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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汉全席】17-04-25夜无影(原创古风/多cp/长篇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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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度受


IP属地:安徽1楼2018-04-25 22:59回复
    新坑撒花!
    《夜无影》是多cp短篇合志《短夜长》的后续之作,是以妄尘中心视角叙述的all尘向古风长篇正剧。主cp涉及柒心柒尘浮尘流云伦仙唯艾君倾昼艾等。主要出场人物可参考《短夜长》。(本吧精品贴里可以找到)
    大纲与背景是当初写《短夜长》时就构思好的,写作速度很慢也很精细,因为希望能用文笔完整的传达出主角的感情。粗略估计将会在20w字左右时完结。
    玩梗有,渣攻贱受模式有,且秉承一贯刀子里找糖吃的传统。可能时不时地会被河蟹一下,希望大家喜欢。


    IP属地:安徽2楼2018-04-25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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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当妄尘踏入柒夜的房间时,柒夜就察觉出他是醉了的。原因无他,光是看着妄尘那通红了的脸颊和醉眼迷离的眸子他便能猜出个一二,而妄尘手上提溜着的竹筒更是直白了当的证明了柒夜的看法。
      届时妄尘还未入得满汉楼,正赖在柒夜身边混吃混喝,做只卖艺不卖身的行当。不仅身边没有“将军”陪伴,更未落得什么后来的“尘美人”之说。然而正是因为没有那些浮名羁绊着,妄尘为人处世才更显得随性,倾城之姿、祸水之命也给定了个十之八九。正如此刻,柒夜实在搞不懂这醉了的美人儿究竟是怎么寻过来的——妄尘散着头发不说,衣衫也乱得可以。一进里屋竟直接搂了柒夜的脖子坐到他腿上去,三下五除二的蹬开鞋袜,晃荡着光溜溜的脚掌心安理得地靠在柒夜怀里笑起来。
      柒夜叹了口气,放下方才还翻阅着的几封信,按着妄尘的腰揽紧了他:“正午时分,怎么就醉成这样?”
      “嘻嘻……早上出门,碰见了无欢哥哥。他让我将这筒桂花米酒给你捎来。”妄尘答,嗓音里挟了一份沙哑。他以左手食指勾着那竹筒在柒夜眼前晃了一圈,柒夜抢下来打开一看,哪还有什么桂花米酒?全叫妄尘这家伙给喝光了。
      “你啊你,既然不会喝酒,怎么还将这米酒喝得精光?”柒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恨不得一个板栗敲在妄尘头上,最终还是愤懑的掐了把怀里人的腰解恨。“无欢哥哥说我可以喝,也没说不让我喝完呀。”妄尘轻呼一声,眼底藏着一抹狡黠,衬着他右眼下那颗飘飘忽忽的哭痣,倒真让柒夜发不出火气来。
      屋里还杵着丫鬟二三,小姑娘家家的,看不得两人这般亲近,一个个都红了脸。柒夜觉得过意不去,弯下腰拾来了妄尘踢走的那双鞋,刚想帮他穿上,怀里头坐着的家伙又开始折腾起来。
      “穿什么鞋?不穿!”妄尘皱着眉头,瞅着那鞋的眼神儿就跟盯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在我家里就得听我的话。”柒夜只道妄尘在发酒疯,按住他的腿不让他动。
      “唔……不听不听。”妄尘坏心一起,软下嗓子哼哼起来:“我今年才六岁,不用穿鞋。”
      “噗嗤……”柒夜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吗,原来你才六岁啊。”他顺着妄尘的话接着道:“六岁的小妹妹,你若乖乖穿上这双鞋,柒夜叔叔就给你买糖葫芦吃。”
      这话可触了妄尘的霉头了。妄尘本没料到柒夜会顺着他的茬儿往下接,更没料到这家伙会唤自己做“小妹妹”。登时便气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可怎么得了?妄尘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沾沾自喜的柒夜,冷不丁的回了一句:
      “才不要!柒夜叔叔,你给的糖葫芦好小!”
      “咳咳咳!”
      这“糖葫芦”必然是意有所指。柒夜与妄尘处的久了,自然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却苦于没什么妙词儿反驳,只得暗自吃了这亏。他憋着这口闷气思索许久,索性不再言语,拾起先前被冷落在一旁的信件来读,也不顾忌妄尘是否窥得见个中一二。而妄尘见柒夜这般,便也失了继续逗弄他的兴致,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姿势卧在他怀里,瞌上双眼,将醉酒后热烘烘的脸颊搁在他肩头上。
      一时间房里竟安静了下来。识趣儿的丫鬟们都已离开,只留了一个年长的为两人端茶送水。她悄声挪到柒夜身侧,嗅到了妄尘身上的酒气,便擅自做主,打开窗子试图将这酒气儿散出去。而窗外正巧起了风,去年沿墙根栽下的那片翠竹在风中沙沙地摇晃起来,让一股清意卷着微风踱进屋里。
      “唔……!”
      恍若被惊扰了般,妄尘深呼吸了一下,睁开眼,瞅了瞅柒夜专注的侧脸又瞥了下他手中的信件,再回过头去看向那扇大敞着的轩窗。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已经睡过去了,可又不知这般朦胧的状态持续了多久。他眨了眨泛着酸疼的眼睛,突然看见几片被风吹入屋内的竹叶,兴致一起便从柒夜怀中挣了开去,以一双光裸的脚踩在地上,弯下腰来挑了片品相好的拾起来,坐在窗沿叼着那竹叶吹了首小曲儿。
      “你啊你……”柒夜叹了口气,懊恼地腾出手来揉揉额角。“你可知我花了多大功夫才将这信件看进眼里的?”他问,语气中却并无任何责备之意。
      而妄尘显然是不在乎这些的。他抿起唇来还了柒夜一个笑,便又晃荡着双脚用竹叶模仿鸟儿鸣叫。这下可好,什么带毛的鸟儿都出来了:母鸡咯咯,公鸡哦哦,麻雀啾啾,鸭子嘎嘎——仿佛是要故意惹柒夜生气似的,自妄尘口中奏出来的全是些靡靡之音,虽也算得上此起彼伏、有调可寻,但仍旧让柒夜头疼不已。
      “够了。”柒夜无奈道,冲着妄尘招了招手:“你过来。”
      妄尘闻言,一甩手将竹叶丢到窗外去,跳下窗台,复又踏着那摇摇晃晃的醉步绕到柒夜身后,搂着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他头顶上。
      “看看这信件。”柒夜说,挑出一张信纸举到他眼前。
      “我不识字。”妄尘说,看都不看柒夜手中那写得密密麻麻的信“你读给我听。”
      “迟早懒死。”柒夜低声骂了他一句,直接把信交付到丫鬟手里。“你来说说,该如何处置一个背叛者?”
