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狗粮，把我的苏勒还给我

【东巡此去月余，岂料尊驾刚离开京城，宫中丧钟响彻，后来得了信儿，是太后娘娘驾鹤矣。与嫡福晋入宫，替未在京中的怡王扶棺送行，后阖府挂与缟素，漫天飞雪连城白，一眼望却，分不清是凛冽，还是哀婉。】
【入冬后嫡福晋身子一直也不大好，是日得了江淮的信儿，说是恂王给家里递了家书，一行人将不日抵京，说与嫡福晋时，她还为此高兴了许久，不过吃过药就犯困，说是怕不能亲自相迎，也怕过了病气儿给王爷。】
【遂吩咐了人，熬了姜糖小米粥，将王爷房间的暖炉一早烧上，直到管家从外头回，已是夜幕四合，说是皇家仪仗已进宫门，王爷可能就快回来了，这才道】知道了。
【双手自烛光下收回，一双手已是暖暖，披上大氅立于门扉廊下，我远远望着宫里的方向，合着漫天飞雪。心里却无比灼热。】

【走到西华门时已直戌正，虽与莫德里的府邸挨得极近，却并没似往常一般同路而行。今次驾车的是陈宁，我刚在软垫间坐稳，便听他问王爷今晚去哪儿，缄默许久，方道了声还府。这归京的头日，不知多少双眼正印在我马车的王徽上，总不能直接去别庄过夜，那也不必待到元储之争了，都察院便能把我掀个底儿掉。而今亲临穹宇，始知持中不易，幸亏我不曾歆羡过一众位高权重的兄长。】
【才至胡同口，远远就见中门内留了灯。黎黎对我从不上心，我立了怎样的功、受了怎样的赏，於她而言还不如一把输掉的叶子牌，所以定是旁人所为。下车时雪尚未停，几片零星的冰花粘在毡帽上，逐渐化成温柔的水。陈宁亟亟追上来，不及他开口，便道我已累极了，径自拐向正殿去。】
【银汉之下，那个逆风而立的人离我越来越近，原是眉目含笑的聆淮。沉重到极点的心绪闪烁似的一松，终於显露一个笑脸】
哪来的小蟊贼，都是宵禁的时辰了，还敢在本王宅前闹妖。
【长庭的过道间挂了一排艳红的灯笼，两道人影投在地衣上，被月光徐徐拉远。为她拨了拨袍角沾上的雪片，又道】
昨儿不是已让人向府中带口信了，汗父銮驾隆重，今日肯定回来得晚，就是为了让你们早歇下。这么大的雪，偏不听话？

【确实也等了不少时，我偶尔在廊下来回踱步，但是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那个他会回来的方向。身边的小蛮也不止一次的同我说，要我回屋等，我也只是一笑不语。】
【而大抵是后半夜中，前庭可算是有了动静，我重新立于廊下，翘首以盼着，终得见了那个日思夜念的人影。他依旧如三月的春风而至，大氅在他的身后微微浮动，人未至，先闻其声，后见君眉目含笑拢过我裙裾风霜。】
【我暖着的双手，终于覆上他的掌，送去寒冬凛冽里的一丝暖意，眼角眉梢皆是欢喜】一个王爷，久不归家，若是再没个等您的人，难免让人唏嘘，您也知道那么大的雪，让我们早点歇下，那您怎么看不出来……我也担心您呢。
【说着，便引着他往已经烧得暖暖的正殿去，因着还有外人在，不好多做亲昵之状，便先道正事。】这几日家中女眷多有受风寒，所以嫡福晋早早喝了药睡下了。

