冥界最近新换的千年玄铁大门上，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凹陷，门内来回游走的孤魂野鬼顿时一片鬼哭狼嚎，牛头马面被迫举起武器，两双眼睛眼底腾起火红的烈焰，对孙悟空做出最后的警告，“您已经失去一只火眼金睛，在冥界这种地方引战，最终受伤的也只会是您而已。若您仍旧执迷不悟，小的们也不客气了。”
孙悟空也不跟他们废话，手上捏了一个又一个诀儿，流星般一个接一个毫无停顿地打在牛头马面树起的结界上，来势汹汹且不遗余力，不一会儿就让他们招架不住，最终齐齐被拍在巨大的门上，不知哪里的锁咔哒响了一声，玄铁门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利的声音，缓慢而迟钝地打开了一道缝。
孙悟空一侧身从缝中进入，随处可见哭嚎的野鬼，呜呜呜的哭声吵得他耳朵都疼，他重重一跺脚，力量较弱的野鬼直接肝胆俱碎魂飞魄散，力量较强的野鬼也头皮发麻四处张望着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敢再哭。
破空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这声音中的威压直接逼的一众鬼神虔诚地跪拜行礼，“齐天大圣孙悟空，你要的人阳寿已尽，强行带走只是逆天而行，既然她都已经服从天数，你又何苦大闹我冥府执迷不悟。”
“冥王说的那是三藏，三藏使命已成，沉睡轮回盘，这我无话可说。”孙悟空眼神凌厉，直勾勾地瞪着声音传来的方位，“我今天来要带走的人是陈善美，三藏是恶魔的容器，陈善美是三藏的容器，也曾发生过书贩子将三藏能力偷走，仅作为陈善美存活的情况。连天界都无法说明究竟陈善美和三藏哪个孕育在先，哪个改变了哪个的命运，冥王却如此大言不惭地说陈善美阳寿已尽？”
冥王沉默半晌，“天界这次，也还是让齐天大圣你钻了空子。”
三藏只是一个既定的身份，历届三藏完成使命后沉睡轮回盘是既定的宿命，所以白鹭苦等多年也等不来心爱之人的轮回，因为他们本就没有轮回，只活一世，救一世之人。
在来的路上孙悟空早就想明白如果他不去找她，便会像白鹭一般，苦等至死。所以他要赌，赌天界也无法准确分别陈善美和三藏之间生命的区别，赌他能为陈善美抢来复生的生命，赌他能为自己在无休止的无聊人生里抢来陈善美作陪。
因为他对陈善美的执着，以及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脏，他想他能赌赢。
只这一件事，他万分确定。
原本漆黑冷肃的冥府突然亮起数盏长明灯，冥王从大厅的另一边站起，一挥袖子卷来了生死簿，轻吹一口气翻到端正写着陈善美名字的那一页，毛笔笔尖顿在名字上方，冥王沉沉看着孙悟空，“这一笔划下去，陈善美魂魄复位，但从此不是凡人，不是神仙，也不是恶鬼，而是同齐天大圣你一般的妖怪，你可知她是否想要这样的结果？你可能为她做选择？”
孙悟空眼神沉稳丝毫不乱，“我能。日后她要是恨，便来恨我。”
不死不老再与平凡无缘，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如我一般的妖怪作陪，你是否愿意？是否开心？即便是你不愿意，自私如我，也要你活得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来恨我。
冥王又说：“私自改变生死劫，将凡夫肉体变为妖怪之身，这本该是历经千世万世甚至有可能永无机会的一件事，现在凭空多出的这些劫难，以陈善美现在的身体显然不能承受。”
“我替她受。”
冥王凝神看了看他的眼睛，“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未必承受得来。”
孙悟空无所谓地笑笑，“本尊不过是少了只火眼金睛，怎么你们一个个地都肆无忌惮地拿我当残疾。”
看他这样子，冥王也不再管，直截了当地说：“最后，三藏死前受了恶人一刀，恶气注满肉体凡身，即便魂魄附体，那具身体不知消耗多少力气才能恢复，即便如此，你还是执意要这样做吗？”
“对。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冥王大笔一挥，将生死簿上陈善美三个字划去，生死簿泛着微光合上，颇有点尘埃落定的意味，“此后发生的一切都与我冥界无关，这是你选的路，齐天大圣孙悟空，流血流泪，你也要走完。”
随着冥王声音落下，凭空凸出一块巨大的转盘，这是生死罗盘，是有生命的死物，天性嗜血，它由缓至疾飞速转动，孙悟空坦然自若地任由身体随着转盘转动带起的疾波卷入转盘之中，体会到第一重痛苦时，他终于明白牛魔王替罗刹女承受万年劫难时的心情。
