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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第四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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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J曾许下过很多叛经离道的愿望。因为忿忿不平,他想让这个世界从此终结;因为心生嫉妒,他想剥夺所有人的右手,又因不满当今教育,他甚至想让人类文明退化至史前时代......时过境迁,数不清的亲朋好友在他人生中走进离去,而这些“愿望”要么早已遗忘,要么就嬉皮笑脸的化为尘埃,或者干脆烟消云散。无论他的记性有多么糟糕,始终有三个愿望在他脑海中如梦盘旋:成为有钱人,亲眼目睹海里的史前巨兽,还有从耸入云端的悬崖上纵身跃下。
在浩瀚的记忆世界里,总有些或耻或痛的东西是人所不想直面的。对于J来说,这便是他的第四个愿望。他记得这个愿望,而且清清楚楚,就像外祖母入棺前的遗容,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不得不承认,J是个幸运者,在还未年过半百之时,便实现了第一个愿望——成为一个有钱人。
那天凌晨,J正要进入梦香。在虚无与现实的交界处,一切都轻如鸿毛。半睡半醒中,一个自称天使的人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他闪烁着辉煌的耀光,美妙的声音从西天闯入现实:“你命中有福,理应受到神灵的眷顾和上天的保佑,我......”美梦一场。J挥了挥手,然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突如其来的电话将他惊醒。他擦了擦口水,按下了接听按钮——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被彻底改变——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而已。那边的意思简单明了:他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死了,嗣下无儿无女,上面又无老无长。他的账户里有数以亿计的遗产,J是唯一的继承者。他先是破口大骂,然后摔下电话,嘴里嘟囔着这不是恶搞就是骗子。后来他又接到了两通电话,一个是他老妈打来的,另一个是政府相关部门打来的,这两个电话全部验证了此事的真实性。
起初,J没反应过来。他呆滞的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兴奋感冲击全身,宛如一道光芒从天而降,要把他带上天堂。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可以到此为止了。此时此刻神音再次回响,梦中的天使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高大无比(至少两米左右),皮肤白皙,羽翼丰满,金色的光环圣洁而辉煌。或许是因为祝福应验,但他确实非常英俊,以至举世无双。J`确定这不是梦,他终于见到了天使!天使轻声告诉他:“我会保佑你,直到海枯石烂,海枯石烂。”
纵使金钱万能于天下,它的用处无非两种:实现人们千奇百怪的想法和维持生活。当人们的想象世界变得空空如也,无尽的空虚会趁虚而入。长此以往,人会感觉自己失去了价值,像一具行尸走肉。为了给人生赋予更伟大的意义,寻找新的人生目标就变得迫在眉睫。
没有任何一个哲学家说过金钱能带来快乐。浑浑噩噩的生活伴随着数以亿计的财富扑面而来,那一瞬间的兴奋如今只剩下了黑黑的影子。J想用这些钱让生活变得更好,但却无力行动,这永远是明天的事。睡了国内国外有头有脸的交际花和名媛,物质上的奢侈使他逐渐开始怀疑年幼的所许下的愿望。谁都可以有钱吗?很显然,自己不适合有钱。
今夜,风平浪静。J醒了,一股酒味扑鼻而来。他感觉有点恶心,脑子还胀得发疼。家里乱糟糟,甜的、酸的、咸的全都发了臭。这些味道混在酒里,总让人有种寿终正寝遥不可及的感觉。他连叹了好几声气,急忙夺门而出。也许他应该花点钱请人来帮忙收拾家务,但他从来没这么做过,而且以后也不会。
J带上了手电,但却把塞满未接电话的手机留在了沙发上。摆脱了地狱般的“垃圾式兽穴”,轻柔的海风令人心旷神怡。海天相接,漆黑一片,百米之内不见人影,星星灯火在远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当天地以黑暗为媒介融为一体时,整个世界仿佛显得平易近人,这不由得令人想张开双臂,拥抱这庞然大物。海面风平浪静。J的感觉脑袋好些了,不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
抬头仰望天空,满天繁星已成为遥远的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小面积的奇怪的暗红色。这虽然没有前者那么叹为观止,但也同样值得欣赏。
很久以前,他残酷的认为:正义只不过是邪恶的掩体和傀儡。一个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的人性与良知,但贪婪、残忍和各种各样的仇恨早已深入人心,这即是人之本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照此以往,正邪之间那严格的界限,将会使天堂空空荡荡,地狱人满为患。无可争议,人类最伟大的进步不是原子弹的诞生,而是将这道界限逐渐模糊。