那万一我爽约了怎么办？
【随口笑问一声，原就不期待答复。两人并步走进正殿，解下羽氅，任奴婢挂至一旁，又偏头道】
现下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令，近日我还有的要忙，黎黎那儿劳你多上点心，回头进宫陪额娘说话的时候，也别忘了让她及时添衣。你晓得，做儿子的长大了，总不能再如小时那般亲近了。
【大抵聆淮入府不久，黎黎仍须把持她大妇的体面，才以玉躬不泰的借口来应付，否则还不是想不见我就不见。见宣文奉上袖炉，我在荒天野地里厮混久了，浑不觉冷，便转手递给聆淮，随即叹了口气】
明天一早就得随汗父至景山给太后梓宫叩头，谕令为上，料今晚也歇不了几个时辰。有吃的没？我先垫一口。

【他一语，我以笑而应，自然，他若不归，等至天明就是，横竖十多年就为等这样一个人，不都等过来了么。随他入了屋，大氅交给身畔的婢子，便递了个神色，那婢子福身离去至膳房。】
【我听他一边嘱咐，一边记下，偶尔也应上一声。】聆淮省得，嫡福晋也有交代，王爷可不必费心。
【他将暖炉放在我的手里，虽然还担心他不够暖，但也没有拂了他的意，就暖在手心儿里。后话一闻，正巧婢女子已端了早已经备下的膳食，一边儿接过手来，一边儿笑道】若是我未等你，你打算饿了吃点什么？
【玩笑话毕，将姜糖小米粥放在他面前又道】早也熬好了一些清粥，配着一碟白糕，若是王爷用着觉得不好，王爷说想用点儿什么，妾让她们再去备。
【说罢，轻拉了他的衣袖，拉他落了座。笑意缱绻，话中还带着些许心疼。】真是辛苦你了……

哎，那就饿着呗，我又不是娇气的人，饿一顿不是事儿，你且放心吧。
【眼见她捧来一碟似雪的菱粉糕，配上碗全不见肉沫的白粥，忍不住噎了一下。原想照实答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辜负人家一片冰心，良久方道】
我不同寻常人那般忌讳，以后万一再这个时辰回来，可教奴才们弄点红烧里脊、麻辣肚丝、冰糖肘子之类的，只管是肉多的就行。【为免她因此多虑，便温声一笑】不过甜口的也挺好。
【总归此刻是饿极了，三两口便喝光了一碗粥，风卷残云的同时还能勉强不失仪态，都是从前在宫中练就的工夫。待放下空荡荡的瓷碗，又反握她手，舒展的眉头忽而一蹙】
这一回是够累的。你是不知道，盛京那块地方半点都不似我的祖源，汗父銮驾至奉天大清门时，我立在那儿看了许久，只觉得冷极了，浑身上下不舒服。

【闻他这话，突然觉得他哪里是我第一次遇见时候的清冷冰山，明明就是个心思稍微成熟一点的大男孩儿罢了，忍不住轻声笑着，亦落座一旁，托着两颊看他风卷残云。】
【后话我也算听出来，难免笑着嗔他一句】原来王爷嗜荤呀。
【我竟是这样不了解他，现在想来，合该多问上几句家里的厨子，便不该自己擅作主张，可我总觉得他好似对这些从来不怎么上心，即便是家中仆人好像也都性子寡淡，说什么便是什么。如同嫡福晋那般，万般皆一副顺从模样。】我记住了~
【待他用完膳，正想开口劝他小憩一会儿，却忽而手上一温，任他握在掌心，眸光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听他说着自外面回来的所想所感。话落，难免心疼。】我想起自江南进京的头一年冬天，我也是冷极了，可只要想到，全家人都在京城，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我将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摩挲着，好像这样就能多一点，再多一点的给他温暖似的。】真的只有冷这样的感觉么，我原以为，在那样的威仪之下，王爷会有更多的自豪和感慨呢。