由凡人至妖怪所生的劫难不比罗刹女当时的劫难好多少，罗刹女那注定的劫难也不过万年之多，而孙悟空替陈善美承受的何止是万年，那是千万年都未必终止的千万苦世。
然再多的苦痛，也只觉得快乐和庆幸。幸好自己选择替她承受，不然这些苦痛由她经受，她哪里受得了，他该有多心疼。
这场单方面肆虐般的受刑足足持续了七天，在七天的时间里，猪八戒摸上天界偷了佛前开得最盛的一株雪莲，众人皆知他此举为何，却没人敢拦。
饶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连续不断地在生死罗盘中转了七日也有些吃不消，他被甩出来时猪八戒正在等他，眼睁睁看着不可一世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趔趄几步跪倒在他面前，身后的罗盘由疾至缓，飞溅而出的都是那疯猴的血。
若是放在平常，见到孙悟空这副狼狈样子，猪八戒一定比谁都兴奋，恨不能合影留念，再把照片加印成册逢年过节当明信片四处寄发，还要嘲笑他好几千年才能罢休。但是现在，他一点玩闹的心思都没有，总被殴打的鼻子甚至有些发酸，他把捧着的雪莲递到孙悟空跟前，眼泪都要流出来。
孙悟空费劲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小心接过那还在盛开的雪莲，顺势拍了拍猪八戒的肩膀，“死不了，”他晃了晃雪莲，“谢了，算我欠你猪精一个人情。”
猪八戒吸了吸鼻子，习惯性地甩开孙悟空的手，没想到把对方一屁股推倒了，眼看着那猴子就要发火，猪八戒连忙狗腿地凑过去把人扶起来，殷勤地前后左右给拍着灰，“大哥，这都是小事，小弟该做的，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赶紧去接三藏……”对方凌厉的视线扫过来，猪八戒抖了抖连忙改口，“赶紧去接嫂子吧！”
一句嫂子轻而易举地把孙悟空哄得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在猪八戒的目送下一瘸一拐却依旧帅气地走向轮回盘。
猪八戒眼睛有些涩，看了看四周，又有些惆怅。
毕竟，他连一个为对方大闹冥府的机会都没有。
孙悟空将雪莲以自己的血为引移入陈善美体内，雪莲的至善至美修补了被恶气侵占而千疮百孔的身体，那一只火眼金睛也很好地给予重生的魂魄以力量和守护，他浴血抱着他的新娘重回水帘洞，还没来得及给各方妖怪传递信息，就已经体力不支倒头就睡。
陈善美足足睡了三个月才有所知觉，而她转醒时孙悟空却还在她身边睡得昏沉。
“如果你有机会重生，重新呼吸到这个世界的空气，重新变成一个自由的个体，你想要做些什么？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须菩提祖师曾在她一日星星之后重返冥界时问过她这个问题。
彼时陈善美眉眼之间一片回忆之色，“我想为他用花生冰激凌搭一座山，想为他把世界变成绿色，想为他在水帘洞的角角落落都装上地暖，想为他用美酒酿一片海洋，”说着说着她笑了，“但我若不能长久地陪着他，做这些事情有什么用？每当想到我时，他就会很伤心，既然不能陪着他，我为他做那么多做什么？”
“我最想做的事情，可能是活下去吧。活得像他一样久，这样他才不会害怕。”
想到那时候曾说过的话，陈善美修长的手指划过孙悟空阖上的眼睫，触到的肌肤是暖的，因为指尖冰凉，显得那温度甚至有些烫，烫得人心发软，烫出陈善美嘴角攒起的一抹笑意。
“孙悟空，”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谢谢你把我变成妖怪，我怎么可能会恨你。”
“你以后再也不可能拥有平凡的生活了，这样也不恨我吗？”那人闭着眼睛轻道。
陈善美用手轻轻描着他的眉毛，“我们凡人所说的平凡的生活，就是和喜欢的人平安顺利地一起度过余生，因为喜欢的人是平凡人，所以才想要平凡的生活，”她用手捏着他的脸，“我喜欢的不是平凡人，所以我不要平凡的生活了，我喜欢的人很厉害，所以我也想变得很厉害，不老不死，这样我才可以陪着他。”
孙悟空握住她的手腕，一点点往上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握，终于睁开了双眼，略显疲态，“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耍花招。”
她乖顺地任由他握着手，一边心疼他眼底的疲倦，一边又很开心他们眼下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气，“我说的，我不像你，我说到做到。”
