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总督吉勒纳的事儿还没完，松江府船工起事又折进去一位苏松督粮道齐九思，近来真有点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意思。这回皇上遣了诚王和四贝勒一块儿去协理公孙大人，本该是件齐心协力之事，谁知四贝勒一纸奏折急递入京，竟又是参劾公孙大人。皇上将折子留中不发，一时猜不透圣意如何，从养心殿出来，步下踌躇一番，往刑部而去。）

【如今想来那遭运总督吉勒纳触礁落难，倒像是嚆矢一声响，开了头，紧接着便是一个连一个的咄咄怪事，未曾消停，事出蹊跷必有因，就不知是哪儿兴风作妖，偏偏这浑水里还淌进了自家老六，说来老六在任二十余年，就是真谨饬，两袖抖清风，都未必没个闲言碎语，更何况老六原便不是闷声不响的主，免不得时时记挂此事，却也不想显于外，圈椅上稳坐进了半盏俨茶，低头瞧手中册籍，却听响了动静，抬首正瞧见来人，当下笑道】
韩大人
@韓庭鹤

（都察院跟刑部本就熟稔，加之晏修也调入刑部供职，往来走动就更多了。刑部公孙大人是公孙颋的大哥，脾气可比公孙颋那老小子好太多，进门瞅见他面上笑意，一派气定神闲的态势，倒叫人如沐春风，当即拱手回称一声）
公孙大人，是在忙事儿？
（视其手中册籍，亦笑。）若是不忙，可否有空同孚若饮上几盏茶？

【以前是常打交道，慢慢便是熟稔，在刑部遇上，自是没半分意外，也未同其见外，先是回了礼，侧身作了请姿】
没甚紧要的，不过随手拿来瞧
【虽是册籍捧在手里，眼里也是那些个白纸黑字，只心思却不在册籍上，不过是个遮掩，此时有人能同饮几盏茶自是好的，将手里册籍搁置一侧，擎了茶壶，拿了茶盏往里满】
若能同饮几盏，那再好不过，韩大人是自衙署来？

（口中虽是问询，实则早就打定主意坐下不走，见尚书大人亲自擎茶壶拿茶盏，探过半身，伸手接过壶来代为斟茶。）
非也，我打养心殿过来。
（今儿早膳吃多了，这会儿都还腻得慌，一盏清茶入喉方觉舒泰，手执杯盏指指一旁册籍，续道）
养心殿的案桌上也有这么厚的一叠册子，都是些留中不发的奏疏，其中就有四贝勒参劾两江总督公孙大人的折子，我看皇上连口茶都喝不下去。

【刑部同都察院少不了交道要打，免不得两相走动，可说来能惊动左都御史亲自走一遭的却非寻常，既是来了，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瞧其接过壶，也未执着，拿了斟满的茶盏在手，听前言未及应，只等着后言能道明，待是后言入耳，却是稍怔神儿，半响】
诚王、四贝勒，同廷敬皆为上海船厂之事善后事由，如何却被四贝勒参劾，不知所参罪名？

四贝勒参的是“滥用职权、屈打成招”的重罪。
（叹口气，淡言道。上海船厂之事，诚王与四贝勒本为协理，如今案子还没办完，四贝勒却参劾起了主理的公孙颋，别说眼前这位公孙大人有疑问，我都觉得奇怪，公孙颋究竟是如何将他们得罪到这个地步。）
这么短的时日里接连有两道折子参劾两江总督，还参得有鼻子有眼，难免叫圣上为难。
如今这道折子留中不发，咱们底下做事的人也不便多说什么，您看是否劝说一下那位暴脾气的大人，行事莫要太过激，无端得罪人。

【前吉勒纳触礁，廷敬便被递了一本子，紧随着上海船厂又起了乱，原是个主理却是被协理参劾，甫听来纵非不是出不得的荒唐事儿，也算是个难遇的稀罕，不过前后事儿一理，倒也便不过于意外，老六在京时，就曾说道，乱子不大，惊动的阵仗却大，怕是个沛公舞剑，半热茶盏捂在手】
“滥用职权”、“屈打成招”，廷敬有时确急进些，可却也向来知大体，按说不该
【都道是苍蝇不叮无缝蛋，可即是循着你的短，便少有人去细寻思这蛋的缝是如何来，折子虽是留中不发，可到底也起了波澜，长吁气道】
倒是有此心，可这兄弟大了不服管啊，翅膀早硬了。再者到底如今前后原委，尚未明了，其中也未免有失偏颇，如若这等等罪状，果真属实，到时候大可依法依律处置

（想起那日在隆宗门外我与公孙颋绊脚绊到一处，你言我语中谁也未让谁半分，可那都是些无伤大雅之事，跟眼下四贝勒一纸参劾不能相提并论，比起关伯渠的那道折子，四贝勒所参的分量就重了许多。）
四贝勒年轻，又是头回出京办事，要说看事看不全，有所偏颇也在所难免。可他怎么说都是皇子，官儿再大比不了皇亲国戚，那位大人又何必跟他结怨。
（手里的茶再不喝就得凉了，端起抿上一口，闻后话，抬眼续道。）
依法依律处置？那关伯渠与四贝勒所历数的等等罪状，大人信与不信？

【长吁短叹间，半真半假的说道，倒也非仅面上话，自幼长一起的兄弟，情分不比寻常，向来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知道老六主意正，莫看有时肆意些，却也是有的放矢，只虽由着他，却也仍免不得觉着老六急进了些，到底不该同四贝勒对上，可这念头也仅是念在心里，自己信老六知轻重，故作无奈】
我这几个兄弟里，就属这老六主意最多，还是个拧不来的，敲打几回，答应的好听，回头还是那个他
【听了后言，却是一顿】按说抛了私，只论公，可自家的弟弟，自己知道，再如何胡闹，也没那个胆儿

（说来我打小就知公孙家的那几位兄弟，和我自个儿的兄弟一样，性格脾气各异，少时，公孙颋还跟四弟打过一架，倒也不打不相识。再往前论，爹和大伯与上两辈的几位大人也有同袍之谊。这么多年来，朝中汉臣居高位的，也无非是咱们两家，要说皇上和朝中那班满臣一点忌惮没有，那是自欺欺人。也正因此，我今儿才会跑这一趟。）
哎，那位大人的脾气我也真是领教过好几回咯。
（摇头蹙眉笑笑，话已至此，劝不劝得动，就是他们俩兄弟的事儿。）
论公论私，我都不信。今日谢过大人的茶，改日等事情过后，再请大人去我那儿饮茶。
（茶尽，起身朝人一作揖，就此告辞。）

【年岁越长，人便越喜静，岇哥儿那辈已然长成，远川、泽甫两兄弟也意识担得起，若非如今是多事之秋，尚且还做不得甩手掌柜，自己还真想赖着小辈享清福，不过再如何放不下，终究是岁月不饶人，等着眼前事儿平息，告老归闲，却是极好，说及老六那脾气，便是无奈一笑，瞧人起身，客气一番，亦是起身相送，后话不赘】