这可不是我头次去奉天了。当年汗父指给我的头一件差使，便是去金州巡防讨逆，那时我在海上做了件……做了件错事，招来汗父好一通训斥，直过了六七个月，到我觉得他再也不愿用我的时候，他才赐了我这个“怡”字。
【自将前尘娓娓道来，回忆的碎片愈发模糊，甚至不似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了。含了块菱粉糕在嘴里，又取了另一块喂到她唇间，复道】
我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受宠的阿哥，堪有今日功业，是汗父信我、容我，於我而言这就足够了。后来别人问过我，是否於君父有所憎恶……【今时的我不再有任何迷茫，便只一抿嘴角】可能最开始有些不满，但我从来都没记恨过他。他是我的君主，更是我的生父，无论做儿子还是做臣子，都没有忤逆尊长的道理。而且业已过去这些年，汗父似乎越来越看重我了。
【纵使现下意悬储副，赤子之心依然如初，顿了顿，缓声笑道】我很高兴。
【命人倒了杯白水，仰头喝下，顺了长长的一口气儿】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闲七杂八的，都这个时辰了，累不累？

【他慢慢道来，像是推开一扇封存往事的旧门，吱吱呀呀的却挡不住那份巍峨。他能这样清晰的记得，每一桩每一件，甚至还会记得当年的心情，与如今心境的不同。想来……许多事不像他口中说的这样云淡风轻，这些过往，都在他的心头留下过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不忍打断他，一字一句听的真切且感同身受般跟着拧眉，舒眉，末了他似放下心中芥蒂，唇角眉梢带着几分笑意，我也忍不住带上几缕春风含笑，摇了摇头道。】我不累，我也很高兴。
【双手中他的大掌让我觉得格外安心和踏实。】何其有幸，我能听得你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又何其有幸我能参与你的人生。原是我太过不了解你，而今知道的越多，越发对你倾心……了。
【说到这儿，就想起了那日在他面前的闹剧，这会儿拿出来却偏想问问他当时心情。】一不小心，又难掩对你的爱意，你说，那日我擅闯王府说那些话后，你知道了是不是特别的得意~？
【说罢，又不好意思了，抽了手来，想要掩饰自己的羞怯，起身便要去为他收拾床榻，慌忙道】我去给你铺床。

【我其实很早就想问他了，那日的我，那样莽撞，那样不懂事，又那样平铺直叙的对他诉说着看似遥不可及的喜爱，那么他呢……是否也向我喜欢他那样喜欢着我，或者，不需要那么多，只要一点点也好，不是因为圣旨，不是因为皇命，而是……就单纯的只是喜欢我。】
【字里行间，我将他的话，掰碎了去读，去想，可我尝到的更多是一种苦涩的味道。微微蹙眉，是我的不解。怎么会呢……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少年呢，怎么他会这样想自己呢。】
【唇瓣儿微阖，方要开口，却让他自问自答般的囫囵了去。腕儿上是他从温渐暖的手掌，只要他对我展眉一笑，我便忘却春秋，只有朝夕。】
【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他的眉峰，恨不得将我满心欢喜捧在他的眼前，让他明白，我所有的喜欢都是真的，这个世界上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一个人真心喜欢着他。而当他问及明早是否有冰糖肘子的时候，眼角眉梢皆添了几分风情，一笑道】一觉醒来，就有。
【我旋身去，在门扉处停下脚步，笑着道】若是想入口软嫩，这会儿就得炖上了，我去吩咐一声。
【末了，微微回眸看向他，还是将心里话道明】喜欢，没有理由，确认过你的眼神，便误了我的一生。
【说罢，带着三分羞怯，匹了大氅，去为他准备明日所用。】

【闻言微不可查地一怔，心间翻涌而上的愧怍被拼命压下，神色转息如常。两指一捏垂迤的箭袖，开声笑道】
辛苦你了。不过你得记住，分付完这些事，就不许再在外头滞留了，别让**心。【含笑的目光点在她眉间，在人转身的刹那迁延远去，飘入飞散的霰雪，最后只馀一声深浅莫测的慨叹】雪太大了。
【原待入内就寝，一不留神又瞧见她剩在案头的菱粉糕，仅仅思考了片刻，就坐到椅上吃了个干净，顺便喝了杯凉水。明天还有一场恶仗要打，先来两块糖总是没错的——我就是这样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