      妄尘沉吟片刻,问道:“你会照我所说的去处置他?”
      “你先说说看。”柒夜答。
      “杀了。”妄尘说。
      “你的手段很强硬啊。”柒夜笑。
      “是吗?”妄尘左右晃晃脑袋,也一同笑了开来。“我想,我若是你,便会做出这样的处置。难道我想错了不成?”
      “不,你没错。”柒夜摇摇头。“我的确准备杀了他。”
      “嘻嘻……”妄尘暗自窃喜着,弓下身子,将柒夜搂得更紧了些。“缘分注定。不然我这么个菩萨心肠的家伙,也不会和心狠手辣的柒夜柒公子心有灵犀。”
      柒夜失笑:“菩萨心肠?妄尘,我夸你手段强硬,你却骂我心狠手辣。你哪里担得起菩萨心肠这四个字?”
      “心狠手辣又怎么了?在我妄尘眼里这就是夸人的词儿,放在你身上尤其的好。”妄尘弯起唇角哧哧的笑。
      “怎么个好法儿?”柒夜扬声问,脸上略有怒意。
      “这个嘛——”
      察觉到了柒夜那没由来的不满情绪,妄尘便只好不情愿地支起他那晕晕乎乎的脑子去想该如何好好的安抚安抚他。他瞥了一眼还闷声杵在一旁的丫鬟,灵机一动,便有意无意地撩到柒夜腰腹下,手指一勾一挑解开腰带,不动声色地掀开衣摆探了进去。“强硬,强硬……呵呵,公子呀……”妄尘凑在柒夜耳边轻轻说着,湿软的酒香与他黏哑的声音搅和在一块儿,如泥鳅打洞似的直往柒夜的脑子里钻:“你这里好硬哦……我好喜欢……”
      “……”
      柒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动了动喉咙,向侍女使了个眼色叫她离开。“你想要什么?”他问,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却正正好戳中了妄尘心里头藏着的那点小心思。
      “什么呀?呵呵……”
      背后传来几声轻笑,柒夜回过头去,正巧碰上妄尘凑近来的脸。
      “你……”
      风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知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我准备把你送到满汉楼去。”
      情事终了,柒夜携妄尘去后院那汪温泉中洗浴。时值午后,二人都有些肚饿,便叫小厮摆了瓜果点心在岸上。妄尘早先喝了酒,此刻虽已解了大半,但还是被这氤氲水汽熏得头昏脑涨。他将额前一股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脑后去,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慢悠悠的搭上柒夜的话:“送我去那儿做什么?”他问。
      在这小城中,若是问起“满汉楼”这三个字来,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是在小城之外的地界满汉楼的招牌也是响当当的——那可是满汉楼哇,名满江南的地方,连圣上都对满汉楼的大掌柜花君姑娘有所耳闻,还能有谁不知道啊?然而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是,满汉楼的大掌柜虽然是花君姑娘,但这满汉楼内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他柒夜柒公子的一席之处——若是说花君是满汉楼里说一不二的大当家,那么柒夜就是这大当家背后的二把手了。在满汉楼里得罪这神通广大的柒夜柒公子,那可以说是得不偿失,一星半点儿的好处都占不到。
      “我要你去调查背叛者的事情。”柒夜答。
      “奇了怪了,先前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斩草除根,怎么到了这会儿又心软了?”妄尘轻笑一声,伸手去勾了一小串葡萄来。
      “倒不是我心软,只不过这家伙轻易动不得。”柒夜看着妄尘叹了口气,想,若是平时,以妄尘古灵精怪的性子,恐怕早就把那背叛者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如今恐怕是醉得狠了,头脑还迷糊着,方才问出这般没有水准的问题来。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与自己讨价还价,争个没完。“你去不去?”思及至此,柒夜赶忙开口催促,生怕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
      “去啊,怎么不去?”妄尘衔着颗葡萄嘟囔“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果真如此。柒夜暗自啐了一口:“什么要求?”
      “其一:你要保我在满汉楼里不受委屈,不愁吃穿。”妄尘说,将葡萄连皮带籽咽下肚去。
      “这是自然。我已经和花君说过,让你住到满汉楼的北阁去。”柒夜点头应下。
      “其二:我要你送我一件东西。不求奇珍异宝,但求别出心裁。”妄尘又说,把光秃秃的葡萄梗稳稳地扔回果盘中去。“而且不得是你亲手制的。”
      “……好。”尽管这个要求刁难了些,但柒夜心中还是略略有了些眉目,就也干脆地答应了。
      “其三嘛……”
      话语声戛然而止。妄尘半张着嘴思考了好一会儿,转而开口问向柒夜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将我送到满汉楼去?”