“陈善美，”他叫她，重新疲惫地阖上双眼，“你说当我害怕、辛苦、危险的时候，只要呼唤你的名字，你就会来。”
“陈善美，我现在害怕、辛苦又危险，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照顾我，你一定要照顾好我。”
陈善美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被他猛地偏头吻住嘴角，有些急迫地掠夺索取，像是想要确定她确实是存在的，又像是单纯地只是像往常一样想跟她开个玩笑。
孙悟空重重吮了口她的唇，用手指描摹着她的唇形，又绕到她脸侧捏了捏她的脸，重又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喃喃自语：“完了，没力气了。”
陈善美听着他重新平稳下来的呼吸声有些好笑又很心疼，因为她，他瘦了很多，她摸摸他的头发，小声说：“妖精大人，这一次，我可以做你的妖精大人了。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跑的。”
早上还晴朗的天气，到中午时就憋闷的让人喘不过气，巨大的云团沉甸甸地压在天际，裹着人心一般说不出的令人窒息。牛魔王手搭在眉骨从半山腰探出身子望了望天，嘴角一撇，“大乱已定，这天气怎么还是窝窝囊囊的。”
同他并肩站立的须菩提祖师若有所思道：“恶人已除，黑龙被压制，阿斯女也有了归处，三藏的使命得以完成，唯独齐天大圣孙悟空，劫数还未尽啊。”
“孙悟空的劫数？”牛魔王顿了顿，眉毛一挑，“死铃之缘已被打乱，金刚箍也失去了本来的作用，按那泼猴的脾气，不大闹蟠桃园就不错了，你们还要给他搞什么劫数？”
“这哪是我们搞出来的，”须菩提祖师也很委屈，“天界也不过是按照上天的指示办事，一步成一局，死铃和金刚箍都不过是孙悟空辅佐三藏完成任务的工具，如今三藏已死，他们两人的缘分走至今日，步生局，局生步，孙悟空看似踏入了名为三藏的死局，其实劫数早在三藏之外。”
牛魔王眯了眯眼睛，“你是说，孙悟空未尽的劫数，是和人类陈善美之间的？”
须菩提祖师狡猾地眯着眼睛笑起来，“谁知道呢。究竟是人类陈善美出生在前，还是三藏诞生在先，三藏是已经死了，那么凡人陈善美的阳寿是否已尽，关于这些，谁知道呢。”
牛魔王看着远方暗自考量，半晌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天界还真是给齐天大圣孙悟空留了个不小的漏洞呢。”
山上云团纠缠成结，山下河流翻滚成股，天空骤然变黑，分明有什么事就要发生。
另一边，孙悟空已经飙车飙到了生的尽头，冥界。
恪尽职守的牛头马面一左一右拦住满身煞气令天界都头疼万分的某人，显然是早有准备等在这里，“齐天大圣，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冥界不受天界管辖，我们有我们的规矩，这不是您可以胡来的地方。”
“趁我好脾气的时候，带我去见冥王，我孙悟空今天要带一个人走，你们准，一切好说，若是不准，”他嘴角勾起一个嗜血的笑，“我就闹到你们准。”
巨大的金光“砰”一声砸在冥界最近新换的千年玄铁大门上，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凹陷，门内来回游走的孤魂野鬼顿时一片鬼哭狼嚎，牛头马面被迫举起武器，两双眼睛眼底腾起火红的烈焰，对孙悟空做出最后的警告，“您已经失去一只火眼金睛，在冥界这种地方引战，最终受伤的也只会是您而已。若您仍旧执迷不悟，小的们也不客气了。”
孙悟空也不跟他们废话，手上捏了一个又一个诀儿，流星般一个接一个毫无停顿地打在牛头马面树起的结界上，来势汹汹且不遗余力，不一会儿就让他们招架不住，最终齐齐被拍在巨大的门上，不知哪里的锁咔哒响了一声，玄铁门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利的声音，缓慢而迟钝地打开了一道缝。
孙悟空一侧身从缝中进入，随处可见哭嚎的野鬼，呜呜呜的哭声吵得他耳朵都疼，他重重一跺脚，力量较弱的野鬼直接肝胆俱碎魂飞魄散，力量较强的野鬼也头皮发麻四处张望着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敢再哭。
破空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这声音中的威压直接逼的一众鬼神虔诚地跪拜行礼，“齐天大圣孙悟空，你要的人阳寿已尽，强行带走只是逆天而行，既然她都已经服从天数，你又何苦大闹我冥府执迷不悟。”
