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兵临城下
康成二年岁末,文帝坚围长安城十数日,因荡王护连年征伐,城内无粮,文帝坚兴仁义之师,资粮以济民,万民称颂。
《隋 文帝十二》
太子宇文训勤王而来,却被杨坚以三千甲士围堵在渭水河畔,太子宇文训拒不受辱,与渭水河畔自刎身亡。
长安城,终于成了一座孤城。
而宇文护,也终于成了,孤家寡人。
风声凛冽,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长夜过半,黑暗之中,仿佛是有一只巨兽蜷缩,等待着时机将这个已经被老天舍弃的王国毁灭。
城下领头的是征讨大元帅杨坚,左军大元帅是独孤顺,二十万兵马,将长安城围得如铁桶一般。
他们都在等着,宇文护出城献降。
宇文护还是那副面容,只是比往日里少了几分血色,脸色苍白的好似鬼魅,瞳孔深处,还是素日的沉稳淡然,排兵布阵,未有不决,他手下还有八千死士,可以弃长安城而保皇城。
但也只是八千死士而已……他已经没有兵了。
他终究成了兵寡马弱的弑帝之人,成了各大柱国向先帝表忠心的俎上鱼肉。
“我宇文护,怎么会输呢……”他低喃着,剑眉星目,隐隐透着几分戾气,可最终,微仰起头来,瞧着黯淡星光,无可奈何,长叹一声。
“降了吧。”
她的声音,在这夜中,格外清晰,“至少,能活着。”
他冲上前去,猛地扼住她咽喉,她不住的喘息,却是不能。
宇文护的笑意却越发深了,就如同一只出笼的猎豹,在玩弄着奄奄一息的猎物一样,“你留下来,本就是为了看朕的笑话吧?”那种笑容,透出空洞决绝。“是呀,你是他们口口声声喊的先帝遗孀,是他们说要供奉庙堂,安抚臣民的太后娘娘……”
她只是看着他,神色哀伤至极。
“朕不许你这样看着朕,朕不需要你的同情!”他松开手,步子踉跄着后退几步,“青史之上,朕是弑帝之人,你是忠贞的明帝皇后,果然呢。”
这却也挺好的……至少,她能活下来。
她就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她心里头有个难以自抑的念头,她想冲上前去,就那样抱紧他,告诉他,她不想做什么明帝的贤德皇后,她想与他一样,做声名狼藉,被万世唾骂之人。
至少,青史一卷。
独孤般若和宇文护这两个名字再不能分开。
千百年后,他们也能像那些亡国的昏君妖后般,被世人当作笑谈,至少,证明他们彼此,曾经那样相依过。
独孤家的大女公子,已经堕落到了此等地步,这让般若,不寒而栗。
于宇文毓,于独孤家,她该做的都做完了。
可于独孤般若,却什么也不剩下了。
攻城,就在次日。
来的太快……
里应外合的人也很快。
快到宫里头已经再没有人能够给般若递外头的消息,皇城里,到处都是疲于奔命的人,已不是第一次了,当日宇文护杀入皇城,多少无辜性命死于他的一声令下,如今,又换了个人,换了个,满口仁义道德却抛下妻子的人。
菱花镜前,她描着红妆浅黛眉,这是她最用心的一次妆容,只因,她要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黑,但不要紧,因为有那个人一同去。
她找出梳妆台下头那个积着灰尘的檀木盒子,那上头有个灵巧的小金锁,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挥去那陈灰,引入眼帘的,是那根恍若前世存着的玉簪。
“我送你的簪子呢?”
她一直珍而重之的藏着,一如她珍而重之的将宇文护藏在心底那个自己都险些忘掉的角落。
在她闺阁之时,曾不止一次的遐想,宇文护如何站在她身后,执着玉簪,为她绾起万千青丝,牵着她,与红幔之下光明正大的走出独孤府……
耳边,不知怎的,水榭阁楼,那句“愿同此誓”。
究竟是谁负了谁,才不得好死呢?
梦忽然醒了。
耳边兵戈之声越发近了。
宇文护,出去迎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