      “明日卯时。”柒夜答,抬眼望了望太阳“这个时候北阁应该已经收拾好了。你若想提前住进去,我们即刻启程便是。”
      “这么早啊?”妄尘做了个懊恼的表情,但旋即又笑了起来。他划开水花近了柒夜的身,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另一手则勾着食指伸过去,戳着柒夜的脸颊叫他转过头来“走什么走?你这般不识趣地打发我,我还能逐了你的意不成?今夜我偏要留在你这儿,好好尝尝你柒夜美人儿的滋味儿。”
      “这便是那第三个要求了?”闻言柒夜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想和妄尘计较太多。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沾沾自喜似的家伙,不安分地伸出手去抚摸那人浸在水中的腰部,惹得妄尘咯咯发笑。“是便是了。怎么,不敢应?”妄尘问,故意抻着脚趾去刮柒夜的小腿,而原本蹂躏着柒夜脸颊的那只手也绕到了他颈后去,顺着柒夜的背脊划下一片连绵的水渍。
      “应,怎么不应?这天大的便宜放在我柒夜面前,还能让它逃了不成?”柒夜笑答,瞟了一眼两人间被搅得波光淋漓的水面,一边摸索着拽住妄尘的脚腕一边将那妖精往怀里按。
      “就知道你……唔……走开……”


      IP属地:安徽3楼2018-04-25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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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沿江西行百里,过桃花林,辗转不过十来步便可闻得缕缕歌声,绕梁余音三日不绝。走近了却又寻不着寻常妓馆里的脂粉味,只一栋雕花高楼临山而立,曲筑横梁金砌玉琢,是以江南一绝,满汉楼。
        满汉楼,顾名思义,是一处只能见得着男人的地方,但它既不是艺馆又不是小倌馆——传闻满汉楼的主人是一位姑娘,名唤花君,平生最大的志向便是见识天下所有奇男子。她及笄之后不顾家人反对游遍大江南北,览尽山河盛况,并将愿意追随她的一干奇男子汇聚于此,建楼以示天下。故满汉楼内的男人无一不是自由身,去留不定踪影无寻,唯独每日闻名而来的客人们络绎不绝。有些豪爽女眷甚至要在满汉楼里住上几晚,好寻个机会瞅瞅自己心仪的男人。
        满汉楼本身就是江南一处绝景。建的地段好,一年四季从不缺来游玩的文人墨客。曾有名士题词曰:居山傍水,绿木成荫,百花齐放,莺歌燕语。而满汉楼内更是别有乾坤——满汉楼设有五台四阁。初入楼内,正对着那扇朱漆大门的便是第一、二台,台高一尺,由五五二十五根石料柱子支撑。台上铺着各色锦缎,并有歌舞二人、杂耍三人、评书一人、相声二人在每个台子上做讲,是以一台迎宾,一台送客;穿过台边两侧的小门便可见得一大院,大院左右各有一台,其高二尺,由六六三十六根桃木柱子支撑。左边的台子上垫着一层褥子,褥子上盖着块大白绢儿,是以歌舞、演武用。右边的台子上摊着一块靛色粗布,台子中央杵着案台一方、椅子一把,是以评书、相声用;最后一台更是了不得,倒不是说建造那台子的材料有多金贵——此台高达一丈,用料普通,寻常小厮上下整理都需靠着架梯子上下攀爬才行。此台的出彩之处在于它从不对寻常人等开放,而登得上这台的人也必然是满汉楼内客中的佼佼者,个个儿惊才绝艳。在建立满汉楼时花君便别出心裁地令工匠们绕着这最后一台建了三层雅间,入内后不仅能将第五台上的景色一览无余,还可以窥见前四台上的景象、将整个满汉楼尽收眼底。
        除却“五台”,满汉楼的“四阁”更是威名在外。“四阁”指的是满汉楼在城外建的四栋别院,为东阁、西阁、南阁、北阁,分别嘉奖给满汉楼内顶尖的四位奇男子们居住。
        人说满汉楼群英荟萃,尤以几个百年难见的为首:东阁阁主萧氏,其体内有两道魂魄共存,故得以同时用萧忆情、萧仙儿为名献艺于众。萧忆情嗓音之嘹阔甚至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传说他曾在江北练歌,歌声携风踏浪破水万里传至江南边一处酒楼中。萧仙儿声线柔美,闻者如临子夜,见墙头有情人凄凄戚戚,呜呜咽咽。又以萧忆情擅琴而萧仙儿善舞,十指阳春覆弦皆化水,玲珑胡旋舞罢众难眠;西阁阁主非本土而生,乃是花君外出游历时自海难中结交的男子。祖地人称其以伦为姓,又以桑代为尊称,故名伦桑。此人气息绵长,声音沉稳,据说天下百曲无其所不能唱。而当闻其歌,喜者五府皆忘,怒者举剑折案,哀者掩袖长泣,惧者肢体自僵;南阁阁主杨啟更是奇特。其长相俊朗,风度翩翩,怎奈一五尺男儿说起话来却像那高阁里的小家碧玉一样,偏偏还叫人寻不出一点瑕疵,好听的不得了。便是他自己平时也爱以女子自居,唱起歌来更是惊艳四座,叫一干闻讯而来的艺人姐妹们恨得咬坏了锦帕。
        诸如此类的还有梨落无欢宁采臣,云雀狐若潇潇雨,柒夜柏凝君百落,帝听无行叶天星。都是如雷贯耳的人物。不过也有几个名字上不了台面的,比如根小八狗蛋蛋春花花,酸辣粉老干妈,只能怪父母起名时太不走心。
        子时三刻,柒夜遣人将妄尘叫醒,说要驱车送他去北阁。
        此刻正是妄尘睡得香的时候,冷不丁地被打断了美梦,心里面更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愿。他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身来,前日喝过的桂花酒正折腾着他的脑袋,更别提与柒夜纵情后身上几处难以启齿的酸疼地方。他想就着这暖和和的被窝睡下去,却奈何拗不过柒夜几番厮磨逗弄,只好不情不愿地稍作梳洗与柒夜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城往北阁去。
        “给你。”上了车,柒夜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放到妄尘手中。妄尘还迷迷瞪瞪地打着瞌睡,倏地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把那凉凉的东西举到眼前看,原来是一块小小的玉坠。
        “想不到你当真送出来了。”妄尘不由地感慨道。在他看来,昨日的那三个要求纯属酒后的胡言乱语,只不过虽然看上去是强人所难,但也还算是有通融之处。他把玉佩送到月光下照着,便见得那玉坠又扁又长,乍看之下如同竹叶一般,幽幽地泛着翠色的光。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其正中隐隐有一条裂隙,可又似乎多亏了这裂隙才让玉坠有了竹叶的神韵。妄尘来来回回把玩了许久,心中甚是欢喜,越看越觉得这件礼物合他心意。
        “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柒夜清了清嗓子,从妄尘手中接过玉坠。“转过去,我帮你戴上。”
        妄尘点点头,将一头长发攥成一束,背对着柒夜坐着,任他笨拙地把那系着玉坠的红绳在颈后缠缠解解,最终恨恨地打了个死结。
        妄尘无言的抚了抚那截短得几乎要将他勒得气短的绳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在这长夜将尽之时,满汉楼北阁就像一只雌伏在原野上的巨兽,在黑暗里耀武扬威,将它的爪牙伸向他们的车与马,还有自北边呼啸而来的烈烈山风。今夜风急,连河边那几条用铁链拴在一块儿的大渡船都被吹得东倒西歪,手腕粗的黑铁链子哐啷哐啷地撞出了火花星子,那细碎的红色烟火也就随着大风一并儿刮进了河里,顺着被吹得皱起的河流由北向南流到城外去。而此时北阁早就被柒夜遣人整理妥当,此刻虽算不上灯火通明,但吃穿用具一应俱全,故也勉强说得上是称心如意。只可惜它这第一任主人虽然好,来得却不是时候,只草草的由小厮领着、匆匆和这空落了许久的庭院打了个照面,便直奔卧房而去,钻进那暖烘烘的被窝里,一息、两息、三息,睡了过去,又快又沉。
        须庚,房间里便又安静下来,时不时的有风从门框上的间隙吹进屋里,发出“呜呜”的响声,直到柒夜端了盆热水跨进门栏。他在这间小小的卧房里绕了一圈,细细看过房梁和门窗,点点头,随即绞了一张帕子给妄尘擦脸。“你小子,睡起觉来,当真是跟猪一样的。”柒夜笑着叱他,倒也舍不得打断妄尘的好眠,只照着惯例擦过他的脸和脖颈便就作罢。