想到这里,J便觉得活着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因为时光飞逝,人生短暂,唯有死亡才是不变的真理。凡人在世间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能不能升入天堂的问题。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一旦撒手人寰,尔虞我诈、你死我亡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突然,冷风袭来,J回到了现实,随后便察觉到了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有些异动。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溜走。很明显,海下有某种东西在游动。他拿出了手电,试图照亮海面。难以想象,接下来的几分钟,绝对会令任何人都终生难忘——一只身型巨大的海怪静悄悄的游进了城市的边缘。淡黄色的电光照在怪兽湿润的皮肤上,没人知道这层钢皮铁骨下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J被吓傻了,无论老天给他多少勇气,他都不敢高喊上帝的名字,并惊声求救。他的手在发抖,手电掉进了海里,惊起一波涟漪。怪兽低吼,周围空无一人。
它发现了J,径直向他游来。死神的镰刀仿佛已经架在了他脆弱的身体上,死期近在咫尺。算了,J想到,钱有了,什么都享受过了,死了就死了吧,这就是命。J闭上双眼,终于想起了年幼时曾许下的愿望。他并不后悔,甚至有些兴奋,因为他非常期待死后会有何种奇幻的冒险之旅。
他没能如愿。命运总是出人意料。海怪想在上岸,但却怎么也登不上去。也许是因为岸上的环境阻止了它,也有可能是自身的条件不允许,总之,它不属于这里,它永远不属于这里,即使上岸,也会被赶下去。J睁开眼睛,海怪从陆地上滑了下来,摔进了海里,溅了他一身水。它不想再尝试了。临走之前,它对空一声长鸣,有些悲凉,又有些无奈。除了J,没有惊动任何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上天再次保佑了J。
回去之后,J依旧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就像所有惊险刺激的冒险活动一样,它们会成为你不可磨灭的记忆中的一部分,且越回忆越如梦似幻、回味无穷。唯一有瑕疵的是他当时非常的蠢,居然心甘情愿的死在那里,不过还好,有上天保佑。
说到上天保佑,J最近准备实现最后一个愿望——从悬崖上纵身跃下。他没告诉任何人,也不打算准备任何安全措施,就只身前往。当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乘风破浪、勇往直前时,天使的神音再次回响,他说:“去吧,去做你想做的吧,你要相信上天,相信命运。在大亚洲,有座名山,名曰五华圣山。山上有位被遗忘的神灵,去拜访他,你很快就能见证他全部的荣光。”
J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的倾听天使的话“记住,白桦之林,兽骨遍地,鸟兽长鸣,青烟入天,顺行而至,即是神灵居住之所。”
按照天使的吩咐,J已启程,前往亚洲。来到山脚下,J看见山的名字被刻在石板上,上面还有一只羊骨做装饰。光秃秃的山峰直入云霄。登山一路劳顿,虫鸟兽鸣不绝于耳。天空阴暗,湿气入骨,J独自一人,踏足在此,多少有点显得孤零零的。J越往山里走,各种骸骨就越是漫山遍野,仿佛这里曾发生过大型的战斗一样。有的上面还沾着血。J害怕自己会在此遭遇不测,不过还好,有惊无险。终于,一缕青烟在远方升入空中。J顺道而行,找到了一处洞口。没有多余的神秘,神灵就盘坐洞中。
“来者何事?”神灵闭目提问。
J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虽家财万贯,但在虚无缥缈之中,却感到一贫如洗;我虽被万人羡慕,但在冥冥之中,却被各路人马虎视眈眈。我曾以为,有权有钱,让所有人俯首称臣,才是人生正途,但这根本只是自欺欺人。我不明白,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J双掌朝上,拼命的喊道。
神仙说:“我活于世间之外,逍遥于人性之外。我一年不吃饭也不会被饿死,身体里血永远也不会流光。我得道成仙,穿梭于生死之间。不管众望所归,不理旁人指点,不问明日何方。至于人生的意义,这是几百代人都未曾解答的真理。人自有天命,趁为时未晚,及时行之吧。”
神走了,以一种超越人类认知的方式离开了J的视线。
回头,洞外即是悬崖。J自觉命大,他相信,在临近着陆时,崖边长长的树枝会救他一命。亦或是奇幻一点,一只大鹏展翅而来,将他叼走。看,这里美不胜收,一座瀑布飞流直下。如果下面积水成河,就什么都好说了。J在耸入云端的悬崖边吹云吐雾了一番,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番情趣。临了,他把掐灭的烟头装进了袋子里,就当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行了,到此为止吧。闭眼,跳。
这种拿命换来的刺激是用笔杆子永远也无法描述的,如果硬要形容,也只能说金钱难买。J下落的很快,但他却非常害怕,仿佛亲临人世间所有的恐怖。奇迹会再次发生,就像前几次一样。奢靡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重回家园,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时间问题……
他掉了下去,摔了个粉身碎骨。他的生命结束了。在最后一缕思绪中,他觉得活着干什么都没意义,因为时间转瞬即逝,还没等反应过来,尸体早已血浆四溅。
第四个愿望呢?结束了吗?当然没有。
J来到了天堂——东方人的天堂。他那客死他乡的灵魂徘徊在飞龙走凤的神庙之中,奇怪的乐声不绝于耳,各种奇装异服的神仙独来独往,他们时不时的对J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无意中,他看到了山中的那位神灵:“您?”