“冥王说的那是三藏，三藏使命已成，沉睡轮回盘，这我无话可说。”孙悟空眼神凌厉，直勾勾地瞪着声音传来的方位，“我今天来要带走的人是陈善美，三藏是恶魔的容器，陈善美是三藏的容器，也曾发生过书贩子将三藏能力偷走，仅作为陈善美存活的情况。连天界都无法说明究竟陈善美和三藏哪个孕育在先，哪个改变了哪个的命运，冥王却如此大言不惭地说陈善美阳寿已尽？”
冥王沉默半晌，“天界这次，也还是让齐天大圣你钻了空子。”
三藏只是一个既定的身份，历届三藏完成使命后沉睡轮回盘是既定的宿命，所以白鹭苦等多年也等不来心爱之人的轮回，因为他们本就没有轮回，只活一世，救一世之人。
在来的路上孙悟空早就想明白如果他不去找她，便会像白鹭一般，苦等至死。所以他要赌，赌天界也无法准确分别陈善美和三藏之间生命的区别，赌他能为陈善美抢来复生的生命，赌他能为自己在无休止的无聊人生里抢来陈善美作陪。
因为他对陈善美的执着，以及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脏，他想他能赌赢。
只这一件事，他万分确定。
原本漆黑冷肃的冥府突然亮起数盏长明灯，冥王从大厅的另一边站起，一挥袖子卷来了生死簿，轻吹一口气翻到端正写着陈善美名字的那一页，毛笔笔尖顿在名字上方，冥王沉沉看着孙悟空，“这一笔划下去，陈善美魂魄复位，但从此不是凡人，不是神仙，也不是恶鬼，而是同齐天大圣你一般的妖怪，你可知她是否想要这样的结果？你可能为她做选择？”
孙悟空眼神沉稳丝毫不乱，“我能。日后她要是恨，便来恨我。”
不死不老再与平凡无缘，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如我一般的妖怪作陪，你是否愿意？是否开心？即便是你不愿意，自私如我，也要你活得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来恨我。
冥王又说：“私自改变生死劫，将凡夫肉体变为妖怪之身，这本该是历经千世万世甚至有可能永无机会的一件事，现在凭空多出的这些劫难，以陈善美现在的身体显然不能承受。”
“我替她受。”
冥王凝神看了看他的眼睛，“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未必承受得来。”
孙悟空无所谓地笑笑，“本尊不过是少了只火眼金睛，怎么你们一个个地都肆无忌惮地拿我当残疾。”
看他这样子，冥王也不再管，直截了当地说：“最后，三藏死前受了恶人一刀，恶气注满肉体凡身，即便魂魄附体，那具身体不知消耗多少力气才能恢复，即便如此，你还是执意要这样做吗？”
“对。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冥王大笔一挥，将生死簿上陈善美三个字划去，生死簿泛着微光合上，颇有点尘埃落定的意味，“此后发生的一切都与我冥界无关，这是你选的路，齐天大圣孙悟空，流血流泪，你也要走完。”
随着冥王声音落下，凭空凸出一块巨大的转盘，这是生死罗盘，是有生命的死物，天性嗜血，它由缓至疾飞速转动，孙悟空坦然自若地任由身体随着转盘转动带起的疾波卷入转盘之中，体会到第一重痛苦时，他终于明白牛魔王替罗刹女承受万年劫难时的心情。
由凡人至妖怪所生的劫难不比罗刹女当时的劫难好多少，罗刹女那注定的劫难也不过万年之多，而孙悟空替陈善美承受的何止是万年，那是千万年都未必终止的千万苦世。
然再多的苦痛，也只觉得快乐和庆幸。幸好自己选择替她承受，不然这些苦痛由她经受，她哪里受得了，他该有多心疼。
这场单方面肆虐般的受刑足足持续了七天，在七天的时间里，猪八戒摸上天界偷了佛前开得最盛的一株雪莲，众人皆知他此举为何，却没人敢拦。
饶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连续不断地在生死罗盘中转了七日也有些吃不消，他被甩出来时猪八戒正在等他，眼睁睁看着不可一世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趔趄几步跪倒在他面前，身后的罗盘由疾至缓，飞溅而出的都是那疯猴的血。
若是放在平常，见到孙悟空这副狼狈样子，猪八戒一定比谁都兴奋，恨不能合影留念，再把照片加印成册逢年过节当明信片四处寄发，还要嘲笑他好几千年才能罢休。但是现在，他一点玩闹的心思都没有，总被殴打的鼻子甚至有些发酸，他把捧着的雪莲递到孙悟空跟前，眼泪都要流出来。