        直至此时柒夜才听见房间里漏风的声音,呜呜呜呜响个没完,不过床上躺着的那家伙还睡得挺沉,似乎半点影响都不受,连嘴巴都睡得张了开来。
        或许过些日子后该遣个匠人来补补这漏风的地儿。
        柒夜如是想着,瞥了眼躺在床上睡得蜷做一团的妄尘,不禁伸出食指来抚了抚他的脸颊。
        届时乃是满汉楼声名鹊起的第三年,而其坐落着的这原本平淡无奇的小城也由此渐渐热闹了起来:有那“溶月少爷”梨落公子坐镇的梨花宫刚于上个月庆贺过周年诞辰,有传闻称梨花宫的二掌柜无欢携友人联手买下了城北处一块小山包,并搜罗来八八六十四棵两人多高的梨树种在那里;而城南占山为王的那伙路匪的头头,一位李姓人士,据说是最近在开金楼的赌桌上输给了满汉楼的大掌柜花君姑娘——可不仅仅是输了银两那么简单的事儿,这位李公子输得那叫一个惨,不但将自己接下来的五年时日押进了满汉楼里,而且还被逼着起了花名,现在正顶着个“老干妈”的名号在满汉楼里上蹿下跳呢。
        照理说,妄尘本就不是满汉楼内人,现如今冷不丁的被柒夜推了进来,又坐上了满汉楼北阁阁主这等吸引眼球的位置,自然免不得要招人非议。毕竟满汉楼的另外三位阁主都是被楼内的常客们逐一挑选出来的,不说风华绝代、冠绝当世,也算得上是傲视群雄、玉树临风,可要说这新来的北阁阁主妄尘?未曾谋面,又名不见经传,谁知道他的面貌才情禁不禁得起满汉楼北阁阁主的称呼?
        不过先前那梨花宫闹了挺久,放完鞭炮又摆了筵席,声势浩荡折腾了整整一个月才消停;而那山匪头子李公子——不,现在该称他为“老干妈”了——更是踩实了满汉楼里的台柱子,靠他早些年走南闯北唱来的一口好秦腔镇住了满汉楼一众姑娘们。然而他这般风风火火的作为也让满汉楼里面的其他公子哥儿们眼热的很,例如那原来唱旦角的潇潇雨公子,没过几天就拽着满汉楼西阁阁主伦桑同台演了一出东瀛能剧;也有人说,不是潇潇雨去寻伦桑搭伙儿,而是伦桑主动上门拜访潇潇雨,硬是缠着他与自己登台;又有一说是伦桑之所以找上潇潇雨,是因为他在拜访东阁阁主时碰了萧忆情的钉子,这才灰溜溜地跑到潇潇雨那边去。至于这流言蜚语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估计也没人在乎,毕竟来满汉楼做客的大多都只是凑个热闹而已,真要那些姑娘们将那个中虚实深究下去,恐怕当场就能打起一场架来。
        总而言之,好在有这些博人眼球的闹腾角儿做遮掩,妄尘进入满汉楼并成为北阁阁主的事才没被太多看客放在心里。而待到众人注意到满汉楼里多了一个北阁阁主时,妄尘早就在其中站稳了脚跟。渐渐的便有人说:北阁所住之人无从追溯,声名鹊起之时便是在满汉楼。其声九转千回,似百般言语揉作一团,虽不比另外三阁的清澈但胜在造像。据说其开喉时闻者如入红绡三千,莺歌燕语皆于耳边作陪,眼前更是一副春光美景自在逍遥。偏偏此人身段又好,移目生娇,生得一副众里难寻的美貌,性子也是风流,祸害了满汉楼里一众好客人。
        但闻此人由花君赐名:有美人兮,众驱且逐,妄于世间,尘曳傲游。是以,妄尘。


        IP属地:安徽4楼2018-04-25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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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o﹋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8-04-27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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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来写文了哈哈哈,欢迎欢迎,写完艾特我加精!!!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8-04-28 13:34
            回复(2)
              666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8-05-05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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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大大,加油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8-05-05 17:40
                收起回复
                  居然有伦仙!我真的超激动!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8-05-05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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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板凳坐等更新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8-05-07 00:14
                    收起回复
                      第五章
                      每年盛夏时节,伦桑都分外的怀念他的家乡,怀念那块没有山峦和酷暑的田野,还有夜晚时分渔人自海上归来时啪啪的打水声响。那时他还是个黄发稚童,唯有趁着黄昏岸边人多时才被允许去海边玩耍,并与同村的伙伴们跳进海里去扎几个猛子。
                      “山の畑の,桑の実を,子かごに摘んだはまぼろしか?”他情不自禁的哼哼两句,无视来自对面席位上萧忆情与花君二人疑惑的眼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时今日,这突如其来的思乡情怀与夏日的暑气一并败坏了他的胃口,更何况对面坐着的是这两个人——伦桑在举杯的间隙瞥了一眼他们,直觉告诉他,现下要谈论的事情恐怕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关于妄尘的事,你们打听得如何了?”花君问道,执起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萧忆情摇了摇头:“现下只能打听出他和不少人关系密切,其中也包括柒夜。却也不知这两人间可曾有过什么猫腻。”
                      伦桑斜睨着萧忆情笑了笑:“听说他大字不识一个,平日里与人书信来往皆须请先生撰书。启程前在下请他身边那几位先生留了个神,想必回去之后便能有结论了。”
                      “他可会功夫?”花君又问。
                      “会。”伦桑与萧忆情不约而同地答道,旋即被耳畔另一道迥异的声音分了神。他们半是讶异半是疑惑地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愿,最后还是花君清了清嗓子指定萧忆情先答,萧忆情才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他曾对仙儿施展过一种功法,叫仙儿迷迷瞪瞪地盯着他晕乎了好一会儿,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他的步法也很奇特,既矫捷又轻敏,迅猛而不失灵动。”伦桑补充道。“在下行走江湖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身法。”
                      花君沉思了片刻,开口追问伦桑:“他这身功夫是否与《十物》有关?”