“惭愧,惭愧啊。”神灵低头掩面而去。
J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必须离开这满天神佛的地方,尽快找到那位英俊的天使,他必须对此做出解释。
一路上,J漂洋过海,从东亚跑到西亚,再穿越中东,才发现自己在天上走错了路。没办法,他只能继续穿越欧洲,飘向不列颠,再横跨大西洋,来到美洲。这种感觉并不稀奇,有点像开飞机,很累,且日夜兼程。他俯冲而下,发现自己的亲朋好友正在他的坟墓前为他哭泣。完了,J心想,彻底完了,这些该死的家伙稍后肯定会讨论怎么瓜分他的遗产。回不去了,彻底回不去了。
J有些失落,但失落感很快被另一种陌生感觉所取代——死亡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有理由相信,由于无人在经历死亡之后还能重返人间,并诉说这一痛苦的过程,所以死亡被渐渐夸大,直到人们闻风丧胆、忌而避之。
和东方不一样,这里天上无间,曾经高低贵贱如此分明的生灵,在死后,他们的灵魂拥挤在一起。鬼哭狼嚎的声音震耳欲聋,这些孤魂野鬼哭天喊地的寻找着自己的亲人、战友。死了,一身轻。J不敢与任何灵魂进行交谈,因为这随时有可能为他带来不可预想的灾难。
几天几夜,他终于找到了那位天使——只不过,他看上去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首先,他身上没有光,而且皮肤乌黑,并身着血红色的上衣。J急忙上前,拍了下天使的肩膀。
“你怎么来了?”天使惊讶的问道。
“我坠崖而死。”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我自己跳下去的……”
“什么!”天使不可思议的喊到,“你疯了!”
“我以为你会保佑我……”
“保佑?我有什么理由保佑一个自杀者?”天使转身挥手“自作孽,不可活。你走吧,另谋高就吧——去找上帝吧,我是救不了你了……”
J痛下决心,决定央求到底。“求您了,大人,我知道错了,帮帮我吧,求您了,帮帮我吧。”
天使沉默了一会,轻叹一声,“行吧,我是天使,应当以慈悲为怀。”
J感动的泪流满面,不停地道谢。天使笑了笑:“我说过,我会永远眷顾你。萨克尼亚共和国的大独裁者约翰尼总统的夫人马上就要分娩了。去投胎吧,我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J激动地无言以对。显然,任何谢意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恩之情。
天使撕裂了天堂,为J打开了一道通往凡间的大门。
“大人,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临走前,J问道“您今天为何这幅打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是您这样并不美,还有您头上犄角……”
“快走!”天使指着门对他吼道。
J吓得急忙从门中跃下。他的新人生开始了……
萨克尼亚共和国正直战乱纷飞的年代。内战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反政府武装攻陷了首都,他们的将军已经下达命令,包围了总统府。总统的家眷全在那里,包括刚刚出生的J。那些疯狂的叛军见人就杀,已经红了眼。没有怜悯,没有仁慈,总统府里面的所有人都被尽数屠杀殆尽。地下室弥漫着血腥和火药味,总统的画像东倒西斜,城市毁于一旦。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8-05-09 23:33回复
    J刚出生不久,就又死了。他再次踏足天堂时,却怎么也找不见那位天使。毋庸置疑,他早就远走高飞了。J记得,他当然记得,他前世许下的第四个愿望:见恶魔一眼。当时,他心烦意乱,自暴自弃,才说出了这等蠢话,他们怎么能当真了!是的,没错,他就不该要那些臭钱,就是这些钱把他拖进了无尽的深渊,进而走向灭亡。
    还有那个天使,他伪装成恶魔对J施舍致命的恩惠——他就不应该相信他——他就不该那么贪。J欲哭无泪,两辈子被四个愿望给毁了。如果能重来一次,他要清心寡欲,他要活得自由自在,绝不会重蹈覆辙——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凡人,你死了,这里是天堂。”一个天使带着他那美妙的声音从西天飘来。没错,就是他,玉树临风、人高马大,还有那顶金色的光环,J永远也忘不了。“前世,你也许作恶多端,也许贪得无厌。你是贪赃枉法也好,死性不改也罢,这对你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你诚心向上帝悔过,我就给予你新生,你愿意吗?”
    “我愿意,当然愿意,你这该死的恶魔,我怎么能不愿意呢?”J握紧拳头,恶狠狠的直视天使,拼命的踏着金色的地板,向他走来。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8-05-09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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