孙悟空费劲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小心接过那还在盛开的雪莲，顺势拍了拍猪八戒的肩膀，“死不了，”他晃了晃雪莲，“谢了，算我欠你猪精一个人情。”
猪八戒吸了吸鼻子，习惯性地甩开孙悟空的手，没想到把对方一屁股推倒了，眼看着那猴子就要发火，猪八戒连忙狗腿地凑过去把人扶起来，殷勤地前后左右给拍着灰，“大哥，这都是小事，小弟该做的，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赶紧去接三藏……”对方凌厉的视线扫过来，猪八戒抖了抖连忙改口，“赶紧去接嫂子吧！”
一句嫂子轻而易举地把孙悟空哄得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在猪八戒的目送下一瘸一拐却依旧帅气地走向轮回盘。
猪八戒眼睛有些涩，看了看四周，又有些惆怅。
毕竟，他连一个为对方大闹冥府的机会都没有。
孙悟空将雪莲以自己的血为引移入陈善美体内，雪莲的至善至美修补了被恶气侵占而千疮百孔的身体，那一只火眼金睛也很好地给予重生的魂魄以力量和守护，他浴血抱着他的新娘重回水帘洞，还没来得及给各方妖怪传递信息，就已经体力不支倒头就睡。
陈善美足足睡了三个月才有所知觉，而她转醒时孙悟空却还在她身边睡得昏沉。
“如果你有机会重生，重新呼吸到这个世界的空气，重新变成一个自由的个体，你想要做些什么？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须菩提祖师曾在她一日星星之后重返冥界时问过她这个问题。
彼时陈善美眉眼之间一片回忆之色，“我想为他用花生冰激凌搭一座山，想为他把世界变成绿色，想为他在水帘洞的角角落落都装上地暖，想为他用美酒酿一片海洋，”说着说着她笑了，“但我若不能长久地陪着他，做这些事情有什么用？每当想到我时，他就会很伤心，既然不能陪着他，我为他做那么多做什么？”
“我最想做的事情，可能是活下去吧。活得像他一样久，这样他才不会害怕。”
想到那时候曾说过的话，陈善美修长的手指划过孙悟空阖上的眼睫，触到的肌肤是暖的，因为指尖冰凉，显得那温度甚至有些烫，烫得人心发软，烫出陈善美嘴角攒起的一抹笑意。
“孙悟空，”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谢谢你把我变成妖怪，我怎么可能会恨你。”
“你以后再也不可能拥有平凡的生活了，这样也不恨我吗？”那人闭着眼睛轻道。
陈善美用手轻轻描着他的眉毛，“我们凡人所说的平凡的生活，就是和喜欢的人平安顺利地一起度过余生，因为喜欢的人是平凡人，所以才想要平凡的生活，”她用手捏着他的脸，“我喜欢的不是平凡人，所以我不要平凡的生活了，我喜欢的人很厉害，所以我也想变得很厉害，不老不死，这样我才可以陪着他。”
孙悟空握住她的手腕，一点点往上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握，终于睁开了双眼，略显疲态，“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耍花招。”
她乖顺地任由他握着手，一边心疼他眼底的疲倦，一边又很开心他们眼下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气，“我说的，我不像你，我说到做到。”
“陈善美，”他叫她，重新疲惫地阖上双眼，“你说当我害怕、辛苦、危险的时候，只要呼唤你的名字，你就会来。”
“陈善美，我现在害怕、辛苦又危险，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照顾我，你一定要照顾好我。”
陈善美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被他猛地偏头吻住嘴角，有些急迫地掠夺索取，像是想要确定她确实是存在的，又像是单纯地只是像往常一样想跟她开个玩笑。
孙悟空重重吮了口她的唇，用手指描摹着她的唇形，又绕到她脸侧捏了捏她的脸，重又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喃喃自语：“完了，没力气了。”
陈善美听着他重新平稳下来的呼吸声有些好笑又很心疼，因为她，他瘦了很多，她摸摸他的头发，小声说：“妖精大人，这一次，我可以做你的妖精大人了。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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