                      伦桑笑答:“据先祖记载,《十物》一书共有五卷,以其中《人》、《器》、《术》三卷闻名遐迩。我族先祖在游历中原时曾有幸将一本《十物·术》卷覆版收入囊中,而此中并无类似功法的记载;有传言称先帝已于百年前将《十物·器》卷原篇送往西域大秦国做寿礼,并将中原地区所剩携镌尽数销毁,唯有川蜀唐家得了一星半点的传承延续至今。想来若这妄尘公子真是柒夜柒公子那一派的人物,那他所学武功必是承自《十物·人》卷无疑。”
                      萧忆情闻言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我曾分别观赏柒夜、妄尘二人在满汉楼登台献艺,这两人所用的功法迥异至极,绝非师从同门。”
                      “莫非柒夜是在藏拙?”花君猜测道。“轻功、魅术,这两件俱是江湖上偏之又偏的法门,修行之人也多为女子。若要碰上少林、武当一派的正统武学,怕是连半分招架之力也无。照我看来,这般花架子的功法,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记载在《十物》中的。”
                      伦桑多喝了一杯酒:“如此看来,柒夜怕是只顾着自己修行《十物·人》卷了,并未将其传授给妄尘。”
                      “何以见得?”萧忆情皱起眉头。“十年前得了《十物》残卷的渝州秦氏一族,不正是以轻功与魅术开宗立派、闻名一时的么?”
                      三人一时间尽皆安静下去。花君和萧忆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互相使了个眼色,却又保持沉默不肯开口。伦桑这个外乡人被他俩此举搞得一头雾水,倒也不好拉下脸去问个清楚,只好坐在一旁自饮自酌图个痛快。他将视线投往远处,连绵的山丘上尽是形形色色的树与花草,在暑气中呈现出一派葱葱茏茏的乌绿色。日头高悬,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可这山间小亭里倒是难得的凉快清爽。迎面吹拂而过的山风里挟裹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涩味,鸟啼与蝉鸣混在一起。伦桑看得入迷,全然不觉萧忆情与花君早已撺掇到一块儿去,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这么说来,妄尘或许会与那渝州秦氏有所联系。”萧忆情冲着伦桑的方向瞅了一眼,附在花君耳畔推测道。“这两年来到处都有渝州秦氏遗族重出江湖的传言,算算时间,倒也与妄尘进满汉楼的时候相符。”
                      花君摇了摇头:“当年我也曾与秦家家主交过手,在我看来,妄尘的身法与秦家家主所施展出来的有很大不同。除此之外,他施展魅术依靠的似乎是他修行的特殊内功,而渝州秦氏却以易容缩骨之术知名于天下。”话及至此,花君细细思忖片刻,又多了几分疑惑。“如果妄尘真是渝州秦氏一族的传人,为何他还要与柒夜厮混在一块?私下交好不说,还要托柒夜介绍他来满汉楼做北阁阁主?柒夜行事向来谨慎,尽管十年前前往渝州夺取《十物》残卷一事做得多少有些不妥当,可他做了就是做了,不会抱恨懊悔亦不会留下活口,更不会把那家伙留在身边养虎为患。”
                      “若妄尘是来寻仇的呢?”萧忆情道。“这么一来,他身世成迷的原因便也一目了然了。”
                      “你查不到妄尘的身世,不代表柒夜也查不到。”花君驳了萧忆情一句。“如果妄尘真与渝州秦氏有关、前来寻找柒夜是为了报灭门之仇,为何他还要将自己与渝州秦氏最知名的轻功与魅术联系在一处?”突然,花君反应过来了什么,被萧忆情方才所说过的挑起了疑惑:“怎么,萧忆情,难道你不认为妄尘是受柒夜所托进满汉楼打探消息的么?”
                      “妄尘受人所托成为满汉楼北阁阁主一事,还是有几分道理可言的。只是我无法断言妄尘究竟是受命于柒夜还是受托于柒夜。”萧忆情叹了口气。“想当初妄尘入满汉楼北阁、成为北阁阁主这一乌龙,尽管有李、潇二位公子和梨花宫设宴等若干事情作掩护,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逃得开躲得掉的。满汉楼内人多口杂莫衷一是,竟也容得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扎根立地,可见他的确是有几分手段和心思。以他这番姿色才情,要说他胃口刁钻,摆着苏州南风阁、洛阳青竹馆、长安雁坊与西京鱼歌子街这几个名满天下的地方不去,非跑到满汉楼这小小一方地界上来盘着,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可要说他心甘情愿为柒夜所用,我也是万万不信的——用什么才能要挟住妄尘这种跳脱任性的家伙?若不是湘西操尸一脉与苗疆巫术、蛊术二族曾立下毒誓称百年内不踏足中原半步,我都要以为妄尘被柒夜用什么方子迷了心神了。”
                      “二位背着在下聊了这么久,可曾得出什么结论了?”
                      伦桑已然回过神来。萧忆情顿了顿,逐不再多话,自行倒了杯茶水润润喉咙,坐在一旁三缄其口、装傻充愣。“不曾。”花君替萧忆情答了一句,转而与伦桑搭起话来:“伦桑,你可曾对妄尘有过什么见解?”
                      “见解倒不敢当,只是在下一时半会儿还看不透他。”伦桑沉吟半刻,倏地记起了什么。他盯着花君的眼睛开口问道:“话说回来,在下听说花君姑娘在齐物阁第三层找到了那个东西。”
                      “这都瞒不过你。”花君嫣然一笑,从怀中掏出那本时时刻刻贴身藏着的册子递到伦桑面前。“本想着回到满汉楼后再得空求你看看。既然你今日提起了,那便帮我瞧瞧吧。”
                      册子薄得很,无面,兼有插图十二三幅,不消片刻伦桑便将它读完。他将册子递还到花君手上:“花君姑娘可曾想过,齐物阁里众多珍宝,为何在下唯独让你去取这本无名册子?”
                      “定是与《十物》有关。”花君底气十足。
                      “然也。”伦桑赞许地点点头。“众人皆知《十物》一书以《人》、《术》、《器》三卷闻名于世,却不知此书仍有《乾》、《坤》二卷流传于世:《乾》卷记有世间一切飞鱼走兽、百草奇珍、风水宝地。自《十物》一书出世以来,《乾》卷在江湖上出现的次数绝不超过五次,次次皆拯救中原武林于水火之中,可惜现已失传;《坤》卷又名《式》,江湖中人亦称之为《入门篇》。是以得《十物》者必先废除自身原有的武功内力,全力修习此卷方可筑基、修习《人》、《术》、《器》三卷。相传习《坤》卷者当强身健体、身轻如燕,可若与其他中原武林正统武学一派相比却不过尔尔。再者,《十物》已然成为残篇,《坤》卷亦是如此。哪怕是对有心人而言,不说修习《坤》卷,只说找到一篇完整的《坤》卷都已经是难上加难。”说到这里,伦桑停顿片刻,望着花君脸上越发期待的神情缓缓道:“而花君姑娘手上这本册子,正是一本完整的《坤》卷。他日你若能从柒夜那里得到《十物》残篇,当立刻闭关潜心修习。如此以来,不出三年,必能如那蛟龙出水、一飞冲天。”
                      “好、好、好!”
                      手上的无名册子仿佛顷刻间重了几千斤。花君高兴得连说了三个“好”字,赶忙将它重新收进怀里,又做贼似的四处打量了一番。她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有了修习《十物》站在江湖巅峰的契机,忧的是那三皇子竟然就这么由着她将《坤》卷带走——若是日后那三皇子意识到《坤》卷的价值,那她花君就算有十个脑袋恐怕都不够给他砍的。
                      “花君姑娘无须多虑。虽然武林中流传的《坤》卷大都为残缺之物,想要凑齐一本完整的《坤》卷却也不算太难。即便三皇子日后得知,以他的身份,再去收集一本完整的《坤》卷也不过是小菜一碟的事。”
                      仿佛看透了花君般,伦桑说的话稍稍抚平了花君心中的不安。
                      ‘原来如此……当年柒夜得到《十物》残篇后武功大进,定是他先前花了一番功夫修习完整的《坤》卷,否则必当反受其害。’花君暗自想着。‘那这《坤》卷我是当修还是不当修呢……’
                      面前人俨然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伦桑与萧忆情盯了花君半晌,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他们站起身来离了席,往山下众人驻足歇脚的地方走去。山道两边尽是手臂粗的毛竹,手掌长短的竹叶在他们头顶上方悉悉索索叠在一处,动辄掀起阵阵竹涛,清风伴着竹香叫人好不舒爽。伦桑跟在萧忆情身后,见他步履匆忙便也不好意思放慢脚步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竹海,只得匆匆忙忙地随着他在山里走马观花。
                      然而酷暑时节终究还是热的。坐在亭子里时倒还不觉得,走过一段距离后汗水便一层接着一层的往外淌。二人一边往山下赶一边扯着袖口擦额角上渗出来的汗,越走越狼狈,待到行至山脚下时竟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惹得山脚下那两个待在树荫中乘凉的家伙捧腹大笑起来。“伦桑,要不要来用些茶水?”潇潇雨冲着伦桑唤道,拎着一大壶冰糖荷叶莲子茶和几只陶碗坐到妄尘身边去。他刚与妄尘在各自的马车中小憩了片刻,大梦初醒,正是渴得厉害的时候。“好。”伦桑也渴得慌,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萧忆情,见对方热得脸色通红便也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到树荫下坐着,待潇潇雨分好茶水、送到各人手中。
                      众人喝过一碗茶后又添了一碗。鸟啼声逐渐沉寂下去,树上蝉鸣反倒越发嘹亮起来了。
                      “伦桑,萧忆情,花君呢?”妄尘问。他向来经不起热,此时挽着袖子、敞着衣裳不说,更是将一头青丝尽皆盘了上去,用一根竹枝簪在头顶上。“对啊,花君呢?不是说和你们一起上山去了吗?”潇潇雨也才反应过来。较之妄尘他更受得住暑气一些,此刻不过是脸色有些泛红而已,并未淌出多少汗来。“山上好玩么?梨落刚刚也往山上去了,说是要给我们找竹酒喝。你们下山时可曾碰到他了?”
                      “不曾。”萧忆情放下碗来摇了摇头,已然从酷暑中缓过劲来。“山上倒是比这里凉快些,只是蚊虫太多,风又大,住不了人。”伦桑也跟着点点头,又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倒出第三碗茶水来:“花君她想多看一会儿风景,我和萧忆情就先下来了……你们想上山玩玩么?”
                      “玩什么玩……我都快被热死了。”妄尘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就是啊。”潇潇雨在旁边附和了一句。“等正午过去了就继续赶路吧……照这个速度,只怕我们秋分后才能回到满汉楼去了。这一走就是一整年,都不知道满汉楼现在怎么样了。”
                      话毕,众人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只剩潇潇雨一人边捧着茶碗边自言自语,嘀咕着自己回去后要如何如何走亲访友,如何如何收拾从京城里得来的赏赐,如何如何督促小厮打理过冬用的吃穿用度。还有东街的包子西街的饼,李记的粉丝陈记的馄饨,镇西的鲈鱼镇北的虾,七月的毛桃十月的柿饼,全然不顾身旁完全不做声响的三个人。
                      “喂!你们做什么呐!”
                      这突如其来的平地一声吼吓了众人一大跳。他们转头看去,竟是李常超挑着一担子西瓜风风火火地向他们奔来。“怎么还在那坐着!?赶紧过来帮忙啊!哎呀**重死我了!”李常超又吼了一嗓子,几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去接。众人抬着两筐西瓜回到树荫下,一数,正正好五颗西瓜,每颗都足有成人脑袋大小。那瓜绿油油沉甸甸,还坠着水珠散着凉气,一看就是在井水里浸过的。“我刚刚去南边找水,看到有户人家家里种着瓜,就找他们买了几个。”李常超甩下扁担竹筐,随便擦了两把汗,举起一颗瓜砰的一下摔在地上。那瓜熟得很,一下子就裂成两三瓣,皮薄馅多,鲜红的汁水流得满地都是。“都吃都吃!吃完了我还得给人家还扁担去呢!”李常超招呼着一干人吃瓜,自己也拣了一片大的,不由分说啃了起来。
                      “甜!”“哇!好甜!”“好吃!”“爱死你了老干妈!”
                      “……吃个瓜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李常超大声嚷嚷了一句,随即把手里的瓜皮抛到背后去,用力摔开第二只瓜。


                      IP属地:安徽13楼2018-05-18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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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太太疯狂打call!敲级喜欢短夜长的说


                        IP属地:浙江17楼2018-08-12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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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文念兄长敬启’……?”
                          厅堂上,花君展开信笺,入眼便是这歪歪扭扭不成模样的六个大字,只凭称呼便可知晓这信究竟是出自于谁人之手。她抬头瞅瞅坐在左手边的伦桑又转眼瞧瞧坐在右手边的萧忆情——二人皆缄默不语,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示意花君继续读下去。
                          “自旧厢初识以来,你我同吃同喝同住,情如手足。小艾……”读到此处,花君回想起秦艾德平日里那副模样,不禁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小艾习武世家出身,幼时爹娘被杀,礼节之事没人教过,恐文念兄长,呃……恪守礼孝,冒犯之处且多包涵着。”
                          短短一两句客套话,竟写得这般俗不可耐、毫无平仄韵律可言,字还写得那么难看,真亏他是文君也教出来的学生。花君蹩着眉头在心底嘟囔着,耐住性子继续读下去。
                          “然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我已查出当年渝州秦氏灭门惨案是何人所为。本想直冲他府里杀了了事,奈何他强我数倍,兼有帮手数个,我形单影只干不过他。”
                          好你个柒夜,居然已经跟秦艾德对峙过了。花君眯起双眼,拇指逐一抚过信件上“渝州秦氏灭门惨案”这八个字。她与柒夜向来交往甚密,彼此间更是毫无保留。花君只待有朝一日柒夜能将《十物》据为己有,再来一招趁火打劫,这才暗地里瞒着柒夜与伦、萧二人合作,却不想柒夜背地里的手段较之她自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想起柒夜以前做过的那些借刀杀人、批红判白之事,哪次不是她和无欢等人跟在背后替他瞒天过海?他在花君的地盘上找到渝州秦氏一族的传人,居然都不知会一声,难道他心里头还盘算着什么小九九不成。
                          “两年前我曾往淮水上三皇子所乘画舫上一探,将诉状当面呈送于他。三皇子承诺,若我能在三年内集齐人证物证,便御驾亲临重审此案。现下我手中人证物证俱全,不仅有我秦氏灭门惨案一事,而且还有两年前樊府灭门纵火案之明细。物证我已经呈给三皇子看过,现下估计在刑部手里。人证嘛还得我亲自护送到西京兆府去。到时候如果罪名成立那便是数罪并罚,量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奈何不了我。”
                          居然还少写了一个字儿。读到末尾,花君不禁挑了挑眉毛,伦桑轻轻笑了一声,萧忆情也跟着摇了摇头。
                          “此人说不上位高权重,却也是地方一霸,与你知晓弊大于利,就不在信中多说了。然而此去一别天高路远,不识前途不知归期,恐今生再无相聚之日。小艾每每思及便绪如潮涌,离别将近,更是心痛如绞、夜不能寐。望能于八月三十日寅时与文念兄长城外桃树林东侧歪脖子树下小聚片刻,聊以践行。”
                          “原来如此。”读到这里,花君这才悟了,边笑边掂量着那一张薄薄的信笺。“秦艾德啊秦艾德,好一个痴情种子。文君也那种穷酸书生,扔进人堆里拣都拣不出来,哪里值得你放在心尖儿上记挂?还费这般多的心思留信儿给他……呵呵,倒让我们捡了便宜。”话毕,花君将信叠了三叠,又取出笔砚,挽起袖子研墨,似是要写些什么。
                          “这件事可有旁人知晓?”她问,垂头将杯中的香茶往砚面中倾倒些许。
                          “不曾。”伦桑微笑道。秦艾德前脚刚翻窗进屋把信撂在文君也的书斋里,伦桑后脚便闯了空门将这信取走——四更天,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量他柒夜有再多的人手也无法时时刻刻盯着秦艾德这个以轻功著称的梁上君子。秦艾德钻了柒夜的空子,伦桑又何尝不是钻了秦艾德的空子?这一来一往一去一回,还真是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说法。“你打算怎么处理秦艾德?”伦桑反问,眼看着花君运笔在那叠好的信笺上写下几行蝇头大小的字,摊开吹干,又转手将信递给萧忆情。
                          “交给我做何用?”萧忆情维持着执信的姿势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是叫你派人转交给柒夜啦。”花君给了他一记白眼,端起白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
                          “这怎使得?”萧忆情一惊。“我若派人送信,岂不等于向柒夜曝露名声、投案自首?”
                          “你当他傻么?柒夜这老狐狸,明面上跟我装糊涂罢了,暗地里怕是早就把你俩摸了个透。”花君反斥道。“你们成日就知道盯着那秦艾德,可曾关注过北阁?北阁这些日子有甚么动静?”
                          “这……”
                          花君乍问之下伦桑与萧忆情亦无话可答。着实是他俩这些日子只顾跟在秦艾德身后盯梢,无奈二人时间皆不宽裕,萧忆情还得留出一半空闲时候叫萧仙儿出来抛头露面,故而当真不曾再将精力挪用他处。
                          花君见二人面露难色,冷哼一声,向后仰靠在太师椅上翘起左腿叠在右腿上:“妄尘最后一次入城登台是甚么时候?”
                          “似乎是本月十五。”萧忆情答。“自那之后便不曾见过他。”
                          “正是。今儿个都廿七了,还不见他出来抛头露面。”花君玩味道。“可三天前,北阁中突然流传出五幅妄尘亲手裱画的长卷。嗬,真是好大的噱头,一经登市便被那些个文人骚客哄抢一空,其中一幅《依山傍荷图》几经辗转后竟被柒夜收了去。哼……那家伙自认为做得隐秘,却还是瞒不过我的眼睛。”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伦桑皱起眉头。“北阁阁主妄尘目不识丁早已是世人皆知的秘辛,那幅《依山傍荷图》及其余几卷画我和萧忆情也都观看过,除却妄尘的名玺外半个字符都不曾见到。”
                          萧忆情闻言却不禁垂下头忖度起来:“这目不识丁一事,就怕是三人成市虎。”他说。“可若妄尘真是柒夜身边的人,他又何必以这般大张旗鼓的方式与他传讯?”
                          “或许这正是其高明之处。”伦桑点点头呈赞许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却不知柒夜能从那副画里读出什么样的消息……”
                          “你们观看画卷的时候可曾查看过裱纸和卷轴?”花君突然问道,见二人点头应许,反倒将眉头攒得更紧,继而沉默下去,似是在思索什么。
                          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穿堂而过落在花君右手边的几案上。花君讶异了一刹,随即捧起鸽子抚了几抚。她解下系在鸽腿上的一只小竹筒,再放开它,由得鸟儿在案上四处走动、啄食糕点茶水。
                          城中唯有柒夜以白鸽传讯。伦桑与萧忆情坐在厅前静候,却见花君突然笑了开来:“你们可知信上说了什么?”她摊开信纸将墨迹冲向两人,不等他们开口便说出了答案:“盈盈姑娘来讯:明日主人出城,归期不定,府中上下事宜交由盈盈、媛媛处理。如有要事须立即禀告不得有误。”
                          盈盈、媛媛,明面上是柒夜的贴身丫鬟,暗地里则是柒夜重中之重的眼线耳目。二人国色天姿仪态万方,却都是精通十八般武艺、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还真是赶巧。秦艾德急着出城,柒夜也急着出城。”萧忆情笑道。“倒不知他们去的可是同一处地方。若我记得没错,那歪脖子树边的确是有一片荷塘的。”
                          花君与伦桑闻言都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进了萧忆情的身,自他手中取走秦艾德的信笺卷了几卷塞进竹筒,绑在鸽腿上。“是也好,不是也罢,这趟浑水老娘不淌了。”话毕,花君捉起信鸽走到廊下,一挥手将它甩到半空中去。
                          鸽子在半空中愣愣地盘旋一阵,朝着柒府的方向飞走了。
                          秦艾德之事到此便告一段落。花君望着信鸽远去的方向,拍拍手,心中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好了!回去吧!”无事一身轻。她回到厅内,左手拽住伦桑右手拽住萧忆情,也不顾二人满脸的不情愿,直直地往后花园走:“八月三十日,那可是三皇子光临我满汉楼的好日子。嘿嘿,我花君今儿个就好好调教调教你们……”


                          IP属地:安徽18楼2018-12-16 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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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小二将那回炉过的烧饼送了上来,还捎来一大碗刚出炉的酥炸小河鱼。拌着椒盐芝麻与青葱的各色杂鱼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妄尘撕开半个饼分给柒夜,刚伸出手去要抓一条来尝尝鲜,就被那小半个胳膊长的炸泥鳅给吓得惊叫起来。原来妄尘儿时被毒蛇咬过,自此便落了个怕蛇的毛病,这些年来不但没有好转,竟连那些与蛇相像的物件也一并怕起来。这泥鳅也是其中一样。柒夜被妄尘的反应吓了一跳,视线往盘里一扫便明白了其中缘由,索性皱着眉头抓来那唯一的一条炸泥鳅连肉带骨地吃掉,再将惊魂未定的妄尘好生安抚了一番。然而妄尘似乎还惊惶着,吓得狠了,甚至还对柒夜将泥鳅吃掉的事实耿耿于怀。他支起袖子遮住掌心挡着脸,呆坐在凳子上老半天回不过神来,最终还是熬不过这令他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下定决心先柒夜一步离开此处。
                            “你准备去哪里?”柒夜问,坐在桌边望着妄尘收拾前夜换下的衣物细软,见他悄悄藏了两只梅干菜饼进包裹去,忍俊不禁,上前拦住了他。“你这是做什么?馋成这样,留下来吃过再走就是了。”
                            妄尘摇摇头,心有余悸地朝着桌子的方向瞅了一眼,眉头紧锁。“我去替你解决秦艾德的事情。”他顿了顿,将包裹掖好打结,暂留在床上。“前几日秦艾德夜闯你府上的事我听说了。此次传讯,想必是盈盈、媛媛、豆豆她们没有必胜秦艾德的把握吧?若是她们自己能够解决的话,也不会叫你添忧了。”
                            闻言,柒夜心中真真是欣慰至极:“秦氏一脉的轻功传自《十物》残卷,足以与我比肩,盈盈她们又怎么能敌得过他。不但如此,她们还被秦艾德窥见了真容,哪怕暗中行刺也无法轻易得手。”他止言思忖片刻,脸上笑意渐浓。“若不靠外力,再除去心外无物那个不能按常理评判的家伙,恐怕这世间唯有你能在身法上稳压我一筹,派你去处理也是在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早在秦艾德决心离城前你就有下手的打算了。”
                            妄尘喃喃道,突然明白了什么。
                            “呵呵,怪不得你昨晚肯让我……”
                            妄尘展开笑靥,牵着柒夜的手俯下身来。他压着嗓子在柒夜耳侧说话,那声音黏软缠绵,直叫柒夜面上发热,一路从后脑勺酥到尾椎骨里去。“柒夜呀,柒夜呀……”妄尘呢喃着唤他,突然施力将柒夜搂进怀里,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尖儿:“不但肯让我做,还做了两回呢……”
                            “咳咳!”
                            柒夜实在听不得这般露骨孟浪的话。他用力清了清嗓子从妄尘臂间挣脱出去,旋即转过身不去看他。
                            “好啦,害羞什么,我不说就是了。”妄尘知道这家伙脸皮薄,也不多逗他,只从柒夜身后吻了吻他的脖颈便作罢。“秦艾德与文君也约定的地方是何处?”
                            柒夜见他提起正事,便也不恼他作弄自己,从桌上抄起信笺看了一眼:“桃树林东侧歪脖子树下,与此处乃是相反方向。你若现在过去,今晚便在那附近寻个地方过夜吧。”
                            “武器呢?”妄尘又问,提起包裹走到窗边抬头望了望日头的方位,竟然已经过了正午了。
                            “偷,偷到什么就用什么。凡事小心,谨言慎行,莫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柒夜答,回首瞥了一眼妄尘。“三十日花君在满汉楼为三皇子设宴,你作为北阁阁主不可不登台。切记,万万要在酉时前赶回来。”
                            妄尘点头应允:“若我赶不回来呢?”
                            “你赶不回来便是落了三皇子和满汉楼的脸面。民不与官斗。得罪了三皇子,纵使我手段通天也难保你的周全。”柒夜皱起眉头道:“这么说来,东阁阁主萧忆情与西阁阁主伦桑那儿都有花君盯着,南阁阁主杨启也不是个要人操心的主儿。相比之下,我却没什么功夫天天监管你。你……可都准备妥当了?”
                            妄尘却没有回答柒夜的话。他搂住柒夜抱了好一会儿,这儿贴过去蹭蹭那儿凑过去闻闻,临了还逮着柒夜在他唇上偷了个香。“莫要替**心这些。”他轻声说,勾着唇角又多亲了一回,旋即推开房门,施展轻功离开。


                            IP属地:安徽20楼2018-12-20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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